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那一日,天气温暖晴好,顾湛龙袍加身,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下坐上了皇位,成为大夏第十二个帝王。
李纯钧和两个女儿在后宫等着,顾亭跟着顾湛。顾湛的第一道旨意,是聘李纯钧为皇后。
第二道旨意是封顾亭为太子,第三道是封小女儿金粟为晋阳公主,第三道是给海棠加了一块封地。
接下来才是对文武官员的封赏,按照品级安排,没有哪个逾越的。欧阳赋本来担心他太过抬举卫国公府,还好顾湛没有如此。
李纯钧骤然成了皇后,但她因为怀孕,并没有出面,嗑了两把瓜子以后实在是困得不行,躺在养心殿豁大的床上就睡觉去了。
反正金粟跟着海棠在宫里瞎逛去了,多少人盯着,不用她太过费心。
等顾湛忙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地瓜子皮和躺在床上的李纯钧。她最近喜欢把瓜子皮扔在地上,扔满地,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个毛病,就说往地上扔觉得很舒服,还不许人打扫。
对此,顾湛只能由着她,不就是一地瓜子皮吗,新官上任的皇帝陛下忍了。
满六个月的时候,李纯钧的肚子像吹了气一样鼓起来,太医请完脉后,战战兢兢地跪在新帝和李皇后面前,“好像...好像是双胎。”
李纯钧睁开眼睛,“两个?”
顾湛握着李纯钧的手,开始发抖,他挺喜欢那俩小舅子的,长得一模一样,特别可爱,要是自己能有,当然非常高兴了。
“阿暖,听见没有。”顾湛兴奋道。
李纯钧躺下来,直截了当地说,“生完这俩,我再也不生了,你听见没有。”
顾湛发现她不是很高兴,让侍女和太医都出去了,坐在她旁边问,“怎么了?”
“你老想着小孩儿,就不知道我生他们都要累死了,本来想生他们三个就不生了,结果又怀上了,一怀还是两个,我的天,”李纯钧皱眉,厌倦道,“你他娘的倒是爽快了,我呢,哪回不是要死要活的,都快疯了,凭什么不让你们生啊,我不管,下回打死我也不生了,人家怀孕那么难,怎么我就跟怀孕就跟家常便饭似的,你要是还想要小孩儿,你找别人给你生去吧,我不管了!”
李纯钧尚武又好自由,结果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每次生的时候她都特别特别疼,这一回还怀的是两个,她母亲生双胞胎的早产,特别危险,她有些害怕,也很担忧。
自己的孩儿,她当然也喜欢,可实在是不想再生了,特别累,怀孕的时候累,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月份小的时候吃不下饭,月份大了吃的多,还经常夜起,生的时候也累,带大了更累。
李纯钧觉得特别不高兴,“你先出去,今晚上别回来了,我这会儿瞧着你实在是嫌弃得很,不想看见你。”
顾湛也不能辩解什么,金粟生下来之后,李纯钧就说过不想要了,可是顾湛还想要一个小男孩儿,顾亭太冷静了,他想要跟金粟一样活泼的男孩儿。
于是他换了李纯钧半个月喝一次的避子汤,李纯钧身体好,很快就怀上了。她那时候也没说什么,已经怀上了,总不可能不要,李纯钧就只能生,她当时没说什么,也没有发火。
顾湛那时候就知道,李纯钧那口气不定在什么时候出,他都准备好应承了。
“我这辈子,只跟你生孩子,”顾湛在李纯钧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别胡思乱想,天底下哪个女人比得上你,她们都不如你,对不起。”
李纯钧没理他,天下人都觉得她命好,她和命妇们见面的时候,她们都明里暗里有这个意思,还羡慕她怀了第四胎。
顾湛再等了一会儿,“我先走了,阿暖。”顾湛心里有颗悬着的石头砸在地上,砸的他有点害怕。
当年她十八岁,又在军中厮混过,还比顾湛大三岁,当初被先帝那样嫌弃,差点没弄死她,她还是好好的当了皇后,生下了陛下的二女一子,独得圣宠。
不仅如此,她手里捏着盛京大把男孩子的前途,好像什么好处都是她的一样。
李纯钧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羡慕嫉妒的目光,她很厌烦,烦透了,她最近经常想起少年时代无忧无虑,纵马草原的时光,可以清醒的时候,又必须要面对无奈的现实。
为什么要嫁给顾湛呢,从顾湛前两个月登基,越来越忙开始,她就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要放弃大把大把的自由,转而追逐虚无得权力。
她那个时候觉得自己不会后悔的,她觉得自己是个很理智的人,不会在回首过去的时候感到后悔,但她确实想念北境了。
可能是因为怀孕所以胡思乱想,她最近总想着,等她老了以后,就葬在李家在北境的坟地,跟李氏先烈一样,埋骨沙场。
但她又觉得自己不配,她活在奢靡艳丽的盛京城,她不曾同先烈一样战死沙场。
初夏的风夹在着一点热气,李纯钧回忆着北境短暂的夏季,发觉那里的记忆依旧深刻,她好像还能闻到风里带着的青草味道,浓烈的,带着泥土的腥气。
盛京的街道铺着整齐的青砖,每天都有人洒扫,很干净,什么味道都没有。皇宫更不用说了,好像连尘土的味道都闻不到。
反正很无聊,非常无聊。
就连顾湛都经常忙到半夜,然后话都顾不上说,躺在她身边就睡着了。她就算夜起,也不想让顾湛知道,她知道皇帝不好当,那是熬命的事情,她想和他长长久久,不想他早早累尽了性命。
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宋秀关山月老江他们都不方便进后宫,她如今又出不去,连句好都说不上,李纯钧难受。
但是和顾湛闹脾气吵架,她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毕竟皇帝守着她一个女人,已经是前无古人了,她要是再有所求,好像就有点过分了。
李纯钧喝了两杯茶,她连和顾湛吵架的力气都没有。
夫妻都是这样吗,越来越淡,越来越没意思,他们是怎么熬完一辈子的,李纯钧很想知道别的夫妻是怎么过日子的,要是都这么无聊,那成亲是为了什么。
如果当初那样浓烈的爱意消磨殆尽,剩下来的又是什么。
太医跟在顾湛身边,解释道,“陛下,皇后娘娘怀有身孕,这才性情大变,这是常事,等生下孩儿之后,就不会如此了,您不要担心。”
“如何能好些?”顾湛问。
太医回道,“等孩儿生下来...”
“没有别的办法吗?”顾湛说。
太医想了想,“不知道皇后娘娘素日里喜欢些什么,让娘娘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忧虑也可以排解。”
顾湛皱着眉头,李纯钧喜欢什么,骑马射箭,喝酒吃肉,最爱喝酒。金粟满百天的时候,她喝得酩酊大醉,不成人形,睡了一天半,把顾湛吓坏了。
“卫国公夫人是娘娘的母亲,可以让她来和娘娘说说话。”太医建议道。
喝酒是不可能让她喝酒的,怀孕忌酒。让国公夫人进宫跟她说话那也是不可能的,国公夫人肯定会劝李纯钧多多忍让,做个贤妻良母什么的,李纯钧还不得跟她母亲吵起来。
李纯钧头疼地打发走太医,坐在御书房里看着面前一小堆折子头大如斗。
他想了想,吩咐内侍,“传旨演武堂,明日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说说他们最近学了什么。”
内侍心想,陛下肯定又惹到皇后娘娘了,这会儿正想办法弥补呢。娘娘这脾气也真不小,三天两头的生气,也不怕亏着她腹中的小殿下。
当天晚上顾湛果然没能和李纯钧睡一张床,他睡在外面的软榻上。
结果半夜起来,李纯钧就很生气。
“凭什么啊,”她指着顾湛说,言语之中满是委屈,“你总是跟我服软,全盛京都知道你皇帝陛下惧内,都说我跟个母老虎似的,好像受委屈的都是你,不对的都是你,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
顾湛睡得迷迷糊糊被她给骂了,心里也不大痛快,但他能够理解李纯钧的委屈和心酸,也知道她的脾气从哪儿来,他不怪李纯钧。
世事就是如此,外人都只看见你表面风光,你觉得委屈,他们还说你矫情。他们都不知道李纯钧牺牲了什么,但顾湛知道。
她的青春美貌,她的志向,她的自由,甚至她钟爱的权势,她把自己赌给了天底下最难预料的人——皇帝。
顾湛坐起来,拍拍身边的位子,“阿暖过来。”
李纯钧堵着口气,还是过去坐下了,顾湛问她,“是不是饿了。”
“不饿,”李纯钧说,“我气!”
“嗯,我知道,”顾湛圈着她的肩膀,“你生气,发火都没有关系的。”
李纯钧抿着嘴唇,顾湛接着说,“我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好,让阿暖生气了,你可以气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也可以跟我说,我都改了。”
“我说过要跟阿暖过一辈子的,不是磕磕绊绊的,糊里糊涂的,我应该疼爱你,保护你,尊重你,让你觉得这里是家,给你归宿,我们应该相互扶持的,是不是。”顾湛一下一下拍着李纯钧的肩膀。
“别怕,”顾湛在她耳边说,“肚子里这两个小的,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了,辛苦你了。”
李纯钧皱着眉头,把他的手甩到一边,恶狠狠地说,“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生气了。”
“你越来越会哄人了。”李纯钧想推开他。
顾湛忽然蹲下,单膝跪地,伏在李纯钧膝盖上...他更年轻的时候喜欢靠在李纯钧怀里,但是最近几年都没有了。
“我...一直都想这么做,可是怕你觉得我幼稚。”顾湛低声说。
“阿暖也让我觉得很安全,我觉得你能保护你,累得时候,靠在你身上就觉得又舒服又安心了。”
“以后可以继续保护我吗。”
“别推开我,我不喜欢那些年轻自以为是的小姑娘,她们太蠢太娇气了。”
“我爱你。”
李纯钧的手放在顾湛脸上,她想,当年为什么觉得自己不会后悔呢,因为她爱这个人啊,因为爱他,所以不会觉得有后悔的那一天,哪怕身陷如此深宫,她只要听到他这么说,便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我也是,”李纯钧说,“我会保护你的,还有孩子们。” 抱金砖的皇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