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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大地之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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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还没过两年,鲁弗斯·波特又想跟他玩同样的把戏。他厚颜无耻地直接去了你爸爸的办公室,唉,真的很厚颜无耻,请求他借五百元。你爸爸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扔到了街上,说:“你要是再来这儿,他妈的你这个山里蛮子,”你爸爸就是这样跟他说的,你知道他说话的口气,他恼火时说话从来不兜圈子,“我就宰了你。”嗯,真的!警察局长老比尔·斯马瑟斯当时正好站在市政厅的楼梯上,他看见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他大声对你爸爸说:“对,他要是敢再来,要是我在这儿,甘特先生,我就帮你,”他说,“你做得很对,可惜你刚才没宰了他。”

  当你爸爸回家告诉我这件事,我说:“是啊,他说得很对!当时你就应该把他给宰了。你真应该那样做。那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说,你知道的。我想我当时很刻薄——我们有六个孩子需要养活,很难想象他会把钱扔给那样一个酒鬼。他真够傻的,我都想把他的脖子给拧下来。“好了,你听着,”我说,“就当这是个教训,再也别借给他一分钱了,未经我同意不许你再借给别人。你已经结婚了,还有几个孩子要养活,你的首要责任是他们。”嗯,他答应了,当然——他说他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我想我当时相信了他。

  嗯,先生,还没过三天他就去狂喝了一番,他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我记得他们从安布罗斯·拉迪克的酒吧捎话来说他在那里,我们最好去接他:当然,他们说他们没拿他怎么样,他们认为最好让我们知道。所以我亲自去了。

  哦!老天哪!……嗯,孩子啊!你能记事时他已经年迈体衰了——我想那时候你肯定认为他很糟糕。但是,孩子啊!孩子!你有所不知。你从未见过当时的他!……拉迪克家的那个黑人告诉我……你知道的,就是他们家那个高个子、一脸黄麻子的黑人——他告诉我四个男人都喝不过他……他告诉我,你好好听着,说他看见他站在酒吧里,一口气喝了两夸脱的黑麦酒。“没错,”我对布罗斯·拉迪克说,“是你让他喝的!就是你。”我说,你要知道,我说这话的时候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看起来很羞愧,他真的很羞愧!“好啊,”我说,“你这个自己也有妻儿老小的人,竟从一个养家糊口的人的口袋里捞钱,这可不是什么光彩和荣耀的事。哼,他们应该把你这样的人严加惩罚,把他赶出城去才对。”我说。我想我当时很刻薄,但我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嗯,……我想我的那些话刺伤了他。他一阵子没说一句话,但是,我给你说,他脸上的那个表情……哦!那种羞愧的表情,你知道,当时地上如果有个老鼠洞,他肯定会钻进去的。当然,过了一会儿,他说:“嗨,伊丽莎!我们不想赚他的钱!我们并不缺钱。嗨,对我来说,和你的友好关系比金钱更重要。”他说,“很多人到这儿来喝酒都很规矩,”他说,“你知道我们并没有引诱他到这儿来。”

  他说,“唉,如果甘特先生能发誓从此以后滴酒不沾,那我就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了——是的,去兑现那个誓言。因为他是那种绝不应该沾一滴酒的人!他要是喝了一滴,就会一直喝下去,”他说,“嗨,他不会喝醉的,但是一杯酒对他根本没有用,他要喝到有了醉意才肯罢休,”他说,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要喝下去半瓶酒,才能有点醉意,”他摇着头说,“我告诉你,他是一个让人惊奇的人,应付他可不容易。你永远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他说,“他可没少给我们惹麻烦。”

  “哈,你不知道,”他说,“他是我见过的想法最怪的一个人,”他说,“你永远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嗨,有一天晚上,”他说,“他开始乱吼,说了一些和丽迪雅有关的胡话。嗨,”安布罗斯说,“他大吼着说由于他过的那种生活她从坟里爬出来纠缠他了。‘她在那儿,’他吼叫着说,‘在那儿!……在那儿!……难道你们没看见她?’——他不停地指着屋子四周,然后说她在我背后看着他。‘哎呀,没有的事,’我说,‘那儿连个人影都没有,威尔,你是在胡思乱想。’‘不,她在那儿,’他说,‘该死的,你还掩护她。让开,不然我宰了你。’说完他就跳了起来,把装了半夸脱酒的瓶子朝我扔了过来——哎呀,真是奇迹,”他说,“竟然没把我砸死:我看见它飞了过来,于是在关键时刻低下了头,但是它砸碎了我背后的一整排玻璃杯,”安布罗斯说,“他跪了下来,开始祈求丽迪雅:‘噢,丽迪雅,丽迪雅,说你原谅我了,宝贝。’然后开始谈起了她的眼睛——‘就在那儿!……在那儿!’他说,‘它们正盯着我看呢——难道你们没看见吗?——噢,老天爷可怜可怜我吧!’他吼叫着说,‘她从坟里爬出来诅咒我了!’听他那么一说,真叫人毛骨悚然,”安布罗斯说,“嗨,我的那个黑人丹,”他说,“那种事快把他吓死了。嗨,当然了,我告诉你,我不太相信,那只是迷信。”

  哎呀,他当时的表情很滑稽。我给你说,他真的是这样,然后他说,“嗨,伊丽莎!你肯定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吧?”“我不太肯定,”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更奇怪的事,我告诉你我亲眼所见的事情吧,”我说,“我不知道该怎样给你解释这些事,当然,正如俗话说,死人也会说话。”哎呀,他那表情,我给你说。那时候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问:“丽迪雅是谁?他认识叫丽迪雅的人吗?”“是的,”我说,“他认识。那还是你认识他以前的事了。”我说。“是不是他的另外一个老婆——死了的那个?”他问。“就是她,”我说。“是的,正是她。他记得很多往事,也有很多遗憾事。”我说。嗯,我没再说什么,我没告诉他你爸爸另外还有两个老婆,我没告诉他,在和丽迪雅结婚之前,他和东部的一个女人结婚又离了。当然,丽迪雅是家里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我想我是太在乎脸面了,所以没有向其他人讲过玛吉·埃菲德的事,在那个年代要是跟一个离了婚的男人有瓜葛是件耻辱的事,对离了婚的女人也一样。嗯,当然,她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要是在结婚前知道此事,我想我是绝不会和他有任何牵连的:一想到我那样作践自己,就觉得很耻辱。但是,当然,他并没有告诉过我!天哪,没有!我嫁给他快一年了才知道那件事。

  当然,他后来说出了这件事,他不得不承认。

  嗯,没错!那个老太太梅森——孩子!我常常想起她,那个可怜的老妇人,想想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当然,我们结婚后她还和我们生活了将近一年,只是想看着他稳定下来,并设法使她的家庭恢复平静:想让约翰和埃勒·比尔斯重归于好——当然约翰和丽迪雅是她第一次结婚生的孩子,那时她嫁给了一个姓比尔斯的男人。她说:“噢,伊丽莎,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只要她走得远远的,他就会没事的。如果我现在能把他们分开,如果我能劝她回到约翰身边过体面的生活,那么我这辈子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死也瞑目了。”她说,哦,她是哭着说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然后,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我,你知道,他们最初是怎样认识他的,第一次是怎样在锡德尼[102]碰到他的,那时候他到他们家干活。当然,那时候他刚刚来到南方寻找生计,他在约翰·亚瑟手下当石匠,承接了州监狱所有的石匠活儿。我想,起初他没有几个朋友。当然,他是个北方佬,那时南方正在重建,人们的仇恨还很深。

  嗯,真的!他亲口说过,他从巴尔的摩来到南方时他非常痛恨我们。“但是我到这儿来纯属偶然,”他说,“我本来决意要去西部的。那是我儿时的梦想,要不是约翰·亚瑟给我写信,告诉我这儿有活干的话,我早就去那儿了。”但是,哦,他认为我们只是一群该死的反叛分子,就是绞死也不为过。哎呀!看来他们要把李将军和杰斐逊·戴维斯也要当成叛国分子了!——当然,他的大哥乔治在葛底斯堡遇难了,他那时参了军与我们作战,嗯,一直到他完全彻悟——他才完全转变,大骂政府让这种事情发生——唉,那种黑暗的立法机构——他在雪梨帮约翰·亚瑟在南卡罗来纳州的哥伦比亚修建了感化院——哦!那些黑得看不下去的黑人,挥霍着纳税人的钱狂饮寻乐,穿着最舒适的精纺布衣,嘴里叼着大雪茄,竟然把脚搭在精致的红木桌子上,这些可恶的臭家伙——我们在那部根据汤姆·迪克森的小说改编的电影——《一个国家的诞生》里看见过这些场面。“没错,”你爸爸说,“那部电影的每个细节都是真实的。我还亲眼见过比那更糟糕的事呢。”这就是他来到那儿的始末,一点没错。

  嗯,他到那儿去了她们家,她们也接纳了他,你知道,他便成了她们——丽迪雅和老太太梅森的房客。当然,老太太说她并不反对,而且还说,“嗯,我们很高兴他能住进来。我们一直单独住在那儿,”她说,“我跟你说,家里的确需要威尔这样的好男人。我觉得没人能顶得上他。”她说。嗯,当然,我得承认:也得对这个可恶的人公平些——尽管他浪迹天涯,但是他的确是一个过日子的好男人。好了,孩子,我跟你说,家里的任何活儿他都会干,他会修修补补,还会做各种手工,我给你说,每天早晨下了楼,你总能看见炉子烧得旺旺的。你根本不用等待,根本不用忙着生火。但是他却很浪费,他一直使炉子烧得很旺。唉,老天!我对他说,“难怪你能生这么旺的火。还有谁能像你那样生火呢,”我说,“每次都要浇一罐煤油。哎呀,天啊,你就省点吧!”我喊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把我们给烧了,毫无疑问!”——孩子啊!孩子!太浪费了!太奢侈了!哦,火呼呼地上蹿,整个房子都随之摇晃起来了,你要知道。

  好了,孩子,还有另一件事:我们得公平点,我们必须要公平,他做的事并不是件件都该受批评!这也不能全怪他。当然,老太太也承认这一点,我对她说:“可是梅森太太,听我说!在他来你们家之前你肯定知道一些事情。嗯,他和你住在同一个镇上,他来你们家之前你肯定听说过他和玛吉·埃菲德之间的事情。嗯,住在那么小的一个镇上,我不明白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你肯定知道!”嗯,她不得不承认,说:“当然,我们知道这事。”她说,“当然,问题是他不得不和她结婚,是她父亲和兄弟让他那样做的,我想从此以后他就因此怀恨于她。我想这就是他们离婚的原因。”她说。

  我紧盯着她的眼睛。“嗯,”我说,“你明明知道这件事,还只字不提,让我嫁给他,嫁给一个离过婚的人!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我问——当然,她对那件事始终只字未提,要是我等她来告诉我,那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的。事情是这样的,你要知道,我们结婚几个月后,这一切才在偶然中真相大白。我当时正在清理那个旧桃木五斗柜,好腾出个地方放他的衬衫,就在那儿——放着一沓旧信和文件,你知道,那是他放在那儿的,当时我本想把它们给扔了。嗯,我拿起了那些东西,并未打算看,想把它们扔进炉子烧掉算了。

  “既然他把它们放在那儿,”我说,“就是想毁了它们。”可是,我有了一种预感——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说的——那个念头突然在我脑中闪过,我想是老天爷把它们留在那儿好让我看见的,那么我就能看,我能看!那些东西就放在那里!就摆在我面前。

  唉,我手里拿着那些信,一直等他回了家,然后对他说:“这里有你以前的一些信,我今天清理你的柜子抽屉时发现的。你还需要它们吗?”我故作不知,你要知道,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哎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复杂,我跟你说,真的。“把那些文件给我吧。”说完就一把抢了过去。“你看过了吗?”他问。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嗨,”他说,他的脸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我给你说,是这么回事。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我担心你可能不理解。”

  “理解,”我说,“有什么好理解的?那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离过婚,却从未跟我提过一个字。你让我相信你是个鳏夫,丽迪雅是唯一和你结过婚的女人,害我还嫁给了你。我理解得很!”

  “嗨,”他说,“那个婚姻是个极大的错误。我没有深思熟虑就陷进去了,”他说。“我不想把它说出来,免得你担心。”他说。“那么,”我说,“我问你: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离婚?”“哎呀,”他说,“不能和谐相处法律就判离婚。她是我老婆,可不肯和我住在一起。她爱上了别的男人,”他说,“她嫁给我,就是为了要气他。但是从我们结婚那一刻起,她从未和我发生任何关系。我们从来没有像夫妻那样一起生活过。”“谁提出离婚的?”我问,“你还是她?”他立刻回答,“是我提出的,”他说,“法律是支持我的。”

  嗯,我故作不知,一言未发,但我知道,我知道他在撒谎。我从头至尾通读了离婚文件,发现离婚是她提出的,法律支持了她的离婚请求。一点没错:我看得清清楚楚!但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让他继续说下去。“你是说她从未尽过妻子的责任?”我问。

  “一刻也没有,”他说,“我发誓。” 上帝的孤独者(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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