午后的阳光穿透窗户落在室内，照出一片明净柔和。

　　整洁的床铺、空无一物的妆台、紧闭的柜门……宁芳篱缓缓扫过自己的卧房，里头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这个屋子，她自十四岁之后便一直住着，如今终于要离开了。

　　阳光晃眼，神思飘忽间她看到了青茗、青萍、母亲在屋里屋外穿梭的情形。

　　“王爷，那些东西都按照您的吩咐给各家送出去了。”

　　青茗的到来打断了她的走神。

　　垂了垂眼，宁芳篱微微一笑，“那就好。”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青茗抿了下唇，环顾整个院子，方才道：“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宁芳篱点头，神情有些恍惚。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青茗问。

　　“这就出发吧，行路宜早不宜迟。”

　　说罢，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青茗手里正拿着主屋的钥匙，出了门便打算落钥。宁芳篱看见他的动作，伸手接过钥匙。

　　“我来吧。”

　　青茗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乖觉退下。

　　亲自落了钥，宁芳篱心里反而好像空了一块，有些说不出的茫然。

　　看她这般神情，青茗憋了一路终于想出来一句安慰的话：

　　“王爷不必落寞，您想想，没几日咱们便能见到王妃了。王妃一年多来都孤身一人在江南，若是和您团聚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听了这话，宁芳篱面上才提起几分精神。

　　“是了，江南那边一直来信说母亲身体好转许多，但我只有亲眼见了才能真正放心。”

　　“青茗也很挂记王妃。”

　　二人一边说一边到了老校场，收拾好的行李并随同去江南的侍从都等在那里，青萍正在清点。

　　宁芳篱细想了想，还有些吩咐要对留府的人说。

　　话说了一半，王府忽然来客了，还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管家不认识他，只唤“副使大人”；领进了内院，青茗、青萍、青衣脸上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青——”

　　青茗还没喊出口，就叫青萍打断了，“这是副使大人，我等该向大人行礼才是。”

　　青羽连忙上前，“不必多礼，你们与我客气什么？”

　　青萍笑笑：“是大人客气了，您如今前程大好，从前旧事不必提及。”

　　对青羽来说，与宁王府有关的过去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他就应该是出生在杭州小镇，养在那里，寒窗苦读十多年的清白书生。

　　“青萍、你、你怎么会这么说……”青羽本来因着急而涨红的脸更红了，一时视线都不知道该放谁身上，最终落在他曾经的主人身上。

　　而宁芳篱回应了他的目光，说了句公正话：“副使大人应该知道，青萍说的有道理。”

　　“您——”青羽眼眸黯淡下去。

　　他理智上知道，但是感情上却不能轻易接受。

　　没等他难受，宁芳篱就撇开了话题：“你是来送我的？”

　　话落下，青羽很快抬头，看着她的脸却不说话。等宁芳篱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又变得躲躲闪闪。

　　“怎么？”宁芳篱问。

　　青羽一扭头，看见好几双灼灼的眼睛，眸子一凝，脸不知怎么更红了。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鼓起勇气对宁芳篱说：“这话我要私底下跟您说。”

　　不明就里，宁芳篱好说话地答应了，随他一同往外略走走。

　　走出一段距离，他方才用轻细的声音说：“您可以不走吗？”

　　这声量，像是生怕被自己听到一样。宁芳篱被他这谨小慎微的样子弄笑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闻言，青羽不自觉停下脚步，放轻呼吸。

　　片刻后——

　　“我自知冒犯，但若是不说只怕以后不得心安。假若——”

　　“什么？”

　　“如果我向您求亲，你是不是就可以留在京城了？”

　　想说的话说完，青羽如释重负，干脆地抬起头，期待着宁芳篱的答案。

　　“你这——”

　　宁芳篱表情有一瞬的空白，当真是被青羽这一言语打得猝不及防。

　　青羽见她这模样，以为她不信自己。当即表明诚心：“属下是真心的，这件事我已思考了月余。我可以做上门的女婿，以后的一切也尽由您来做主，我绝无怨言。这样，您是不是就有留在京城的理由？”

　　本来听不明白的，听到最后倒听出点名堂。宁芳篱尽量克制地让自己的目光不那么鄙夷。

　　不过说真的，为什么以前没看出来青羽这么傻的？

　　“你这是向我求亲？”

　　“是的。”

　　“可以入赘？”

　　“是。”

　　“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是。”

　　“那你爱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青羽脸上晃过一丝不甚明显的迷惘。但他很快给出了回答：“是，我敬爱您，永远。”

　　敬爱？

　　宁芳篱笑了，像个长辈拍了拍青羽的肩膀，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你这哪里是求亲，你这是投诚啊。”

　　青羽不明白她的话，他强调：“我这是求亲。”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留下来。”

　　看着他脸上慢慢的真诚，宁芳篱抿唇一笑，“可是我不想留下来了。”

　　青羽一怔，“什么？可是我以为你想留下来的。你所有的荣耀、积淀、过往，全都在京城，你怎么会不想留下来？”

　　这些话，也是宁芳篱自己说过的。但是，过了几个月隐形人一样的朝堂日常，她忽然就明白了：过去只能是过去，而人是不能一直囿于过去的，否则磋磨不只是时间、还有过往的美好。回忆只有留在过去，才能是美好的。

　　“曾经想，现在不想了——”宁芳抬起头，看着白云悠悠的天，眼前一片晴朗。

　　“我在京城已经二十年了，寻常人能达到的高度我都达到了，所以一切都不是新鲜的了。我想看看，江南的水、西北的黄沙、塞外的孤日……还有很多很多，我从没有见过的、接触过的人。”

　　青羽听得失了神。

　　宁芳篱把自己说得也动心了。她想，不知道一年后自己会在哪儿，能不能等到夏瑾时。

　　等回过神，青羽才发现自己忘了反驳，“可是、”

　　他话没说完，叫宁芳篱打了回去。

　　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啪！”

　　“还有，”宁芳篱收回手，翻了个白眼，“你要明白，你对我不是爱。也许是敬重，也许是感激，也许都有；但这是绝不是可以向我求亲的理由。”

　　“你要娶的是妻子，而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明白吗？”

　　青羽摸着后脑，听得云里雾里。清楚自己求亲失败以后，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要说的既然已经说完，两个人便要这回头。

　　也正是这时候，管家忽然跑了出来。见到宁芳篱，面上惊喜参半：“王爷，高世子协同世子夫人过府求见！”

　　“说是来为王爷送行的，我便自作主张将二位请进来了。”

　　话音放落，他后头紧跟着便出现两个人——正是高子寒和孙玉雪。

　　人未上前，高子寒的声音先到耳边：“你怎么就要走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孙玉雪跟在他身边，表情也有些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