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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忌一听，“啊哟”一声甚是痛惜，扭头瞥见周芷若神情冷漠，似乎不甚在意。韩林儿爱慕周芷若，无忌一双眼看得明白，想到这龙凤皇帝到死却也没能在周芷若心底留下一点儿印记，不禁唏嘘，感情这件事儿倒真没处说理。

　　无忌连忙嘱咐彭莹玉迎回韩林儿尸身，准备在应天发丧。周芷若坐着听了一会儿，便告退离去。

　　彭莹玉再向无忌密陈：韩林儿在瓜步舟覆溺毙，负责护送的是大将廖永忠。吴国公朱元璋得讯后大怒，已下令将廖永忠处死，作为护送主上不忠不力的惩罚。

　　无忌点头道：“不管怎么说，韩兄弟是我教东路红巾军的大首领，廖永忠该杀！”彭莹玉低声道：“启禀教主：廖兄弟是冤枉的。”

　　无忌奇道：“怎么冤枉？”彭莹玉道：“廖兄弟是杨左使请来的水军首领，是常遇春兄弟手下的得力战将，一向作战勇敢，身先士卒，尤擅水战。他是暗中受了朱元璋的密旨，故意翻船淹死韩兄弟。常兄弟得知此事，已与朱元璋拍台争吵，军中不少人都知道了。徐达兄弟从旁相助，说只须偷偷将廖永忠放了，胡乱杀个罪犯充数，就此作罢。但朱元璋先派人将廖永忠抓了去，不让常兄弟他们掉包，定要杀了廖永忠灭口。他们来向我申诉，属下不敢作主，此事请教主定夺。”

　　无忌沉吟片刻，深觉此事难以两全，廖永忠是杨逍请来加入义军的，指挥手下水师立下赫赫战功，虽说他遵照朱元璋之令溺死韩林儿，罔顾总坛之令，可毕竟将令不得不从，若真处死，当真冤枉。但如公然指责朱元璋，他手握重兵，势力极大，如彻查到底，明教不免因此分裂，于抗元大业异常不利。

　　周颠首先大叫：“朱老四这家伙真不是个东西！先前他还想争夺教主之位。要是他不断弄虚作假、冤枉好人，就算他将鞑子都赶了出去，他自己做教主、做皇帝，比鞑子也好不了多少，还不如不赶鞑子，大家省点儿力气算了。教主，我说咱们总坛该当派人去查个清楚，革了他的封号，再断他一条手臂，为韩林儿兄弟抵命！”

　　铁冠道人也道：“教主，圣火令大戒，禁止残杀本教兄弟。如果不惩处朱元璋，此后大家你杀我、我杀你，圣火令的大戒小戒还守不守？”

　　无忌静静听着，并不发一言。说不得道：“当务之急，是去军中救得廖兄弟出来，咱们把事情问个明白！”韦一笑却直摇头：“廖兄弟自然是该救的。但廖兄弟一救出，朱元璋立知总坛已在彻查此事。邓愈、吴良、冯胜、傅友德他们，个个是听朱元璋号令的，他们每人都带领数万兵马，可得先下手为强，不服总坛号令的，须当一一除去才是。”

　　杨逍、范遥看向教主，都知他心中不好受。若要下令将这些出生入死的功臣一一杀死，教主于心不忍。可若听之任之，总坛未能为廖永忠洗雪，终究良心难安，但一加干预，牵连太大，无法做到公道处理。

　　无忌轻轻一叹，无力道：“你怎么说？”他虽未抬头，但众人皆知教主是在询问杨逍。杨逍微一沉吟，上前恭谨道：“不管兵革战阵，明教光明干净。红巾军日渐壮大，早已不是当年的明教义军，自然不能以明教教规约束。军中之事便在军中处置，总坛教务便在总坛了结，该当分明。”

　　无忌颔首道：“正是如此。如此定夺，实乃无奈之举。便依杨左使之言，从今往后，勿提此事。”

　　众人听了，自然遵禀，但心中不免有气，也不敢发作。见教主神情郁郁，略显憔悴，也知教主身体抱恙，心中不快，便一一散退。

　　待得步出舍门，已是深夜。无忌垂头坐在门前台阶上，沉沉夜色笼罩，像是一块重似千斤的幕布，朝他肩颈重重压下，叫人喘不过气。这一日午后，空气便闷塞得叫人烦躁，忽然这时候天不知哪里破漏了似的，闯进来一阵阵狂风，凋零的草木也一时自昏沉里清醒，回光返照似的叹息颤动。一阵急雨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浇下来。

　　无忌抚摩着手中的圣火令，眼见雨点落在圣火令之上，更是流光溢彩，隐隐有火焰飞腾。这雨下得急，却也下得舒爽，无忌一时倒不想去躲雨。

　　然而，却突然有人从后方将他臂膀一抬，将人整个捞了起来，无忌重伤后身子总是乏力，一时没站稳，便扑进了这人怀里，随之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人搂着他的腰，撑着一把伞举在他头顶之上。

　　无忌还未开口，杨逍先劈头盖脸开始了：“下这么大雨，不知道躲雨吗？你身子总不见好，都是自己不加爱惜。夜里不睡觉，却坐在这里淋雨吹凉风，若是又病了，可怎么办？”

　　无忌听在耳里，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杨逍急得怒气直往上窜：“你还笑，笑什么？这种事情也开得玩笑吗？”

　　无忌站定，由他给自己打着伞，摇头道：“你总喜欢这样管着我。我也习惯了，什么都听你的。因为，你说的，总是对的。而我，总是很任性。一直以来，真是让你费心。”

　　“教主？”杨逍皱紧眉头，这番话像一盆冷水登时将他浑身都浇透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却什么也不想解释，只将空出来的右臂伸出紧紧将无忌抱在怀里。

　　耳边风雨不止，无忌由着他抱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你难，也知道你心中所想。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便由着他去吗？”

　　杨逍松开他，低声道：“属下不敢说。”

　　无忌唇角一撇，轻哼一声：“我还不至于被你气死。”

　　杨逍想起那时教主气急吐血的模样，也是心有余悸，可明教如今形势严峻，也不得不说，便沉声道：“韩林儿虽是挂名皇帝，可他是君，朱元璋为臣。如今韩林儿一死，朱元璋再无阻碍。黄袍加身，指日可待。我们要立即推选一位新君，叫朱元璋听从号令，百万大军如不听令，便是谋逆，当诛！红巾军要逆反明教，师出无名，不义之师必自败。”

　　无忌道：“那谁来作新君？”

　　杨逍迟疑片刻，终于道：“韩林儿无子嗣，他的帝位也是由韩山童承袭而来。如今，这个位置，自然是要一位德才兼备、众望所归的人来坐。新君只能是教主。”

　　无忌淡淡听着，无甚反映，杨逍窥看他脸色，不敢再说。无忌道：“说下去。”

　　杨逍只得继续道：“称帝后便是联合武林中人，招兵买马。教主要深入红巾军之中，收服人心，不动声色削弱他的权职。他若就此作罢，可饶他性命，若谋逆犯上，就地正法。百万大军归教主统领，一举拿下大都，改天换地！”

　　无忌“哦”了一声，意外平静，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我得想想，好好想想。你回吧！”杨逍见他转身离去，心痛如绞，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

　　无忌拿着那枚圣火令在房内逡巡，他思潮起伏，难以平复。圣火令第一大令便是不得为官做宰，他心底的声音告诉自己绝不可坐上那个位置。可是，韩林儿死了，廖永忠也即将冤屈而死。以后，可能还会死更多人，而这些人都是当年在蝴蝶谷与他宣誓盟约、肝胆相照的兄弟！总坛的熊熊圣火，以后还要照尽多少残忍血腥之事？

　　想来，欲念纠缠，徒增苦恨，慈悲喜舍，方得自由。世间之事，哪里能尽得圆满呢？圣火明尊，便是舍己、渡人。若是自己退缩逃避，或稍有不慎，便会有更多无辜性命因他而死。

　　突而，圣火令“哐当”一声落地，无忌心底泛起一阵绞痛，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站立不稳，即刻便倒在地上，脸色铁青，知道这几日劳累，诱发了内伤。门外僮仆听到响动，慌忙进来查看，一见教主萎顿在地，吓了好大一跳，道：“教主！教主！我……我去请周姑娘！”

　　无忌痛到意识迷糊，只能竭力放缓呼吸，却在黑暗中仿佛被一人抱在怀里，手掌相对，传来极深厚的功力。无忌本来睡觉浅眠，向来不安稳，可这雄浑的内力传来，却似胸臆内里都熨帖和暖得紧，让他在黑暗里越沉越深，将腥风血雨的梦都滤清了。

　　夜里醒来时，无忌睁开眼，顿感遍体舒爽，无不畅快。坐起来一瞧，却惊得“啊”一声。只见周芷若衣衫不整，嘴角凝血，斜倒在他的床头，面容极是苍白。

　　震惊之下，略一思索，便已知晓。无忌见她露出半个莹白肩头，脸一红，赶紧将外衣披在她身上，连点她周身几处大穴，轻唤几声“芷若”。

　　周芷若“嘤”一声苏醒过来，见到是他，先羞红了脸颊，急忙裹紧外衣，嚅嗫道：“不要，不要说出去。”

　　无忌心怀愧疚，忙道：“芷若，多谢你救我性命。累得你受伤，害你声誉有损，是我之过。”

　　周芷若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是见你太痛苦，自愿为你疗伤的。只是我功力太浅，只能将你的伤势治得二三成，自己也受了伤。以后……以后……嗯……我……我还是为你疗伤。”哽咽不已，再说不下去，便要离去。无忌知道，汉家女儿的名节便是比性命都重要，她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芷若不等他说什么，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道：“不必挂心，我这便走了。你歇息吧！”

　　眼望她娇弱背影，无忌怔怔然坐下，茫然失措，一宿未眠，却像是有无数双手推着他向前，叫他即刻做出抉择。

　　翌日清晨，无忌召集明教众人，宣布要与周芷若完婚。除开杨逍、范遥，众人满脸喜色，不但周姑娘可以常伴教主左右，为教主疗伤治病，且于抗元复国大业大大有益，当真是大大的喜事。众人当即选定六月十五为黄道吉日，即刻准备聘礼，将婚讯传出去。

　　待众人喜气洋洋散去，杨逍却兀自不动。

　　无忌看着他，淡然道：“杵在这里做什么？我看着你，心里可不好受。大婚之后，我带着芷若去军中。你便安心料理总坛事务。”

　　杨逍垂首，内心翻涌不息，声色沙哑：“教主……英明。多谢教主。”杨逍此刻陷入极度矛盾之中，他怕教主真娶了周芷若，又怕教主反悔，不娶周芷若。

　　无忌认命一般苦笑一声：“你委屈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才下的决定。今后日子还长，我还盼你多管着我呢！” （all忌/逍忌）倚天之圣火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