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六卷:曲终人不散]
第12节情以何堪(上)
到质检局家属院门口,我给水月月打电话。连打两个,她都没有接。站在大门口踌蹰了好一会儿,我又给她发了一个短信:“月月,我在大门口。”徘徊在寒意颇浓的秋夜里,我拎着手机,胸口突然开始一阵阵抽搐着绞痛……等痛得头上汗珠子都流下来时,水月月才穿着睡衣给我开了门。“我不是不让你过来吗?”水月月看着我,傲慢地说。我没有吭声,钻进去之后,鞋都没顾上换,堆在了沙发上。“你怎么了?”水月月有些愠怒地问,等她走到我面前后,声调立即变了。“没事,我有些心绞痛。”我捂着胸口说。“怎么办?怎么办?”水月月紧张了,但仍很克制,双手去扶我平躺在沙发上。“没事,没事。我等一会儿就好了。”我慢慢地平躺下后,深吸了几口气。水月月先给我把脚上的鞋脱掉,又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后,去抚摸我的胸口。“别动,我静一会儿就行了。”我制止她时,她顺势握住我的手,没再动。
梦就像一个漏斗,先从很宽广的进口去,然后从狭窄的出口出来。满地都是油菜花,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前面有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姑娘在奔跑,牵着风筝笑咯咯的跑。我在后面追她。追着追着,我飞了起来,一点一点的随着空中的风飞了起来,掠过金黄的油菜地,掠过空中的飞筝线,我想把风筝从空中撷下来了,递给那个小姑娘。我想看清楚小姑娘的脸,便从空中跃了下来,“啪”我落地时摔了一交,但仍没有看清楚小姑娘的脸……我突然感觉自己不是掉在地上,而是掉进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穴里,里面湿漉漉的,一点光亮都没有。一阵阵骇人的恐惧感袭来。我感觉自己的头发坚了起来,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张开了口,凉气趁机而入。我强撑着站起来,胸口闷的发慌。恐惧到一定的时候,就变成了麻木。我深吸了一口气,手扶着墙一点一点的往前爬,洞内静得滴水声听起来都瘆人,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我一直往前爬,感觉没有尽头的往外爬……突然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一阵子刺痛……“你醒了?”水月月仍握着我的手。我打了一个冷颤,坐了起来。“我刚才睡着了。”我仍余惊未消地感慨。“睡着了,不过没有多大一会儿,还痛不?”这是水月月第一次这么温柔的问我,让我有些不适应。
水月月又给我换了一杯水。我喝了两口。“是不是把你吓住了。”水月月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冷漠地说。“唉!我有哪么脆弱吗!”我有些自嘲。“那是为什么?突然心绞痛那么狠。”水月月一脸轻蔑。看着水月月那神情,如果在别的时候,我肯定不再吭声了。但是……我苦笑了一下说:“我十二岁时得了心动过速,每分钟能跳一百七十下。考大学时,犯过一次。第一次失恋又犯过一次,这是第三次。”“说明还是吓的了。”水月月仍是面无表情。“吓的!”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时无语。
“放心吧!不让你负责。”水月月说后,站起来给自己添水。
“我不怕负责。”我想都没有想地说。
“你拿什么负责。”水月月紧接着说。
“咱俩结婚吧!”
“你拿什么给我结婚?”水月月用冷硬的声调步步逼近。我一下子被问得瞠目结舌。时钟转向凌晨三点。尽管是这个时候了,仍能听到窗大街上有车奔跑的声音,听到不远处民工们滋滋在用电锯割路面的尖叫声……我一时无语,坐在哪儿一会儿,但心里憋着说不出的郁闷或者不服。“我想把孩了生下来。”水月月见我不吭声,好大一会儿默然地说。我没有吭声。“嗨!别担心了。我绝不让你负责。套用电视剧上的一句话。我爱你,但和你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生个孩子。”水月月说完,扭身进了卧室。我坐在哪儿一团的乱麻。我对水月月这个时候还这样咄咄逼人极为反感,但又清楚不能反击她。心里憋屈得胸口痛过之后,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不反击,又咽不下去。我左冲右突地想了好大一会儿,仍一点头绪没理出来。等水月月出来时,手里已经夹着一支烟了。当她找火机去点时,我上前给她夺了过来。“既然想生下来,还吸烟干嘛?”水月月先是一怔,而后艾怨地叹了一口气。
我很想了解水月月的过去,但不想从水月月口中得知,这是我一直不愿意直面她的主要原因。我曾经想从风轻口中打听,又觉得不方便。好长时间,我因为水月月的过去对她敬而远之,感觉水月月的过去就像一条不可穿越的时光邃道一样,横亘在我的面前。室内的灯光很是温柔,玻璃缸里的鱼游得撒欢时,不时搅动水响。
“不问过去,不想将来。”这是我和水月月接触后的第一个反应。但自从知道水月月怀孕的一瞬间,我首先击溃了自己。水月月早已经看透了我心里想的什么,冷冷地坐着,好大一会儿后,起身泡上两杯咖啡,悠悠地给我讲述她的过去。“我十七岁考上中央美院时,就遇到了卫扬。那时,在校园里留长发的男生不多。卫扬不但留着长发,而且喜欢穿风衣。在众多追求他的女生中,我是最勇敢的。十八岁那年,我怀了他的孩子。十九岁时,又怀了一次,直到大学毕业,我怀过他四个孩子。毕业后,他决绝地去了法国,说他在那儿站着步了就回来接我。从此,再也没有了音信。”水月月说得很平静,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你怎么留在这儿了。”我指的是省质检局。“我父亲从副师的位置上转业到地方后,就在这儿任副局长,我自然也跟了过来。”这时,我才明白棉棉为什么说水月月是学服装设计的。“你一直等下去吗?”看着水月月那有些伤感的神情,我有些醋醋地问。“哎!我早就不抱希望了。巴黎是什么地方。卫扬去了那个地方后,何况已经是小有名气了。”水月月说得很淡然,嘴角不经意的上翘了一下。
“你一直没有再找。”
“没有碰上。”
“十年后遇到我了。”我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幽默一下,没有一点显摆的意思。完全超出我的意料的是,水月月突然严肃起来。“你是不是特别自豪?”“没有?”我虽然习惯了水月月的阴晴不定的情绪,但对她这时候的心情大变心有余悸。“唉!”停了好大会儿,水月月才打破室内尴尬沉默。“我第一次在‘诗人汇所’见你时,就觉得你像一个人。”“像卫扬”我本想她肯定会这样说,想接她的话,但怕她不高兴,只接了一个“像……”“像在大学里追我的一个男孩。”“噢,我长出了一口气。“他在大学追了我三年,最后也离开了中国去了非洲。他不断的给我寄东西。阿契贝,你知道吗?”我摇了摇头。“这个被称作‘非洲文学之父’的人写的《瓦解》,我看了感动很长时间。受他的影响,渐渐地我也开始写作了,写诗,写随笔。后来就和裘东亮,棉棉、风轻他们混在一起了。后来,我再也没有收到从非洲寄来的东西……”水月月说完,泪涮的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