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惊涛恶浪
次日一早,蓝公馆的一个女下人发现了躺在客厅里的三具尸体,惊慌失措中,急忙向警察局报了案。
负责该案的探长庄飞虎赶到蓝公馆后,向这名报案的女下人讯问了昨天死者三人都曾与谁见过面。
女下人回想了下说:“昨天只见过谭伯年家的谭在香小姐来过。”
庄飞虎含着俄罗斯烟斗四下察看了一番,回来又问:“那你清不清楚她跟死者三人都谈了些什么?”
女下人皱着眉,竭力回忆:“我在门外偶然听到,他们好像在谈贷款,而且龟孙先生对谭在香很是热情。”
庄飞虎是个老警棍,专喜欢破花柳案,他逢人就说,在上海滩,没有他老庄破不了的案。他观察着三具尸体,联想到近来媒体上的有关谭氏企业要破产的事,他当即下令,立刻去谭家捉拿谭在香。毋庸置疑,此事绝对是她干的。
不多时,大批荷枪实弹的警察突然闯进了谭家。庄飞虎说:“我们是来抓捕杀人疑犯谭在香的,请谭老爷行个方便,不要为难我们。”谭伯年吃了一惊:“庄探长,你是不是喝多了?我女儿向来善良,怎么会成了杀人犯?”
庄飞虎与谭伯年早就相识,逢年过节,他都仗着他是主管谭家码头片区的警察跑来向谭伯年要些“好处”。他走过去,拍着谭伯年的肩,假意地说:“我说谭老兄,这次不是我老庄不帮你,实在是因为你女儿谭在香涉犯杀人重案,无法通融。事情可能是这样的,谭在香去找安顺银行的两位总裁谈贷款的事,结果被龟孙欺负了,于是,她趁他们不注意,挨个用刀捅了他们。”
谭伯年震惊,震怒:“姓庄的,你少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这样指证在香,你的证据呢?要是你没有证据,我马上去找你的上司谈这个事。”他试图阻挡庄飞虎上楼。
庄飞虎从嘴角冷笑一声,一把推开谭伯年:“来人,给我搜!谁敢阻挡,枪毙!”
谭伯年气得浑身直发抖,他手指着庄飞虎:“你!你!你太不讲理了!”
“理?”庄飞虎轻蔑地一笑,“老谭,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要是你女儿没犯事,那她怎么不出来?”
谭在春扶住父亲:“爹,让他们搜,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这时,十几个警察冲上楼去挨个房间搜查。一会儿,一个警察跑下来汇报说:“探长,我们什么也没发现,她可能跑了。”庄飞虎用枪顶了顶歪戴的帽子:“他奶奶的,难道这小娘们飞了?”一旁的一个三角眼警察跟着说:“探长,不是飞了,是跑了。”庄飞虎把眼一瞪:“我当然知道她跑了!可她一个豪门千金,能跑哪儿去呢?搜,继续给我搜,前院后院,都给我搜!我就不信,她难道不怕她老子在我枪下遭罪?”
这一搜一闹,管家马忠看小姐自昨天出去就没回来,他隐约意识到此事可能与小姐真的有关。于是,他趁庄飞虎不注意,匆匆跑出谭家,直奔码头。要是小姐在赵小川那儿,他就叫她千万别回去。要是没在那儿,他就四处去找。总之,绝不能让庄飞虎把小姐抓走。等他赶到码头,推开赵小川的住处的房门,发现小姐果然在这儿,他又悲又喜,跑过去,向小姐说了家里刚发生的一切,并叮嘱小姐,叫她藏在这儿,哪里也别去,等过了这一阵,然后再说。
可是,得知警察已去了家里,谭在香很担忧,她很担心警察顺藤摸瓜,抓走赵小川。痛苦痛恨中,她哭着把自己遭恶魔欺辱的事跟管家马忠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但她没有说三个坏蛋是赵小川杀的。她告诉马忠,三个坏蛋全是她杀的。她这样说,是想保护赵小川,让赵小川好好活着。
听了小姐的讲述,马忠开始担忧,他深刻了解,那个贪财好色的庄飞虎发现在谭家找不到小姐,是很有可能借机抓走老爷敲诈钱财的。
这一点,谭在香也意识到了,她停止哭泣,决定回去向庄飞虎承认是她杀了蓝笑天父子及龟孙。
谭在香要回去,急得马忠直哭,他跪在地上,求小姐不要回去,就算那几个恶人是小姐杀的,他们也是罪有应得!要是那个流氓探长敢抓走老爷和少爷,他就去和他们拼了!
谭在香摇摇头,主意已定。她安慰马忠:“我一定要回去,我绝不能让父亲和哥哥受欺负。”她看看门外,怕小川回来阻止。于是,她立刻跑出去拦了辆黄包车,坐上去,催车夫快走。
身后,马忠哭着,追了上来。
谭在香泪流满面,冲身后的马忠说:“马叔,我知道你是为我们谭家好,可我要是不回去,我爹和我哥就会有很大的麻烦,眼下,我们谭家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我不能再因为我的错,让我们谭家一夜之间垮了。”路边,吹过一阵凄凉的风。她心急如焚地看看前面,又回头说,“马叔,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我爹和帮我哥,一定要让我们谭家重振!”
马忠哭着,瘫软在地上,他声嘶力竭地呼喊,呼喊小姐不要回去。
谭在香哭了一路。回到家,庄飞虎正要带父亲和哥哥走,她立刻拦下:“庄探长,人是我杀的,与他们无关,你立刻放了他们。”
“好,太好了!”庄飞虎一转身,“来人,把她押回去!”
“庄探长,请给个薄面,我想跟女儿单独谈一会儿。”谭伯年一步拦住庄飞虎。
“那好吧。”庄飞虎很不情愿,“反正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她跑不了。”
谭伯年把女儿拉到一边,问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谭在香哭着,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最后,她求父亲:“小川是为了我才去杀了那三个禽兽,我不能让他去坐牢,更不能让他去死。”
谭伯年听完,心口一痛,一团鲜血吐了出来。
“爹!你没事吧?”谭在春看到这一幕,从一旁跑了过来。
谭伯年周身颤栗:“在香,你好糊涂,你这不是羊送虎口吗?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
谭在春扶住父亲:“爹,我不能让在香去,我去!”
谭在香一把拉住哥哥:“你不能去!你去了,咱谭家就完了,祸是由我惹的,我谁也不许你们去。”她擦了一把眼泪,就要往大门外走。
谭伯年语音艰涩:“在香,爹理解你,要去,你就去吧,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你。你放心,咱谭家不会垮,咱谭家不是还有幅郑板桥的画吗?我可以拿这幅画去银行做抵押贷款,华泰银行的刘董事长对这幅画很感兴趣,他说他从小就想得到一幅郑板桥的墨竹真迹。”
谭在香含着泪点点头:“嗯,爹,那我去了,咱谭家不会垮!”
谭在春心如刀割,他握起拳头,恨不得砸烂这个可恶的世道!
一旁,庄飞虎开始在催:“该走了,该走了,别没完没了的,你现在可是杀人嫌犯。”
几分钟后,谭在香被押上警车,带走了。
在警察局,谭在香告诉庄飞虎,说蓝笑天父子及龟孙全系她一人所杀,与他人毫无关系。庄飞虎点燃一支烟,转着一双色眼:“既然谭小姐这么痛快,那我也就不再动什么刑具了。不过,为了把案办的铁证如山,我问你,那杀人凶器你藏哪儿了?”
“扔到黄浦江了,不信你可以去捞。”谭在香很镇定。
庄飞虎一拍桌子:“谭在香!我可不傻,我才没那闲工夫去捞呢,只要你痛痛快快的认了罪,交代了凶器的下落,我也就结案了,至于其它的,你就呆在监狱等着吃枪子吧。”
谭在香冷冷一笑:“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你提醒,请你赶快把我毙了吧!”
“好,算你狠,有胆量。”庄飞虎从桌子后面转过来,“既然谭小姐这么不怕死,那我要是不成全,简直就不是人造的了。”他冲三角眼一摆手,“快,拿口供过去,让谭小姐签字。”三角眼拿口供过去让谭在香在上面签了字,摁了手印。
半小时后,谭在香被押进了一间死囚牢房。
案子告破,庄飞虎很得意,他想立刻去局长那里汇报,顺便讨几两大烟。可就在这时,一个下属急匆匆跑进来报告:“探长,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案子可能办错了,外面来了一个看着就像杀人犯的小伙子,他说他才是杀害蓝氏父子和龟孙的真凶。”
庄飞虎一惊,脑门子上立刻冒出一层冷汗。一会儿,一个警察把这个小伙子带了进来。
三角眼提醒庄飞虎:“探长,如果咱真的办错了案,那可太丢人了。”
庄飞虎摆摆手,示意三角眼不要声张。随即,他围着走进来的这个小伙子转了一圈:“小子,我问你,你是不是想找揍啊?我明明都把案子破了,你吃饱了撑的来捣什么乱?”
来人正是赵小川,当他从码头回到住处,一看在香不见了,他立刻意识到在香可能出事了,出来一问,一个码头弟兄说,好像看见来过一个老头,大概是他把小姐带走了。赵小川想了想,那肯定是马管家。于是,他快速跑到谭家问清了一切,就立刻赶到了警察局。他不能让在香为他顶罪。
望着流氓探长庄飞虎,赵小川不慌不忙:“好汉做事好汉当,人是我杀的,请你立即放了谭在香,她是无辜的。”
庄飞虎踢了赵小川一脚:“好大的胆!我看你脑子真是拎不清,她自己都承认了,你怎么能说她是无辜的?”他恶狠狠地瞪着赵小川,“说!是哪个有钱人雇你这么说的!?”
赵小川一脸镇定:“庄探长,我不怀疑你的办案能力,可我有两个问题想请教:一,谭在香说人是她杀的,可她告诉过你死者的准确位置吗?二,你们找到杀人凶器了吗?”
“这……”庄飞虎无言以对,愣在那儿。
三角眼说:“探长,他说的对,谭在香没交代死者的具体位置,只说杀了人,还有,她只说凶器扔进了黄浦江,可我们根本是没法打捞的……”
“住嘴!”庄飞虎制止三角眼,“你他妈的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难道不知道吗?”转首,他怒喝赵小川,“那你说,死者的位置在哪儿?凶器在哪儿?”
赵小川说:“三个尸体,一个在客厅的沙发旁,两个在客厅刚进来的位置,杀人的凶器是一把短刀,就在我这儿。”说着,赵小川从怀里取出那把短刀递给了庄飞虎。三角眼一看,惊讶地说:“天哪!探长,你看这刀的尺寸,与死者的伤口绝对吻合。”
庄飞虎给了三角眼一巴掌:“不用你放屁!我是探长,我看不出来吗?”他拿着刀,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摇到了监狱长那儿,“喂,是铁拐李吗?啊,是这样的,新收监的那个女犯人可能抓错了,你马上给我送过来。”说完,他一扔话筒,“他妈的!真倒霉!”
几分钟后,谭在香被两名警察押了过来。
谭在香一看赵小川来了,立刻明白了一切。她阻止说:“小川,你来干什么,快回去,人是我杀的。”
赵小川看着谭在香身上的脚镣手铐,异常心痛:“小姐,我都承认了,你回去吧。”赵小川流下了泪,“小姐,以后,你就忘了我吧。”
两个人的泪水打湿在地面上。
庄飞虎敦促道:“哎哎哎,行了行了,留着你们这份感情下辈子再用吧,来人,把谭在香的脚镣手铐打开,放她回去。”
“是!探长。”三角眼对美女很喜欢优待,很快就给谭在香打开了脚镣手铐。随即,两名警察把赵小川押了下去。看赵小川被押走了,谭在香心痛不已。
望着谭在香的美貌,庄飞虎垂涎三尺,心里在转动着一个鬼主意。他对谭在香说:“谭小姐,只要你肯答应陪我一晚上,你想救你的情郎也不是件难事。”
谭在香一愣:“什么意思?”
庄飞虎不知羞耻:“很简单,只要你肯陪我睡一觉,我就可以找个替死鬼成全你们。不过,倘若你不答应,那我敢保证,过不了多久,你的小情郎就会脑浆崩裂!”
谭在香愤怒,抬手,给了庄飞虎一耳光:“无耻!流氓!无赖!”
庄飞虎擦着嘴角的血丝:“谭小姐,我这可是为你想,如果你这样,那你的小情郎只能等死,我不说假话。”
谭在香沉默了,身心在颤抖。她绝望,痛苦。她清楚地意识到,若想救小川,已别无选择。她一咬牙:“你能保证我答应了你的条件,小川就能放出来?”
庄飞虎哈哈一笑:“谭小姐,这你就多虑了,干这种事,在你眼里很难,在我们这里却是小菜一碟。不过,我提醒你,人放出去以后,你最好叫他隐姓埋名,这样,免得东窗事发给大家惹来麻烦。”
“你是怕你的狗命不保吧?”谭在香痛恨,嘲讽。
“算是吧。”庄飞虎已有些迫不及待,“人人都有两只手,可谁都要留一手。”说着,他拉谭在香来到他的房间,像一条疯狗,疯狂地占有了谭在香的身体……
次日,赵小川果真被放了出来。他走在警局的大门外,大感迷惑和意外。抬头,他看到了谭在香,他跑过去:“在香,你没事吧?他们怎么把我放了?”
谭在香一脸泪痕:“你什么都别再问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已不再是赵小川。”
赵小川更加不明白,他注视着谭在香:“为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谭在香不敢面对赵小川的脸,她扭开头:“你最好永远都不要明白,反正你没事了。”
两个人来到码头,站在江边,谁都不说话。脚下,不时涌来阵阵惊涛恶浪。许久,谭在香痛苦地说:“小川,我的身子已被几个恶人糟蹋的污秽,往后,你就再找个好姑娘吧。”
赵小川恍然明白了一切,他一把抱住谭在香,泪流不止:“在香,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那种人吗?今生今世,我只爱你!”谭在香的泪水滴落在江中,她愤恨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群恶魔早晚会有人来消灭他们!”
世道无情,两个人痛苦地抱在一起,泪流不止。
然而,谭家的悲惨遭遇并没有就此结束。不久,警察局长带人包围了谭家,说在谭家的码头货柜里发现了大宗毒品。谭伯年闻听,立刻反驳说,这绝不可能,他的码头从来不干这种缺德事。可警察局长让手下抬上来一箱大烟,指给谭伯年说:“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来人,把谭伯年押回警局!”
当日,谭伯年被关进了监狱。谭在春从报社回来知道后,立即断定,这一定是哪个恶人故意栽赃陷害,自家码头从来是不会干这种坑人害己的事的。他急忙去找林玉凤,想和玉凤商量个救父亲的办法。林玉凤听了,立即和谭在春去找警察局长,希望警察局在没查清真相之前,先放了谭伯年。警察局长说:“这好办,只要谭伯年肯给我50万大洋,我就立刻放了他,从此不再追究。不然,人即使我放了,我随时还可以派人去抓。”
这明摆着是敲诈。但又有什么办法?林玉凤无奈,只好和谭在春商量后,答应了。
晚上,谭伯年被放了回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平时红光满面的脸庞半天的工夫苍老了许多。他仰天长叹,老泪纵横,怪上苍不保护好人。思前想后,万般无奈,他一咬牙,一狠心,决定卖掉工厂和码头。谭在春和妹妹跪在地上,哭着求父亲不要卖。谭伯年望着儿子,悲凉地说:“在春,不卖,我们到哪里去筹这笔巨款?在香被毁了,我不想看着你也被毁了。”
可是,尽管谭伯年没有听从儿女的哭劝,仍旧卖掉了工厂和码头,可离警察局长要的数,还是差一大截。
闻听此讯,林玉凤很心痛,急忙把自己的全部积蓄拿出来,给了谭在春。
谭在春很感激,拉住林玉凤的手:“玉凤,我该怎么感谢你,我怎么能拿你的钱,这要是被你哥和你大姐知道,他们会责怪你。”林玉凤不管这些,执意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谭家也是我的家,我不能眼看着谭家败下去。”谭在春紧紧抱住林玉凤,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面对一大堆的困难,接下来该怎么办?谭伯年很着急。没办法,他想到了那幅藏在他书房里的传家名画——《板桥墨竹》。他忍着痛,含着泪,从书房的一个书架里慢慢取出一个竹筒,他想最后再看一眼这幅画,就拿去银行做抵押贷款。可当他打开竹筒,他惊讶地发现,这幅价值连城的《板桥墨竹》居然已不翼而飞。他眼前一晕,一口鲜血喷在了画筒上。一会儿,他喊来家里所有的人,问谁动过这个竹筒,可所有的人都摇摇头,均说没动过。
这时,谭在春突然发现何仙姑怎么不在这里,他立刻问身边的一个佣人何仙姑哪去了。这个佣人说,何仙姑一早就夹着一把雨伞和一个小包出去了,说是要去乡下走个远方亲戚。谭在春的头“嗡”一声,不用再问,不用再查,是自己引狼入室,是自己没有看清何仙姑的真面目。他让妹妹和小川照顾好父亲,他立刻去追何仙姑。可人海茫茫,去哪里追呢?何仙姑是不会逃到乡下的,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谭氏企业迅速破产的事成了上海各大报的头条。谭在春坐在一家僻静的茶馆,思绪混乱。他想尽快找到何仙姑要回“板桥墨竹”,用此画去贷款,挽救已到绝境的谭家。可是,就在这时,就听身旁的一个人跟茶馆老板说:“谭伯年这大好人真是倒霉,他哪里知道,这次背后害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冷云风,要不是那个混蛋,谭家该多好……”
听到这儿,谭在春气得差点把茶碗摔在地上。他立刻明白了,原来这一切,竟是冷云风在背后搞鬼。他真不明白,冷云风为什么非要跟他们谭家过不去。他咬牙切齿,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可还没等他想出一个复仇的计划,妹妹谭在香哭着跑了进来。他意识到不好,家里可能出大事了。果然,妹妹说:“父亲不见了,有人看见他去了江边。”
谭在春一把拉起妹妹向江边跑,可当他们跑到江边,一切都晚了,父亲已跳进了黄浦江。几个惊涛恶浪翻过,父亲不见了踪影。十几个码头工人扑下去打捞。一会儿,父亲被打捞上岸,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兄妹二人抱住父亲的尸体大哭,复仇的火焰,从这一刻起,在谭在春的心里越燃越旺。在岸边,他发现了父亲留下的一封简短的遗书,父亲嘱咐他和妹妹,虽然谭家被一群恶人背后使坏搞垮了,但他希望他和妹妹要坚强地活下去,要想尽一切办法重振谭氏家业!
一切来得是如此突然,整个谭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一片凄凉。尽管已是如此凄惨,可警察局长仍旧不肯放过死去的谭伯年,他派人来将整个谭家查封,然后又以追讨罚款为由,将谭家的整个房产卖掉。谭在春和妹妹被赶出了家。到了这步境地,他感觉自己已无脸再去林家求助,更羞于让林玉凤看到他现在的这副惨样。他选择了逃避。
兄妹俩和小川无处可去,只好四处借宿,可家道衰落,人人不愿接纳。没办法,几个人开始流落街头。申报主笔听说后,急忙和同事凑了一笔款子,给谭在春送了过去,让他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再作打算或继续去报馆上班。谭在春感激不尽。
可是,林玉凤一夜之间没了谭在春的音讯,急得满上海四处找寻。可一连几天,她哪儿也没找到谭在春,谭在春就像从人间蒸发,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悲伤不已,开始痛恨谭在春,痛恨谭在春为什么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居然仅咫尺之隔却不告诉她一声,就和妹妹从上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心里暗怪:“在春啊在春,你为什么要这样不相信自己心爱的人,我林玉凤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人吗?即使谭家败了,我依然愿与你同甘共苦。”
然而,就在林玉凤伤心痛苦的时候,谭在春躲在郊外的一处破房子里,一腔复仇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他让赵小川去弄来一把枪,他要去一枪结果了冷云风的狗命!
这天中午,他揣了枪,直奔冷公馆。谭在香怕哥哥一个人去有去无回,就悄悄安排赵小川跟在后面,暗中保护。谭在香知道,哥哥之所以不让小川和她跟着,是为了他们好。
谭在春来到冷公馆,立刻看见冷云风正要坐上他的小车去哪家夜总会泡妞。机不可失,他几步奔过去,掏出枪,准备一枪打死冷云风。他大喊一声:“冷云风!我们谭家和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你为什么非要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今天,我就要你血溅街口!”
冷云风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天吼惊得魂飞魄散!他万没想到谭在春如此之快就知道了他是幕后黑手。他急忙往车子里钻,让司机快开车。可是,子弹已射了过来,他躲闪不及,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根钻了过去。谭在春一阵气恼,没想到自己初次用枪,这子弹居然没要了冷云风的命。犹豫间,冷云风的打手朝三暮四从背后冲了过来,他们开始朝谭在春开枪。没等谭在春还击,他的手腕被一颗子弹击中,枪跌落在地上。紧跟着,几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四周。他绝望地一闭眼,大叫:“天呀!你真的要亡我谭家吗?”
冷云风没去见了阎王又神气起来,他走过来,看着谭在春:“姓谭的,你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你不是要知道我为什么要害你们谭家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要怪,只能怪你运气太好,你挡了别人的风水,别人当然要置你于死地!哥们,自认倒霉吧。”
谭在春睁开眼,大骂:“冷云风,你这个流氓,你这个无赖,你不得好死!”
冷云风狠狠地一笑:“朝三,谭记者累了,立刻送他去西天!”
“是!”朝三答应一声,就要开枪打死谭在春。就在这生死一瞬,从马路的一侧,赵小川几步跑了过来,他一脚踢飞朝三的枪,准备去掐冷云风的脖子。可是,就在他的手快要接近冷云风的脖子时,暮四的一串子弹打在了他的大腿上,他惨叫一声,整个人歪倒在地。
冷云风甚是得意,命有财无财别耽搁时间,赶快把这个废物蛋扔到黄浦江里喂王八。
有财无财拖着赵小川,立刻向江边走去。路上,所有的行人看了,无人敢出声,更无人敢制止。
汽车旁,朝三从地上捡起枪,准备打死谭在春,可就在他刚要扣动扳机,冷月娥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就跑出来看,当她一眼看见朝三正要用枪打死谭在春,她大喝一声,跑过去一把拍掉了朝三手里的枪。转身,她跪在地上,求大哥放了谭在春,千错万错,都由她承担。
冷云风一脸不解,怒视着妹妹:“月娥,我不管你爱他有多深,他既然来杀我,我就不能放了他!”
冷月娥用身子遮挡住瘫坐在地上的谭在春,哭着恳求:“大哥,你就放了他吧,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来杀你,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可是,任凭冷月娥怎么哭怎么求,冷云风就是不松口,坚持非杀谭在春不可。
冷月娥伤心欲绝,一把抱住大哥的腿,哭着说:“大哥,那你就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饶了他吧,你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呀!”
“什么?孩子?”冷云风震惊,他盯着妹妹,“你说的是真的?”
冷月娥哭着点点头:“千真万确!”
“他奶奶的!”冷云风气得一拍大腿,“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谭在春在这里钻了空子。”他知道,如果月娥怀了谭在春的孩子,他要是杀了谭在春,那廖寒霜肯定不会放过他,肯定会跟他闹个没完。他思索了下,十二万分不情愿地说:“那好吧,既然你怀了谭在春的孩子,我也不能让你痛苦一辈子,就算我积一回德,我放了他。不过,从今以后,你最好带他走得越远越好,若是他再出现在上海,我就让他血溅大马路!”
冷月娥哭着答应。随后,她快步跑进后宅向母亲要了些钱,然后,跑出来一把拉起谭在春,迅速逃到了郊外的一处破宅子里。这儿,是她母亲几年前买下来的,她也不知母亲买下这么一座荒野孤宅是要用来干什么的。不过,今天,倒是正好用上了。
谭在春受了伤,又加之报仇没有成功,他躺在床上,人开始昏迷。冷月娥怕谭在春的伤口会感染,急忙去请来医生给他处理了下。
再说谭在香,她看哥哥和小川迟迟没有回来,立刻意识到哥哥可能凶多吉少。于是,她怀着巨大的担忧,匆忙向冷公馆这边赶。可没想到,半路上,她正好碰上小川被有财无财拖着往江边走。她看有财无财满脸杀气,猜想哥哥一定是遇害了。她流着泪,悄悄跟在后面。等有财无财把小川扔进了江里,转身离去,她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水,一头扑进江里,把小川救上了岸。随后,她拦了辆黄包车,把小川拉回了临时住处。
而此刻的谭在春,在冷月娥的一次次呼唤中,逐渐醒了过来。他回忆着刚才的一切,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完,冷云风,你好好养着你的狗命,我早晚一枪崩了你!”
冷月娥急切地说:“在春,你就先别发这些空恨了,咱还是赶快逃吧,若是晚了,甭说是你,就连我的命也难保,你还没看到,我大哥都被你气炸了肺了。”
谭在春爬起来,一脸气恼:“不行,我要去跟玉凤说一声,我不能这样走了,让她牵挂、误会。”
冷月娥拦住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林玉凤,眼下,逃命要紧,等过了这一劫,以后你总有机会见她。”
冷月娥的话有些道理。谭在春无奈:“那好吧,那我至少要给她打个电话。”
冷月娥督促说:“你就别打了,万一我哥一会儿反悔了,咱俩都得做他的枪下鬼。”她一把拉起谭在春的手,“走,我们现在就去苏州,那儿有张子厚,他会安排我们藏下来的。”
时间紧迫,谭在春想了想:“那好吧,从这儿往南不远,我妹妹就在那边,我过去跟她说一声,然后我们就走。”
一会儿,两人匆匆赶过去,谭在香正在给赵小川擦伤口,看哥哥安全回来了,她又惊又喜,哭着说:“哥,你没事吧?”她瞪了一眼站在哥哥身旁的冷月娥,没有理她。
冷月娥知道谭在香恨她,站在门口没敢说话。
谭在春从头至尾跟妹妹说了一遍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然后叮嘱说:“妹妹,你和小川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你俩千万别去找冷云风,你们不是他的对手,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回来要了他的狗命!”
谭在香痛哭,抱住哥哥,点点头,都记在了心里。她劝哥哥:“哥,你快逃吧,如果上苍有眼,我们谭家的仇一定会报,我们兄妹也一定会团聚!”
谭在春点点头,在冷月娥的搀扶下,两人开始匆匆逃往苏州。
然而,谭在春这一走,在林宅,林玉凤的大姐林玉兰正在力劝妹妹林玉凤答应嫁给袁镇辉,说只有这样,吴林两家才能继续做上海滩的金融老大,财如江水,滔滔不绝。
林玉凤非常气愤,劝大姐不要再枉费心机,今生今世,她除了在春,谁也不嫁。
林玉兰听了,狡黠地一笑,不慌不忙地说:“你还蒙在鼓里呢,谭家破产后,谭在春因无脸呆在上海,早已与冷月娥私奔,而且,冷月娥还怀上了谭在春的孩子。”
林玉凤头一晕,冷月娥怀上了谭在春的孩子?两人已私奔?她气得掀翻了书架,砸了钢琴。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从小一直爱到大的谭在春,居然因了在冷公馆养了几天伤,就移情别恋。怪不得这些天找遍了上海也不见踪影,原来是和冷月娥私奔了。
盛怒之下,林玉凤的理智有些混乱。她答应了大姐的要求,同意嫁给那个袁镇辉。她要用这种方式,气死和报复那个谭在春。也让冷月娥看看,她林玉凤永远都是上海第一小姐!
密谋成功,林玉兰和冷云风很是高兴。高兴的同时,林玉兰的内心也掀起一丝忧虑,袁镇辉现在的正式夫人还是王梦莲,如果这样让玉凤嫁过去,那她肯定不愿意做小。两人再次密谋,然后,一个去劝袁镇辉赶快打发掉王梦莲,一个去彻底说定林玉凤。
果然,听了大姐的一番话,林玉凤很气愤。她说,一,她绝不做小;二,她不允许袁镇辉再纳妾;三,她不会给袁镇辉生孩子。
难题不小。但消息返回,袁镇辉一口答应。
冷云风和林玉兰很得意,这棵大树终于牢牢地靠上。
然而,陷入无依无靠的谭在香,为了照顾好小川,为了给小川治腿,却被逼无奈,开始去夜总会做舞女。领班的妈妈知道谭在香是个落难的豪门小姐,故意欺负她,逼她每天至少要和数十个男人跳舞,还要允许这些男人在她身上乱摸,否则,就不准她再去。
从此,谭在香含羞忍辱,沦落风尘。
这种悲惨,既是这个世道逼的,也是被冷云风逼的。为了怕被熟人撞见,谭在香总是提心吊胆。
起初,谭在香偷偷去做舞女的事赵小川并不知道,但知道后,两人也只能抱头痛哭。凄凄和无奈中,两人由衷痛恨这个可恶的世道,这个遍地军阀和恶人的世道。
尽管如此,两人仍旧时刻牵挂着谭在春。
是啊,谭在春现在又怎么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