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3册)(天使,望故乡+时间与河流+网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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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人并未完全意识到一点,而这个奇妙的事实已经对他产生了直接的影响。他仍然任性顽固,会因微不足道的小事发脾气,不管确有其事还是子虚乌有,他都会到处找碴,敢把别人打倒在地。但是现在,他的敌视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他的内心有了安全感和自信,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他相信自己,因为另一个人相信他。他对世界的敌视态度有所缓和,因为他同自我之间的冲突最终和解了。他供职于公用文化学校,他在那里碰到了一切委屈和烦恼,那里的蠢人们性格粗暴,处事愚蠢,他们耍手腕,互相嫉妒,怨恨对方,散布流言蜚语,行为卑鄙,严重败坏了学校的正常生活。由于日常生活中受到别人的攻击和诬蔑,他因此感到沮丧且愤世嫉俗,然而现在,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他觉得这些事情都微不足道,就算不能泰然处之,至少也变得温和、坦然了许多。

  事实上,这个女人为他的生活赋予了前所未有的框架、意义和目标。虽然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点,她本人已经成了他人生的某种目标和目的。他曾经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滥用和虚掷精力,如今他可以把全部心思都锁定在她身上了。认为他和她约会时才算得上真正的“生活”并不正确。实际上,在他们不见面时,他的生活更加平静,更加惬意,处事也比以前更加适度。仿佛他生活中的所有元素突然间具有了图画般的形式,显得十分匀称均衡。他每周和她见面三四次,但是他感到自己每天都和她的生活保持着接触,这种接触持续不断,紧紧相连。

  她每天早晨都给他打电话,通常是在他起床前打。她那迅速而欢快的声音洋溢着生活、早晨和商业的气息。这个声音唤起了他马上起床并投入工作的旺盛斗志,他会抓住教学之余的每一分钟投入疯狂的写作中去。她每天的计划和事项安排得满满当当——要去什么地方,会见什么人,做些什么事。如果她中午要去他的“市区某处”,他们就会共进午餐;而且由于她喜欢自己的工作,她总会给他们的约会带来健康的活力、幸福的动力、世界本身的运动、兴奋和力量。他们偶尔也会在黄昏时见面,一同吃晚饭,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在晚些时候、演出结束之后才去见她。他会兴奋地远道驱车赶到纽约东区。然后他们会一起离开黑乎乎的剧院,来到住宅区,在附近的某个安静的恰尔兹饭店停下来吃饭——他们最喜欢的那家饭店位于麦迪逊广场以北的第五大街。他们在那里共同吃消夜,畅聊一个钟头。

  他不仅爱上了她,而且,通过和她的交往,他逐渐“了解”了这座城市。奇怪的是,他觉得这个女人就是这座城市的化身。在他看来,她就是他早已渴望了解的城市,在她所代表的城市里,没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没有住在便宜小旅馆里的穷可怜虫,没有看着万家灯火的迷茫孩子和陌生人,这并不是一个无门、可怕、孤独、空荡荡的城市,不是一个由无家可归者、熙熙攘攘的人群构成的城市。她所代表的城市就是故乡之城,而现在他仿佛置身其中了。

  他是小镇的儿子,而她却是这座城市的女儿。对于她来说,城里的道路并不陌生,城市车水马龙的道路并不孤寂,人们的语言和面孔并不刻薄、冷酷,并不新奇。相反,城市是她一生都熟悉的地方,是她自孩提时起就在其中玩耍的院子,是她上学的地方,是她居住、成长、结婚和搬迁的“不同角落”。和小镇的狭小天地一样,城市的一切都显得温暖、友好而熟悉。

  女人非常喜爱城市,她喜爱它并不是一种刻意的卖弄和炫耀,也不是冷冷淡淡的那种喜爱,就像残疾人炫耀着祖先建造的老房子,而他自己却无法在现实中真正地生活,从而捏造出一个已然失去的虚幻世界。杰克夫人不是这样的,对她来说,城市就是她生活的住所,是她的田地、她的草场、她的农庄。她之所以深爱着城市,是因为她自己完全属于它,因为她了解它、理解它,因为它就是她生活和工作的舞台和背景。

  对她来说,城市就是一种活生生的、充满生机的、奋斗的、充满希望、令人恐惧、令人憎恨、充满爱和欲望的人生世界。它是地球上最富有人情味的地方,因为城市最具“仁爱之心”,城市最具美国特色,因为城里的美国人最多。所有的伟大和不幸,所有崇高的理想和卑劣的欲望,高贵的事业和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努力,恐怖和暴力,赤裸裸的腐败,纯真、希望、梦想和美好,巨大的成就和正在进行的、未竟的、有待完成的事业——所有的一切皆在这里发生,对她来说,这个城市就是美国。当然,由于这种认识、这种理解如此健康、恰当、合理和真实,所以,杰克夫人在各方面都是正确的。

  不论她走到何处,都会给人带来健康、活力、干劲十足、善解人意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就像强烈而甜蜜的快乐源泉。她就像安泰[65]一样,其自身的力量、自身的健康、自身工作、渴望、事业的能量都可以自我供给,源自她红润的脸庞,这一点在她活力四射的身体运动中清晰可见,体现在每一个细碎、轻快的步子中,体现在每一个姿势中,源自她时常接触的故土——她脚下喧闹、永恒的岩石。

  她将城市生活的巨大快乐带入了他们的约会中。他们在喧闹的正午、在一日最高的顶点相会。他马上会觉得,清晨的甜美和美好仿佛也向他袭来。许许多多与生活、事务相关的故事徘徊在这个激动的旅人唇边。突然间,他似乎觉得一场盛大、触动人心的庆典、那个庄严的日子就在他的面前。

  她的足迹遍及城里的“每一处角落”。九点钟她去服装区和裁缝们共同工作,她受雇在那里设计服装,每个星期去两次。听着她的描述,整个场景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服装区的高楼大厦、宽敞的阁楼、巨大的仓库,里面摆放着工作台,上面堆着一卷卷的布料、毛料散发出浓重而清晰的气味。那里还有试衣间,裁剪室,裁缝们跷着腿坐在工作台上。“你绝对没见过那么好的手艺。他们的双手多么灵巧、多么精确,多么细致——不知何故——他们会使人想起一支出色的交响乐队!——但是上帝!”她突然耸了耸肩,脸色变得通红,“那里的气味真难闻,有时候我得把脑袋伸出窗外。”

  十点半她去了时装试衣匠那里,这里仿佛又回到了舞台的后台,重新体会到了演员们的生活。“我帮玛丽·摩根穿好了衣服,她会迷人地出现在舞台上,可怜的孩子。”突然间,她的表情变得严肃、愤慨起来,充满了怜悯和关心,“她失业将近一年了,这是她能做的第一份活儿,她刚来时一副惶恐、害羞的样子,她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一个角落,告诉我她的内衣破了,她说:‘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这副模样,他们要是知道了,我还不如跳楼自杀算了,我怎么办呢?’这个可怜的孩子都快哭出来了,我给了她一些钱,叫她出去买一套像样的内衣,真的!就算有人用银盘给她端来月亮,她也不会这么高兴的。她一把搂住我,拥抱我,说:‘你死后上了天堂,天使们会叫出圣母,把最好的房间分给你的。’她是天主教徒。”杰克夫人笑着说,但是她的脸色又变得严肃、气愤起来,“唉,太遗憾了!这样一个孩子,在大街上游荡了八个月,鞋也磨穿了,衣服也磨破了,天知道她是怎样生活的,拿什么来填饱肚子。后来让她排练了三周,一分钱没有拿到,如果这场戏演砸了,她一分钱也拿不到,又要流落街头、四处找活儿了。上帝啊,你要是见到她试穿衣服的情景就好了!她非常漂亮!那个姑娘适合你,年轻人。”杰克夫人说道,眨巴着眼睛。

  “你今天早上要是看见她穿那件衣服的样子就好了!你的眼珠子准会掉下来的!她的胳膊和肩膀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她在这部戏中扮演一位交际花……”

  “交际花!”

  “是的,”她停顿了一下,起初并未领会对方惊讶中的含义。接着,她反应过来了,并紧紧地看着他,再次激动地晃动着肩膀说:“你相信吗!简直棒极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鞋底磨破了,内衣成了碎片,居然扮演玛西娅·考文垂。”

  “那件衣服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

  “当然,”她脸上的表情既严肃又认真,显得一本正经。“今天早上我做了估算,最保守地估算了一下。别人估算得还没有我的一半准确。如果我带她去伊迪斯的店里买衣服,五百块连碰一下都没门儿。但是我却设法把价格压到了三百块以下。真是划算极了!我敢打赌全世界的年轻女子协会[66]会员在今年冬天都会穿这个的。”

  “你在这件衣服上面下了很多功夫吧?”

  “下的功夫你根本就想不到,”杰克夫人说,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

  “我单单为这个孩子的衣服就花费了不少功夫!她在戏中只是个衣服架子!是个没用的笨蛋!”她的话十分简洁,随后她的脸色变得通红,她的肩膀笑得直颤,“我们把它叫作花架子。”

  “花架子是什么意思?”

  “啊,就是一堆没用的废物,有人把它们一股脑儿扔给那个名叫克鲁斯威尔的家伙了。”

  “塞西尔·克鲁斯威尔吗?”

  “没错,就是那个令女人着迷的人。你一辈子也想不到,”她带着质疑的神情继续说道,“简直难以置信。”

  “这些人——这些演员——像什么话。他们对外面的世界简直一无所知。你要是跟那个家伙提起墨索里尼,他们会问你,他演过什么戏。这就是他对事情的了解程度。”她用一种大胆且自负的语气说,“你要是知道那家伙多么自以为是。”她突然噎住了,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天哪,今天早晨,”她又开始说,但她却说不下去了。

  她用响亮、滑稽的声音模仿道:“至于我本人,最出色的就是身材了。”她疯狂地晃动着肩膀,然后轻声地尖叫起来,“你能相信吗?这可能吗?我说这些只想让你了解别的演员到底是怎样的人!”

  “你还做了什么事情?就这些吗?”

  “啊,当然不是了!来见你之前我把一整天的工作都做完了。首先,嗯,让我想想……”她稍加思索之后说:“七点半,凯特送来了咖啡,然后我冲了个冷水澡。冷水冲得我后背发疼。”的确,她的脸色始终光彩照人、精神焕发,就像刚刚洗过冷水浴,“我穿好衣服,吃过早餐,然后吩咐库克需要采购的东西,告诉她晚上有多少人来家里吃饭。接着我和巴尼——他是我们的司机——一起谈话,告诉他下午到哪里来接我。接着我读了信件,付了账单,写了几封信。我在电话里和罗伯特商谈我为妇女协会举办的这次演出。在弗里茨准备去上班时,我和他见了个面。我又去了伊迪斯的房间,和她聊了一会儿。快到九点时,我出门并前往闹市区。之后我在斯坦恩-罗森珠宝公司工作了一个小时,紧接着去赫克的公司给他们试穿戏服,一直忙到十二点。十二点十五分又去四十七号街的假发生产公司……,”她笑着说,“特别奇怪的事发生了!你知道假发公司在哪里吗,那个地方以前是一幢褐石砌成的老房子,爬上一段楼梯后,一楼有个大橱窗,里面摆放着各种假发和帽子,噢!”她强调、激动地大声说,“你猜我做了什么?我上了楼,以为我没有走错地方。我看见了一扇门,然后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我进去后发现那是一个酒吧,才觉得自己可能走错地方了。许多人站在吧台边喝酒,吧台后面有一个调酒师正在调酒。噢!”她又叫起来,“我太吃惊了!老实说,这是我碰见的最奇特的事了!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着嘴巴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他们。他们都很高兴。吧台后的男人冲我大喊:‘女士,快请进,这里有的是位置。’噢,我糊涂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我只好说:‘我还以为这里是假发公司呢!’噢,你应该听听他们的笑声才对。一个服务生说:‘小姐,这里不是假发公司,不过我们这儿有生发剂,效果比假发好!’另一个人对我说:‘你找错地方了。这儿不是假发厂,这儿是玩具饰品公司。’这时他们再次笑了起来;我猜想他们笑我的原因是那里摆了个橱窗,里面摆着一些又脏又旧的圣诞铃铛和一些皱纹纸做的红色纸带,还有一个招牌写着‘联合玩具饰品公司’,我想那都是些搪塞的话而已,那也是他们发笑的原因。他们似乎非常开心。吧台后的服务生走出来把我领到了门口,指给我假发公司的位置,原来就在隔壁。我之所以把两个地方搞混是因为那儿有两段楼梯,而我由于走得太过匆忙没有看清楚,所以才搞混淆了,不过,这难道不正是纽约的魅力吗?”

  她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一席话的,她的语气十分激动,但是似乎完美地传达了当时的迷惑神情。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3册)(天使,望故乡+时间与河流+网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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