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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大地之子(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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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们等着,果然,还没过五分钟你爸爸的门就轻轻地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过道里,接着,我们听见他开始敲格斯·托利的房门了。嗯,我们听见格斯·托利说,“他们走了吗?”我们又等了一会儿,听见门关上了,然后我们就动身了。我直接上去敲门,格斯·托利立刻问道:“是谁?”“你开门,”我说,“然后就知道了。”“嗨,甘特夫人,”他说,“是你吗?哎呀,我以为你们都去了市里,”他说,“哎呀,这下你没有被骗倒?”我说,“甘特先生在这儿吧?”

  他开始支吾起来,探出他那个布满疣子、颇像泡菜一样的鼻子,“我们刚刚聊了一会儿。”他说。“是吗?”我说,“我怎么觉得你们在干别的事呢。如果只是聊聊天,”我说,“那么这种聊天几乎让人难以呼吸,让人无法接近啊。”哦!你知道,那种黑麦酒的臭味,简直太冲了。“嗯,”我说,“我一辈子都在聊天,但从未达到这种效果。”“没错,”卢克说,“我明白,你们聊天时都把桌子上的一瓶酒给聊完了。”

  嗯,我们直接走到他面前,嗨,他正坐在桌旁,你要知道,他面前竟放着一只一夸脱的酒瓶,他们正欲倒出来喝呢。嗯,我想如果眼光能杀死人的话,我们都可能死了。他阴沉、怨恨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他就开始咒骂起来。嗯,我一把抢过瓶子,他就开始央求我只给他喝一杯。“不行,先生,”我说,“你马上就要住进那个医院了,何况你现在就得动身了。我们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当然,我知道这是唯一能控制他的方法。我以前遇见这种情形有很多次了,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不把他带走,他就是挖个洞也能找到酒喝。“没错,”卢克说,“你现在就得走,如果我非得把你拖到那儿的话,本恩会帮我的。”“不,”本恩说,“我他妈的才不呢!我再也不想跟他有什么关系了。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哎呀,”卢克说,“如果我们让他待在这儿他会喝死的。”“哼,就算他死了我也不在乎,”本恩说,“如果他真想那么做,就让他那么做好了。可能他死了我们才能得到点安宁。他总是为所欲为,”他说,“他从未考虑过别人,只在乎他自己,所以我才不管他呢。我一直期盼着这趟旅行,”他说,“我想我们或许有个机会高兴一下,但是他去了,让我们丢尽了脸,把我们大家的旅行都给毁了。你要是喜欢你就去照顾他吧,但是我不干了。”当然,那个孩子很痛苦:他一直希望能来,他为这趟旅行省吃俭用,我们离开家以前他还做了一套新衣服,你可以想一想,你爸爸当时的行为使我们大家都很失望。我们以为,把他送到医院后,就会有点时间到处逛一逛,四处瞧一瞧,但是老天!他的所作所为几乎需要一个团的人来照顾他。

  嗯,他不想去,当然他看见我们是认真的,他不得不去,所以他跟卢克和我去他的房子里拿他的衣服,我们得给他穿起来。嗯,我开始把一些我认为他在医院里能用得到的小东西包了起来,几件睡衣、他的浴袍和拖鞋等,然后我发现他没有干净的衬衫了:他穿着的那件已经脏了,让他穿着脏衣服去我觉得很丢人,我知道他要是能坐起来他一定会要干净的衬衫。“哎呀,你的衬衫到底在哪儿?”我问,“你把他们放到哪儿去了?我知道我放了六件,你不可能都丢了,”我问,“它们在哪儿?”“噢,他们拿走了,他们拿走了,”他拖着哭腔说,开始吼叫起来,“就让他们拿走吧!那些魔鬼,他们让我一贫如洗,他们毁了我,他们喝干了我的血。哼,他们现在可以拿走剩下的了。”“哎呀,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指的是谁?”“嗯,妈妈,”卢克说,“就是那边开洗衣店的中国佬。他们拿走了他的衬衫。”他说。“嗯,是我自己拿到那儿去的,”他说,“但那是一周前的事了,”他说,“我以为他已经去了,这时候已经拿到衬衫了呢。”“那么,我们现在就去那儿把衣服拿回来吧,”我说,“他不能穿着这件去医院。那我们可就丢死人了!”

  当然,这正合他意。他说,好的,去吧,等我们回来他会准备停当的——当然,他想摆脱我们好去喝酒。我说:“不,先生,我们走,你也跟着去。”

  我们就这样出发了。他和卢克先走,本恩留下来和我一起走。当然,本恩自尊心强,他不想帮他。“我扛起他的箱子,然后和妈妈一起去,”他说,“但我不想让人看见和他在一起。”“怎么啦?”卢克问,“他是我的爸爸也是你的,”他说,“你不能因为和他在一起而感到害臊,是不是?”“不,老天做证,我真的感到害臊!”本恩说——他就是那样说的。“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认识他,”他说,“你现在别指望我帮你,”他说,“我他妈的又不是保姆,”接着又说,“我愿意做的事已经做了。”

  嗯,然后,我们就朝街上那家洗衣店走去。就在离医院两个街区远的拐角处有一个又小又旧的砖房。当然,我们到那儿就看见他们了,那两个中国佬正在里面熨衣服。“嗯,就是这儿了。”我说。“是的,就是这儿,一点没错。”卢克说,“就是这儿。”于是,我们全都进去了,那个中国佬问他,“你想要什么?”“嗨,他妈的,”你爸爸说,“我想要我的衬衫。”“那么,”那个中国佬说,“表,表,”——一个劲地说“表”,你知道。嗯,当然,甘特先生喝醉了,他没听懂他说的话。

  他沉不住气了,你知道,说,“表个屁!我不想要表。我要我的衬衫。”“那么,你等等,”我对你爸爸说,“你别着急,”我说。“我来跟他说。如果你的衬衫在这里,我会给你找到的。”当然,我知道我能和中国佬说一说,同他讲一讲道理。

  “嗯,”我对他说,眨了眨眼,你知道,“你刚才想要什么?”我问。“嗯,”他说,“表,表。”这时,我心想,这个人没错——我能看出来,你知道——他努力想说明什么,他想试着解释什么事。“嗯,”我说,“你是说衣服还没有弄好吗?”

  当然,我认为他或许还没有弄好——但是转念一想,这不可能,都一个星期了,他应该弄好了。我想,他肯定有足够的时间。“不是,”他说,“表,表。”他叽里呱啦地和他的同伴说了几句,于是,他们二人一齐用难听、古怪的声音冲我们大吼大叫起来。“嗨,”你爸爸说,“我现在就来和他们算算账吧,皇天在上!我才不在乎呢,”他说,“他们竟会这样。”“哎呀,甘特先生,”我说,“你安静点,我会搞清楚的。要是你的衬衫在这里,我会找到的。”嗯,这两个中国佬一直在争执,我记得他们中的一个对他说我们没听懂,因为他拿走了他们用的一张纸——我后来对卢克说,那张纸上好像爬满了鸡爪子印——然后他指着那张纸说,“表,表。”

  “哦,”我喊了声——我明白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不知何故,我先前却没有想到!“哎呀,当然!”我说,“他的意思是票,他就是想说这个。”“对,”他说,开始咧着嘴笑,你要知道,他完全明白,“票,票。”“哎呀,对了,”我眨了眨眼对他说,“就是它——票。”当然,我想,当时你爸爸一直在大吼大叫把我都给搞糊涂了,那也是为什么我没听懂的原因。“好了,甘特先生,”我说,“他说他给了你一张洗衣店的票,他想看一下。”“没有,我没有票,”他说,“我想要我的衬衫。”“哎呀,你当然有票,”我说,“你把它放哪儿了?你肯定弄丢了。”“我从未拿到过什么票。”他醉醺醺地说。“嗯,对了,他有。”卢克说,“我记得当时给他了。我给你的那张洗衣店的票呢?”他问,“在哪里?说话呀,说话!”

  他问,摇着他——那个孩子当时既激动又不安,你要知道,很难想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别像个傻瓜似的站在那里叽里咕噜!他妈的,票呢?”嗯,先生,我们搜了他的口袋,我们找遍了他穿的所有衣服,也没找着票,根本没有!“嗯,那么,”我对那个中国佬说,“甘特先生不知把票放哪儿了,但是我跟你说你可以这样办:你先让我们把他的衬衫拿走,我一找到票就亲自给你送来。”——你知道,他想迎合对方。“噢,没有?”他说,他从来没那样做过,他又开始叽里呱啦地说起来了,我想他是在试着告诉我们他不知道他的衬衫在哪里,我们要拿来票他才能把衬衫给我们。嗯,先生,就在那时出事了,你爸爸掐住他的脖子说,“你他妈的,我掐死你,”说着便把手伸过柜台想打他,嘴里还说,“你这个魔鬼,你让我一贫如洗,还毁了我,我快死了还要缠着我,但是我在死之前要和你做个了断,我要和你一起死。”

  嗯,本恩和卢克抓住他把他拉开了,但是已经造成了伤害:另一个家伙尖叫着跑出了店门,回来时带了一个警察。“这是怎么一回事?”警察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问,把我们都打量了一番。“他们抢劫了我,”你爸爸说,“现在,这些可怕又可恶的吸血鬼,他们站在那里想对我谋财害命。”哎呀,如果他再这样说下去,会把我们都给害死的。卢克摇了摇他说:“你再不安静就要坐牢了。你惹的麻烦够多了。”“不是,嗯,警官,”我对警察说——当然,我知道我得圆滑些——“我们只是来这里拿我们在这里洗的衬衫的。”“那么,出了什么事?”他问,“是不是他们不给你?”“哦,”我说,“他们好像给了甘特先生一张洗衣店的票据,我想他不知道自己放在哪里了。至少我们没找见。但是衬衫就在这个店里,”我说,“衬衫肯定在他们店里:是我儿子一周前拿到这里来的。”

  嗯,他看了看卢克,我告诉你!那个孩子肯定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当然,他穿着水手服,显得很帅气——他刚从诺福克[104]请假回来,正如巴雷特夫人所说,“他真是个帅小伙。我跟你说,”她说,“看着他就很舒服——让你觉得一个国家要是有这样的小伙子守护,那这个国家决不会有危险的。”她说。

  “嗯,正是,队长。”卢克说——你知道,他这样称呼他,他肯定感觉很不错——“没错,衬衫是在这里,”他说,“因为是我自己拿来的,但是我想我爸爸可能不小心把票给弄丢了。”“好吧,”警察问我,“如果你看见这些衬衫,你会不会认出来?”“哎呀,天哪!”我说,“你肯定认得!就算是在黑暗中我也认得出,我能按尺寸把它们挑出来。嗯,你知道的,”我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想想,”我说,“他们店里不可能再有适合他穿的衬衫了。”我说。嗯,他看了你爸爸一眼,然后就开始大笑起来,“是啊,”他说,“我想你说得对。好吧,我告诉你该怎么办,”他说,“你自己去那儿把衬衫找出来,”他说,“我会一直待在这儿,直到你找出来为止。”

  他真的就这么做了。我直接走到柜台后面,那个人一直待在那里,直到我把衬衫找见。“在这里!”我立即大声喊道——在一摞衣服的底下。哎呀,在我找到之前我可能打开了五十个包装,我跟你说!那两个中国人也不大乐意,哦,他们恨恨地看着我们。如果不是那个警察在那里保护我们,我跟你说,我一直害怕,当然,很难说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尤其是你爸爸在冲他们大喊大叫。

  后来,就是我们抬着他住进医院后,我对卢克说,“我跟你说,”我说,“我很高兴能从那个地方走出来。我不喜欢那些人的眼神;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没错,”他说,“我也有同感。我认为爸爸对他们的看法是有道理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们的。”他说。“嗯,孩子,”我说,“他有那种感受已经好长时间了,你要相信这其中必有隐情,必有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隐情。”我说。

  当然,很久很久以前,在安布罗斯·拉迪克的酒吧里我告诉了他这件事!

  “肯定有事,”他说,“毫无疑问——他一旦心里有事就太恐怖了。一旦他那样,我就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了,我告诉你该怎么办,”我说,“他来要酒喝时不要卖给他。如今,避免麻烦的最好办法,”我说,“就是远离麻烦。”“说得对。”他说。“那么,你为何要忍受这样的事?”我说。“嗯,你肯定有自己的判断,绝不会被迫去接受一件事。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说。“嗨,我该怎么办?”

  他问。“嗯,他下次再来这儿买酒你就别卖给他,”我说,“你就这么做。”“哎呀,伊丽莎,”他说,“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会把钱给那个老鲁弗斯·波特,让他来这儿买一瓶的,我宁愿看到他给自己花钱,”他说,“也不愿意看他给那个老酒鬼花钱。”“哎呀,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他已经那样做过了吧。”我说。“正是如此,”安布罗斯说,“他就是这么干的,很多次了。鲁弗斯来给他买酒,然后他们一起在铺子里喝。”“哎呀,这就说明了一切!”我说,“他终于露出了马脚!”当然,我当时知道——我能明白——那个恶棍是怎样左右他、怎样摆布他的。他先把他灌醉,然后,你爸爸就会照他说的做了。 上帝的孤独者(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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