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手中的线,就这么不断地在李沅芷白皙的脖子间不断来回地穿梭。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四周一片混沌,李沅芷被脖子上的伤口撕扯着疼痛,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楚越愈加疲惫的双眸。
“你醒了?”楚越很是高兴,他握着李沅芷的手,她的手有温度,确认这不是他在做梦。
“楚越……我……”忽得怎么觉得自己的声音这么怪异,“我……”声音嘶哑难听,这根本就不是她该有的声音,“我的声音怎么?”这声音难听得就像是个苍老的老人一般。
“你先别说话,你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声音自然需要时间恢复。”
“是吗?”李沅芷有些不相信,她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这声音不是因为身子虚弱而变成这样的,“当然。”楚越却笃定地让她不要再胡思乱想。
支撑她睁开眼的力量很短暂,她闭上眼睛复又落入沉睡当中。她无法知晓自己这一睡,究竟是过去了多久。只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边没有楚越。
不远处背对着她,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却让她觉得异常的眼熟。李沅芷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靠在床上,望着那里,脖子上是一阵细密的疼痛,“师傅……是你吗?”
李沅芷觉得这个人和她的师傅古道人很相像,至少从背影看来是一模一样的。只见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他苍白的长须和年老的面容来。
“师傅,真得是你!”李沅芷一时有些激动,“咳咳咳……”这引得她止不住地连连咳嗽。
古道人拍着李沅芷的后背,“别激动,你现在的身子可是不宜激动的。”
“师傅,真得是你!”李沅芷显然沉浸在和师傅古道人想见的喜悦当中,自她十二岁时,古道人离开长安城,她就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到过古道人。
此刻再见,仿若是再见亲人一般,这让李沅芷激动地有些语带哽咽。
“孩子,师傅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漠北之地见到你们。”古道人看着李沅芷满眼的疼惜,她刚从死亡的边缘当中活了过来,现在看着她,只剩下心疼。
好好的一个姑娘,本事美貌动人、声音更是让人如银铃般悦耳,可是现在,全都毁了。
“师傅,我的声音……”李沅芷懂得医术,就算当日醒来时之时匆匆一瞬,但是她的心中也已明白自己的声音恐怕……
“你的声音恐怕算是毁了。”对李沅芷,古道人不会有丝毫的隐瞒。李沅芷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多谢师傅直言,声音毁了也就毁了,我……并不是太过在意的。”
李沅芷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脸上失落的表情却出卖了她。一个年轻的女子,却有着这么一个嘶哑南难听的声音,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你放心,师傅一定会医好你的声音。”古道人的保证让李沅芷的心略感宽慰,“对了师傅,楚越呢?还有……我们不是被耶律齐的人抓住了吗?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李沅芷在用问题迫使自己在去想这些令人心痛的事实,只见古道人微微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眼带笑意,“你这个丫头,怎么还是和小时候那般这么多的话?”
“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你要师傅我先回答你哪一个问题呢?”李沅芷拉着古道人的手臂,脑袋靠在上面,“师傅,徒儿问题多,那你就耐心地一个个回答徒儿呗。”
再见师傅,这让李沅芷感到庆幸。
“嗯,楚越呢,他在确认你无事之后,就去忙了,现在应该是在战场上和漠北军厮杀吧。”
“师傅……”李沅芷抬起脑袋,“这里是楚越的营地?”
“这里不是楚越的营地,但是这里是洛水城。他将你暂时安置在这里,以报你的安全。”
“楚越他……”一想到此刻他极有可能正在战场上和敌军厮杀,她的心就不由得揪紧了。他的身上还有伤,他能撑得住吗?
古道人见李沅芷担心楚越,出言安慰道:“你放心吧,楚越临走时,我曾赠了他一些治伤的奇药,你不必担心他的伤势。”
古道人的话引得李沅芷狐疑地看着他,要知道以李沅芷对古道人的了解,对他那些自己亲自熬炼出来的奇药,古道人可是视若珍宝的,轻易是不会赠与别人的。
说是一些,恐怕不少吧。古道人这般难得地大方,倒是令李沅芷刮目相看,“师傅,阿芷记得向来你对你那些奇药可是小气地很呢?”
“小孩,竟胡说。”古道人佯装生气,“你师傅我何曾是你口中那般小气之人。这楚越既是你的夫君,那就是我的徒婿。我送点东西给我宝贝徒弟的夫君,怎么了?”
李沅芷闻言感动,她大大地抱住古道人,“嗯,阿芷就知道师傅是最疼阿芷的了。”
“好了好了,你赶紧放开师傅。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没羞没臊的。”
“嗯,不,我就不嘛。阿芷和师傅这么久没见,阿芷想念师傅想念得紧。”
“油嘴滑舌。”对爱对自己撒娇的李沅芷,古道人是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由她抱着自己。
“啊。”李沅芷忽得脖子上一疼,“怎么了?可是动到了伤口?”古道人仔细着她脖子上的伤口,“我没事。”
绷带上带着些许的血,“还说没事?”古道人没好气道,“这都;流血了。”
古道人拿来绷带和伤药,准备给李沅芷重新上药。
在上药的间隙,李沅芷认真地看着古道人问道:“师傅,你还没有回答我其他的几个问题呢?”
古道人手上微有凝滞,后继续包扎的动作,“你真得想知道?”
李沅芷点了点头,她想知道,她想知道他们说是如何离开那里的?要知道耶律齐是不会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的。
“是耶律齐放你们走的,我只是在楚越带着你离开的时候,碰巧在林间撞见的。”
越是觉得不可能的答案,就越是成为了事实。原来真的,是耶律齐放走了他们。
“哎……”李沅芷微不可闻地长叹了口气,耶律齐或许未必就如她以为的那般全然无情。
当他面对李沅芷纵然是死,也要和楚越在一起的无情处境的时候,他选择了放手。
放手背后的那份无奈与死心,恐怕不是李沅芷光靠想象就能明白的吧。
“这个……”古道人从衣袖间抽出一封信,“是楚越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这是耶律齐给你的信。”
“耶律齐的信?”却是给了楚越,然后再通过古道人的手交到了李沅芷的手上。
古道人站了起来,走出屋子,只留下李沅芷一个人打开这封信。
她盯着这封信怔怔盯了许久,双手仿佛是冰霜凝结了一般,不愿打开着封信。
这信,楚越知道,那他会不会……
在意的是楚越的心情感受,可他还是让古道人将这封信交给了自己自己,那就说明楚越尊重李沅芷的选择。
犹豫了需许久、僵硬了许久……终于,她还是打开了这封信。
阿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是否在你的身边?但是当我看见你为了楚越如此奋不顾身的时候,那是曾经你对我有过的奋不顾身。
还记得护城河下,我们曾经许下过的誓言吗?
你那时就说,真希望那个山头的传说是真的,那么这样我们就可以隐居在那里。
我记得我当时还嘲笑你异想天开,但是现在想来,我倒希望你是真的。我可以带着你,不一定非要是长安城外的山头,但凡是任何一个山头,都可以。我只想和你一起隐居山林、逍遥自在。
现在,这些都成了我的奢望。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我,而我们也不能再在一起了。
所以,我选择放手,放你和楚越离开。
泪水啪嗒,李沅芷将这封信读到了最后。
“耶律齐,对不起,这一生,终究是我负了你。”
孩子般的哭泣声在屋子响起,李沅芷放声大哭着,她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只想借着这场哭泣,完全放下她对耶律齐的感情。
脑中回荡着的是耶律齐在信中的最后一句话:放手不代表我再见你时对你无所求……若是来日,再有机会让我遇见你,我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不死心抑或不放弃?纵使如此,她和耶律齐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吗?
不会了,永远也不会了。
外头的古道人听着里头李沅芷撕心一般的哭声,对李沅芷和耶律齐之间的感情,他是明白的。
从他们很小的时候开始,耶律齐就总爱粘着李沅芷、逗李沅芷开心。那个时候没有皇帝指婚的无奈、也没有利益相轧的迫害……
如果耶律齐不是漠北在长安城内的质子,如果李沅芷不是注定的未来皇后,他们只是普通身份的人,或许,能够厮守一生。
只可惜,或许终究只是或许罢了。
门开了,李沅芷从屋子里头走了出来。她眼眶红肿,那是痛哭过后的痕迹。 折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