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自己是在往哪个方向走,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雨,陈深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在往村口走,并且已经走出去了。
眼前就是那条树荫浓密的林间小道,路上只有两条浅浅的车辙压痕,头顶上树冠遮天蔽日,哪怕是在大白天这条小道仍然不见阳光,挺适合。
一走进这条道就浑身凉意,春日的阳光仿佛与这里隔绝,陈深拖着脚步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连思考的能力似乎也失去了。
厉风呼啸的声音从脑后勺传来,他听见了也如同没听见,根本没有在意。
然后剧痛突然便刺醒了他的脑子,他脚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圈泥水。
开始下雨了,他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也没有听到有人急速接近的脚步声,只是伸手穿过腋下摸了摸自己后背,果然又把利刃插在他右侧肋骨上。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和胳膊流了下来。
早就该料到……
突然有人拽住他头顶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往后狠狠地扯,另一条腿也被人一脚踹弯,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是双手反捆在背后,被踩在他后背上的脚压得抬步起身。
“啧啧啧,看看这是谁?”男人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那谁吗?我忘了。”
几个男人立马发出一阵哄笑,于是第一个说话的男人又道:“算了算了无所谓,反正他已经隐姓埋名,死了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铁匠,动手吧。”
这种捆缚根本困不住他,他见过比这更苛刻的手段,如果连这也挣脱不了他自然也不配被叫声大哥。
但是,他就是使不上劲儿。
杀了我吧,无所谓了。他轻叹了一声想着,这样更方便。
然而,那意料中斩下头颅的尖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雨越下越大,他的感官越来越模糊,他只觉得似乎隐约有人在惨嚎,有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响,有人突然冲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句:“大哥这里很危险,跟我来!”
接着他就被人拽着离开了原地,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树林,被人推推搡搡上了马,晕头转向地开始颠簸。
他能感到唯一温暖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血,它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浸湿了他的衣衫。
我在哪?我要去哪儿?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四肢越发不听使唤,身体不断从马背上往下坠,全靠人拉着拽着他才没有一头栽倒下去。
再后来?再后来他就迷糊到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虽然并没有直接昏过去,但却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就如同身处于云里雾里,眼前所过之景就似走马观花,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记忆。
等到他终于感觉自己清醒一些的时候,旁人的说话声清晰无比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就好像突然生了一场急病,很严重的急病,差点就搞死他。”“不,他身上的问题只有那些伤,大夫都说了,除了伤口什么病都没有,顶多就是疲劳了点。”“他要是没生病会连那种攻击都躲不过?难道我们接了个假的李宏浚?”“你没听我……他醒了!”
那两人立马就坐到了陈深跟前,看着他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在哪?”陈深抬头问。
“放心,自己人。”左边男人立马开口了,右边那个也紧接着补充道:“大哥你应该对屋主人有印象吧,以前也是卫所里的,你去平家村路上就住过他家屋子。”
“……嗯,想起来了。”陈深闷声答了句,然后扭头望向窗外。春光明媚的外头景色对他来说仿佛十分陌生,看着他呆望的模样,一个男人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又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伴问了句:“他不会是……傻了吧?”
“你是不是活腻了?”
突然听到陈深来了这么一句,那男人浑身一抖,眨眨眼又问:“大哥你……真的还认得我们吗?”
左边这个是他还在卫所的时候最晚加入的那一批里身手最灵活个子也最小的赵新宇,另一个是最早就和他一起厮混的大块头张诚。
但是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不,一个字儿也不想说。
于是他又重新重重躺回床上,叹了口气。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片刻,张诚捅了捅赵新宇的肋骨,把他挤到一边开腔道:“大哥,咱们几个兄弟在你家附近巡逻了很久,你不会怪咱们吧?我们都知道那伙歹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为了咱们往日兄弟情义咱们也不能视而不见啊。你看,这一次不就差点出大事了吗?还好咱们救得及时……我的意思是,咳咳,还得是大哥你反应快身手敏捷啊,总之……”
这回是赵新宇戳了戳他,让他闭嘴。
张诚看着陈深双眼无神不知所想的模样,还是闭上了嘴,和赵新宇一起悄悄离开了房间。
关上门之后,赵新宇又继续自己的看法道:“你看,我就说了,他病了,只是我们不知道,大夫也不知道而已。”
“放你娘的屁,我说了大哥只是受伤了而已!他有点……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没反应过来?你在开玩笑吧?大哥是这种蠢人?不仅蠢还是个哑巴,话都……啊!”
都字没说完,赵新宇就被张诚一拳砸在脸上打倒在地。
于是马涟进屋时看到的就是他们二人你一拳我一脚你来我往扭打成一团的情景。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他上前强行拎着两人衣领将两人扯开斥道,“让你们在这儿照顾大哥怎么自己打起来了?什么毛病?”
“这人骂口出狂言!”张诚指着赵新宇怒不可遏道,“他说大哥是个不会讲话的傻子!”
“哈?”马涟皱皱眉,略一思忖放开了他们,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陈深正望着窗外发呆,还是那般眼神空虚无神。
“大哥?”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慢慢走近。
陈深没有反应,但马涟还是当他已经听到了。
“大哥,你感觉如何?”马涟拘谨地站在床边问,陈深还是不理不睬,只是出神望着窗外不知何处。
“呃……”马涟挠了挠头,又挠了挠,才憋出下一句说,“既然你醒了就赶快喝药吧,之前的药怎么都喂不进去,你身上被捅了三个坑,光靠抹没用的。”
陈深一如既往地不为所动。
马涟只好放弃了,直接叫人送来了汤药然后离开。
到了他们认为该收走碗筷的时候,几个人进屋一看,放在床头的汤碗已经凉透,而样子是一点儿也没喝。
无论马莲他们几个怎么费尽口舌苦口婆心地劝陈深喝药吃东西,他都始终保持沉默,也没有要迁就的样子,知道最后他终于对男人们的唠唠叨叨忍无可忍,怒吼了一声:“滚出去!!”然后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缩成一团。
他们从未见过陈深这副模样过,一时间都之所错,只能全都退出房间,再行商议。
赵新宇还是坚持陈深因为某种原因变傻了,张诚则认为陈深伤好了自然也就正常了,马涟一直默不作声。几天下来,两天下来,陈深仍旧不吃不喝,不进饭水,整个人迅速衰弱下去,眼窝都成了深深的黑色。赵新宇和张诚两人天天吵架,翻来覆去说不出新意,终于有一日马涟打断了他俩的争吵,捏着下巴沉声道:“你们都不觉得,大哥在有意求死吗?”
“怎么可能!”赵新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大哥有什么理由求死?照理说他早就知道公主的死讯,用不着现在才求死。”
“大哥最在乎的就是他娘了,还有什么能让他不想活的理由?想不出来。”这回张诚也表示了同意。
“不会是……那个女人吧?”马涟眉心拧成一团说。
“什么女人?”另外两人如出一辙的迷茫表情。
“你们是不是忘了,大哥在平家村娶亲了的。”马涟提醒道,“虽然我们都认为他只是缺钱了随便娶个,但……这事儿说不准啊。”
“我不信。”“我也不信。”
赵张两人这回是意外地一致。
“那你们说怎么办??”马莲被这两人气得拔高了声调,“眼看着大哥饿死或者……重伤不治而死??”
赵张两人不做声了,马涟又压低声音说:“别忘了我们还有皇命在身,要是真出事儿了我们三人命加在一起都不够赔的!”
赵张两人对视一眼,连连点头。
“不管怎么说,只要有可能我们就得试试,反正我们怎么问大哥也没反应,”马涟咬咬牙说,“马上行动,你们两个都去平家村,把大哥娶的那女人找来带过来,当然务必保证她安然无恙,如果大哥根本不在乎她那就随便你们处置了,不过那样的话也是麻烦了……”
张诚咬咬牙又:“如果那个女人……不在家怎么办?”
“你是白痴吗??那就去找啊!!”马涟大吼一声一脚踹在张诚屁股上,“快去!!”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