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整理这一屋子的废渣,杨素芸和陈深两人几乎一刻不停地收拾了一晚上,通宵达旦地干活,这才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干净。被砸碎的家具残骸被堆在屋外,一部分被挑作柴薪放在后院,一部分只能烧掉了。
这么一拾掇,屋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杨素芸站在门口环视客厅,突然心酸地想道,当初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就觉着陈深家里头太冷清太空旷了,现在又一朝回到当时,长久以来的努力一夕之间变作废墟的感觉委实不是一般地折磨人。
陈深见她面色哀戚,自然明白她在伤感什么。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拍拍穆丛澜的后背说:“现在想太多也没用,先去睡一觉吧,你本来就需要休息。”
这一点杨素芸完全同意,她困得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更何况她身体隐疾还未痊愈,现在实在是腿都抬不起来了。
两人慢腾腾地走向床铺,倒头就睡,睡前杨素芸还感激了一下钱万军手下留情,没有砸烂他们的床。
次日清晨,杨素芸一觉醒来身边就已经是空空如也了,对此杨素芸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之前陈深既然说他无条件相信自己,那这件事目前可以确定的罪魁祸首就只有钱万军了。
本来这只是没什么根据的瞎猜,但杨素芸在家里转了一圈没发现陈深的影子之后,她突然就确定陈深十有八九是去寻仇了。
否则他还能丢下她一人在家去那里?杨素芸想不出更必要的理由。
她立马去后院把小白放了出来,毕竟看看日头她醒来都已经午后了,把狗饿坏了也不行。
今天只能给小白吃骨头了,好在它的牙齿也勉强啃得动,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做狗粮了。杨素芸一想到连狗也得遭殃就更加烦躁,突然无比希望看到陈深将那钱万军带回来好好收拾一顿。
然而喂狗的时候她又不这么想了。
她开始害怕,开始恐惧,这样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她一个人实在很难教她平静下来,她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陈深快些回来。
一个下午过去了,陈深仍旧没有出现。杨素芸抱着小白在屋中枯坐了几个时辰,只有忧虑填满了她的整个心胸,教她惴惴不安,什么也不想做。
小白似乎感应到了抱着它的主人的心情,一直都很安静地趴在杨素芸怀里,有时候会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有时候会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夜幕降临,陈深仍旧没有回来。
杨素芸虽然已经将房门和窗户统统锁死,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起各种各样的情况,如果这种时候有人闯入怎么办?如果有人知道陈深不在要行不轨怎么办?她自认为自己不算天真,也不信除了钱万军夫妇之外村人皆是良善之辈,所以她坚信这左邻右舍完全有可能做出进一步将她逼向毁灭的事。
冬夜本就格外寒冷,即使今日夜间没有下雪,杨素芸仍旧冻得抖个不停,入夜她特意烧了水将小白洗了个干净又放在炉火边烤干了,这是一整天里唯一能让她感到轻松的事了。
因为毫无心情所以杨素芸也没给自己做晚饭,哪怕肚子咕咕响她也当做没听见,就只抱着小白缩在被子里坐着,和白日里一样没心思做任何事,满脑子只想着陈深何时回来,期待又绝望。
后半夜了,她开始考虑明天怎么办。
至于陈深有没有可能弃她而去,这事儿杨素芸想都不敢去想,她只在陈深在某处被绊住没法回来的前提下考虑,清晨还没见着人,她就自己去找他吧。
哪怕她对哪里找人都毫无头绪,她也决定这么做。
因为哪怕是为了找人迷失在外面的城镇里,都比躲在家里干等人来的好些,再这样等下去她怕自己会疯。
接着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毕竟疲劳没有恢复好,又一整天又惊又惧,没有吃饭,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被女人的大嗓门吵醒的。
猛然惊醒过来的她直直地就坐了起来,咚一下撞上了杨母的脑袋。
“娘??”杨素芸目瞪口呆地看着揉头呻吟的杨母问,“您怎么在这儿?”
杨母带着哭腔解释:“要不是你爹拦着,我早就来了!唉算了现在不说这个,你赶紧出去看看吧,你男人跟姓钱的打起来了!”
“姓钱……钱万军??”
杨素芸突然完全清醒过来了。
“对呀,还能有谁?”
杨素芸赶忙把手里的狗往床上一丢,立马跳下床,一边找外套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打起来了?”
“其实会出这事儿娘是一点儿也不奇怪,”杨母一脸凝重地摇摇头说,“你说钱万军是个畜生,那咱姑爷也不是善茬啊,我听说你被钱万军打了,家里还成了这样,你说姑爷怎么可能放过他?就算是你爹那样的老实人,怕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杨素芸飞快穿好衣服,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往外跑。
杨母急急忙忙也跟了出来,一边费劲儿地跑着一边在杨素芸身后喊:“闺女儿你慢点儿啊!你身上有没有受伤啊!”
有没有受伤这话杨素芸压根没听进耳朵里,倒是突然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那两个人在哪儿打架。
于是她等了等杨母,问清楚地方在哪后才扶着母亲往村中老柳树下去。
村中央那棵上了年纪的大柳树七个壮年男子合抱都抱不起来,一直以来都被村人看座能够赋予祝福的神树。在杨素芸看来也就是幸运地长到这个这个年岁没被砍掉而已,不过那里的确是村里人集会议事的地方。天热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树下乘凉,所以空地上常年散着几张椅子。
此刻天才蒙蒙亮,杨素芸看到那棵大树的时候真没想到树下已经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再走进些,杨素芸就能听到男人混着脏话的含混叫骂声。
“让一让!”杨母扯着嗓子喊起来,前面的人回头一看是杨素芸来了,纷纷都让开一条道来让母女二人通过。
然后杨素芸就看到了她的丈夫。
陈深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跟前跪着个人。杨素芸立马松开母亲绕到一旁去,终于看清了事态。
那是钱万军跪在陈深跟前,当然他不可能是自愿的,此时他肩上踩着陈深一只脚,脑袋上被陈深揪住头发死死摁住,刚才杨素芸在人群外听到的含混粗野的咒骂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出来的。
他俩身边散了满地水渍,和碎成无数碎片的酒坛子。这让杨素芸十分费解。
她不能确认陈深是无法分心注意到她还是注意到她了也无法分心搭理她,此刻跪着的钱万君额角青筋暴起,九数寒天里大汗淋漓,嘴唇发青,因为用力过猛却仍被压制所以浑身不停地抖。他这般体格,这般蛮力,陈深只用一手一脚就稳稳踩住,另一只手手里提着个酒坛子,看那胳膊腿连抖也不抖,酒水一滴也没洒出来。比起汗水都敌在地上骂人都口齿不清的钱万军来说可以算是相当轻松了。
只不过,轻松这词仅限于描述他的胳膊腿。
杨素芸从未见过表情如此狰狞的陈深,那是不同于寺庙里那些张牙舞爪的罗汉护法的狰狞,所有暴怒和杀意全都堆积在那漆黑的眼眸里。
俯视着钱万军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惹怒他的肉猪。
“陈兄弟,有话好说啊!”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劝,“你这是要搞出人命啊!虽然此人不是个东西,可他毕竟携家带口啊!”
陈深斜眼瞥了那老头一眼,仰头就把手里拎着的酒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杨素芸瞪着眼看着酒水泼洒出来弄湿了他的肩脖和胸膛,喝干酒坛之后陈深眼也不眨抬手就将酒坛子猛力砸在钱万军脑袋上。
哐当一声酒坛碰在人脑袋上碎片四溅,钱万军应声两眼一翻,浑身软了下去。
陈深抬脚将他踹到一边,甩手将酒坛残片扔了,人群中立马传来女人的尖叫,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别瞎嚷嚷!”刚才拄杖劝说的老头伸着脖子吼了一声,“这死不了!”
杨素芸缓缓走上前去,视线定在陈深脸上看着他站起来。
刚才还觉着他轻松,然而现在这么近一看,陈深何尝不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腮帮子还在抽搐。
“相公,”杨素芸轻轻拉起他的手说,“咱们回家吧。”
“不急,”陈深喘了口气说,“还有件事儿没完。”
说完他绕过杨素芸朝地上的钱万军走去,反手从腰间拔出了个寒光闪闪的物什。
人群中立马又响起一阵尖叫。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