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皇后身边的人被带过来,自然都是咬死了不肯说实话。何正宁束手无策,林海有心去严刑逼供。
杨护叫人写了两份状纸,拿过来递给二人,“让他们签字画押,不必再审。”
“这怎么行!“何正宁立马反对,他查案多年,自认从没有断过一桩糊涂案,林海等着他说完。
杨护道,“家丑不可外扬啊,何大人,这不是你往日审的那些案子,赶紧平了就好,越早越好,太后娘娘的丧仪还等着办呢。
何正宁握紧拳头,林海劝道,“太子殿下和二姑娘都不是糊涂的人,你审完此案,也算大功一件。”
三个人一商量,就这么定了,何正宁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心绪不宁,杨护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太子殿下看似刚直不阿,其实他比下面这些人可很辣多了,坐在那个位置,谁还能讲理?
不知道多少人被太子殿下那张脸给骗了,杨护道,“以后就习惯了。”
“我看,我还是回去当我的京兆尹好了。”何正宁有气无力地说道。
“人往高处走,何大人你有真才实学,怕什么。”杨护安抚了两句。
二人林海毫不留情地拖着人下去签字画押,心里都有点儿后怕,皇家这些破事儿啊,能少沾一点,就少沾一点吧,不然以后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案子就这么结了,李纯钧翘着腿看了看结案陈词,扔给何正宁,“回去重写,你这文采不行。”
何正宁本来不是科举出身,写文章也写不出花儿来,被李纯钧一说有点儿不高兴了,随后李纯钧头也不抬继续说,“杨大人,我看你们以后写奏折就按着何大人这样的来写,那折子里十个字有八个字都是废话。”
杨护上赶着问,“那这结案陈词...”
“说句不好听的,这陈词就拿去哄骗天下人的,何大人太实诚了。”李纯钧解释道。
何正宁心里的郁气顿时散了,他心里想着,怪不得杨护在李纯钧面前客客气气的,抛开太子的脸面,李纯钧也着实是个厉害人,从她今日说话处事可见一斑。
“二姑娘谬赞了,下官回去一定多读书。”何正宁回道。李纯钧笑了,客气了两句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顾湛太后灵前守了几个时辰,夜里才到偏殿来,两个孩子都已经睡得安稳了。
他看见李纯钧脸色不太对,问道,“怎么了?”
“我爹,他把飞景给我劫走了,”李纯钧忧心忡忡,“完了,我跟你说,匈奴一定求和了,我爹肯定也答应了。”
顾湛不知道泰山大人打的什么主意,但看着李纯钧脸色难看,道,“泰山大人带兵打仗多年,自有分寸,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李纯钧当然不愿意把自己亲爹往不好的地方想,马上就点头。
顾湛又道,“我请父皇下旨,把散在各地的皇亲国戚全部召回,南方将乱,泰山大人停战之举,合事宜。”
李纯钧颔首,搂着顾湛的脖子让他坐下,苦闷道,“只是可怜了飞景。”
顾湛道,“飞景本来就是匈奴王子,他的族人,他的命运都在那里,今日不走,明日也要走的。”
李纯钧垂下眼眸,灯火下眼中满是嘲讽,她觉得自己也真是...飞景本来就是她手中利刃,现在这把利刃刺出去了,她又顾念着感情,这不是仁慈,这是下贱。
“罢了,此事不提。”李纯钧让顾湛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顾湛顺从地靠在她身上,“我没事。”
“我知道,你很好。”李纯钧说。
顾湛觉得李纯钧身上暖乎乎的,大冬天也这样暖,真好,他比自己的父亲好命一点,起码这个时候还有人安慰。
“睡一会儿。”李纯钧按着他说,她知道顾湛连夜赶路,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顾湛靠在李纯钧身上,“就在这会儿睡。”
“睡吧,都是你的。”李纯钧把自己的袍子裹在顾湛身上。
夜里,皇帝还是孤身一人守在崔太后灵前,他不肯走,也不想让他儿子和兄弟们过来,娘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不稀罕那些人的虚情假意。
“陛下,来了。”
皇帝起身道,“别让他进来。”
吴王被皇帝叫过来,心里还存着侥幸,母后...母后一定不会把他这个亲生的儿子牵扯出去的,她一定会自己背负全部罪责,他能逃过去的。
“老二,朕是不是亏待你了。”皇帝平平淡淡地问他。
“父皇,儿臣...您,您待儿臣很好。”吴王战战兢兢地回道。
“北境战事纷乱,朕不可能过去,你替朕去吧。”皇帝深吸口气。
吴王有些兴奋,但他随后想到太后尸骨未寒,他现在离开盛京好像不太合适,他克制道,“可是...”
“你母后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你毕竟,是朕的儿子。”皇帝沉沉说道。
“父皇,父皇,儿臣不知母后竟会如此,求您饶过母后这一回。”吴王大着胆子求道。
皇帝冷冷道,“此事与你无关,你明日就走,不要掺和进来。”
“父皇!”吴王知道皇帝真的不打算将他这个儿子如何,心里悬着的石头骤然落到地上,伏跪在地,看样子时打算给皇后求情了。
皇帝忽然觉得这个儿子有些讨厌,要是真的打算求情,早就该跪死在雪地了,可是今天一整日,他都跟缩头乌龟似的躲着,生怕御林军连他一起拉出来,现在知道自己保住了一条小命,又做戏似的来求情。
这就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好儿子啊!
“行了吧,你做了什么,朕心里都清楚,朕不想说破,”皇帝厌烦地摆摆手,“你天大的胆子,都是朕惯出来的,朕认了,趁着朕还没气疯了,你赶紧走吧。”
吴王抖了抖,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下去,他上下牙磕在一起打颤,头也不敢抬起来,道,“父...父皇,您,知道。”
“滚,”皇帝骤然爆喝一声,“滚!”
吴王不敢看皇帝,连滚带爬地走了。他什么都知道,那自己和崔贵妃...他肯定也知道了,他这条命...竟然还能保住。
皇帝捂着心口狠狠咳嗽了几声,那口气都被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简直快要了他一条老命。
内侍赶紧去叫太医了,劝道,“陛下,太后娘娘在天有灵也是心疼您的,您别整夜守着了,去休息一会儿吧,您就今天早上喝了两口粥啊。”
皇帝没理会他,气喘匀了之后又回去跪着了。
鹅毛大雪整夜飘下,第二日清晨,韩皇后被困冷宫,对外是说病了。小崔氏产后不稳,又因太后之死伤心过度,不慎血崩随太后去了,后宫乱做一团。
至于凶手......太后只是年岁大了,身体不康骤然去了,与李氏没有关系。
韩氏一族因为谋害嘉海公主和七皇孙一事全族下狱,这是昨日宫里唯一的案子。
崔家的人被送回府看押,并没有被牵扯出去,这桩丑事就这样遮掩过去了。
皇帝把指向崔家的屠刀,举起又放下,决定顺了母亲的心意,她不是想保着崔家吗,那好啊,皇帝会替她保着的,好好保着。
全盛京都开始准备皇后娘娘的丧事,大红的灯笼,对联一夜之间全部撕下,换上白绫,白纸灯笼,每个人都为大夏的国母带孝,至于真正悲伤的有几人,大概也就顾湛和皇帝二人吧。
海棠在屋子里,一笔一划地抄着佛经,脸上半点嫌弃厌烦的意思都没有,十分沉得住气。
“海棠真的要抄两份?”李纯钧对崔太后没什么感情,瞧着自家的小姑娘大冬天的如此辛苦,自然心疼的很。
“嗯,”海棠头也不抬地点头,“莲生哥哥说过,人死如灯灭,一起都随风逝去了,曾祖母不喜欢我和亭儿,但她已经没有了,我该尽最后的孝心的。”
李纯钧不置可否,摸摸她的小脑袋,“那你别抄的太累了。”
“嗯,母亲放心,我经常抄的,不累。”海棠抬头笑起来,顾亭看见姐姐笑了,也咯咯地笑起来,要往她身边凑。
顾湛看着光风霁月,私底下不知道割了多少人命,骨子里流淌着皇族冷酷的血;她少年行军,杀人如麻,李家也少有仁慈可言,不想他们二人生下来一个小姑娘,喜吃斋好念佛爱作画,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机缘巧合。
她又看看老二,上天保佑,要么像她,要么像顾湛,如此坐稳皇位都没有问题,千万不要在他这里出岔子。
顾湛同几个心腹议完如何解决南方大患,回来之后看见妻子儿女,心中涌上暖意。有妻儿娇女如此,此生何求?
“回来了,”李纯钧抱着顾亭起身,三步并两步走过去,“给你抱,给你抱,抱了一上午命都没了半条,太累了。”
顾湛把儿子接过去,也不责怪她懒于带孩子一事,道,“奶娘呢?”
“宫里乱,我放心不下。”李纯钧道。
顾湛搂着顾亭,“也是,当初先帝...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后手,你和两个孩儿就在偏殿,哪里都别去。”
李纯钧道,“我知道了,我去院子里看看,雪还没停吧,你陪他们两个玩儿。”
顾湛抱着顾亭去看海棠,海棠还在认认真真地抄写。 抱金砖的皇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