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芸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小白在她手里头抽搐了两下,脑袋一歪就没了动静。
篱笆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还是那种急切的,一点儿不想掩饰的脚步声。
杨素芸二话不说抱起小白尸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屋,反手就甩上门锁紧。
小白的尸体还在她手里留点儿余温,杨素芸背靠着门坐在冰凉的地上,眼泪不能控制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隔着门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杨素芸立马捂住嘴,很快有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哟,杨大姐,这是躲谁哪?”
这声音,果然是那天树下那个书生模样的男人。
杨素芸自然不敢吱声,只是咬着嘴唇浑身发僵。
“你开开门哪?”男人咚咚敲了敲房门说,“我跟你说,那个姓靳的大夫就在我旁边呢,你开不开门?”
疯了吧?杨素芸狠狠在心里骂了句,还是不吱声。
砰砰砰!杨真开始使劲儿敲门,一边敲一边毫不忌讳地高声对门板说:“你害羞什么呀?就算你靳哥哥不在那不还有我吗?我是真喜欢你很久了,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守活寡,我哪儿能让你受那委屈呀?你开开门,让我好好疼你呀?”
杨素芸闻言立马就感到一股子恶心从胃底深处涌起来,同时翻腾起来的还有怒气。
杨真还在拍门,越拍门嗓门越大:“你几个月没碰男人了??救你那小骚样儿能忍得住?你不说我也知道,怕是你这门槛晚上早就被不知多少个男人踏破了吧?反正也就是重操旧业嘛?矫情什么啊??”
杨素芸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怕了。
不,与其说是不怕,不如说是渐渐沸腾的愤怒已经取代了恐慌。
“你不开门是吧?没关系,”杨真在门口又扯开嗓门喊,“我能弄死你的狗,还开不了一扇门?一会儿我进去了咱俩都尴尬,你听我的,快开门,没准哥哥一高兴还能送你个种!”
咔哒,门后传来了轻轻的响动。杨真欣喜若狂,他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地推了门进去。
然后他就脸朝下摔了个猝不及防的狗啃食。
哎呀一声嚎叫之后,他的脸结结实实撞在了地面上,有种脸被撞平的惨烈感。杨真捂着脸刚刚撅起屁股,后背上突如其来的烧灼疼痛让他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而对方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背上那凶器撕裂他烧焦的皮肤拔了起来,又毫不客气戳在他的后背上。
杨真就像是置身烈火一样手脚并用站起来嘶声惨叫,那滚烫的凶器一下一下抽打在他身上,几乎已经让他神智崩溃,哇哇哭叫着往外逃。
他撞上了栅栏,不知跌倒了几次,但疼痛刺激他不管不顾地疯狂逃窜。
男人的惨叫声在村里传荡开,惊醒了几只寒鸦,迟钝的灯火迟迟没有亮起来。杨真嘶吼着跑了百来步远才喘着气慢慢停下来,到底是个读书人,疾跑了一段路就吃不消了。
他这时才慢慢想起来,杨素芸呢?难道……
扭头看去,他一眼就瞧见黑漆漆的村道上,有一团闪烁摇晃的火光,再仔细一看,那火光乃是随着跑动的动作弧度上下甩开的——烙铁。
一开始他还愣住了好一会儿,直到看清了来人那张堪称凶神恶煞的脸他才吓得又失声尖叫起来,继续手脚并用地跑起来。
他就这么惨叫着跑回家,直接嘭一下撞在门上,终于把父母家人从床上惊醒了。
“开门呐!!”杨真一边用肩膀撞门一边惨嚎,“杀人啦!!”
于是杨真的父母惊慌失措衣衫不整地出门时,突然就被瘫坐在门口的儿子一把抱住大腿,抬头看去,就见着夜色中一个身材不甚高大,甚至可以说矮小的人,拎着尚还闪着微微火光的烙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这边。
寒冷的夜风传递过来似有若无的杀气,杨真的父亲提起提灯一看,居然是个女人??
“你……你不是……”
杨素芸用冷硬的口吻直接打断了杨真父亲结结巴巴的话语说:“把你儿子叫出来,哪怕人命狗命不能等同,好歹也得给我断个胳膊腿赔偿。”
“你这个疯婆娘说什么呢?”杨真父亲立马上前怒斥,“大半夜发什么疯??”
“这个问题你该问问你儿子,”杨素芸冷笑道,“发疯的难道不是他吗?”
杨真的父亲这才突然意识到的确是这么回事,他扭头回去望向门口,杨真立马又抱紧了他母亲的腿腰哀嚎起来:“快把她赶走!赶走啊!!那个疯女人要杀人!!”
紧接着杨真的母亲就惊讶地大喊起来:“他爹!真儿身上被烫出了两个窟窿啊!!”
*
半夜三更的,村长又要彻夜无眠了。
他被粗暴的敲门声吵得脑袋都要炸了,想无视都不行,只能出门去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门口站着的是本村为数不多的几个秀才其中一个,名叫杨真的父亲杨秀满,另一个就是前阵子引起村里人数次话题讨论的杨素芸。
杨素芸还提着个烙铁。
而现在村长好容易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幺蛾子,但这也丝毫不能减缓他的震惊。
他震惊那个看似文质彬彬的秀才杨真居然会毒死别家看门狗,夜半硬闯少妇门,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杨素芸。
从杨秀满和杨素芸争吵着进行的说明中他勉强是信了,杨素芸是因为自家狗死了一怒之下操起滚烫的烙铁,将杨真绊倒然后将他烫得浑身是伤。
然后举着烙铁追赶着杨真穿过了半个村,几乎把杨真吓疯癫了?
甚至方才跟杨秀满站在一块,她也丝毫没有露出半点儿怯态,甚至杨秀满声音大点儿,抢了她的白她就拿烙铁威胁对方,直言他的儿子就是蠢货和败类,那种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模样简直让村长怀疑杨素芸被别人附身了。
当然杨真已经在家里接受简单的治疗了,因为两个姓靳的大夫不在,明天早上才能启程送去镇子里医治,听说伤得很厉害,皮肤溃烂,长满泡泡,浑身都是人肉烧焦的气味。
村长本人也是挣扎了很久才接受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实。
杨真家里强烈要求让杨素芸血债血偿,最好能是张秀儿遭受到的那种程度的惩罚。
对此杨素芸的回应还是冷笑一声,说:“既然如此,你最好现在就把我封口,否则你儿子半夜闯我门还毒死我的狗这件事,不全村皆知很难啊!”
于是事情陷入了僵局,村长看着谁也不肯轻易罢休的两人,头疼无比。
“这件事不能声张!”最终他下了定论说,“不管你们要对方如何,闹大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杨秀满一听又激动起来,站起来比划着:“明明是这个女人恬不知耻……都是他害的我的儿子成了那副模样!我的儿子可是前途无量……”
“你前途无量的儿子夜闯我家门!”杨素芸冷笑两声打断他。
“定……定是你这个放荡的贱妇把我儿子诓骗去的!我儿子向来品行端正!全村人都知道!反倒是你这个妇人,谁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出生的!”
“这件事我说过很多次了吧,”杨素芸懒洋洋地回他,“在我眼里你家儿子连我狗的一根毛都不如,我可不会付出狗命的代价把你儿子骗过去。”
“你说什么??你这个……”
杨秀满说着眼看又要动手,杨素芸也举起烙铁准备血拼一波,村长砰砰拍了两下桌面吼了句:“你们俩是要你死我活?那就出去打!!免得伤及无辜!!”
两人这才重新坐了下来,只不过谁也没有罢休的态度。
“我说这件事不能声张,自然有我的道理。”村长叹了口气说,“满大爷,不是我唬你,你儿子的确是前途无量,那可是经不起任何波折了,哪怕是这事儿全都赖到陈杨氏身上,那也难免引人多话,毕竟……毕竟大冬天的大家无事可做,嘴巴碎是难免的,没错吧?”
杨秀满听完,便默默垂下眼睛不说话。
“还有你,”村长转头对杨素芸说,“你已经把杨真弄成重伤了,而你自己毫发无损,这就已经数不过去……”
“什么意思?”杨素芸又立马打断了他,“我得出点事,才能说得过去?”
“这……但是你看,现在难道不是这样吗?你一点儿事没有,杨真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却差点儿毁容丧命,事情传出去,大家难道不是这么想?”
“怎么想要看村长怎么解决了,”杨素芸抱着胳膊盯着村长说,“您是一村之长,除了当事人,现在也只有您知道这件事。”
村长嘴角的肌肉抽了抽,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说:“我自然是希望大事化小啦,大家毕竟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挠的你死我活的,多不好啊。”
杨素芸和杨秀满瞪了对方一眼,迅速移开眼神没回答。
“要我说……”村长轮流打量了他们俩几眼,最后视线落在了杨素芸身上,说,“这事儿,咱们私了了吧。”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