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地之子(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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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说,那一天他回家来说梅尔·波特来看他,说他心烦意乱,因为那些人就要被绞死了。“就绞死他们吧——我真希望把他那讨人厌的老哥哥和他们一起绞死。”“哦,你不能那样说,”他说,“我不喜欢你说这些事。”当然,我憎恨他。“嗨,”你爸爸说,“我不禁为梅尔感到遗憾。我觉得他一直压力很大,现在他一想到他们要被绞死就又担心又痛苦。”“一点儿也不会,”我说,“如果你轻信那样的话,你就比我还好骗,你和我一样不了解梅尔·波特。你记住我的话,”我说,“他是为别的事烦恼。”“不是的,”他说,“我认为你错了。”“好吧,”我说,“那你等着瞧。”
嗯,他也没等多长时间。就在当天晚上,唉,他们越狱了。他们逃之夭夭了,他们五个人,没有一个被逮着。“啊——哈,”我对他说,“我怎么给你说的?你真够蠢的,认为梅尔·波特担心他们会被绞死,你说呢?你瞧,是不是这么回事?”“嗨,”他说,“我想你说得对!我以为他是为那个而烦恼呢。他总算明白了!“唉,当然!”我说,“就是这么回事!”——当然,我们当时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切,他知道他们那晚要越狱,他心里害怕——他担心会出什么事,那会死更多的人,因为他们都是些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妨碍他们的人,当然,一想到此,梅尔·波特就会感到良心不安。“哎呀,”你爸爸说,“这可太可怕了,我不愿再想这事了。”
“怎么样?”甘特先生说,“前几天多克·汉斯利来找我,给了你和我两张票去看。你想想!”他说,“六个月前他们还是好伙伴,可现在多克竟然等着给他们设圈套。”“哎呀,是啊,”我说,“他们以前可是好得亲密无间呀。”——当然,这是事实。埃德·米尔斯、劳伦斯·韦恩以及多克·汉斯利是二十年的心腹之交——“我跟你说件事,”我说,“我觉得他是他们当中最坏的一个。嗯,”我说,“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他们都是些恶棍,多克·汉斯利是他们中最残忍的一个,我想他清楚这一点。唯一不同的是,”我说,“他是警察,所以他有法律罩着他。”
哎呀,当然了!难道他们没说过那时他正因杀了里斯·麦克伦登而受审——当然他们把他给放了,理由是一个正在值勤的警官在正当防卫,但是我当时对你爸爸说:“好了,你和我都心知肚明那只不过是一次极其残忍的蓄意谋杀。”当然,里斯是个非常强壮的人,他一旦喝醉那可真是恐怖——而且,我想,他也杀过很多人——但是他和汉斯利是挚友,你知道,他们的关系一向很好。后来,他们以他喝醉扰乱治安把他给逮捕了。噢!事情是这样:他当时吵得很凶,他们不得不把他从牢房里带出来。哦!他们说你可以从广场的对面听见他的吼叫声,他们把他安排在他们称之为地牢的地下室里;当然,那只不过是个铺了一层脏地板的陈旧地下室,曾经是市里的马棚。嗯,汉斯利是那样辩护的:他说他到那里去看看他能不能和他说说理,让他平静下来,当然,他说麦克伦登在那里找到了一块旧马蹄铁,他刚一进去,他说,麦克伦登就扑了过去,想用那块马蹄铁打他的脑袋。
所以他声称当时不是他死就是麦克伦登亡,他就从他手里抢过了那块马蹄铁,在他额头上砸了一下就把他给砸死了。嗯,他们审判他的时候,其余的人说他从楼下上来时满身是血,说,“你们最好给里斯找个医生。恐怕我已经把他给打死了。”哎呀,当然了,等医生到那儿时,发现已经没他什么事了,麦克伦登已经死了。哎呀,医生说他好像是用那东西打了他上百下,说把他头一侧的脑浆都给打出来了,他躺在血泊里。噢,他们说场面太可怕了。
你爸爸也去听了审判,他回家后说起这件事:“我跟你说吧,”他说,“我一生从来没有听过像瑞伯·彭特兰今天在法庭上那样精彩的演说——”当然,你表弟瑞伯在告发他——“那可真精彩,”你爸爸说,“我真希望你能听得到。”“哎呀,”我说,“他们打算怎样办?会不会给他定罪?”“嗨,天哪,不会!”你爸爸说,“他无罪释放。他免受追究原因是正当防卫,但我跟你说吧,”他说,“今天就是给我一百万我也不愿意站在他的位置上,你要记住我的话,只要他活着,他绝不会忘记彭特兰对他说的话。他听的时候脸都白了,”他说,“我想他会把这些话带进坟墓里去。”当然,在法庭上才发现——瑞伯·彭特兰证实了这一事实——自从多克·汉斯利当警察以来,他枪杀并杀死了十八个人,你爸爸说他转向陪审团告诉他们,“你们授予警察徽章,你们用完善的法律完全授权于一个毫不手软且毫不留情的人,而对这个人来说,杀死一个人就好比杀死一只苍蝇,你们给了他一把子弹上膛的手枪,然而你们有些人,”他说,“却又让这条疯狗自由地去掠夺、去杀那些无辜的手无寸铁的人。看看这个坐在你们面前的人!”
他说,“抖抖索索的,额头上印有凶手的烙印,双手沾满了所有他杀害了的人的鲜血。死人的手指从坟墓里伸出来指责着他,”他说,“要是他们的鲜血能说话,也会像那些孤儿寡母一样大声哭诉要给他定罪——”哎呀,甘特先生说这话太震撼了,说汉斯利脸色发白,颤抖着,仿佛亡灵真的回来指责他。但是,当然就像每个人所预测的那样他们宣判他无罪。
但是,天啊!正如我跟你爸爸说,从那人邀请我们到他们家去吃饭后我再也不敢走近那个人了,当时他在那儿,哎呀——他把它放在人们要吃饭的桌子上!想一想吧,我说!——哎呀,那个他枪杀的黑人的头骨——他竟然做出那样不雅的事来,我对你爸爸说,就在客人们要来吃饭,就在他自己的孩子面前,用它。听我说,把它当作糖碗!哦,自吹自擂着,你知道,好像他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把头骨盖锯掉当作盖子,额头上的子弹洞可以往外倒糖。哎呀,那真叫人反胃,我一口也吃不下。我们出来时,你爸爸说,“嗨,这是我最后一次到他家里来,”他说,“我不想和那样一个没有慈悲之心的人有任何瓜葛了。真是太恐怖了。”他说,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踏进过他的家门一步。哦!他受不了他,你要知道。但是他们说他最后就是那样自杀的——我记得是住在家里的吉尔默告诉我这个消息,他直接回到厨房,你知道,说,“哎呀,太可怕了。”他说,“我是第一个到那里的。我听见了爆炸声,”他说,“就在新法院的后面,我刚到那里——他在那里,”他说,“所有人都趴在一堆砖后面。”他说,“他们当时还不知道是谁,他整个头顶都炸飞了,所以他们认不出他来。噢,太可怕了,你要知道。”
“哎呀,”我说,“我一点都不吃惊。玩火者必自焚。”当然,事情就是这样,我想他良心实在受不了了,他再也无法面对了。嗯,难道很早以前她们去上学的时候,艾米没有告诉黛西,“哦,爸爸!”她说——那个孩子直接说,“哦,我们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恐怕他是要疯了。”她说。“他半夜大喊大叫着醒来,我们都想他快疯了。”她说。“啊——哈!”我听到后对你爸爸说,“你明白了,是不是?恶人虽无人追赶也逃跑。[105]”“嗨,”他说,“我想他还有很多事忘不了。他的灵魂中有那么多罪恶,他无法忘怀。他内疚的良心折磨着他。就算有一天他自杀,我也不会觉得吃惊。”
但是,当然,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似乎都很正常。他辞掉了警察职务,成了宗教狂热分子,是卫理公会的骨干分子,每逢礼拜天都会在他们中间宣读教义,真的!一点没错!为了促销他的房产,他竟然动用一辆大汽车在市里大肆宣传他的“汉斯利山庄”,如此等等。当然,我估计有一段时间他也和我们一样赚了些钱,或者说,我们认为他赚到了钱。
我记得我从W.J.布赖恩那里买了些地皮,他告诉我汉斯利在几笔交易中充当了他的代理人,我想布赖恩以此为荣,他夸他说:“我跟你说吧。汉斯利的确是个正直的好人。”他说。“我和他做生意的时候,”他说,“我从未听他说过粗话,他也不会当着女士们的面说粗话。”哼,我心想,世道真是变了,当然,我什么话也没说,我只是让他继续说下去。“真的,”他说,“和他做交易的时候,我发现他是个诚实正直的人,况且,每个礼拜天早上你都会在教堂里看见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这样一个自称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来说,”他说,“他对《圣经》的认识的确非常深刻,”又说,“我自己就考过他一些《圣经》里的原文,从来都没有难倒过他。”又说,“你现在很难找得到一个商人有此精神追求的,”而且还说,“他无疑是社会的楷模。”“嗯,是的,”我说,“我想你说得对,但是这个社会上还有很多事不为你所知,布赖恩先生。”我说,“你刚来,多克·汉斯利过去可不像现在这样受人称赞。”“哎呀,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嗯,”我说,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任何事,只是朝他眨了眨眼,你知道,“我们还是不要自找麻烦。其实,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说,“大概还是你初次开始参加总统竞选的时候吧。”
嗯,他只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嗯,没错!”他说,“我想那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毫无疑问。好了,或许你最好不要再说了,”他说,“我敢肯定,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他说,“你要记住。”“嗯,好吧,”我说,“当然,我从不相信自吹自擂的人,可我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我说。“嗨,我得说你确实是这样,”他说,“前几天我跟我老婆说,”他说,“很难再找到一个像你这样对任何事都很感兴趣的人了。哎呀,”他说,“我告诉她,我相信你能记得你所经历过的一切。”“哎呀,没有,”我说,“我还没有那种能力呢。我记不太清楚我两岁以前的事了,但是自那以后很少有我忘了的事。”“嗨,我相信确实没有。”他竟然哈哈大笑着说。不过,我当时对他说——你知道我不想伤害别人,我想我得替他说句好话——于是说:“嗯,布赖恩先生,我们不能说别人的坏话,”我说,“因为人无完人。不要评论别人,除非你遭到了别人的评论。”我说。“那是当然,”他说,“我们都要有一颗仁慈之心。”“我想如果我愿意,”我说,“那我会告诉你一些关于多克·汉斯利不太光彩的事,但是,”我说,“你只需相信一点:他确实很爱家,忠于他的妻子和孩子。无论他做过什么事,他都不会做有违道德或原则的事,没有人能就这一点对他说三道四。”当然,这是事实。在那次审判的时候他们试图证实他有过这样的经历,想以此来诋毁他的人品,人们试图证实除了他妻子之外,他还有别的女人,但是他们找不出证据,嗯——他们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在道德方面他是清白的。
“嗯,多克,”你爸爸说,“你和那些人是二十年的好朋友了,我不明白你怎能忍心那样做。”“是的,我知道,”他说,“这很难堪,但是总得有人做。那是我的工作,这也是人们为什么会选我的原因,”他说,“而且我也相信埃德和劳伦斯宁愿我来做这件事。我也跟他们谈过这事了。”他说——当然,他们说他到监狱去看他们,他们在一起亲密无间,嗯,他们在一起又说又笑——他说,“他们宁愿我去做这件事也不愿意让陌生人去做。”“是啊,”甘特先生说,“但是我想那样会使你良心不安的。我想不通,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晚上怎么能睡得着觉。”“哎呀,啐!甘特先生,”他说,“我一点也不烦恼。我做过很多次了,”他说,“我只需要设下圈套。哎呀,我想这就像我把鸡脖子拧下来那么简单。”他说。“哎呀!”你爸爸对我说,“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人?哼,他好像没有一点人情味和怜悯之心。”他说。
嗯,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多克·汉斯利有没有参与那件事——不知他是否知道他们要越狱——但是如果他知道,那就有点奇怪了——“我跟你说吧,”事情过后一两天甘特先生说,“我觉得我们误会了多克·汉斯利,”他说,“我认为他自始至终都知道他们要越狱,原因就在此,”他说,“他说得如此轻松。”“嗯,那么,”我说,“那么这件事就有些古怪了。如果他知道这件事,那他为什么还带着证件去你的办公室?那他为什么还如此焦急地要让我们了解这件事?”“嗨,”他说,“我想他那样做是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不对,先生,”我说,“我一个字也不信。他只是等机会来绞死他们——对了,他对此感到幸灾乐祸。”嗯,当然,甘特先生不相信这种事,说他不想把一个人想得那么冷酷无情。 上帝的孤独者(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