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生命与书信(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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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手稿在哪里?”
他说:“在橱柜里。”
她走到橱柜前,打开柜门。手稿正面朝下摊开着,在橱柜板面上散落着一堆书页。她轻轻地把它托起来,将皱巴巴的书页抹平,合上封皮,把它搂在自己怀里。然后她把书稿放在桌子上。
她问:“你就这样对待你自己的手稿——你的心血和汗水吗?这就是你对它的尊重吗?”
他沙哑、麻木地说:“不想看见它!把它扔进橱柜里!关上柜门!”
她厉声说道:“噢,看在老天的分上!振作起来,像个男子汉!你竟然对自己的劳动如此没有信心和尊重——而且甘愿在你初次遇到的霉运面前认输!”
他默默地说:“他说我的作品不行!”
她不耐烦地:“啊,别说废话了!谁说你的作品不行?”
他说:“莱特这样说的。”
她轻蔑地说:“哦,谁他妈的会在乎他所说的话!他知道什么?你还不知道他有没有读你的书稿呢!”
他说:“他说他读了,还说我不行!”
她说:“噢,废话!谁会在乎他所说的话,你应该理智一点,不要理他!”然后,过了片刻,她严厉地说:“你的手稿是什么时候送回来的?”
他呆滞地:“不是送来的,是我去拿的。”
她问:“去哪里?”
他说:“去出版社取的。”
她问:“你看见人了吗?”
他说:“是的。”
她问:“看见谁了?”她不耐烦地弹了一下响指,“不要像个白痴似的坐在那里盯着我!说话啊,告诉我!你看到谁了?”
他说:“罗恩。”
她问:“你没有看见莱特吗?”
他说:“没有,我看见罗恩了。”
她愤怒地说:“好吧,那么看在老天的分上,告诉我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什么也没说。”
她不耐烦地说:“噢,废话!他肯定说了些什么!你去找他们,他们不可能不看你,也不会连句话都不说,是不是?”
他忧郁地说:“不,他们没有说话。他没有说话!”
她气愤地说:“那么好吧,他在做什么?他肯定在做什么。”
他说:“是的,他手头忙着什么。他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她说:“有人和他在一起吗?”
他说:“是的。”
她得意扬扬地说:“这就对了!他跟别人在一起。他很忙。”然后愤怒地说,“哦,你这个傻瓜!”
他说:“我知道这一点。我没有用。”
她不耐烦地弹了一个响指说:“那么,继续说吧!不要像个弱智似的坐在那里!你肯定和其他人说话了。”
他说:“是的,我说了。”
她说:“嗯,是谁?”
他说:“一个犹太人。”
她用激动、警告的口吻说:“你又说废话了!”
他说:“我没有。你问我,我就告诉你了。”
她说:“好吧,那么,他在做什么?看在老天的分上,你要是再不说出来,我就会被逼疯了!”
他说:“他看着我说,‘嗯,有什么事吗?’”
她再次激动、警告地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是再废话,我就走了。”
他说:“我没有说废话。你问我他在做什么,我就告诉你了。”
她余怒未消地说:“好吧,你最好当心些!我刚才说了!你要是再废话,我会忍受不了的!”然后突然不耐烦地:“嗯,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嗯,他问,‘什么事?’——我就告诉他怎么回事。”
她不耐烦地说:“噢,告诉他什么是什么!你说话像个白痴一样。”
他说:“我告诉他我想要的是什么——我的稿子。”
她问:“怎么样?然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他后,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说,‘噢,你就是那个人!老天!’”
她问:“嗯,然后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他找到了手稿,把它给了我。”
她问:“怎么样?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我把手稿上的尘土吹了吹。”
她问:“好了,继续!继续!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我走了出去。”
她问:“从哪里出去?”
他说:“出了门!”
她不大相信地问:“再没了?”
他说:“没了,没有了。”
她问:“你没有和其他的人说话?”
他说:“没说,没有。”
她说:“哦,你这个傻瓜,你!你竟然让这么一件小事把你给打垮了!你竟然没有一点自豪和自尊——对你自己的作品没有一点信心!”
他说:“我没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求求你快走吧。你走之前把那稿子扔了——想扔哪就扔哪儿——垃圾桶里——厕所里——橱柜里——看在上帝的分上,只是别再让我看见它,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了。”他疲倦地站起来,“好啦,我来扔吧!”
她一把夺过处境危险的手稿,抱在怀里:“不,你不能这样做!……这稿子是我的!……是谁这些年站在你身旁,支持你,鼓励你去写它,还那么信任你,忠于你?……要是你现在对它没了信心,想要扔掉它,我可不允许你这么做!……我要把它保存起来!……它是我的,我告诉你,是我的!”她严厉地大喊道:“乔治!你想要干什么?”
他的神色依然疲惫,但却固执地说:“得啦,把那该死的东西给我——我要把它放在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她喘着粗气,把它紧搂在胸前说:“不,不行!……你不能!……乔治,我告诉你——”
他们争抢着手稿,用力拉扯着,扭在一起;装订起来的手稿在他们手中撕成了两半,他拿着一半,她拿着另一半。他举着他的那一半,把它狠狠地向墙上扔去,书页飞散得到处都是。他打开了橱柜门,一边咒骂一边恶狠狠地踢着那堆令他厌恶的手稿,直至书稿全被踢进了黑乎乎的橱柜。然后他摔上了门,穿过房间,再次沮丧地坐在他的帆布床上。
埃斯特喘着粗气,眼泪汪汪地瞪着他,把她手里的那部分手稿搂在胸前,上气不接下气、骇然地说:“噢……你……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太缺德了!……这就像……就像用脚踢自己的孩子!……噢!……太卑鄙了!”眼泪开始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急匆匆地在房间里到处拾捡松散的书页,冲到橱柜跟前,抓出来一些碎片,搂在胸前——她紧紧地抱着这些乱糟糟的书页,哭泣着说:“你无权这样做!……它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蒙克在帆布床上疲惫地伸直了身体,把脚搭在床尾,神情疲惫地说:“请走开。帮帮忙,好不好?你他妈的行行好,快走吧。我没用,我不想让你待在我身边。”
她激动、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哦,是吗?……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又想甩掉我,是不是?”
他又重复道:“请走开。”
她说:“这都是我的错,我想!……仅仅因为有人写信说你不行,你就怪罪到我头上来了!”
他更冷漠地说:“是的,你说得对,你说对了。这都是你的错。”
她眼里噙着泪,愤慨地说:“全是我的错,只因为有人说你不行,你是这个意思吧?你现在开始指责我了——呃?”
他极不耐烦、平静地说:“没错,就是这样。你明白了,你说得对,全都是你的错。我没有用是你的错。让我看见你是你的错。我遇见你是你的错。我本应该死掉而我现在却活着也是你的错。我过去自欺欺人地觉得我是一个作家,这也是你的错。我过去以为自己能行也是你的错!”
她歇斯底里地说:“我走!我走!……你竟这样对我!……你赶我走!……你竟是这样一个人!”
他把脸转向墙壁,不耐烦地低声说:“请你他妈的快出去,好不好?我没有用,我想平静地死去——如果你不介意。”
她:“哦,卑鄙……哦,多么邪恶的家伙!”然后疯狂地说:“再见!再见!……你永远不会再见到我了!这次是真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他木然地面对墙壁说了声:“再见。”
她跑了出去,气得面容通红,把手稿搂在胸前。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了,然后是她下楼的脚步声,接着大门也砰地关上了。他转过身,疲倦地听着,喃喃道:“我没用——罗恩是这样认为的,他说得对,我没有用;莱特是这样认为的,他不会错的。”他疲惫地叹了口气,“嗯,无论是谁——反正我知道自己没用。那正好证明了这一点。从现在起我该如何消磨时间?多么漫长的等待。”
时光飞逝——白天,黑夜,清晨——然后又是阳光明媚的中午。一切都一如既往。他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感觉不到,听不见,没有感觉,毫不在乎——甚至连中午楼梯上再次响起的轻盈脚步声也毫无感觉了。
埃斯特开了门,走到帆布床前,坐在他身旁。她轻轻地问:“我走后你有没有吃东西?”
他说:“不知道。”
她问:“你是不是一直躺在这里?”
他说:“不知道。”
她问:“你是不是一直在喝酒?”
他说:“我不记得了。希望如此。是的。”
她把他的头发捏在手里,轻轻地捋着:“哦,你这个傻瓜!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有时候我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喜欢你……如此优秀的人竟会这么傻!”
他说:“我不知道。不要问我。去问上帝。去问罗恩和莱特吧。”
她轻声地说:“你知道吗,我熬到半夜才把你的手稿粘好——”
他说:“真的吗?”他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她说:“你太邪恶了,竟想毁掉它。”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难道你不觉得羞愧吗?”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嗯——你知道,我另外还有两本呢。”
她震惊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哦,你这个坏蛋!”她突然把头往后一仰,大笑起来,这是一位女性扯开喉咙发出的吼叫:“上帝,世上还有像你这样的人!我想那些不认识你的人肯定不会相信世上还会有你这种人!……好了,不管怎样,我已经把它都弄好了,今天上午我把它拿给谢默斯·马隆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说:“知道。他就是那个正在来访的爱尔兰人,他为杂志撰写东西,是不是?”
她郑重其事地说:“一个非常出色的人!他无所不知!他无所不读!当然,他认识出版界的每一个人……他到处都有交情。”然后漫不经心、但却自命不凡地补充说:“当然,他和他的妻子都是我的老朋友——我认识他们已经有好多年了。”
他觉得她似乎和每个人都有多年的交情,于是好奇、饶有兴趣地问:“他会对我的书有什么帮助吗?”
她说:“他会亲自阅读书稿的。他告诉我他会马上开始的,几天之内会让我知道结果。”然后急切、深信不疑地说:“噢,我知道一切都会顺利的!马隆认识所有的人——要是有人知道怎样处置一本书,那么他就是最佳人选!他很快就知道该怎样处置你的手稿——要把它送到哪儿去!”然后轻蔑地说:“吉米·莱特!他知道什么——那个家伙!像他那种人怎能看出你的才能!你对他们来说太深奥了——他们都是些鼠辈!”她蔑视地抱怨着,她那张快乐的小脸因愤慨而变得通红,“嗯,这简直太可笑了!他竟无耻地给你回那样一封信,就算他再活一千年,也无法了解你的!”她低声、平静地说,声音里透出崇拜的温情,“你是我的乔治,世上最伟大的人之一!”然后痴迷、陶醉地赞美起来:“伟大的乔治,伟大的乔治!……乔治,伟大的诗人!……伟大的乔治,伟大的梦想家!……”她低声说着,眼睛里突然噙满了泪水,吻着他的手,“你是我伟大的乔治,你知道吗?……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我所知道的最伟大的人……最伟大的诗人……最杰出的天才——”然后,她出神、自言自语地说,“有一天全世界都会像我这样明白这一切的!”
他低声地说:“你是当真的吗?……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她悄悄地说:“亲爱的,我全都明白。”
一片沉默。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3册)(天使,望故乡+时间与河流+网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