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杰克的世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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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不错,”赫伯特说话的口吻与他的机敏完全相一致,“我让你们都弄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而我倒什么也没捞着。”
对此约翰并没有作任何评论。赫伯特穿着袜子和内衣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挺了挺肩膀,扭了扭身子,伸了伸四肢,接着弯曲手臂,紧绷肌肉,最后以搔头的姿势结束。
“那个组织性强的汉克在哪儿?”赫伯特说,“今晚看到他了吗?”
“谁?”约翰说,有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亨利。我进来的时候他并不在门口,也不在这儿。他会迟到的。”
“哦!”这个字说得虽然很轻,但却明显透出不赞同的语气,“喂!”老头僵硬地朝下挥动着粗糙的手,做出不同意的姿势,“那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他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句话,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肯定,他想努力说出几句年轻人常说、自己并不太习惯的俚语来。“令人讨厌的家伙!”他又说了一遍,“没有,今晚我没见过他。”
“哦,你当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不错的,”赫伯特愉快地说,“你知道他发火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吗……他会非常认真的……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应该和他一样。但是他还算行,你若跟他谈点别的什么的时候,他还是不错的。”
“没错!”约翰突然激动地大声说,但却不是表示赞同,而只是想说他刚刚想起的某件事,“你知道前几天他曾给我说过什么吗?他说,‘我想知道如果让这个楼里的富人们屈就劳动一会儿,他们会是什么样子,’他就是那么给我说的!‘这些老贱妇’……哼!”约翰气愤地点着头大声说,“‘这些老贱妇’,”他说,“‘我一天到晚把她们从车里扶进扶出,而她们自己连一级楼梯都上不去……她们要是弯下膝盖,放下手臂,像你和我的母亲那样擦洗地板,会怎么样呢?’这就是他经常处事的风格!”约翰义愤填膺,“他依靠住在这个楼上的这些人生活,并从他们那里得到小费……但是他却这样评价他们!这怎么能行?”约翰轻声自言自语着,一边用手敲击着墙壁,“我可不喜欢那种说话的方式!如果他那么认为,就让他滚蛋吧!我不喜欢那家伙。”
“哦,”赫伯特轻松而无所谓地说,“汉克不是坏人,波普。他并不是当真的,他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此刻,依靠长期经验获得的敏捷和灵巧,他已经穿好了硬挺的衬衣前面部分,这是他值班的制服。他扣好了按扣,弯下腰,朝墙上挂得极低的镜子眨了眨眼,有些心不在焉地说:“这就是你要背弃我和那两位金发女郎的原因吗?你不会这样干的,对不对?”
“啊,”老约翰说完,神情又和刚才那样阴郁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每天都有不少女朋友,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是吗?”赫伯特说。
“一点不假,”约翰说,“我有金发女郎,还有淡黑色以及各种肤色的女郎。”
“没有红发女郎吧,波普?”赫伯特笑嘻嘻地问,“有的,我也交过红发女郎,”约翰酸溜溜地说,“反正比你多。”
“那你是一个浪荡子了,是不是?”赫伯特问,“你是一个花心男喽。”
“不,我不是浪荡子,也不是花心男。哼!”约翰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已经结婚40年了,我的孩子比你还大!”
“哎呀,你比我老两倍!”赫伯特大声说道,然后假装生气地望着他,“在我面前吹嘘你的金发、红发女郎,然后又吹嘘你是一个结了婚的人,哎呀,你……”
“不,”约翰说,“我从来没有干过那种事,我并非谈论现在,而是在谈论当时!那是40年前的事了。”
“谁?”赫伯特单纯地问,“你的妻子和孩子吗?”
“啊,”约翰厌恶地说道,“我和你相处得不错,我不会生你的气的。但是我一生中忘记的比你听说过的还要多,所以你别想用你的伶牙俐齿来耍弄我了。”
“唉,这一次你可犯了一个大错误啊,波普,”赫伯特用遗憾的口气说。他用手提起整洁的灰色制服长裤,调整好宽大的白色硬领,而此刻他半蹲在镜子面前,仔细地调整结实肩膀上的大衣:“你等一等,你会看见她们的——那两个金发女郎。我会挑选一个给你的。”
“哎,你不必给我挑选,”约翰神色阴沉地说,“我可没有时间干这蠢事。”
就在这时,夜间看门人亨利急匆匆地从楼梯处走了进来,钥匙孔里传来咯嗒的开门声。
“你觉得如何,伙计?”赫伯特看着他,粗声大气地问,“我让波普在这里与几个人人都喜欢的金发女郎约会,但是他却背叛了我。他这样对我能行吗?”
亨利没有作答。他的脸色严厉,面容白晰而削瘦,眼睛的外观和颜色犹如蓝色的玛瑙一般,他从来不苟言笑。他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柜中。
“你们在哪儿?”他问。
赫伯特瞧了他一眼,不禁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在哪儿?”他问。
“昨天晚上。”
“我没有上班,”赫伯特说。
“我们并没有放假,”亨利说,“我们原本要开会的,他们通知过你们的,”他转过身,冷酷的眼睛望着老头儿,“你也一样,”他严厉地说,“你也没有来。”
老约翰的面容凝固了。他挪动了一下位置,然后紧张而不耐烦地用苍老的手指敲击着电梯的一侧。这种疾速、烦躁的敲击声泄露了他的紧张情绪。他回视亨利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冷峻,显然带着对看门人的厌恶感。其实这是一种相互的敌视状态,两个相反人格类型的人往往会产生这种本能的反应。
“噢,是吗?”约翰冷酷地问。
亨利简短地回答:“是的。”他冷漠的表情犹如一支瞄准目标的手枪,他说:“你要跟其他人一样前来参加工会的会议,明白吗?否则你会被赶出去的。你虽然是个老人了,但是规则对你和对别人都是一样的。”
“是吗?”约翰讥讽地说。
“是的,是这样。”他的语气沉闷而不容置疑。
“我的天!”赫伯特的脸因沮丧和尴尬而变得通红,于是他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一个借口,“我把一切都给忘了……说真的我的确给忘了!我只是去……”
“哎呀,你不应该忘记的。”亨利严厉地说,同时用指责的眼神看着赫伯特。
“我……我的会费已经交足了。”赫伯特苍白无力地说。
“不是这个问题,我们不谈费用的问题,”就在神情严肃地讲话的时候,亨利严厉的声音中第一次透出了愤怒的情绪,“如果我们每次开会所有的人都跑出去,你觉得我们他妈的还开什么会?如果我们不聚在一起,开会还有什么用?”
这时他也沉默了,神情阴郁地望着赫伯特,红色的脸上透出一丝内疚、学生般的羞愧。当亨利再次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却变得温和、随便了。不知什么原因,在他严厉的表情下,他对犯了错的同志的真正情感隐含其中。
“我觉得这次就算了,”他平静地说,“我给其他人说你得了感冒,并说你下次会参加的。”他没再多说什么,然后就开始迅速地脱衣服。
赫伯特看起来慌张不安,但却舒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要开口说话,但却没有说。他弯下腰,在小镜子里最后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模样,然后迅速朝电梯走去,又恢复了先前的精神状态,他说:
“没事了,波普,我们走吧!”他在电梯上坐定,然后假装遗憾地说:“你错过了金发女郎,真是太可惜了,波普。但是等你看到她们的时候,或许你会改变想法的。”
“不,我不会改变想法的,不管是对她们还是对你。”约翰的语气不容缓和且阴郁,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赫伯特望着老人笑了笑,脸颊上粉色的斑点因情绪的变化而变得通红,眼睛里也跃动着快活的光芒。
“难道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他边说边用捏紧的拳头轻轻地捅了一下老头的肋骨,“所以你不相信我,是吗?”
“啊,我根本不相信你,”约翰不满地说。他把操纵杆朝前推了一下,电梯便开始启动了,“你这人话太多,这便是你的特点。我不会听你说的任何话的。”他停下电梯,打开了沉重的门。
“你就是这种朋友吗?”赫伯特说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走廊。他自信而喜悦地朝两个漂亮的、脸蛋红润的爱尔兰女用人眨了眨眼,她们正等着要上楼去。这时他突然用拇指指着老头子说:“不管怎样,你们俩准备如何对付这个人?我想尽办法让他同一位金发女郎约会,他却不相信我。他说我在吹牛。”
“没错,他就是这副德行,”老人冲着微笑的女孩严厉地说,“他很会说大话。他经常谈论他的女朋友,而我敢肯定他这一辈子从来就没有交过女朋友。要是他看到一个金发女郎,他会像个兔子似的跑开的。”
“像个兄弟嘛,”赫伯特假装痛苦地说,然后转向女佣,“那么好吧,波普,你瞧着办吧。但是等那些金发女郎到这里的时候,你让她们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哎呀,你最好谁也别带到这里来,”约翰说。他摇了摇顽固的、满是白发的脑袋,表现出一副要与之争个高下的派头,但是很明显,他的心里却十分欢喜,“我不想让她们任何一个到这幢楼里来——不管是金发、浅黑色头发,还是红发,一概别来,”他轻轻地说,“要是她们来了,你回来的时候也找不着,我会让她们走开的。我会替你对付她们的,好吗?”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赫伯特又用拇指指着老头,心情不悦地对两位女孩说。他正打算离开。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你的,”约翰冲着他离去的身影大声说,“你是找不到任何金发女郎的。你从来就没有找到过……你是你妈妈的小孩子!”他胜利地大声说着,好像此刻他找到了当晚最快活的灵感,“你就是这副德行!”
赫伯特在通向主通道的门口稍停了一下,然后回首望了老头子一眼,眼睛里透露出威胁的目光,但是这种光芒只是一种假象。
“噢,是吗?”他喊道。
赫伯特在原地站定然后凶恶地望着老头,接着冲两位女孩眨了眨眼。他走进大门,按下乘客电梯的按钮,原来他是替该电梯操作员值守夜班的。
“那个家伙只是话太多了,”当女佣踏进电梯时,老约翰神情阴沉地说,然后关上了电梯的门,“他经常说要跟金发女郎约会,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见过!”他低声、轻蔑地说道。当电梯开始起动的时候,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他同他的母亲住在布朗克斯,如果有哪个女孩瞧他一眼,他都会紧张得要命。”
“不过,赫伯特应该交个女朋友才行,”其中一位女佣用实事求是的语气说,“赫伯特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约翰。”
“哦,我觉得他还不错。”老头勉强地低声说。“他长得也很帅。”这时另一个女佣说。
“哦,他会有朋友的。”约翰说。接着他突然说:“你们这帮人今晚到底在干什么啊?要搬那么多的大箱子?”
“杰克夫人要举行一个聚会,”其中一个女佣说,“约翰,你能不能尽快把所有东西都搬运上去?那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干呢。”
“嗯,”他用一半拒绝、一半不情愿的语气作答,这与他真实的善良品性恰好相反,“我会尽力而为的。似乎今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在举行聚会,”他抱怨地说,“这样下去,非得耗到凌晨两三点不可。这一段时期似乎人们做的大事就是不停地举行聚会。这需要一个团的人力把这些箱子抬上去。是的!”他轻声地说,“而你最后得到了什么?如果说得到了什么,那顶多就是一句谢谢而已……”
“哦,约翰,”这时候一位女佣用责备的语气说,“你知道杰克夫人可不是那样的!你知道你自己……”
“哦,我想她说得对,”约翰和先前一样不大情愿地说,但是他的语气不经意间软化了,“如果人人都跟她一样,”他开始说起来——但是接下来,眼前又浮现出叫花子的印象来,于是他气愤地说:“她太善良了!每次她一离开大楼,那些要钱的叫花子们便会一窝蜂地把她围起来。有一天晚上我看见她还没有走出20英尺远,就有一个要到了一美元。这令我难以容忍。我见到她的时候,会给她讲一下的!”
老头的脸因愤怒的回忆而变得通红。他在目标楼层打开了电梯的门,女孩们开始朝外走去,此时,他又一次低声说道:
“上我们这里来的人不应该容忍这种事情……嗯,我都明白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让步。正在这时,一位女佣打开了电梯门走了出来:“我得把东西搬上来。”
女佣关上了室内的大门,老头在那里站了一两秒钟,一直瞧着那扇门——那扇单调乏味、空白的油漆金属门,上面写着公寓的号码。要是有人看到他的神情,会发现他的眼光里不知何故透着一种诚挚的崇敬之情。接着他关上了电梯的门,开始下降。
就在老头来到一楼的时候,门卫亨利恰好从地下室来到一楼。他身穿制服,正准备值夜班。当他经过电梯的时候,没有说任何话。约翰冲他喊了一声:“如果外面有人送什么箱子进来,就让他们直接送到这里来。”
亨利转过身,神情木然地瞧了老头一眼,简短地问:“什么?”
“我说,”约翰的声音变得又高又尖,因为那人一贯的阴沉态度惹恼了他,“如果他们从外面抬进什么东西来,就让他们直接送到电梯口。”
亨利继续盯着他,没有作声,而老头又补充说:“杰克家今天晚上举办聚会,他们让我把所有的东西马上运上去。如果有任何东西送进来,就直接送到这儿。”
“为什么?”亨利用单调、没有表情的声音问,而眼睛却仍然盯着他。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