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姚嘉驻足观看着李沅芷安静祥和的容貌,“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这哪里还是你?又有谁认得你?”
躲在一边偷听的楚越心生疑惑,躺在棺木里的人是李姚嘉认识的人?为何她会如此和棺木里的人说话?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存在。”
李姚嘉的脑袋缓缓靠近李沅芷,她附在李沅芷的耳边,“苏小蛮,永远都只是苏小蛮。”
角落处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李姚嘉说完这话悠悠起身,缕缕身上裙的褶皱,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出。
直到殿内许久没有动静之后,楚越沉重的步子才次第踏出。
一步,慢腾腾地跟上另一步,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楚越在拖着自己的脚步不断朝棺木靠近。
越是离近,越是能清晰地听见心脏漏跳的节拍声。
“不会的,我知道,一定不是你,对吗?”棺内人映入眼帘,一切的自我安慰都成了奢望,是她,真得是她。
“你为什么要躺在这里?苏小蛮,朕命令你起来!”楚越指着李沅芷秀容的鼻廓,“你起来啊,你难道听不见朕的命令吗?”
他用命令的口吻在和李沅芷说话,楚越命令她起身,“别闹了,一直躺在这,你一定也累了,是吗?”
“起来,你起来。”楚越伸手去推李沅芷的身子,顺着推力动弹了几下。之后,依旧无声。
“不会的,不会的。”楚越不愿接受她就这样离开的事实,“你苏小蛮能人善医,你怎么会让自己死亡呢?”
楚越将棺椁里的人抱出来,他抱着她,她的眉眼明明还有气色,怎么可能会死?
“苏小蛮,别闹了好吗?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我是谁?”楚越轻轻摇晃着李沅芷的身子骨,“我是楚越,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绝望爬满他的心,化作一道门将他心上的脉道堵住。
楚越的下巴贴着李沅芷余温尚存的脸颊,“我错了,是我错了。萧栈和我说遇见你的时候,我就该放下一切来找你。”
浅稀的泪水滑落,落在李沅芷白皙的脸颊旁,“你听见了吗?我说了,是我错了。我楚越从未认过错,可这次,我是真得错了。你听见了,就醒来看看我。”
啪嗒啪嗒,从稀疏变为密集,什么时候他楚越的泪腺竟是如此地繁盛。
“你醒醒,你醒醒啊!”近乎疯狂的呼唤,楚越紧紧抱着李沅芷,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当中。
若是可以,他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她此刻的平安,这一世的平安。
“陛下。”找来的萧栈看见这番情景,他从未见过楚越这般,落泪更是见所未见。
苏小蛮在楚越心中的位置,很重要。
悲伤红了萧栈的眼眶,他吸吸鼻子,“陛下,我们得走了。再不走,耶律的人就会发现我们的。”
楚越漠然不做声,好像未听见一般,沙哑的声音娓娓扬起,“睡够了就该醒来,哪怕是看我一眼,也好。”
“陛下!”萧栈强忍住悲伤,“苏姑娘已经死了,您这又是何必呢?”
“谁说她死了?”现在的楚越最是听不得一个“死”字,他仇视着萧栈,“她没死,她没死!”
“陛下!”萧栈情绪激动微微上前,被融棣给拦住,“现在不是和陛下理论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带陛下走吧。”
“谁都别想走!”
耶律士兵突然成群地冲了进来,“戒备!”萧栈和融棣拔出剑,挡在了楚越和李沅芷的身前。
人群中走出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来人负手而立,手指上的扳指微微地转动着。耶律齐剑眉入鬓,嘴角不经意地上扬着,特别是在看见楚越之后。
“老朋友,好久不见。”耶律齐看见楚越抱着李沅芷,双眸翻着红光,摧拉枯朽似要将眼前人焚烧一般。
楚越冷斥一声,眉眼微扬,“我们还是见面了。”
耶律齐死死盯着楚越搂着李沅芷的手,“你和她……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醋意让耶律齐不在意楚越说了什么,他只在意楚越和李沅芷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楚越的嘴角微微斜着,满是嘲讽,“她是我的女人,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耶律齐黑着一张脸,看见耶律齐这样子,楚越嘴角的笑意更深,“我来,就是要带她回家!”
楚越抱着李沅芷起身,宽厚的胸膛直立着,凌然立于耶律齐前。
耶律齐攥紧的手微微发颤,指节处泛着青紫。“如果,我非是不让呢?”
“那就用你的血来铺路吧!”
随着楚越的一声令下,萧栈和融棣,与耶律齐的人动起手来。以寡敌众,楚越等人倒也未必立刻就落入下风。
他们且战且退,萧栈和融棣始终护在楚越和李沅芷的周边。他们从大殿杀出重围,殿外更多的耶律士兵围了过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萧栈眉头深蹙,心生一计,“融棣,我来垫后,你先护送陛下冲出去!”
“不,你带陛下我走,我来垫后。”融棣和萧栈争着要垫后,此刻垫后,便意味着生死未知。
“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萧栈握住融棣的手臂想要推他走,却不想融棣反手将他往出口推去。“萧栈,你……”
“快走,保护好陛下。”叮嘱一句,融棣背对向萧栈。
长剑飞舞,所有弯刀都砍向了融棣,“融棣!”萧栈大声喊融棣的名字,“嗯……”双拳难敌四周,融棣的肩头生生受了一刀。
他忍着痛,抓住面前的枪戟锋刃,使劲浑身气力,将面前拿枪的士兵带着转圈,“快……走……啊!”
心里的一处出现了缺口,萧栈忍着心缺了一角的痛转身奔离。
萧栈护着抱着李沅芷的楚越,硬生生在这皇城之内杀出了一条血路出来。
当他们逃出皇城,躲进密林的时候,萧栈遍体是伤,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地跪在地上。
身旁楚越慢慢将怀中的李沅芷的放下,他的眼眸没有丝毫适才的血腥,眼里只有李沅芷。
融棣拼死护卫,换来的却是楚越的不在意。
值得,真得值得吗?
向来把事情想得很开的萧栈,此刻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无法压抑自己内心当中的怨恨。
“陛下,你的眼里难道看不见别的吗?融棣为了我们能逃出来,他牺牲……”
“我们出来了,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回家。”楚越压根就没听见萧栈的话,抱着李沅芷起身要走。
楚越的漠然让萧栈彻底心寒,萧栈挡在了楚越的面前。
“让开!”楚越阴鸷的声音,话里藏着隐忍的怒气。
“融棣他死了,为了救陛下你,他死了。”萧栈掷地有声地指着地面,“现在他的血一定浸染了皇城的土地,可是陛下你呢?你可曾为他流露过丝毫的悲伤?”
“臣属和女人,陛下,你的眼里只有这个女人。”萧栈的激动指责,换来的只是楚越淡淡的扬眸,“让开。”
话虽轻飘飘,却如十月严寒,伤人十分。
“如果我说,不让呢?”萧栈扬起手中的剑,挡在楚越的面前。
“朕不想和你动手,不要逼朕。”
“是陛下您不要逼我,不要,让我对您心寒。”萧栈言辞恳切,如果楚越真得就这样走了,他再也无法劝说自己继续跟随在楚越的身边了。
楚越闭口不言,脚步却继续往前。靠近萧栈,胸膛贴近扬起的剑锋,萧栈单薄的眉眼闪过不忍,手微微往后缩,剑从楚越的胸膛边擦过。
终于,还是,让步了。
萧栈任由他们离开,孤单着一人站在原地,“啊……”他对着寂寥的上空放声大喊,从此以后,他和楚越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再等等,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楚越抱着李沅芷手酸了,就将李沅芷背在背上。
一步一顿,就这样背着李沅芷行走在山林间。
他要带她回家,去一个没有世俗的喧嚣,只有他们彼此的地方。
从清溪走到山下,从浅流跨过绿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的路。
脚边一块凸出的石子将楚越绊跌,措手不及,楚越只顾护着背上的李沅芷,全然不顾自己摔在山地上的疼痛。
二人从崎岖不平的山地滚下,落至山的最低处。
楚越被下落之势震晕,山底深处,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隐匿在绿草当中。
浑身酸痛,李沅芷像是窒息的溺水者一般一口大气,突然从昏迷的状态当中醒转过来。
周围的一切让她陌生,唯独身旁躺着的人,给她熟悉的感觉。
“楚越,楚越你怎么了?”李沅芷以为楚越出事了,着急忙慌地摇楚越。
楚越被这股摇晃之力弄醒,当他看见李沅芷就这样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的时候,诧异到话都说不来了,“你……”
“我什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楚越浑身是血的样子,吓到了李沅芷。
她的视线不断检查着楚越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我没事,看到你没事,我就没事了。”楚越径直抱紧李沅芷,身子紧贴着,一旦抱住了,他就不愿轻易松手。
“你……嗯……”李沅芷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你,你弄疼我了。”李沅芷这么一说,楚越才放开她,“对,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
“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地憔悴?”
“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死了,此生我都永远失去你了。十年来第一次,我楚越第一次感到害怕。我才知道,原来我不能没有你。哪怕是知道你安好地住在苏珂山,我也无法接受你离世的消息。”
“你……”李沅芷被楚越动情的诉说感动,她苦涩微笑着,“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你放心,那不过是假死,我事先就吃下了龟息的药……呜……”
李沅芷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楚越突然偷袭她,深吻牢牢锁住了她。
唇齿相依、紧紧纠缠,仿佛要将满腔的爱意统统化作爱的深吻。
李沅芷的气息乱做一团,绯红从耳根子直红到她的后脖子。她完全沉浸在楚越的爱意当中,就好像下一秒,就算是会就此心脏暴跳而亡,李沅芷也不愿他放开自己。
楚越忽得大力,将李沅芷压倒,乌黑的长发散落满地。
他恋恋不舍地放开李沅芷,迷离的双眸盯着李沅芷秀小的脸蛋,“可以吗?”略带沙哑的声音透着男人浑厚的磁性。
“嗯。”李沅芷轻轻点了下头,旋即缓缓闭上了双眸。
山峦溪涧间,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将自己完全地交托给对方。
不因为任何,只以为,他爱她,而她亦爱他。
……
一场幻梦,李沅芷张开眼睛,从甜蜜的氛围当中醒来。她的脑袋正枕着楚越宽厚有力的胸膛,身上盖着楚越的外衣,为她挡去了山涧间的寒冷。
“我以为,这辈子真得就失去你了。”楚越嘶哑的声音静静响在山谷间,“如果我真得死了,你会怎么样?”李沅芷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楚越的脖子,像是一只撒娇的小花猫。
“如果你死了,我想,我也不会独活吧。”
“不许你这么说。”李沅芷听见楚越这么一手,煞有介事地撅着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楚越看。
认真的样子让人怜惜,哪怕是说假设的话,李沅芷也不要楚越随口胡说。
“好。”楚越温暖的掌心紧紧握住李沅芷的手,“我再不说这样的话。”楚越将掌心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头,“哈……”悠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至少在这里,现在这个时候,他可以不去想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事。
“累了,就睡吧。”
“嗯。”
李沅芷乖巧地躲在楚越的怀里,不再动弹,而是知足地闭上眼睛。耳畔交响回应着的是楚越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还有这林木间的鸟叫虫鸣。
自得怡然、安心熟睡,李沅芷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原本枕着的宽口肩膀不见了,四周也不见楚越的身影。
“楚越,楚越……”山谷回音很快回返,李沅芷不知道楚越去哪了。 折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