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死逃亡
张子厚返回军部,看到孙殿英正躺在床上喷云吐雾,抽大烟。他打个“报告”,几步走过去汇报说:“军座,柴云升让我告诉你,他说他尿泡尿的工夫就会亲自把那把九龙宝剑给你送过来。”
孙殿英一听,骂道:“狗日的柴云升还算不傻,他还知道活着吃饭比死了香。”
张子厚不失时机,添油加醋:“军座才是这里的一把手,他狗日的柴云升再狂,还敢不听大帅的?”孙殿英哈哈大笑:“好你个张子厚,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我现在可还没有空缺提拔你,不信你四下去瞅瞅,眼下还真没有哪个团长死在窑姐的床上,但你也不要灰心,等哪天有哪个团长啊师长啊死在了这无声的枪下,我一定重用你!”
“多谢军座!”张子厚站到一边,察言观色。
“报告!”一个士兵站在门口向里喊。
孙殿英放下烟枪,回头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看到老子正在过烟瘾吗!”
张子厚冲那名士兵一招手:“什么事?快说。”
那名士兵报告说:“柴云升带了足有三个连的人把军部给包围了。”
“什么?”孙殿英把大烟枪扔给张子厚,“哈哈,好他狗日的柴云升,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倒先向我叫板了。”孙殿英从床上爬起来就地转了两圈,命令:“张子厚!”张子厚赶忙答:“有!”孙殿英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挥手,怒气冲冲地吩咐:“你马上给我调集部队,我要跟他狗日的柴云升干一仗!”张子厚近前一步:“军座,您先别急,您先别发雷霆之怒,待会儿,等那狗日的柴云升来了,咱先看看他是不是主动献剑,如果他讨价还价,腻腻歪歪,咱再收拾他也不迟。”
两人正说着,柴云升那张紫茄子脸上挂着牵强的笑,没等负责军部站岗的士兵通报,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一进来,他又是喊抱歉,又是说对不起,走到孙殿英跟前时,他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军座,真是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原本那天晚上我就想把这柄剑亲自交给您,可都怪兄弟一时贪心,看上面的九条龙好玩,就带回去多玩了两天。大哥,你怪我吧!”说着,柴云升以退为进,将手里的九龙宝剑双手捧给孙殿英。
孙殿英接过九龙宝剑,哈哈大笑:“误会、误会,我就说嘛,柴师长是我的大忠臣,怎么会不听我的号令?来来来,快坐,快坐。”
柴云升坐到椅子上,侧眼看了下张子厚。
孙殿英欣赏着这把打造得相当精致的九龙宝剑,爱不释手。
柴云升看火候已到,就说:“军座,我是没什么私藏了,可他谭在春从慈禧墓里私藏的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该怎么办?”
孙殿英怔了下,一拍桌子:“张子厚!你马上给我带上一个团的兵力,去包围谭在春的师部,你去跟他说,要是他主动交出夜明珠,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他若是仗着自己是南京派来的特派员不交,那可就别怪我孙老殿心狠手辣不客气了!”
“是!军座,我这就去办。”张子厚快步跨出门去欲执行孙殿英的命令,可是,刚走出没多远,他突然又折回来,试探地问,“军座,那柴师长待会儿是不是也带人过去?”
孙殿英一摆手:“姓谭的诡计多端,我留下柴师长另有安排,我要以防万一,给谭在春来个十面埋伏!”
张子厚心里骂着孙殿英和柴云升,点了离军部最近的一个团,向谭在春的师部包围过去。
为了把戏演足,演真,别让孙殿英看出破绽,他部署了几十名机枪手对着第一师师部的出入口,装出随时要射击的样子,但同时,他也交代士兵,没有他最后的命令谁都不准开枪,否则,别怪他子弹不长眼!
一切安排好后,张子厚骑马奔进谭在春的师部。一下马,他就快步跑进谭在春的房间,抱住谭在春哭着说:“大哥,你快走吧,狗日的孙殿英让我带兵包围你的师部,逼你交出夜明珠。”
谭在春很镇定:“看来,我真的是要走了。”
房间里一阵慌乱,冷月娥问:“在春,我们这就走了吗?”
谭在春坚毅地说:“是!”
江雪华有些担心:“可我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我建议还是分开走好。”
冷月娥说:“我不管你们怎么分,我是在春的夫人,我一定要和在春一起走!”
江雪华也不示弱:“我也是在春的夫人,我也要和在春一起走!”
灵秀刚要开口,被谭在春制止:“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吵,都别慌,也别吵,你们都是我的好太太、好夫人。”谭在春刚要命人去叫秦海,正好秦海听到外面一阵吵嚷,急匆匆赶了过来。谭在春对秦海简要交代了几句,安排说:“兰香、竹香、菊香、灵秀,待会儿你们四个由秦团长护送突围,我和月娥、雪华晚上走。”
冷月娥问:“可那么一大箱子的珍宝我们怎么带走?”
谭在春想了想:“就由兰香她们先带出去吧。”
冷月娥悄悄捅了一下灵秀,示意灵秀盯住兰香,看住那一箱子珍宝。灵秀用眼神告诉冷月娥,表示明白,请小姐放心。
江雪华说:“我们都走了,张子厚怎么办?”
谭在春略一沉吟:“孙殿英和柴云升都是狗咬狗,他们谁都防着谁,从孙殿英派子厚来要夜明珠看,孙殿英是很信任子厚的,再者,我和子厚的关系孙殿英和柴云升也都不知道,所以,我们走后,子厚是不会有危险的。”
一切安排停当,谭在春调了两个团出去和张子厚带来的一个团开始作战。
虽然为了演给孙殿英看,但为了真实,张子厚还是命令部队往前冲,并说,谁要是抓住谭在春,赏大洋三百。而谭在春这边,一团二团为了掩护好秦团长护送兰香她们顺利逃出包围圈,还不至于让生性奸猾的孙殿英怀疑是张子厚故意放走的,便加大火力向外死拼!
听到谭在春那边枪声阵阵,孙殿英对柴云升说:“看来咱们的谭特派员还是真的要带着夜明珠回南京。”柴云升说:“军座,这回你该信我了吧?”孙殿英有些懊恼,摆摆手:“别提了,什么都别提了,你现在就赶紧去布下天罗地网,给他姓谭的来个十面埋伏,瓮中捉鳖。”柴云升得意地一笑:“你就擎好吧,军座,我一定把那颗夜明珠给你追回来。”
阵阵的激烈的枪声中,谭在春这边的部队看掩护兰香她们逃走的最好时机到了,就从马棚里牵出几百匹战马,然后在它们身上各绑了几捆干草点燃赶到了战场上,这样以来,整个战场上被这几百匹着火的战马一通横冲直撞,弄得到处烟雾弥漫,遮天蔽日。
在这混乱中,秦海护送兰香她们每人骑一匹快马迅速冲出包围圈。越过一个小山包,秦海看着她们驮着那箱子奇珍异宝安全走远,才打马回返,准备掩护师长和两位夫人逃走。可当他快马加鞭冲到师部外时,他大吃一惊,张子厚的部队突然明显增加了不少,他一纳闷,顿时明白,准是孙殿英又从外围增加了兵力。
秦海返回师部,天色已渐渐昏暗。他担忧地对谭在春说:“师长,孙殿英的部队已离师部越来越近,看来张子厚很难再帮上我们了。”
谭在春说:“不用慌,等坚持到晚上,我们再走。”
冷月娥有些担心:“在春,我们能逃出去吗?”
江雪华说:“别说些泄气的话,逃不出去也得逃,要不然就等着孙殿英来杀我们了。”
秦海说:“好,那我命令部队坚守,等天一黑,我就立刻掩护师长和夫人逃走。”
然而,在北面的军部,虽然柴云升去部署十面埋伏去了,可向来奸猾的孙殿英还是亲自又调集了三个团的兵力向第一师师部重重包围。
浓烟滚滚。张子厚一看情势不好,已没有机会再去和谭在春商量对策,就悄悄命令部队打打停停,说军座还是很希望给谭在春一次机会的,若是再过一会儿他仍旧顽抗到底不肯交出夜明珠,那时再冲进去活捉他也不迟。其实,张子厚也只能用这个不被人看破的方法将时间拖延到天黑易逃人的时刻,因为只有这样,谭在春和两位嫂子才有机会顺利逃走。
面对这不利的局势,冷月娥有些急,催问谭在春:“我说大师长,我们该怎么办?”
谭在春毕竟是个有智慧的人,他想了想,一拍脑门:“对!我们就来个声东击西。”
冷月娥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随口赌气说:“还南逃北撤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谭在春望着急切万分的冷月娥:“对呀,你说的对呀,这也未尝不可。”谭在春随即吩咐秦海,“待会儿等枪声密集,你就安排两个连的人出去放声高喊,说谭在春和他的老婆往南跑啦。”秦海不解:“师长,这——”谭在春笑笑:“秦团长,不是我谭在春小看你,这辈子呀,你怕是很难混上个军长喽。”
秦海摸着头傻笑,更是不解。
谭在春解释说:“这是个很明显的道理,我们的人一乍呼,孙殿英的人一时半会儿是分不清到底是哪边的人喊的,这样,他们会以为是自己的人真的发现了我谭在春在往南逃,所以,当他们的火力都集中往南冲的时候,我们正好从北面顺利出逃。”
秦海恍然大悟,仿佛又学习了一招,点点头:“可往北正好遇上孙殿英的军部啊?”
谭在春说:“这不要紧,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更意想不到。”
“可是——”秦海欲言又止,还想再补充些什么。谭在春拍了拍他的肩,打断说:“放心吧老弟,我们沿军部西北角的壕沟往外逃,绝对没问题!”
冷月娥自豪地说:“没想到我的一句话,居然救了大家。”
谭在春纠正说:“不是大家,是我们仨。”
冷月娥嘴一撇:“这个我当然懂,我就是指我们仨嘛,你还以为秦海他们也会有危险啊?就算抓不住我们,孙殿英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本来这两个师就是他姓孙的。”
谭在春有些烦,责怪冷月娥:“你就别卖文章了,还是赶快准备逃命吧!”
秦海让钻地鼠找来三个手电筒,分别递给了师长和两位夫人。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谭在春抬头看看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认为是时候逃走了。这时,钻地鼠跑回来说:“师长,安排高喊的几个连已全部到位,只要我朝天放一颗照明弹,他们就会从四面八方冲出来高喊:谭在春和他的老婆往南跑啦——”
谭在春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冲钻地鼠做了个马上执行的命令,转身一招手,带着冷月娥和江雪华快步隐入战火中的茫茫夜色,枪声阵阵中的茫茫夜色……
秦海弯腰紧跟在后面,掩护师长和两位夫人。
钻地鼠根据师长的命令,几步跳到师部外面,向茫茫夜空放了一颗照明弹。立时,战场上杀声阵阵,有无数的士兵在扯着嗓子不停地高喊:“谭在春和他的老婆往南跑啦——谭在春和他的老婆往南跑啦——”声声高喊,扰乱了战场的方向。
这一喊,对方果然中计,孙殿英新调来的两个团沿着几个小山包全部往南冲杀过去,一路上,有人还在喊:“活捉谭在春,赏大洋三百!”
壕沟里,张子厚有些吃惊,刚要往南冲去营救谭在春和两位嫂子,可他仔细一听,这些高喊的人不像是他这边队伍的,隐隐约约,其中几个声音好像在谭大哥的身边听过。猛然,他大悟,这一定是谭大哥的妙计。他放心地笑了,这叫什么来着?对,这叫调虎离山,引蛇出洞,声东击西。
管它呢!正在这时,前面冲过来几个人,黑影里他看不清,刚要开枪喊话,秦海蹭一步奔了过来:“子厚,是我!”他往后一指,“下面,就看你的了,你可要把师长和两位夫人安全送出去。”张子厚往秦海身后一看,果然看到了逃出来的谭大哥和两位嫂子,他惊喜地跑过去抱住谭在春:“大哥,时间紧迫,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赶快走,只要我送你们翻过西北角的那个小山包,一切就没事了。”
危机时刻,话不宜多说,几个人沿着一条不深不浅的壕沟摸索着向前。壕沟的尽头,就是山脚。可当他们刚到这儿,就听前面有人在喊:“弟兄们,打起精神,盯紧点,千万别叫谭在春这个王八蛋跑了!”
原来是柴云升的人。
张子厚探出头瞧了瞧,发现也就十来个人,他顾不上多想,为了掩护大哥和嫂子能顺利逃走,他翻出壕沟,突然喊道:“弟兄们,别开枪,我是军部的张子厚,为了配合作战,过来检查一下你们是否铜墙铁壁。”
几个士兵都知道军部有个张子厚,所以谁也没敢开枪,更没敢多疑,他们主动跑过来,讨好地说:“张副官,你检查吧,我们个个可是瞪大了眼睛盯着呢!”
张子厚故意用手电四处照了下:“那就好!”他做了个指挥的手势,吩咐眼前的几个士兵,“你们也别光在这儿瞎吆喝,都到处转转,谭在春可是南京来的,他狡猾的很,你们八百个脑瓜也抵不过他一个。”
几个士兵答应一声:“是!张副官。”分头巡视去了。
张子厚松了口气,好险啊!狗日的柴云升还果然布下了十面埋伏。他回到壕沟,跟谭在春说:“大哥,我不能再送你们了,趁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折不回来,你们赶快翻过这座山逃走吧。我要是回去晚了,一旦被孙殿英的眼线发现,咱们谁都甭想再活着。”
兄弟二人拥抱,洒泪告别。是啊,此一别去,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能再相见。
顺着几棵矮松的掩护,谭在春左手拉着冷月娥右手拉着江雪华,翻出壕沟,猫着腰,快速向山顶逃去。
夜幕,漆黑一团。
山风习习,松涛阵阵,几只孤鸟不断发出凄厉的鸣叫。
谭在春拉着冷月娥和江雪华逃到山梁,隐身在一片古松背后,四处察看,看有没有被孙殿英的人跟上。可就在这时,谭在春发现,怪不得临走时秦海还有一份担忧,原来这里正是第二师柴云升的防区。他暗叫一声不好,准备赶快逃离这儿,但他随即也想到,还是先别急着下山,要先观察一下柴云升有没有在这儿设下埋伏。
此刻,谭在春已累得身心疲惫,他环视着黑暗里的一切,莫大的担忧写在脸上。
冷月娥用手电照了照周围,问在春现在该怎么办。在春摇摇头,不语。
江雪华怕冷月娥着急,乱冲在春嚷,就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在春会有办法的。”她鼓励在春,“你说呢?”
听了江雪华的话,谭在春缓了口气,他坚定地说:“是的!放心吧,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就在这时,山顶上的几个巡逻兵开始用手电往这边扫,而且边扫还边向这边走。
形势极为不利,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枪声,紧跟着,漫山遍野亮起了火把和手电,而且,有人还在高喊:“弟兄们!军座和师长有令,绝不能让谭在春和他老婆跑了,要是让他们逃回了南京,咱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天哪!谭在春暗叫一声,被包围了,看来今晚要命丧山岗了。
冷月娥悄悄捅了一下江雪华:“老二,现在该怎么办?还是让我出去引开他们,你俩赶快逃吧!”
谭在春一转身,喝止冷月娥:“胡说!那怎么行,要逃一块逃,要死一起死!”
“是啊大姐,在春说的对,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不但要同甘共苦,还要生死相随!”江雪华躲在一棵古松背后,观察着四周。
冷月娥很感动,抱住江雪华:“好妹妹,大姐以后再也不和你争了,你也是在春的好妻子,从今以后,就让咱姐俩齐心协力,好好伺候在春,帮助在春。”冷月娥低声哭了起来。江雪华一个劲安慰她。
也就在这时,没等谭在春制止她们小声些别引来柴云升的恶鬼,突然间,犹如晴空里炸开一个霹雳,就听前面的一个小山包上有人在哈哈大笑。谭在春仔细听去,不是别人,正是柴云升。他吹了一下枪口,祝愿自己一枪能将狗日的柴云升毙命!可黑暗里,他无法确定柴云升的位置。就听柴云升在黑暗里冲这边喊:“姓谭的,我已把你包围,你是跑不了的,我奉劝你,还是乖乖的交出夜明珠,求军座开恩,放了你。”
谭在春估计着声音的方向,举枪朝前面射去。
枪声响过,柴云升不再喊话,约过了有几十秒,柴云升下令,全面攻击,但为了军座的夜明珠,务求活捉谭在春!他举着一个火把,一副魔鬼的神态,他很得意,他要看看谭在春在这铜墙铁壁中,究竟能创造什么奇迹。
冷月娥呆了,炮火不时在她身边炸响和燃起。
情况危机,谭在春一把拉起冷月娥和江雪华快速向山下跑去。可是,刚跑出林子,从一条沟里猛地蹿出几十个人将他们用枪指着团团围住。谭在春长叹一声,天意啊,逃是逃不了了,干脆,让他们抓回去再寻机会。他看了看冷月娥和江雪华,示意她们镇定,就是死也不要哭叫。
柴云升摇着枪走过来,从一个士兵手里拿过一个手电照着谭在春:“我说谭特派员,咱做人也不能太贪啊,你拿着夜明珠回南京,自然会加官进爵,可军座和我呢,还有这一帮弟兄呢,我们找谁升官发财去,他妈的!南京那些高官只想利用我们,却不想给我们大洋和装备。你说,天下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柴云升朝天放了两枪,“来人!把谭在春和他的两个老婆给我绑了!”他左右瞅瞅,“还有一个叫什么秀的呢?”韩大保四处寻觅,“不止还有一个叫什么秀的,还有三个叫什么香的,哦,大概是从另一面跑了。”他指了指谭在春的身后。
柴云升掂着枪,冷笑一声:“这就叫夫妻本是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过,跑就跑吧,反正夜明珠也不在她们那儿。”他朝天放了一枪,“收兵!回军部见军座去。”
就这样,谭在春和冷月娥、江雪华被押回军部。
张子厚见谭大哥和两位嫂子没能顺利逃走,被柴云升这个狗日的押了回来,他心如刀割,他很清楚,孙殿英心狠手辣,除了要夜明珠,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谭在春的。
张子厚站在孙殿英的身后,左右观察,准备随时救大哥和嫂子。
操场上,孙殿英穿着大马靴腾腾腾来回走了几趟,然后,一转身,冲绑在旗杆上的谭在春气愤地说:“谭师长,谭特派员,只要你肯交出夜明珠,我保证,立马放你走!否则,我就把你五马分尸!”他阴阳怪气地一笑,“哈哈,不过,在把你五马分尸之前,我要你先欣赏一出好戏,我要先把你的红颜知己江雪华五马分尸,我可听说,她可是你的心肝宝贝!”
听到这儿,冷月娥的心头涌起一股醋意,一股担忧。
孙殿英一挥手,几个士兵立刻去牵来了5匹高大的战马。
谭在春被五花大绑绑在旗杆上,面对这不利的局势,他有些急,头上,两盏西洋汽灯照着他苍白的脸。一切,都好像在走向死亡。他内心开始有些恐惧。他注视着对面的张子厚,示意他赶快去找秦海带兵来营救。张子厚明白,冲谭在春会意地一咬牙,靠近孙殿英,低声说:“军座,晚上我多吃了二两肉,现在有些闹肚子,你先在这儿审着,我去方便一下。”
孙殿英光顾着两眼盯着谭在春,丝毫没注意张子厚有何异样,他随口骂道:“妈的!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去快回!”“哎,哎。”张子厚点头哈腰,一边应着,一边快速向南边的小树林跑去。
可是,张子厚的这一举动,被生性多疑的柴云升注意到了,他悄悄退出人群,一把拉过自己的贴身护卫龙子健,向他低声耳语,随后,他又回到孙殿英身边,配合孙殿英审谭在春。
张子厚跑进小树林,故意蹲下停留了几分钟,然后,待确定周围确实无人,起身,快步向小树林的南边跑去……可是,当他刚跑到一半,脚突然被绊了一下,跌倒后,仔细一摸,原来是一条绊马索。天!他意识到不好,急忙顺势往旁边一滚,同时,手里的枪开始寻找目标。可是,也就在这一瞬,就听有人从一棵树后走出来怒喝:“张子厚!你是不是想去通风报信!幸亏我们师座神机妙算,要不然还真让你搬来了救兵!”
听声音,原来是柴云升的贴身护卫龙子健。此人一只眼,外号“独眼龙”,极其的狠毒。
张子厚暗叫一声:“完了!”他刚要开枪,手被一只脚死死踩住。
几束手电照过来,龙子健很得意,这回可从师座那儿白得三两大烟了。他一招手,“弟兄们!把这个混蛋绑了,回去一块五马分尸!”
几分钟后,就在龙子健准备用枪顶着张子厚打算回去领功时,从小树林的两侧突然呼啦啦冲出来足有三个连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龙子健刚要开枪,被冲过来的秦海一脚踢飞!龙子健满脸惊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秦海冷笑一声:“姓龙的!我告诉你,想跟你秦大爷斗,你还嫩了点!”秦海吩咐一声,几个连的士兵迅速下了龙子健带来的所有人的枪。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救了张子厚。
那么,秦海是怎么如此巧合的赶过来的呢?
原来,秦海突然发现军部那边的旗杆上亮起了灯,且下面人群嚷嚷,他就猛然意识到,谭师长和两位夫人可能没能顺利逃走,于是,他紧急集合部队,压低了所有声音,迅速向操场小树林这边跑来,他们要先观察一下动静,然后准备随时冲出去救师长和两位夫人。
可是,令秦海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刚到这儿设下埋伏,就蓦地发现柴云升的人来下绊子。由于弄不清他们到底要干啥,秦海就下令先不要捉他们,等他们露出狐狸尾巴。
果然,不一会儿,秦海看张子厚匆匆赶了过来,并被绊马索绊倒,又被龙子健活捉,他立刻意识到:“不好!师长有危险!”于是,事不宜迟,他带着三个连的人快速包围过来。
此刻,龙子健知道反抗已无用,他命令弟兄们老实呆着,保命要紧。但到这会儿了,他还没忘了卖弄酸文:“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天意,天意呀!”
秦海踢了龙子健一脚:“别乱拽文,我们抓的是你,不是张子厚。”
龙子健非常惊讶:“你们果然一伙的,可怜我那师长和军座啊,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秦海说:“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好好的去阎王爷那儿拉磨吧!”秦海喊过来钻地鼠耳语了几句,然后吩咐说:“你先把他们押回去,等救出了师长和夫人,再发落他们。”
钻地鼠答应一声:“是!”去了。
而事实上,钻地鼠将龙子健和他的手下押出树林后,立即根据秦海的密令,全部将他们活埋在了就近的一条壕沟里。按秦海的话说,这叫“神不知,鬼不觉”。
一会儿,钻地鼠匆匆跑回来,向秦海复命,秦海夸他能干,表示日后一定重用!
张子厚问秦海:“下一步该怎么办?”
秦海望了望前面旗杆上的汽灯:“没别的好办法,待会儿,你回去先把那两盏灯击灭,然后,我趁乱带人冲过去,救出师长和两位夫人。”
张子厚说:“好!就这么办,那我赶紧回去,再迟一些狗日的孙老殿该怀疑了。”
事态紧急,时间已是生命。张子厚快速跑回了操场。
柴云升看张子厚回来了,知道自己派去的人完了。他暗暗观察四周,感觉谭在春的人已有所准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上的枪,低声跟孙殿英说:“军座,您就别再跟这个混蛋磨牙了,夜明珠要紧。”
“对,夜明珠要紧。”接着柴云升的话,孙殿英抬头看看夜色,“嗯,是不能再拖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子厚,吩咐柴云升:“柴师长,这个五马分尸的好活就有你执行吧!”
柴云升答应一声,唤过手下,狼一样地扑向江雪华。
一切都是残酷的,江雪华的四肢及脖颈都被套上绳子,系在了五匹马上。目睹这一切,谭在春眼中的怒火要将这群恶魔化为灰烬,孙殿英真是丧尽天良,居然拿一个女人开刀。
孙殿英再次追问:“谭特派员,现在你该说出夜明珠在哪儿了吧?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过了,你的红颜知己就被五马分尸!很惨!很惨!”孙殿英掏出怀表,在谭在春眼前晃。谭在春痛苦地闭上眼,什么也不说,希望奇迹在最后的一瞬发生。
时间一秒秒过去,谭在春仍旧没有说出夜明珠。
孙殿英急了,一挥手,命柴云升立即将江雪华五马分尸!
在这紧要关头,往日的一幕一幕美好,从谭在春的心头涌来,他痛苦到了极点。就听柴云升在喊:“一——二——三——”
柴云升刚要喊:“开始!”就在这千钧一发,谭在春突然喊道:“慢!我说。”
孙殿英冲左右一摆手:“停,看他怎么说。”孙殿英望着谭在春,“说吧,在哪儿?”谭在春说:“在我肚里,你先把我放了,我给你拉出来。”孙殿英转了一下眼珠,“好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要胆敢跟我耍花招,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孙殿英一摆手,一个士兵解开了绑在谭在春身上的绳子。
柴云升走过来低声跟孙殿英说:“军座,你可要小心,他狡猾得很!”
孙殿英哈哈大笑:“放心吧我的柴师长,我老孙是什么人,我可是久经江湖。来人!去拿半瓶香油来,香油可是个宝,润燥滑肠,我敢说,过不了半个小时,他就得给我乖乖拉出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柴云升伸出大拇指:“军座高见,不知这沾了屎的夜明珠,会不会给咱们带来屎气?”
孙殿英瞪了柴云升一眼,骂道:“呸!你奶奶个腿!你少咒我,什么屎气,用酒一洗,照样干干净净,送来好运!”
“是是是,军座英明,一定会给咱们送来好运!”柴云升退后一步,命一个士兵扒开谭在春的嘴,他要亲自给谭在春灌香油。
张子厚站在一旁,朝远处望了两眼,准备瞅机会击灭旗杆上的汽灯。
一阵微风吹过,柴云升开始给谭在春往嘴里灌香油。谭在春心里骂着,目光投向张子厚,张子厚微微点了下头,表示马上行动。随即,谭在春为了配合张子厚,故意叫嚷:“哎哟,哎哟,我要拉了,快给我挡一下,我害臊拉不出来。”
孙殿英有些气,踹了谭在春一脚:“真他妈的事多!不愧是从南京来的。”他命身边的一个士兵赶紧去营房揭一领芦席来遮住谭在春。
柴云升有些火,围着谭在春转了一圈,骂道:“你马上就要见阎王了,还他娘的害什么羞!”“是啊,你马上就要见阎王了,还他娘的害什么羞!”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嚷。
机会难得,张子厚趁大家乱嚷,立刻一抬枪,连发两颗子弹,击灭了旗杆上的汽灯。立时,旗杆下乱作一团。趁乱,张子厚快速用匕首给冷月娥和江雪华割断了身上的绳子。
与此同时,埋伏在小树林里的秦海一看这边的旗杆上的灯灭了,立刻大声喊道:“冲啊——救师长去——”杀声震天,秦海的部队像风一样扑了过来。
孙殿英一看,大事不好,知道谭在春的部队杀过来了,他立刻吩咐柴云升顶住。
慌乱中,张子厚保护谭在春和两位嫂子,迅速向南边的小树林跑去。这时,秦海也杀了过来,头顶上,子弹满天飞。两边汇合,秦海命钻地鼠顶住,他掩护师长和夫人逃,绝不能让孙殿英的一颗子弹伤到师长和夫人。
很快,在秦海的掩护和张子厚的保护下,谭在春拉着冷月娥和江雪华,快速逃到了一个属于第一师和第八师驻守的山岗上。向下望去,整个第一师和第八师已全面参战。谭在春很感激,大声向士兵喊话:“弟兄们!我与孙老殿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可他非要置我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晚,我们就跟他孙老殿拼了!”
军情激奋,两个装备精良的师迅速杀向军部。
对面,柴云升的人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孙殿英一看局势如此不利,身边也唤不来了一向对他听话的张子厚,他顿感天可能要塌了。好在,连接另外几个还算忠实于他的师的一条秘密电话线还没被炸断,于是,他慌忙拿起话筒,一通乱摇。也许,老天爷也有意不想让这个混蛋过早灭亡,片刻后,孙殿英的其余几个师的匪哥匪弟迅速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秦海一看,这样打下去,师长还是有危险,于是,对谭在春说:“师长,你还是和两位夫人趁他们的包围圈还小,赶紧逃吧!只要你到了南京,凭你的关系,你一定能整死孙老殿!”
谭在春抱住秦海:“兄弟,我没有白认识你们,你们都要给我活着!我一定会回来跟孙老殿好好算算这笔账!”
张子厚从壕沟里爬上来,急切地说:“大哥,不好啦,孙殿英的炮火越来越猛,你还是赶快带两位嫂子逃吧!”
谭在春泪水横流,抱住张子厚:“兄弟,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我有一事想托付你,如果我同时带月娥和雪华突围,目标肯定太大,所以,我想把月娥托付给你,由你带她逃出去,等将来有机会,我们再相聚。”
冷月娥一听在春要把她托付给张子厚,立刻紧张地哭着说:“不!在春,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们生死不离!”
枪声越来越近,形势严峻,一切都不能再多做犹豫。谭在春推开冷月娥:“这是命令!你必须服从!子厚,快带月娥走,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子厚理解谭在春此刻的心情,他擦了把眼泪,拉起冷月娥:“大嫂,我们还是快走吧!再晚了,咱们谁都甭想再活!”
冷月娥回头望了望在春,依依不舍:“在春,那我们走了。”冷月娥两行伤别离的泪水从沾满炮灰的脸庞上滑落,她不知道,这一去,自己还能不能再和在春相聚。
张子厚带冷月娥走后,秦海前面指挥,保护谭在春和江雪华往外逃。
柴云升的部队与另外几个师汇合,慢慢逼近谭在春。
而此刻,第一师的右翼已被打得七零八散,第八师的左翼也被腰斩两截。局势,对谭在春极为不利。而就在这时,先头的一个连长常君山突然从壕沟里跳出来,高声喊道:“对面的弟兄!先别开枪!我们准备向你们投降!”
谭在春吃了一惊!看来自己要完蛋!
对面,清晰的听到了这边的喊话,枪声骤然停止。两边,瞬间的寂静。
机会难得,趁这个当口,常君山突然冲身后一招手:“弟兄们!冲啊!给咱们的师长杀出一条血路!”
谭在春很感动!刹时,战火纷飞,几个连的士兵一齐冲了上去!杀声,喊声,枪炮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混乱中,谭在春和江雪华在秦海的保护下,顺利逃出包围圈。可是,回头望去,谭在春很心痛,许多士兵为了他,永远地去了。
翻过一个小山包,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不多时,声音到了眼前。
谭在春仔细察看,原来是兰香她们。他快步迎上去:“兰香,我在这儿!”
兰香跳下马,抱住在春:“谢天谢地,你没事就好。我和灵秀隐隐约约感觉你们可能就没逃出来,所以一听到这边混乱的枪声,就赶紧回来救你们。”
患难见真情,谭在春抹了把眼泪:“什么都别说了,逃命要紧。”转身,他拉过秦海,“好兄弟,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也赶紧逃吧。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
秦海舍不得师长,紧紧抱住在春:“大哥,我不会忘记你的!我走了,你们多保重!”说完,秦海泪洒风中,匆匆钻入了身边的一片小树林。
夜幕下,谭在春望着秦海渐渐远去的背影,纵身跳上马,兰香也跟着跳上去抱住他的腰,几个人打马快速向前奔去……
很快,几个人一口气跑出了几十里地。
停下来歇息时,兰香问谭在春:“我们该去哪里呢?”
谭在春想了想:“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只管往前走吧,逃命要紧。”
灵秀走过来,看小姐冷月娥一直没跟来,就问谭在春:“我们小姐呢?一路上我怎么没看见她的身影?”
兰香也跟着问:“是啊,大夫人呢?”
没等谭在春回答,江雪华抢先说:“大姐被在春托付给张子厚了,这时候,大概早就到了东北了吧?”
灵秀一听,立刻急得直跺脚:“什么?把我们家小姐托付给张子厚了?天哪,这回完了,你们哪里知道,那个张子厚早就对我们小姐有意思,这回让小姐跟着他,肯定是送羊入虎口了。”灵秀望着谭在春,“少爷,你可真糊涂!”
谭在春思考了下,一甩手:“都别说了!子厚是我兄弟,他不会对不起我!”
灵秀感觉委屈,坐在地上,哭道:“好我的少爷呀,你忘啦,那次在寒山寺,张子厚就对我们小姐表达过好感,还说要娶我们小姐做媳妇。”
“别说了!”谭在春大声制止,大脑里陷入一片急迫和空白。
怕事态闹大,兰香宽慰灵秀:“是啊,我们要相信在春不会交错朋友,也要相信月娥不会背叛在春!”
灵秀有些气,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扬到兰香的脸上,愤怒地说:“你少在这里充好人,谁听不出来,你这是一心想当大太太才这样说,你心里,恨不得我们家小姐被张子厚拐走,永远都不再回来!”
“你!”兰香一指灵秀,气得欲言又止。
江雪华走过来,制止说:“好了,都别吵了,若月娥姐真的被那个张子厚拐走了再也不回来了,那我来安排一下,我是在春的大太太,兰香是老二,竹香是老三,菊香是老四,灵秀是老五,我们一家人,从此生在一起,死在一块!”
谭在春低下了头,随后,他有气无力地说:“那就先这样吧,我们逃命要紧!”
就这样,大家谁也不再说话,继续上马逃亡,一路飞奔,终算到了天津。为了以防万一,兰香和江雪华先去找好了一家僻静的旅馆,然后才又回来和大家一块过去。
住进旅馆,大家一颗逃亡的心终算稍稍安定。
可是,由于担心冷月娥和张子厚,谭在春一个人躺在房里,水也不喝饭也不吃。他有些累,脑海里一片空白。突然,当他一想到远在南京的林玉凤,他嘴角上立刻浮现出几丝微笑。是啊,谢天谢地,夜明珠终算如愿以偿地搞到手,他就要向林玉凤兑现承诺,他就要和林玉凤远赴美国。可是,至于围绕在身边的这几个红颜,他会在未来的岁月中每天都祝福她们!但他也想到,自己这样无情无义,是不是太自私?可为了自己和玉凤的真爱,他也顾不了这么多。爱本来就是自私的。
起身,望着放在墙角的整整一箱子的奇珍异宝,他嘴角上的几丝微笑在开始慢慢扩大,他仿佛看到,再过不了多久,这些财宝就会重振谭氏家业,就会一举打败冷云风!
接下来,大家在小旅馆里躲了三天,然后开始上街品味各种风味小吃。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听着一句接一句的有意思的方言,谭在春不禁由衷感叹:“天津真好!要是自己也能和玉凤在这儿牵手逛一逛,那该多好!”可是,生死逃亡,何日才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