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销暗帐,一朝红颜去。
凤鸾殿内摆着的这座棺木,和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格格不入的棺椁,不过是人们眼中承受恩宠,却无福消受的可怜女子罢了。
这些年,死在皇后李姚嘉手里的贵人、宫女不计其数。李沅芷的死,对那些接触过她几日的宫人们来说,或许还会有些初时的惋惜。
不过婉兮终归是婉兮罢了,又有谁会真正地为她的离去感到婉伤呢?
距离皇城之外数千里远的密林,一身蓝衣金雕劲装的楚越,凛然立于林丛间。
双手微张,背于身后,大拇指上的那枚红纹蜚玉扳指格外地瞩目耀眼。
楚越冷然一张脸,锐利的眸子望着眼前人。
“跪下,跪下!”关云磊的双肩被人按住,他被迫双膝跪地。
“哼,陛下,您就是这么对待和您一起打天下的臣子吗?”关云磊撅着嘴,事到如今,他还在拿自己有功之臣的身份来说事。
“如果朕不假意传消息说朕孤身一人出现长安城内,你这位有功之臣又怎么会孤身来这?你来这,便说明,你早有反朕之心。”楚越的双眸泛着精光,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不免浑身战栗。
关云磊倒是皮厚得很,“陛下,末将孤身前来是担心陛下您的安危。这里毕竟是耶律的范围,人多总是会打草惊蛇,末将这是……”
“我呸!”关云磊的自圆其说,融棣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服。
“你看看这个!”融棣将手里的密函砸在关云磊的脸上,关云磊的双手被放开,他捡起地上的密函。
“这……这不是我的,陛下,是有人要诬陷于末将!”证据就摆在面前,关云磊还在嘴硬。
“不是你的?”楚越随意一笑,他缓缓走近关云磊,“这上面的字迹或许可以模仿,那你的印章呢?朕知道,你的印章就算是睡觉也都抱在怀里的!”
关云磊心虚地躲过楚越审视锐利的眸子,“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人偷了我的印章。”
“如果不是你,你敢不敢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你是被冤枉的。”
“这……”
关云磊的眼神更加地飘忽,“我……我……”
“什么人?”萧栈警惕般地注意到丛林间发出的动静,“哈哈哈,陛下,你以为末将真得只是一个人来的吗?”
楚越缓缓起身,环视着四周,四周窜出了许多北越士兵,人数大约在五百左右。
这些人将楚越所带的十人团团围住,场间局势立刻逆转。
关云磊推开按着他的人,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弹弹身上的灰,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没想到啊,这天下闻名的战神,有朝一日,竟然是栽在我关云磊的手上。”
“关云磊,你别猖狂。你要是敢对陛下不利,我们绝不饶你!”融棣拔出腰间佩刀,护在了楚越的面前。
“楚越,你难道就是个躲在手下背后的战神吗?”关云磊在嘲笑楚越,嘲笑他只敢躲在背后。
“关云磊,这些年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陛下?”稍微冷静一些的萧栈痛惜地看着关云磊,他们都是楚越身边的老人,十年间陪着楚越南征北战,却不想落得如今这样的结果。
“他何时待我不薄了!”关云磊激动地指着楚越,“如果他但凡顾念一些我跟着他的情谊,就不该将大将军的位置给了唐岑,而我只是唐岑的副手。”
“你……”萧栈一时无话,终归是心性定行事。关云磊纵使有才,但他却是个心胸狭窄,不愿屈居人下的人。
“我哪一点比不上唐岑了,为什么我就得在他之下?楚越,你不觉得你是在刻意打压我吗?这些年,我尽力为你出谋划策,可你何曾听过我的?”
关云磊说得激动,这些年他压抑的不只是抱负,还有情感。
“你就这么在意我重唐岑,轻你?”一直不说话的楚越终于开口了,“是,我在意。我跟着你打天下,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众人皆知的大英雄,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虎贲将军!”
“云磊,这些年你的建议陛下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你的想法太残忍极端,陛下如何能用?”做为旁观者的萧栈,他看得或许比关云磊和楚越都来得清楚。
“呵,亲疏有别,又何必再找借口?”关云磊缓缓退后,站在了他的人前。
“陛下,哦不,该叫你楚越,别怪我狠心。”关云磊嘴角挂着的笑突然变得残忍,“要怪,就怪你看错了人!”
“你当真要如此?”楚越认真看着关云磊,好似在寻找什么一般隐着期盼,一番寻找,却失落了。
关云磊扬起手,放下,身后人从他身边经过,朝楚越逼近。
“你们?”关云磊脸色骤变,他这五百手下全都调转刀头对着关云磊,“你们这是做什么?”
“关云磊,你以为北越的士兵真得会将刀对向自己的陛下吗?”
“是你们!”关云磊后知后觉,这才恍然大悟过来,“你们什么时候收买了我的人?”
“你再看仔细了,这些是你的人吗?”楚越沉着嗓音,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关云磊仔细看这些人,“不对,怎么……”
“你的人,早就被迷晕在驿馆了。”眼下的这些人不过是楚越的人换上关云磊手下人的衣服伪装得罢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关云磊难以接受地摇头,步步后退,被地上的石子绊倒在地,愈加落魄。
“你带着援军和粮草却据殇阳关不出,陛下早就看出你有异心,又怎么可能不事先做好排布呢?”萧栈为关云磊的愚蠢感到不值,哪怕是在平时也好,关云磊偏偏在南北交战最焦灼的时候做出背叛楚越的事。
“呵呵呵,想不到我费尽心机,却还是兵败垂成。可你们以为,杀了我,殇阳关内那数万大军和粮草就会任由你们调遣吗?”关云磊拿出他随身带着的印章,“调用大军需得有统帅的印章,就算你是陛下,也未必可行。”
关云磊说着,随手一抛,印章被他扔到了旁边的溪流。印章顺着湍急的河流,飞速淹没了身影。
“关云磊,你……”融棣想要找回,可哪敌得过水流的速度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倒要看看没有印章,你们如何调动大军?没有印章,这大军就是死军!”
“你真得以为没有你的印章,朕就调不动自己的大军了?”楚越表现出来的自信让关云磊心慌,“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朕口头立下过一条规矩。”
规矩?关云磊仔细回忆着,突然一股寒意爬上心头,是……
“朕曾经说过,若是军中将领谋逆,可杀其人、砍其头。执将领首级者,可号令该军!”
如雷轰顶,关云磊无力地挎着身躯,“呵……呵呵呵,我费尽心机,没想到还是疏漏了。”
楚越往前走了一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朕早知你有反意,当初攻打南鹿国的时候,你和张泽仁之间的事,朕都知道。”
“你都知道?”
“是,但朕不想处置你,朕想给你一个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这个机会的。”
“哈哈哈。”如果关云磊早知道楚越知道的话,他就不会如此草率。
“陛下,这个人不能再留了。”萧栈看见了楚越眼里的不忍心,他赶紧上前游说。
楚越也明白自己确实不能在手软了,他背过身去,默认融棣要对关云磊做的事。
“兄弟,保重了。”融棣扬起手中的刀,关云磊愤恨地瞪着楚越,“陛下,那个叫苏小蛮的姑娘可在长安皇城内等着你啊。”
在听到苏小蛮这个名字的时候,楚越的心跳了下,他转身正要阻止,可惜,融棣的刀还是落下。
关云磊的人头被噶然砍下,“陛下,属下……”融棣也听见了关云磊说到苏小蛮的事,可是他还是没能及时收手。
“萧栈,去把关云磊身边的侍从叫来。”
“是。”
直觉告诉楚越,小蛮一定是出事了。
“别杀我,别杀我。”被押来的侍从看见关云磊人头落地的样子,双腿发软,一心只想求活。
“说,可有苏姑娘的下落?”
“苏……苏姑娘?”侍从勉力镇定心神,“有,有有有。她被耶律的人带到了皇城里。”
“陛下……”萧栈刚抓身,身边的身影飞速,楚越翻身骑上马,一言不发便扬长而去。
“糟了!”萧栈来不及阻止楚越,“现在该怎么办?”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追!”
……
一路疾驰,楚越骑马抄近路闯入长安城。在皇城墙根脚下下马,楚越顾不上危险,趁夜潜进皇城里。
苏小蛮在皇城这短短几个字,已经让楚越完全丧失了思考。
无人的凤鸾殿内,李姚嘉破天荒穿着一身白衣趁外头的宫人没注意,溜进了大殿。
双手轻巧地滑过棺木的边缘,“姐姐,我来看你了。”
与此同时,偏殿也溜进了一个人。楚越注意到大殿里的人,赶紧躲在了围风后头。 折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