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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繁华(平装版) 无处可逃 4589 2021-04-24 12:23

  他见到她,只简单问道:“会骑马吗?”

  “会。”

  “跟我走吧。”他大步走向营帐口,侍卫队早已整齐候着,牵上两匹马。

  维桑默不作声地打量这队骑兵,仅仅从这沉默的气势、无声的杀意来看,她便知道这必然是元皓行身边最为精锐的亲卫队,可他们要护送元皓行和自己去哪里呢?

  马亦是极难得的大宛驹,疾驰出数十里,元皓行放缓了速度,行至她身侧,问道:“需要歇一会儿吗?”

  “不用。”维桑回望长风城,心知自己在去向北方。

  “不问我去哪里吗?”跨马疾驰下,此人的风仪竟未见丝毫凌乱,玉簪束发,轻袍缓带,气度清贵难言。

  “我问了大人就肯说吗?”维桑淡淡一笑,“我只是觉得奇怪,大人派景将军截击景云,却又半途而废,不觉可惜吗?还是说,北方出了什么变故?”

  这年轻女子敏锐得可怕,念头如电闪一般逝过,元皓行已经掩去了之前的震怒,清俊的脸上唯有从容:“不错,是有了些变故。”

  维桑微微蹙眉,北方的变故……莫非江载初已经攻破了京城,逼得元皓行率军勤王?可他却没有带上大军同行……或者,江载初战死,元皓行已不用留在后方坐镇?这个念头涌上心头,维桑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手上的力气正在慢慢消失,几乎要从马上滑落下来。

  他适时地伸手扶了她一把,聪明如斯,立刻猜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沉声道:“江载初好好活着。”顿了顿,又道,“现在,他的命比任何人的都重要。”

  维桑心中一定,安静望着他,眸中惊慌之意一除,立时显得黑白分明,清澈之至。

  元皓行忽然觉得与眼前这个女子说一说,倒也无妨。

  “匈奴骑兵已经入关。”他薄削的唇中吐出这几个字,飞扬的眉梢间,却带着淡淡的肃杀之气。

  维桑疑心自己听错了,勒住马缰,脱口而出:“什么?”

  “想不到吧?”元皓行伸手揉了揉眉心,遮去了此刻的表情,轻声道,“我也没想到。”

  “定是元大人不在京中,才有人这般迫不及待,想要趁机分权吧?”维桑叹气道,“只是匈奴人……啊,真是引狼入室,引火自焚。”

  引狼入室,引火自焚。

  他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心头辗转的,便是这八个字。心中固然自责太过大意,竟然未让人死死盯着周景华,却也感叹,这世上真有这般的蠢人——便是要抢功平乱,却也总要思量一番,请来的帮手究竟是何人。

  “现北方形势如何了?”维桑正色问道。

  “北方精锐被我抽调至此,现在……那边剩下能抵抗的军队,只怕就是宁王带去的、整编之后的关宁军了。”他思及此处,心中十分焦虑,只是面上淡淡的,“我还不知宁王此时会作何打算。”

  维桑抬眸望向远方,声音平静,宛如说着家常之事:“他素来是最识大体之人,元大人心中怎么想的,我想他也会怎么想。”

  元皓行身子微微一动,无声望向维桑,眼神闪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三年前,他便是不管不顾地反了。”维桑唇角微弯,笑意清浅,可是眸色却是清冷的,低声道,“可那不是他的本意。”

  话音未落,她伏在马上,重重地咳嗽起来,难以自已。

  元皓行看着她瘦得几乎能被折断的身影,眸色复杂,良久,轻声道:“周景华向匈奴借兵入中原,匈奴人一入关便毁了约定,分成两支。一支直扑南方富庶之地,另一支则直入京城而去。”

  “太皇太后带着皇帝,已经弃城南逃了。”他一字一句说道,深琥珀色的瞳仁中泛着难以言说的冷瑟之意。

  “他们,就这样把京城拱手相让了?”维桑骇然道。

  “此刻还不能得知那边战况如何。”元皓行抓着手中缰绳,指间用力,可见手背青筋。

  “大人带着我,是要拿我同江载初交换条件,请他救下皇帝吗?”维桑已然明白前因后果,不禁苦笑。

  元皓行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我不值大人辛苦带我北去。”维桑踌躇片刻,“他也断然不会为了我一人,与天下交换。”

  “郡主值不值得,只怕不是由你说了算。”元皓行悠然扬起下颌,“你可知这三年的时间,杨林为何能在洮地只手遮天?”

  维桑心脏漏了一拍,扬眉望向元皓行,皱眉道:“我侄儿年纪幼小,无人照应,被权臣掌控,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那郡主知道为了控制杨林,宁王又在洮地布置了多少暗线吗?”

  她的胸口如遭重击,脸色蓦然间变得惨白。

  “你是说,江载初在扶植杨林上位、逼宫,引我主动去找他?”她喃喃将这些话重复了一遍,只觉得望出去一片茫然,一时间不知身处何处。良久,只是闭上眼睛,惨然一笑:“可我并不值得,他这样费尽心机。”

  “为了你这走投无路的这一日,宁王可是筹措了三年。”元皓行悠悠道,“你说,你值不值得呢?”

  接下去的数日,元皓行快马兼程赶往北方,倦极之时,便就地搭起帐篷,睡上两个时辰便又赶路。

  这一路的情况令人越发担忧。

  愈往北走,便遇到更多流民。元皓行亲自询问过难民,却得不到确切的情报。

  有人说皇帝太后已被匈奴人抓了,京城也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也有人说有军队前去勤王,阻挡住了部分匈奴,他们才能跑至此处。这其中大部分的信息皆是以讹传讹,自然不可相信,可唯有一点是确认无疑的——太皇太后携着小皇帝,果然已经弃守京城了。

  这一日他们已赶到禹河边,河上架起的浮桥乱糟糟挤满了难民,不时有人尖叫着坠下水去,元皓行在河边已休整了一个时辰有余,维桑抱膝坐在树下,神色恹恹,不知在想些什么。

  “郡主的病一直未见好吗?”他沉吟片刻问,“现在又不适了?”

  许是因为连日赶路,她更见消瘦,淡淡道:“无妨。”

  “宁王在禹河对岸的永宁城与匈奴对峙,若是行程顺利,后日就能见到他。”他仔细观察她的神色,“郡主到了永宁,当可安然休息。”

  维桑怔了半晌,想不到,如今他们离得这样近了。

  “他知道……你要去见他吗?”

  “在等宁王回信。”他直言不讳,“当此时刻,他也不得不见我。”

  她重将脸埋进双膝之间,再不言语。

  前去探路的侍卫还未回来,倒是有几户刚刚从对岸过来的人家寻了个地方坐下了,就在离维桑不远的地方,开始分食干粮和水。

  “老丈是从哪里过来?”元皓行主动与其中一位年岁颇大、面容威严的男子攀谈起来,“对岸形势如何?”

  “老朽带着这一大家子,是从涿郡避难而来。出城时,上谷郡和渔阳郡都已经破了……唉,匈奴人真是牲畜不如啊,足足烧杀了两日两夜,奸淫掳掠不说,还把孩子挑在枪尖上取乐。”许是想起了那些残酷的画面,老丈打了个哆嗦,摇头道,“唉,幸而逃了出来,听说涿郡也是被毁了。”

  “老丈一路过来,洛军没有抵抗吗?”

  “先时没有,好几个郡守一听是匈奴人来了,城中守军又不多,便都弃城跑了。”老丈叹道,“只到了永宁城,咱们才打了个胜仗呢!”

  一说起这个,周围又有些人围过来,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啊!咱们都是亲眼看到的!那位将军带着骑兵与匈奴人对阵,就在离永宁城不远的那块平地上,从早晨一直打到下午,把那帮畜生都给打蒙了!”

  “别的城郡要不弃了,要不闭着门,只有永宁城将我们收了进来,将军还跟我们说,若是还不放心,可以出城再往南方躲躲。终有一日,他会替我们收复故土。”

  元皓行安静听着,唇角微微一挑:“哪位将军?”

  “就是……就是……”人群安静了一会儿,仿佛这问题颇为难。

  “就是那位上将军。”忽然有人道,“之前朝廷说他是大逆贼,如今我是不信了!”

  周遭又是静了一会儿,响起一阵附议之声。

  “是啊!朝廷都不管我们了,也就上将军还顾着我们!”

  “那么多郡城没有一个肯收留我们,只有永宁城开城门,上将军说我们可以去他的封地,直到匈奴人被赶走……”

  “皇帝都跑了,哪还顾得上我们……”

  …………

  维桑不自觉地去看元皓行的表情。

  他的唇角微抿着,其实看不出喜怒,眉眼沉静得如同一幅上好的山水佳作,只是深瞳中不知掩藏了什么思绪,只让人觉得深远。

  探路的侍卫说话间便已回来了,低低在元皓行耳边说了句话,元皓行便站起来,朝众人拱手道:“老丈,我们先行赶路了。”

  “你们,你们这是往北方走吗?”老丈惊疑道,“那边去不得呀!”

  元皓行却没说什么,只笑了笑,往浮桥走去。

  “看来宁王已经同匈奴打过一仗了,倒是收拢人心的好时机。”元皓行淡淡道,却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维桑听的。

  维桑脚步一顿,侧身望向身边神情从容的男子,缓声道:“维桑虽是女流,却觉得大人这句话错了。”

  “哦?”

  “所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当此国难,皇帝已南逃,如今在浴血奋战的,只有一个江载初。大人却只用权术之道揣测他此刻所为,未免太小人之心了。”

  元皓行脸色微微一沉,淡声道:“未想到郡主却是宁王的知己。”

  “我并非他知己,他也恨我入骨,只是他那个人,只怕我比你更了解一些。”维桑微微一笑,举目望向远处茫茫人群,那些不安、惊恐、悲恸一一收在眼中,“我素闻元家忠君,我却以为,忠君更应忠天下。”

  她抬手拢了拢鬓发,心中无限凉意:“都是江家的天下,大人何必这般执着……”

  都是江家的天下……

  元皓行心中却是轻轻一震,面上却未露端倪,只道:“上将军已在永宁等候,郡主,咱们赶路吧。”

  离永宁城还有十多里的时候,空气中竟也弥散开一种古怪的味道。仿佛是血腥气,又像是杀意,浓烈得胯下骏马都感受到了不安。

  元皓行离开已经足足有半日了。这样的兵荒马乱中,他竟还能找到城外一座极为妥帖隐蔽的院落,让维桑先行住了进去歇息。

  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直到此刻才能沐浴休息,侍女替她轻柔地擦着头发,又端上了一碗银耳羹汤,放下之后便悄然退开了。

  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那座城池里,此刻元皓行一定已经见到他了……维桑心中却略有些把握,元皓行暂时不会将自己交出去,毕竟,他手中可用的筹码不多。

  “郡主,元大人从城中回来了。”

  维桑连忙站起来,一头长发来不及梳理,便简单束了束:“带我去见他。”

  元皓行亦换了身衣裳,神清气爽坐在书桌后,低头看着舆图正在沉思。

  “大人见到上将军了吗?”维桑不欲再与他兜圈子,径直问道。

  元皓行抬了抬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将目光落在桌面上,凉凉道:“郡主当心着凉,否则我不好对宁王交代。”

  “维桑只是来问一句,大人预备将我交还至他手中吗?”维桑眉梢微扬,伏下身的时候,只觉得凉意要渗透过胸腔,再难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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