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娘家的时候杨素芸就已经有所预感,结果当真是如她担心的那样,杨母仿佛十分自然地她提起了给弟弟建新房的事儿,杨母自然是知道陈深不在家没法出力了,于是便拐弯抹角地提醒杨素芸出不了力就出钱,于是杨素芸也同样委婉地表达了尽量凑钱的意思,然后迫不及待地从家里离开了。
靳长则家中无人,杨素芸站在靳家院子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手中翠绿新鲜的蔬菜,还是决定将蔬菜连同篮子一起挂在篱笆上。
就在她刚刚挂上去之后,一个身着长衫披着绸缎外套的男人斜靠在近旁一棵树下,嘴角挂着一抹暧昧不清的笑容瞧着她。
他看起来挺年轻,服色苍白,身材瘦削,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
杨素芸瞥了他一眼,只想当做没看到转头离开。
然而那男人却突然开腔道:“靳氏父子离家好几天,可能不会回来了。”
“啊,是吗,谢谢提醒。”杨素芸颔了颔首,然后继续往长坡下走。
“喂!”身后那男人又吼了一声,杨素芸只好暂且顿住脚步,听得那男人道,“你把那些东西留在那里,只能留着喂狗而已,不如交给我吧,反正就是缺一张吃的嘴不是吗?”
杨素芸没有回应,连头也没回,便加快脚步沿着来时的路往家去。
杨真两手交叉在胸前,望着杨素芸远去的窈窕背影,嘴角的笑容弧度越发扭曲起来。
“就这么放走了?”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从树背后的阴影里晃悠出来问,“我还以为你已经决定下手了呢,看来还是怕得慌?”
“你要我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不成??”杨真狠狠瞪了友人一眼怒道,“好歹我也是个秀才,做事怎能如此鲁莽?那娘们独身一人在家,这般耐不住寂寞,还愁难得手?别逗了。”
“那娘们果真跟姓靳的有一腿?”友人凑近过来坏笑道,“村里人传的不是假话?”
“先前那个姓靳的大夫不是救过杨氏的命嘛,”杨真看了看周围凑近到友人耳边说,“那时候传说的不是杨氏被她男人打了想不开跳井,你说这么一合计,可不是铁板钉钉的红杏出墙吗?”
“啧啧啧,了不得,”友人边说边摇头道,“你说这骚吧,还真是骨子里的病,去不掉的。”
“她倒是好办,”杨真半蹲在地上望着杨素芸家方向叹口气说。
“那你还怕什么?”
“你没看见她们家那大狗?听说还没一岁,全村也找不到比那白狗更壮的了,要是……”
“哈哈哈哈!你怕她男人就算了,还怕她的狗!”
友人这就开始捧腹大笑,杨真踹了他一脚怒道:“你不怕你去!我告诉你,你还没进他们家院子,他们家狗就一声不吭压低身体尾巴一动不动盯着你,你要是敢逾越半步雷池,叫你……我不废话,你自己去试,去试啊!”
杨真使劲儿推了几把友人,把友人急的面红耳赤道:“好好好,我错了行吗,疯狗是难办,可他傻啊,咱们有脑子,还怕弄不死一条狗?”
杨真皱了皱眉头,转了转眼珠子,然后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
陈深不在的这些日子,杨素芸每日过活都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她谢绝任何客人走进院子,不接待除了娘家人以外的人,每天落日后都牵着狗在屋里屋外走好几圈,确认所有该锁的全锁上了才回屋睡觉。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时常晚上睡不着觉,半夜突然惊醒也常有,空荡荡的床榻和屋子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漫长无言的折磨,今日杨素芸拿了菜篮子回家,心中已经在认真考虑出去找人了。
回了院子她顺手就锁上了院门,进屋又顺带锁上了房门,今天关门关打的这么早,她想了想应该和白天那个笑容让她起鸡皮疙瘩的青年有关系,稍微想一想就让她浑身不自在。
每每碰到类似这样让她不舒服的情况,她就格外想念陈深。
有时候她会特别认真的告诉自己,你可能真的被抛弃了。
这种时候这念头又从脑子里冒出来,杨素芸甩甩脑子走进厨房,准备给小白弄点儿狗粮。
小白的主食总是好肉没跑,只不过长大了之后杨素芸就能给他吃煮熟的肉骨头了,当然若是有能力,牛肉鸡腿也是少不了的。甚至可以说,狗粮盆子飘出来的香味都比杨素芸自己的吃食诱人得多。
事实也的确如此,自从陈深离开杨素芸就茶饭不思,几个月下来消瘦了又许多,照顾狗都比照顾自己上心,有一回她实在没胃口吃饭,小白都看不过去了,咬了个最肥的鸡腿放到她鞋上。
白日因为遇到了怪人,杨素芸脆弱的心情又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她照例给小白准备了一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炖肉,自己坐在桌上边啃热饼子边翻看账本。
便宜爹娘要她出钱资助最小的弟弟她自然不能推辞,只不过她得仔细算几笔账再决定出资多少。这几个月来陈深不在自然是没有进账,她不敢把陈深攒下的血汗钱这么坐吃山空了,所以半个月后她就清点了自己的嫁妆。
她那时候并未考虑过被男人抛弃后怎么过活这个问题,所以对于自己的嫁妆她用起来也不想客气,这几个月来她吃的便是自己当初带过来的嫁妆。虽说她印象中嫁妆很多,也跟陈深吹过牛说自己带的那是巨额赌金,可她当初粗略一算,自己的嫁妆只能让自己吃两年。
她可没打算等陈深两年,顶多下个月,她就要收拾收拾东西找人去,因为陈深一点儿也不肯透露,她也只能猜测,先去回龙镇打听打听,不行再去成都,若是成都不行……
若是成都不行怎么办,她也突然迷茫了,不仅迷茫,而且害怕。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账本上来,如果不能继续待在家里,那她就得盘算路上可能花掉的盘缠有多少,这笔钱说多可以说也是多的令人咋舌,说少也可以精简到一天三个馒头,问题就是这个度如何把握。
就在她烦恼这件事的时候,门前突然传来狗的吠叫声。
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毕竟一个人住,夜里但凡有一丁点儿声音她就得一惊一乍。
杨素芸悄没声地顺着声音走去,她看到小白压着尾巴在门口绕着圈儿走来走去,看起来十分焦躁,杨素也能更加害怕了,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小白的攻击能力。
“小白,来!”杨素芸冲小白招招手压低声音喊,“别叫了!”
小白扭头看到了她,摇了两下尾巴,又扭头盯着门口,看样子是不肯走。
杨素芸只好快步走上前强行把它抱起来抱走,走之前她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门口,再返回去检查了一番门是否拴紧了,然后才忐忑不安地回到卧房中。
当晚上她点着油灯,盯着床边的小白坐到了后半夜,竖着耳朵听着周遭能捕捉到的一切动静,她睡不着不仅仅是因为胆小而已,而是她真的认为自己听到了某些不详的动静。
像是窗下有人踩过的微妙脚步声,篱笆被碰撞产生的钝响,草木折断的嘎吱声,所有微小的声音都被她一清二楚地听了进去,然后想象出了某人,或者某些人翻进篱笆墙绕着她的屋子鬼鬼祟祟走来走去的画面。
其实最开始她也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出现幻觉了,可夜晚越是漫长安静,小白的表现越反常,她就越发确认自己的确被人跟上了。
要是能捱到明天早上,她决定搬去娘家住。
此一时彼一时,她不是为了面子敢冒风险的人。
后半夜她实在撑不住就倒头睡去了,第二天清晨又早早醒来。她瞪着个又黑又肿的双眼带着小白在屋子周围转了一圈,更加恐慌了。
昨晚上的确有人在她屋子周围绕了几圈,脚印最集中的地方是在她卧房的窗户下。
那脚印毫无疑问是个男人,只不过不能准确判断有几个人,屋后的篱笆也的确歪了一小节,虽然歪的不是很严重,但足够让杨素芸吓破胆了。
她立马就想起了那天在树下偶遇的男人,可那男人看起来像是个秀才之类的读书人,这样的人也会干半夜翻独居人妻家宅篱笆,还在院子里徘徊久久不去这种事吗?
其实她早就知道,看人不能光看外表。
于是她匆匆踩平了草地,扶正了篱笆,立马返回屋中收拾东西。她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儿离开这里,具体收了什么进包裹里自己都没怎么注意,只是胡乱扒了几件衣服随意一扎,就背起行囊准备出门。
就在她起身的那瞬间,她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呜咽。
轻到如果不是身为主人,听到也压根不会在意。
杨素芸立马把包袱一扔冲进院子里,出门便瞧见了倒在院门前身体抽搐的小白。
她立马上前颤抖着把狗抱起来,看到了小白口吐白沫,四腿抽动,身侧插着一根镖。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