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没有答话,杨素芸就当他是默认了。
说来也是,陈深这种个性,现在不想跟她说话也是再正常不过,于是杨素芸清了清嗓子说:“你说的没错,杨素芸的确不是我的真名。”
陈深的眼睛斜了斜,在视线落到杨素芸身上之前及时收了回来,仍旧不吱声。于是杨素芸继续道:
“杨素芸是我的朋友,”她顿了顿说,“我那时在一家客栈打零工,邻近有所妓院,杨素芸就在里面接客。”
陈深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出声,杨素芸继续道:“我们是偶然认识的,在我离开客栈之前结识了有三年,后来她因为一些意外去世了,临死前让我最后实现她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陈深终于扭头问了。
“她挂念她的家里人,就是现在,把我当做女儿的杨家人,”杨素芸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让我无论如何替她回家看看,我想这是个机会,毕竟谁也不想一辈子在客栈里端茶倒水,所以……”
“所以你就直接顶替了杨素芸的身份?”
“嗯……”
“一个客栈打杂的,能富有到什么程度?别告诉我包括妓女接客的存款。”
“的确包括,”杨素芸小声说“她赚不了多少钱,自己可以说非常贫穷了,不过她把所有的储蓄都给了我,让我带给她爹娘家人,剩下的钱……是我赌来的。”
陈深愣了一下,瞪圆眼扭头看着她。
“你还会赌博??”他拔高了声调问。
“嗯……略懂。”杨素芸红了脸小声说。
陈深回忆了一下当时他所见的杨素芸招摇过市时两大车的财务,那要真的都是她赌来的,说是赌神都不为过了吧??而且一个赌徒没有坚固的后台,一般不敢去赌场豪赌,毕竟你不能保证每个赌场老版都是厚道人,会为你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幸运儿保驾护航。
见陈深皱眉的模样,杨素芸就知道他仍有疑惑,并没有完全信她的话。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困惑,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还想知道什么,你告诉我,我都如实回答你好吗?”
杨素芸说完可怜巴巴地瞧着陈深,对方当然不可能知道她说话的时候心中有个声音说:全告诉你?那不可能。
陈深默默垂眸看着她,眼里眸光仍旧是晦暗不明,意义难辨。
杨素芸心中砰砰直跳,心想自己刚才那么说是不是未免太作死了。
然而良久良久,陈深叹了口气,应道:“算了。”
“……算了?”
陈深捏着下巴望着篝火,眼神平静了很多。
“我们半斤八两。”他自嘲般笑笑说。
杨素芸一听立马柳眉倒竖道:“那你还生气!”
“你以为我才发现你有事瞒着我吗?”陈深扭头挑了眉看着她问,杨素芸哑然,他又牛回头去继续盯着篝火不言不语。
“我知道你气我计划了这么多却对你只字未提,还让你为我伤心。”杨素芸咬咬牙往男人肩上靠过去,还蹭了蹭说,“我知道错了,以后绝不再犯,你别生气了好不。”
陈深仍然无动于衷,杨素芸又推了推他的胳膊,陈深一如既往,于是杨素芸眼眶立马就酸了。
“你真的……不肯原谅我?”杨素芸吸了吸鼻子问。
陈深的回答还是沉默。
于是杨素芸只好耷拉着脑袋站起身跨过树干,陈深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真的听不见了?
他竖起耳朵一听,当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于是他立马站了起来,抬起腿跨过树干,瞄了一眼地上的脚印就跟着往林子里去。
夜间的森林里放眼望去皆是灰与黑的世界,昨日才下过的新雪现在仍未全化完,夜间真是森寒逼人。
陈深往林中走了十几步,一路跟着杨素芸的脚印走着走着,竟发现自己来到了自己一直作为临时居处的小木屋里。
杨素芸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陈深越想越觉得这女人不可思议,他上前推开木门,果然看到杨素芸蜷缩着身体抱着胳膊坐在小床上瑟瑟发抖。
突然听到来人推门的声音,杨素芸扭头一看,可怜巴巴地问:“你是不是要赶我走?”
陈深张了张嘴,然而什么也没说,只是短促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陈深答非所问地反问了一句。
“就……一条雪很薄的小径,我顺着走了,就来到这儿了……”
杨素芸冷到牙关直打颤,说话都哆嗦得口齿不清。
陈深很想翻白眼,但他忍住了。
他能拿她怎么办呢?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直接抛弃更是万万不能,哪怕是现在他也还是不忍心见她受伤难过,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救了。
“别坐在这儿。”
他说着上前去拽杨素芸的胳膊,杨素芸泪汪汪地回头瞧着他,由他拽着起身,迈开僵硬的双腿走出屋子。
两人来到篝火旁,此时群山间又响起了起起伏伏的狼嚎声,杨素芸都快要习惯了。
陈深拽着杨素芸在树干上坐下,靠近火堆之后果然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你……不生气了?”杨素芸一边抱着胳膊扭头小声问。
陈深还是绷着脸不说话。
“那你……何必……”
“别说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陈深说着站起身,又转头俯视着杨素芸说,“你就在此地,千万不要乱走。”
“知道了,放心吧。”杨素芸微笑着答,她知道陈深已经原谅她了。
等陈深走后,她就起身来到篝火边,跟小白挨在一起挤着取暖。如今她已然觉得周身温暖得多了。
陈深回来的比她想的要快得多,他手上拎了一大块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另一只手则是一坛酒。
“晚上打的,没吃几口。”陈深说着把那肉块扔在了地上又问,“酒比较烈,慢点喝。”
“嗯,没事儿。”
杨素芸说着将酒坛推到篝火边,然后拿了小刀把肉割了几块,拿签子串了驾在了火焰上。
陈深十指交叉重又坐回了木头上,杨素芸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问道:“相公,你还想知道我的真名吗?”
“不用了,”陈深沉声答,“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是啊,没有差别。”杨素芸感慨般附和,话锋一转又说,“不过相公,我能不能……以后不叫你相公了?”
陈深眉头一挑嗓门拔高问:“那你想叫什么?”
杨素芸扑哧一声笑了,说:“我只是不喜欢相公这两个字了,像你的朋友们那样喊你深哥可好?”
“……随你。”
杨素芸转了转签子上的肉,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肉?”
“鹿肉。”
“深哥你一离开家就往山上去了吗?”
“嗯。你的马哪儿来的?”
“去村长家借的,不,租的,”杨素芸扭头笑道,“我告诉她高价租赁,然后塞给她一堆碎银,总共也不到一两,怕是回村之后不敢见她了。”
“张秀儿呢?”陈深盯着篝火问,“你有看到她么。”
“没看到,但听到了。”
“听到?”
杨素芸点点头说:“嗯,去村长家的时候听到了她的惨叫声。”
陈深沉默了下来,杨素芸摸了摸微热的酒坛,还是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深哥,你现在能告诉我,你当初是如何结识张秀儿的吗?”
陈深的眼里火光闪烁不定,杨素芸与他对视片刻,他勾勾嘴角说:“当年我被人追杀逃至村中,深受重伤,濒临死亡,慌不择路翻进她家院子,正撞见她来后院打水。”
“所以……是她救了你?”
“嗯,”陈深点头道,“不仅没有将我出卖或者置之不理,还将我藏在家中……悉心照料,我当时伤势太重,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直待在她家中,直到钱万军外出归来,她见我伤口情况还是不乐观,于是打算继续将我藏在家里。”
“那你在她家呆了多久……?”
“听说她要冒着巨大风险把我藏在家里之后我就寻了个机会,悄悄离开了。”
“所以,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
杨素芸咬了咬唇,心想这样的发展,放在那些传奇话本故事中,那妥妥就是一段良缘的开端啊。她相当清晰地记得她躺在床上装死的时候张秀儿是怎样血泪控诉的,说实在的,现在她竟然觉得张秀儿当时的话有那么一丝道理?
“其实你……还是想救她的,对吧?”杨素芸微笑着问。
陈深的眸光终于暗了下去,他点了点头。
“那就下山去吧,”杨素芸语调轻柔道,“现在可能还来得及。”
“她没救了,”陈深摇摇头说,“我救不了她。”
杨素芸又摸了摸酒坛子,默默将酒坛抱起来递给陈深,见他接过闷了口,便轻声说:“以我之前听见的惨叫声,我想村长他们是想逼张秀儿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全扛了,自己撇清关系,也许还会让她承认许多不存在的事情,也许……还要挂起来示众呢。”
“你倒是很懂啊。”陈深斜眼瞧了她说。
“嗯,我之前呆的那家客栈……不应该说那片地方,就是化外蛮地,穷山恶水中的刁民,应该都是差不多的。”
杨素芸说着拿过酒坛灌了一口,神态恍惚起来,似乎陷入了回忆。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