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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将尾巴钉在自己的偏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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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马弗尔要在审讯室召开会议,上午8点。

  雷诺兹7点45分到达。在他等待的时候,他紧张地琢磨那些可怕的巧合……

  隔壁肯定出了什么事……那个男孩看起来最多12岁……她总有一天会把它弄坏,然后谁会来赔钱吗?肯定不是那个邋遢的兄弟!

  邋遢的兄弟就是“金发姑娘”!

  雷诺兹对自己就这样错过而感到恶心。错过是“故意忽视”的委婉说法。因为一点点好奇心,一点点怀疑,一点点努力,就会发现真相,然后他就成了英雄。虽然是一个幸运的英雄,但仍然是英雄。

  现在他不可能成为英雄。他现在所希望的只是没有人知道。马弗尔和他的母亲说过话,但似乎他们两人并没有一传十十传百,这几乎是一次不可思议的死里逃生。他甚者都怀疑这是不是太不可思议,以至于不可能是真的,所以一直感到害怕而烦躁不安。

  他还希望自己没有因为单独抓捕到这名“金发姑娘”要犯而在记录中显得过于夸夸其谈。

  “我悄悄地扑向嫌犯……”

  当时感觉真相就是如此,但现在一想到有人会读到这一段,他就面红耳赤,事实上,他猜想在母亲搬进新居后那一个月中,自己本来有机会在母亲的花园围栏上突然扑向嫌疑人。

  雷诺兹叹了口气,用手拢了拢头发。

  他现在很习惯这样做,就像肌肉抽搐一样。手指穿过头发似乎更容易,好像它只是薄了那么一点儿。在夜晚,他甚至会从自己变成秃头的梦中醒来,疯狂地摸着脑袋,以求安心。

  赖斯和帕罗特赶在8点之前进来了。赖斯在吃她昨天为杰克·布赖特买的三明治、奶酪和洋葱,雷诺兹从这里都能闻到味。

  马弗尔在8点过几分时进来的,将“金发姑娘”的文件拍在富美家桌子上。

  “对,昨天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灾难。唯一的好处就是杰克·布赖特从拘留中逃脱了,留给我们因为技术原因不得不释放他的尴尬……”他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让雷诺兹挺直腰板,然后继续,“这让我们有机会在下次抓捕中正确地做到这一点。”

  雷诺兹的手机在桌子上振动,他瞥了一眼屏幕。

  帕斯莫尔先生。

  天啊,好像他需要被提醒他还搞砸了别的事情!

  “想接就接吧,”马弗尔耸了耸肩,“我们可以等。”

  雷诺兹站起走进走廊——敏锐地意识到他们正静静地等着,听着。他顺着走廊走到接待处,坐在三张塑料椅子中的一张上,开始接电话。

  帕斯莫尔先生的保险公司拒绝支付索赔,帕斯莫尔勃然大怒,要求雷诺兹介入。他要求重新调查现场。

  他要求正义,该死的!还要换电视!

  雷诺兹告诉他,他们已经抓住了“金发姑娘”,但那不是他干的,但是帕斯莫尔出奇地愤怒,以至于他退缩了。于是,他把那个男人敷衍了过去,然后挂了电话,肘部撑在膝盖上,盯着那双闪闪发亮的鞋子。他没有注意到门开了,两个人带着折叠式婴儿车走进来。当他们中的一个人在前往接待处的路上停下来并站在他面前说“嗨”时,雷诺兹才抬头看到了杰克·布赖特。

  “啊!”雷诺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跳起来,一把抓住男孩的手臂,而杰克根本没有试图抽开。

  “杰克·布赖特!”他大声喊道,环顾四周寻找支援,但该在接待处的警官却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杰克·布赖特,你因涉嫌入室盗窃而被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但如果在审讯过程中拒不回答,可能会不利于你随后的法庭辩护!”

  他停下来,吸了一口气,心脏怦怦跳动。布赖特礼貌地等待他说完。

  “你说的任何话都可能用作呈堂证供。你了解这些权利吗?”

  “是的。”男孩说。

  然后另一个人说话了。一个推着婴儿车的人。雷诺兹这才看到他,是一个穿着工装短裤的年轻人,腿上没有腿毛,脸上也没有眉毛。

  他看着杰克说:“你确定你了解,伙计?无论他们试图告诉你什么,你都会进去。”

  雷诺兹立刻怒不可遏:“你是谁?”

  “这是我的朋友路易斯,”杰克说,“他对刀具无所不知。”

  “了不起,”雷诺兹说,然后他看到苹果酒鼻子的女警再次出现在桌子后面,“给这个少年犯找个值班律师。十万火急!”

  然后他转向杰克·布赖特,说道:“跟我来吧。”带着他沿着走廊走到审讯室,步入新的春天。

  去你的马弗尔!他想。他两次抓住了“金发姑娘”,而且一次比一次干得更漂亮。

  2

  滑头路易斯·布里奇拿起装着谋杀凶器的证据袋。

  “能拿出来吗?”

  “不能。”马弗尔说。

  路易斯叹了口气,身子俯得更低了,将塑料袋压在刀上,以便更好检查。

  不知不觉中,他们都倾身向前。巴兹站在杰克的膝盖上,胖乎乎的双手张开,撑在富美家桌子上,像大家一样专心地看着。

  房间里唯一的声音是复印机的电流声,小绿灯一闪一闪。

  最后路易斯放下了袋子。

  “这是一把VC刀。”

  “那是什么?”马弗尔问道。

  路易斯很快又把袋子拿起来,好像把它放下就是一个失误。他说话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慢慢翻转着袋子,几乎没有抬头。

  “VC是全球最好的三四个制刀人之一。我的意思是,有他、杰伊·菲希尔和吉尔·希本,也许还要加上巴斯特·沃伦斯基,尽管他现在主要做艺术刀、黄金和珠宝这样的东西。”

  他扫了一眼,对上的全是茫然的目光。

  “都没听说过。”马弗尔说。

  路易斯对着刀,热情地开始解释。

  “他们是刀界的摇滚天王,都是手工制作各种定制刀具,不受时间、材料或金钱的限制。而VC则位居榜首,就像詹姆斯·邦德那样——刀里面的‘隐形轰炸机’。”

  一阵沉默,若有所思。然后雷诺兹清了清嗓子。

  “你有什么证书吗?”

  “我的证书?”

  “是的。怎么证明你是专家?”

  “我知道证书是什么,”路易斯冷静地说,“我的证书是,我知道这个鬼东西,你不知道。”

  又一阵沉默,让人恼怒。巴兹睁大眼睛环顾房间,然后小声说道:“爸爸说了脏话。”

  马弗尔笑了,路易斯说:“是的。不好意思,伙计。爸爸调皮了。”

  确定自己站在一个道德优势地位,巴兹说道:“要喝粥!”

  “等一会儿,伙计。”

  “那我们在哪里找得到VC?”马弗尔问。

  路易斯对他的天真咧嘴一笑。“你找不到的,”他说,“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和外界完全没有联系,永远不参加会议,从不接受采访,只是待在家里做刀。认真地做刀,只给那些出得起钱而他又认可的人做。”

  “他家在哪里?在英国吗?”

  “谁知道?”路易斯耸耸肩。

  “我们说的是多少钱?”雷诺兹问。

  “嗯……我认识一个有把VC刀的家伙,用它偿还了4000镑的债务。”

  “4000?”马弗尔惊奇道。

  巴兹模仿他惊讶的表情说着:“4000?”路易斯笑了起来。

  “没错,巴兹。4000,而且这也不算什么新鲜或者个别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VC刀,只见过照片,所以这太棒了。”他摇摇头,看着袋子里的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它。

  “我看看。”巴兹说。但是路易斯把袋子高举在他头上,时不时转动,一会儿凝视,一会儿眯着眼睛找到最好的角度,隔着塑料袋摸着刀子,试图握住手柄。

  “刀刃是钛。那就是为什么它这么轻的缘故,看到了吗?而且不会腐蚀。手柄很可能是鲍鱼壳的。”

  “那是什么?”马弗尔问道。

  “是一种珍珠贝,但强度大。珍珠贝并不贵,所以VC用鲍鱼壳是用来增加强度而不是价值。这把刀经久耐用。”

  “你懂得很多关于刀具的东西。”马弗尔疑惑地说道。

  路易斯耸了耸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熟悉的东西,”他说,“我熟悉的是刀。”

  他虔诚地把刀放在桌子上,声音中渐渐透露出一股渴望的情绪。“你知道吗?他们说拥有VC刀就像……”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仿佛有了魔法。”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用拇指摩挲着下巴,仿佛有哪根胡须敢大胆地留下了一点儿胡楂儿。

  胡楂儿在这点上比他自己都知道得更清楚。

  巴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4000。”他又说了一遍,然后偷偷地去抓刀子,路易斯按住了他,笑着把他从杰克的膝盖上抱过来搂在自己腿上。

  马弗尔坐回到他那把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评估路易斯说的:“你确定这一切吗?”

  “可以,”路易斯说,“拇指挡板上的钻石是VC的商标。不是说别人不可能复制它。隔着塑料有点儿难以辨别,但质量证实了这一点。使用的材料是顶尖的,间隙看起来……真是疯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说:“但是我必须拿着才能确定……”

  马弗尔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行。”

  路易斯耸了耸肩,笑了笑,但他的眼睛不停地看向刀子。

  “VC代表什么?”马弗尔突然问。

  “缩写,我猜。”

  “他会在商业场所工作吗,像工厂一样?”

  路易斯摇了摇头,“不。这是小规模、大利润的东西。我的意思是,巴斯特·沃伦斯基做一把刀用了五年!需要的工具体积庞大而且沉重,但不会占用太多空间。这家伙可能正在他的花园工棚里工作。”

  马弗尔点点头,重新调整,重新想象……拿起袋子时明显比之前要小心谨慎得多:“所以这把刀不是随便哪里都能买到的?”

  路易斯笑了起来,激动地摇了摇头,“一对一,伙计。该死的一对一。”

  “要喝粥!”巴兹抱怨了。

  “好吧,小猪。给爸爸一个吻,我们回家吃早饭吧,好吗?”

  巴兹答应了,路易斯站起来,把他放回小车里去。

  “谢谢你来,路易斯。”杰克平静地说。

  路易斯转过身对杰克笑了笑,仿佛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像他们在运河的长凳上一样,翠鸟掠过,巴兹在喂鸭子。

  “很抱歉以前的事,伙计。祝你好运!”他伸出手和杰克握了握,“你告诉你家老头子,他可以随时到木料场里找个工作。所有这些都是光明正大纳税的,只是工作时间长点儿,工资有点儿垃圾,但欢迎他来。”

  杰克点点头,在路易斯和巴兹离开时,低声说了“谢谢”。

  马弗尔终于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

  “有趣的家伙。你怎么认识他的?”

  杰克只是耸了耸肩。

  马弗尔把玩着袋子。

  “现在怎么办,长官?”帕罗特站在拖把旁边的位置上问道。

  马弗尔靠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我觉得现在是时候去见见亚当·怀尔了。”

  3

  马弗尔总督察两天内第二次敲了怀尔家的前门。在他和赖斯等待时,他准备对怀尔太太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如果她提到自己上次见面的行为,他就准备粗暴地压制她,不给她机会谈论她的“权利”。如果她这样做了,他会毫不含糊地提醒她,她袭击了一名在执行任务的警察,而采取指控姿态对她,而不是对他,可能更糟糕。不管是怀孕还是没怀孕,法律都不允许歇斯底里。

  然而,当他看到门玻璃后走过来的人影时,手掌已经开始因出汗而发痒。

  但不是凯瑟琳·怀尔,而是她的丈夫,胡子拉碴,眼神茫然。

  “怀尔先生?”

  “有什么事吗?”

  马弗尔亮出证件:“我是马弗尔总督察,这是赖斯警员,我们可以进来吗?”

  “有什么事?”

  “艾琳·布赖特案。”

  亚当·怀尔脸上露出的那种绝望的表情让马弗尔有一瞬间觉得这个男人会立马逃跑,或者拔出枪。

  “上帝啊!”他厉声说道,“既然你们三年前从我这里找不到什么,现在又找我干什么?就在路边停车小个便,我竟然就成了开膛手杰克[47]!”

  “冷静下来,怀尔先生。”马弗尔说道,但这通常只是忽悠人。马弗尔总是时刻准备好争吵,喜欢针对他认为可能有嫌疑的人。

  或者随便哪个人。

  但在这个场合,亚当·怀尔确实冷静了一些。他叹了口气,打开门,然后转过身去,马弗尔和赖斯跟着他走进了那个精致的前厅。当他们进来后,亚当转身面对他们。“对不起,”他说,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只是有个糟糕的一天。”

  “很抱歉听到这一点,先生,”赖斯同情地说道,“有什么别的事吗?”

  他轻轻拍了一下手,叹了口气:“汽车故障、工作问题、妻子麻烦,凡是你想得到的。”

  难怪,马弗尔猜到亚当·怀尔已经因为自己的秘密过去被他妻子骂得狗血淋头。

  很好。

  “生活,呃?”赖斯叹了口气说道,“就像一个过山车。”

  “颇有同感。”亚当说,甚至给了她一点儿微笑,好像她的陈词滥调实际上帮助他找到了一些看问题的角度。

  马弗尔突然很高兴有一名女警官陪着来。

  在这种互动中就能看到她们的价值。

  她还为捕获屋买了一个开瓶器。

  “你妻子在哪里,先生?”马弗尔问。

  “去看她妈妈了。”

  “住在附近,是吗?”

  “维兹普尔。”

  马弗尔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不知道是在哪里。”

  “在埃克斯穆尔。”赖斯说。马弗尔点点头,好像知道那是哪里似的。

  “我们昨天来这里时没见到你。”马弗尔说。当他自己的行为可能受到质疑时,马弗尔喜欢说“我们”,这样更容易责怪另一个虚构的同事。

  然后他直接切入话题:“我们来了解一下你的VC刀。”

  他希望能看到不设防的反应,然后趁机深入。

  没有。

  “和刀有什么关系?”亚当说道。

  “我能看看吗?”

  “当然。”他说,手伸进口袋。

  “如果那把刀是在房子里,它只会是在他的口袋里。”安杰拉·怀尔的话回响在马弗尔脑海里。

  他伸出手:“可以吗?”

  亚当犹豫不决,就好像有人要求将他的第一个孩子交给一只狐狸。

  然后他还是给了他。

  马弗尔低头看着刀。杰克·布赖特是对的。一模一样。

  但这把刀并没有被塑料袋隔着,非常美丽……

  鲍鱼壳像一团汹涌的风暴云,当被打磨成光滑温暖的手柄,风暴也被捕捉和驯服了,刚好贴合他的手掌,就像施了魔法一样。他大拇指刚触到钻石钉,刀刃似乎就自己弹出来了!仿佛知道他希望它打开似的,并且在他施加任何明显的压力之前就已听命,毫不犹豫。没有缺口。没有摩擦。刀刃像有生命一样弹出,随时待命,准备满足他的每一个愿望。刀刃一边是锯齿状,另一边则不断弯曲,汇聚到一个残酷的尖点。

  一模一样。

  它就是——神奇。

  摸着它感觉是如此神奇,马弗尔几乎感到尴尬。他感觉是如此紧密!他想看看它能做些什么。想切、想刺、想划,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什么上面。

  任何东西上面!

  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碰碰刀刃,指头立刻吻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让他颤抖。

  “长官!”赖斯叫道,打破了这个魔咒。

  马弗尔再次深深呼吸。

  “你割到自己了,长官。”

  马弗尔点点头。他把血淋淋的拇指从手柄上拿开,以免玷污这把刀。他遗憾的食指下令刀必须关闭,刀刃顺从并鞠躬进入其珍珠装饰的刀鞘,没有任何杂音。

  他清了清嗓子,把刀还给了怀尔:“我明白为什么它们这么贵了。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父亲给的礼物。”

  “我听说它们值数千英镑。那是个大礼物。”

  “是的,”他点点头,“但那是我的21岁生日礼物。”

  “他在哪里得到它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是在一家商店买到的吗?”

  亚当对着刀皱了皱眉,在自己衣服下摆上擦干净了马弗尔的触痕,然后把它滑回口袋里:“老实说,我不知道。”

  “或者直接来自制造商?”

  他耸了耸肩:“不知道。”

  “但他知道,不是吗?”

  “不幸的是,他已经去世了。”

  “哦,这很悲伤,”马弗尔说道,听起来一点儿也不悲伤,“他什么时候去世的?”

  “去年,”亚当说道,“癌症。”

  “癌症。”马弗尔说。

  “是的。”

  “还有更糟糕的离世方式。”他打趣道。

  “我想是的。”亚当说。

  “不用想,”马弗尔说,“你在我们这份工作中看到的一些事情……”

  他没有说完,只是盯着亚当·怀尔,直到赖斯看起来变得紧张。

  然后他说:“好吧,谢谢你,怀尔先生。”

  他们开车离开了房子。

  “他在撒谎。”马弗尔说。

  “撒什么谎?”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在说谎,长官?”赖斯问。

  “预感,”马弗尔说,“告诉我,如果两个办凶杀案的警察出现在你家门口并要求看你的刀,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她说。

  “我也是,”马弗尔说,“但他没有。找到的谋杀凶器从未向公众公布,所以他应该不知道调查艾琳·布赖特死亡案子的人为什么会对他的刀有任何兴趣。”

  赖斯点点头:“除非他知道他的刀与谋杀案凶器是一样的。”

  “就是如此。”

  赖斯叹了口气。“但这不是谋杀案凶器,不是吗?”她说。

  马弗尔点点头,沮丧地咬着下巴:“将亚当·怀尔与犯罪联系起来的唯一一样东西恰好就是让他无罪的那样东西。”

  他们默默地开完剩余的路,回到警局。

  4

  有一个网站。

  “VC刀:完美是关键。”

  这个网站很丑陋,尽是文字,很多都用红色和蓝色大写加粗,用感叹号断句,用下画线强调,还有内容奇怪、语气愤怒的头条,比如“十个不买VC刀的原因!”“不要问我你的VC刀什么时候做好,因为我!不!知道!”

  “不买VC刀的原因包括炫耀!犯罪!拆信!”

  “如果你自己没有拥有VC刀的很好理由,”网页上制刀人对潜在客户咆哮道,“请勿购买VC刀!”而对于那些考虑询问定制刀具进展情况的客户,VC确实有一条非常特别的信息:

  “每次我必须回复关于你的刀的状态的询问时,你就是在阻止我工作并冒延误甚至损坏刀的风险——可能就是你的刀!”

  马弗尔本质上不是一个友善随和的人,但即使是他,也觉得VC刀具页面的语气有点儿……轻快。网站的目的似乎是阻止人们购买VC刀。

  他低声吹了声口哨:“蠢货。”

  “的确,”雷诺兹说,“不要犯罪!他以为人们会用一把4000镑的猎刀做什么,削水果?”

  偶尔会有一张刀的照片。而且,虽然该网站的制作人——马弗尔强烈怀疑就是VC本人——并没有花费任何费用进行建设,但是刀具的照片却带着一种几乎是色情的痴迷。灯光完美定位、角度精心安排、配件精心展示,每把刀都放在适当的背景下——一把军刀斜靠在一只被诱捕的兔子旁边的迷彩网上;一把战术匕首插在一只小心翼翼不要溅起泥巴的伞兵靴子上;一把黑色的碳纤维匕首躺在一张维多利亚时代的桌子上,烛光下,旁边摆放着一个金质酒杯,而在阴影里则是一个人类的头骨。这些造型充满力量,也弥散着暗示,神奇地赋予持有VC刀的主人一种奇幻魔力,只要他们能够跨过购买的障碍。

  在最后也没有关于价格的线索,显然VC操作基础是“如果你要问价,那你多半买不起”。

  雷诺兹终于找到了唯一的联系信息。在最后一页的底部——字号很小,夹在“成立于1988年”和关于摄影版权的严厉通知(“它们是我的!”)之间——有一个手机号码。

  “这是一个英国号码,”雷诺兹说,“至少我们知道他在这个国家。”

  马弗尔两次拨打电话,两次都直接进入语音信箱,没有消息,只有15秒钟的静音,然后就是一声哔哔。

  他没有留言。

  相反,他打电话给汤顿警局,让他们对手机号码进行反向目录搜索。

  然后他和赖斯、帕罗特站在一边,看着雷诺兹漫无目的地在网站上下滚动鼠标,拼命地寻找照片、小字、语法里面可能隐含的线索,看能否揭示VC的身份或下落。

  “等等,”马弗尔突然问道,“VC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1988年,长官。”雷诺兹说道,再次确认了一番。

  马弗尔翻查着斯陶尔布里奇为他复印的艾琳·布赖特案的文件。

  “三年前,1988年,当亚当在谋杀现场被逮捕时,已经35岁了。”

  他们都看着他。

  他继续说,随着事情越来越明白,声音也越来越坚定:“一小时前,亚当·怀尔告诉我们他父亲在他21岁生日时送了把刀给他。”

  他转向赖斯,赖斯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他21岁时应该是1984年,根据这个网站,四年后VC刀才开始出售。”

  “但这意味着什么?”帕罗特问道。

  “这意味着他父亲没有给他刀。”赖斯说。

  雷诺兹问道:“给他刀的人很重要吗?”

  “重要的是他撒了谎,”马弗尔说,“如果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为什么要撒谎呢?我知道他在撒谎!”

  赖斯咧开嘴笑了:“有时感觉就是事实!”

  雷诺兹挑起眉毛:“长官,我认为这相当于无风不起浪的推断。”

  “太对了,”马弗尔说,“当我感觉某人作案了,我通常是对的。”

  雷诺兹闭了闭眼睛,意识到他现在没有别的可以说服马弗尔了。

  “那男孩怎么办,长官?”他说,“我们要么指控他,要么让他离开。他还没见过律师!”

  马弗尔还没说什么,汤顿警方就回话了,他在黄色便利贴上写下地址时哼了一声。

  然后他起身,椅子嘎吱作响。

  “我们要去伦敦,雷诺兹,”他说,然后他指着走廊,“带着那孩子。他和我们一起去。”

  5

  不是在伦敦,是在布罗姆利,但它离伦敦足够近,让马弗尔开始也注意起措辞来。

  在后排座位上,杰克·布赖特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建筑物越来越高,汽车越来越新,人的肤色也越来越丰富。

  他们沿着繁忙的街道缓慢前行时,烤肉串、柴油烟雾,以及人行道上的口香糖让马弗尔涌起一阵怀旧之情。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他在伦敦大都会的最后一个案子以失败告终,失败得如此悲惨,他知道自己在那儿的生涯已经结束了。

  一个孩子失踪、一个孩子死亡、一个孩子找到了。

  三分之一是不够的。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再见,也没有人向他道别。

  但如果事情还能像以前一样,他明天就回去……

  “您想怎么做?”雷诺兹说。

  他们在路上没有讨论细节。一路三个小时,也沉默了三个小时,只偶尔被粗暴的指路和关于在哪里撒尿的叽叽咕咕的决定打断。

  在蒙贝里服务区,马弗尔买了一桶便宜的肯德基,因为它是众神的食物,但杰克说他不饿。

  雷诺兹有一包鹰嘴豆泥,还有瓶装水。这人多半讨厌生活。

  “您打算怎么做?”雷诺兹再次问道。

  马弗尔很想告诉他,他们要踢开前门,用自己的刀将VC钉在地板上,直到他承认将谋杀凶器卖给了亚当·怀尔。

  “朝前走,首先,”他说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好运。”

  他们开车离开市中心,进入住宅区,这里植被更多,还有各种古老的房屋、公寓和20世纪60年代的丑陋盒子般的房子——这是“二战”时轰炸伦敦留下的遗产。

  VC的房子位于坎伯兰路,是那些砖盒子之一,有一个杂草丛生的前花园。

  雷诺兹把汽车转过拐角,花了很长时间在一辆卡车后面的一个小空间内把车停稳。

  “你在这儿等。”马弗尔说,杰克点点头。

  “您确定这是一个好主意,长官?”雷诺兹小心翼翼地说道。

  马弗尔知道杰克·布赖特不会去任何地方。他比谁都想要抓住杀他母亲的凶手。如果他们没有抓到,那么他会担心这个孩子会逃跑以避免受到“金发姑娘”案件的指控。但在此之前,马弗尔很有信心杰克·布赖特会留下来。

  在这一点上,他并不打算费心向雷诺兹解释。他上过大学,让他自己理解这个问题吧。

  “我能听收音机吗?”杰克说。

  “不,”雷诺兹说道,并且警惕地看着马弗尔,“我不会把钥匙留给他,长官!”

  甚至马弗尔都认为留下钥匙这个诱惑太大,他们让杰克坐在车里,自己走过拐角转向停车道。

  “我对带着这个男孩不放心,长官,”雷诺兹说,“他在没有法定监护人的情况下受到审讯,没有被指控就被关起来,现在他和我们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

  马弗尔耸了耸肩:“他可能会有用。”

  “怎么有用?”雷诺兹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途,雷诺兹。这完全取决于情况。如果事实证明他没有用,我们沿着M5公路把他带回去,指控他犯下‘金发姑娘’的案子,不会造成伤害的。”

  “他还没见过律师,长官。”

  “嗯,我们也没有正式审问他。”

  “差不多24小时了!我们要么指控他,要么让他离开。”

  “冷静下来,雷诺兹,”马弗尔说,“别忘了是他来找我们。我们告诉他不要,他也坚持要说,想达成协议。而且,不同于你开玩笑一样的逮捕,他现在是被合法羁押的。”

  雷诺兹抿着嘴,不再说话,他们走到了房子前。

  杂草丛生的草坪上立着一个鲜艳的守护精灵像,指着对准他们的摄像头。马弗尔瞥了一眼,看到屋檐下的黑色闭路电视。一块“待租”牌子挂在杂乱的篱笆里面。

  雷诺兹敲了敲门,他们都拿出了证件。通过模糊的玻璃门,一个人影靠近,马弗尔绷直了背。

  一名衣着老式、50多岁的小女人打开了门。她戴着厚厚的眼镜,留着过时的灰色波波头,一只猫爬在她的套衫上,追着一团毛线。

  “你好?”她警惕地问。

  “你好,”马弗尔说道,“我们是马弗尔总督察和雷诺兹警长。”马弗尔举起证件给他看,她盯着看了一会儿。

  “我们来是了解有关VC刀的一些情况。”

  “哦,”女士说,“你们想找的是我儿子。他不在这里。”

  “你儿子名字叫什么,女士?”雷诺兹问。

  “克里斯托弗。”

  “姓氏?”

  “克里德,”她说,“克里斯托弗·克里德。”

  马弗尔皱眉:“我们以为VC是刀匠姓名的首字母。”

  “我以为是维多利亚十字勋章[48],”她说,“就像奖牌一样。等他回家的时候你可以问他。”

  “很好,”马弗尔说,“那会是什么时候?”

  “星期二,”她说,“他去了兰萨罗特岛。”

  “妈的。”马弗尔嘟囔了一句。今天是星期五。

  雷诺兹镇定地笑了笑:“我们可以打电话给他吗?”

  “打电话给克里斯托弗?”克里德夫人看起来很惊讶,“我不知道该怎么打!”

  “他不是有手机吗?”

  她看上去有点儿不确定,然后说:“好吧,他有一个,但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在度假时带着。”

  可能是他们打过的那个电话,马弗尔想想,然后问道:“你知道他住哪家酒店吗?”

  “不,”她遗憾地说道,“他没有说哪家酒店。但兰萨罗特岛很小,不是吗?你几乎无法在地图上看到它!难道你不能打电话给岛上,问他住在哪里?”

  老家伙,马弗尔想着。该死的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他摇摇头,沮丧地呼出一口气。

  在这所房子里,或者在背后的某个工棚里,世界上最优秀的制刀人之一显然将他的货物卖给了富人,以及——更有可能——犯罪分子。他很想见到他,只为了让克里斯托弗·克里德和他脑海中的想象形象吻合起来。他会是一个方下巴的前海军陆战队员,用伤痕累累的手指和正义的热情来磨制钛合金吗?

  这一切都会搞清楚的!他不想空手而归。

  “我们能进来一会吗,克里德太太?”

  “当然,”她说,“我这里通常没什么人来!想喝点茶吗?”

  “谢谢。”

  克里德太太把马弗尔和雷诺兹带到了前厅去喝茶。

  房子里的味道闻起来很有趣。金属?酸性?马弗尔不知道制刀的过程,但也许这是其中的一部分。

  壁炉架上有一张褪色的男孩照片——克里斯托弗?他猜,但完全看不出成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除此之外,房间都是关于猫的。

  中国猫、木猫、针织猫、毛毡猫、猫门挡、猫空气清新剂、猫形花瓶、猫灯罩、猫窗帘、猫沙发、猫、猫、猫。

  克里德太太把茶杯放在托盘上,用瓷壶倒上水,再用一只猫形盖子盖上,然后将猫形茶杯放在猫形杯垫上。

  “你喜欢猫?”马弗尔问。

  “哦,我喜欢猫!”她喊道,瞪大眼睛凝视着他,既狂热又奇怪地惹人生厌,“你呢?”

  “我喜欢。”马弗尔说。

  他讨厌猫,无法忍受那些傲慢轻浮的小傻瓜,但他现在要为情报献身。

  她微笑看着他:“他们就像毛茸茸的小孩子。”

  “谈到孩子,你肯定为克里斯托弗感到骄傲,”雷诺兹说,“我知道他在自己的领域中享有很高的声誉。”

  “我想是的,”克里德太太叹了口气,“而且我知道他对自己的工作非常擅长,但我确实希望那不是刀具。它们……”她长时间努力寻找完美的词汇,然后最终选择了“锋利”。

  马弗尔明智地点点头表示同意:“是的。刀子很锋利。”

  “我总是担心他会割伤自己,你知道吗?”克里德太太说。

  “我确信他会采取一切预防措施,”雷诺兹安慰道,“毕竟,他是一名专业人士。”

  克里德太太对他笑了笑:“雷诺兹先生,我希望你是对的。你想吃一块饼干吗?”

  马弗尔拿了一块威化,雷诺兹拿起一块夹心饼干——老人吃的饼干。

  “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们。”马弗尔说,尽管他对此表示怀疑。

  克里德夫人啜了口茶,然后把杯子放回碟子上说:“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很简单,”马弗尔说,“我们只需要了解克里斯托弗是否曾向特定客户出售刀具。如果你能给我们看看他的记录,我相信我们马上就可以找到它。”

  “亲爱的,”克里德太太说,“克里斯托弗不在家的话,我进不了他的房间。他锁上了,你知道吗?”

  “你没有备用钥匙?”马弗尔问道。

  “哦,不!”克里德太太摇了摇头,“即使我有,如果我在他不在的情况下进去了,我想他会很生气的。你知道男孩们对自己的东西是怎样的一种态度。”

  马弗尔心里一阵恼火。一扇薄薄的卧室门隔在他和他想要的信息之间。他真想一脚就把它从铰链上踢飞——要不让雷诺兹去踢。

  现在他只得离开然后再回来!即便如此,他还需要搜查令。没有搜查令,他没有合理原因来搜查别人的房子,而找到合理原因可能需要数周时间。

  马弗尔尽量不让他的挫败感表现出来。克里德太太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也不是罪犯,至少现在不是。所以他不能像对待罪犯那样对待她,无论他有多想。他这周已经试图给那个错误的孕妇戴上手铐,再加上一个穿着猫咪套衫的老太太也不会让他感到更羞耻。

  “刀子有问题吗?”克里德太太问,“因为克里斯托弗从来没有听到有人抱怨过刀子。我确信他听到刀有问题会非常担心。”

  她看起来真的很焦虑。

  “不是刀的事,”马弗尔让她放心,“我们正在调查一把VC刀的主人。”

  他从夹克里取出刀,放在饼干旁边的咖啡桌上。

  克里德太太透过塑料袋子看着它。“嗯,很漂亮,不是吗?”她说,“你确定你们在找一个男人吗?”

  “我们是这么设想的。”马弗尔说。

  克里德太太神情恍惚地对他笑了笑:“设想会把你我变成蠢货……”

  “我妈妈也是这样说的,”雷诺兹说,“但就刀具而言,这是一个相当合理的假设。”

  “好吧,马弗尔先生,我确实希望它没有被用于犯罪。”

  “但恐怕不是,”马弗尔说,“一桩重案。看到刀刃底部的深色东西吗?那是血。”

  克里德夫人透过塑料袋盯着看。“很黑。”她说。

  “这已经很早了。”马弗尔反驳道。

  “哦,亲爱的,”克里德太太说,“我无法相信克里斯托弗会向犯罪分子出售刀具。他在网站上说得非常具体,他的刀不是用于犯罪。”

  马弗尔盯着她,是在讽刺吗?

  显然她不是。显然她真的相信,可以告诉人们不要犯罪,然后期望他们服从!

  “好吧,”他说,“一旦人们拥有了什么东西,很难知道他们会用来做些什么,不是吗?”

  “我想是的。”她说。

  “所以你不知道谁从克里斯托弗那里买了这把刀?”

  “哦,不知道,”她说,“但他拥有非常独特的客户群。我相信他甚至不用看记录就可以告诉你!”

  “周二?”马弗尔问。

  “周二。”她确定。

  马弗尔点点头,噘起嘴唇。这是一个死胡同。克里斯托弗·克里德在兰萨罗特岛,就算希望他不在那里也不会把他带回家。

  叹了口气,他从钱包里取出名片递给她。

  “这是我的号码,”他说,“如果你想起来任何有用的信息,请打给我,或者如果克里斯托弗打来电话,请务必打这个号码。”

  “当然。”她说。

  他们喝完了茶,应该离开了。

  马弗尔讨厌离开。他感觉离他所需要的信息非常接近。

  他瞥了一眼雷诺兹,看他有没有什么转败为胜的招式。

  “我很想看看更多他的刀,”雷诺兹突然说道,“我们久闻大名了。”

  好办法,雷诺兹!马弗尔赞许地向他点点头。

  他见过的每一位母亲都认为自己的孩子很特别,即使他们还没有出生!那么为什么不利用克里德太太对她儿子的骄傲心理呢?为什么不让她炫耀自己儿子的作品,比如蹩脚的乐高或冰箱上的手指画呢?

  “好吧,”她皱起眉头,“他房间里的一切都在他身边,我非常严格地告诉他不要在房子里放刀子,你知道吗?——但几年前他为我的生日做了一把小刀。你想看看吗?”

  “请。”马弗尔说。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立即从灯芯绒裙子缝着的口袋里掏出来了那把刀。

  乍看起来并不起眼。几英寸长,非常平坦的黑色手柄。略微弯曲,拇指螺柱上有一颗小钻石。克里德太太用拇指指甲轻轻一划就甩出了刀片,刀片长度小于三英寸——法律允许的最大长度。

  马弗尔有点儿失望。

  “非常好。”他说。

  “很漂亮。”雷诺兹说。

  “不,不,不,”克里德太太说,“你没明白。”

  这让马弗尔感到惊讶。这个女人就像一位老教师一样,透过厚厚的眼镜,有点儿不高兴地看着他。

  “你得抓住它……”克里德太太把刀子合上,交到他手上,再帮他合上手指,马弗尔感到一阵颤抖,这种身体反应从他的手中开始,沿着手臂传到他的脑袋。这并不愉快。那一瞬间,他几乎感到恶心,忍不住像狗一样舔舔嘴唇。

  然后他打开刀子,再一次,他觉得被一种奇怪的、无法确定、如此黑暗的力量传送了出去,以至于他感觉到自己像是赤身裸体暴露在外。

  “它有陶瓷枢轴,”克里德太太说,“这就是为什么它开闭如此平稳的原因,看到了吗?”

  马弗尔无声地点点头。他关上,再打开。就是以前那种感觉——被抓住,被迷住。

  这太神奇了。

  “刀刃是钛,”克里德太太说,“手柄和挡块都是碳纤维。看到钻石了吗?这是克里斯托弗的商标。他从阿姆斯特丹的一个有趣的小个子那里得到钻石。我觉得它非常时尚,不是吗?”

  她微笑着,马弗尔也笑了。很时尚,钻石钉在黑色碳纤维的拇指螺柱中闪闪发光。

  他打开又关上,打开又关上,又再次打开。

  “看看刀片上的间隙,12000英寸。”

  她肯定在他的眼中读到了无知,因为她接着解释说:“世界上最好的制刀人能做到120英寸就非常满意了!”

  马弗尔更缓慢地合上刀片,看着它被一只看不见的晶须拉着消失在手柄里。折叠时,刀背看起来像一块坚固的金属,只有将它转向灯光才能发现隐藏在其中的刀片的线索。

  “非常聪明!”他由衷赞叹。

  “是的,而且不容易做,”克里德太太继续说道,“钛粉易燃,没办法积聚,所以你必须非常非常缓慢地研磨刀片。钛粉必须直接放在一桶水里才能防止整个房间爆炸起火!”

  说到这儿她就笑了起来。

  马弗尔也笑了,想着她的家庭保险公司是否知道钛粉和水桶的事。

  然后克里德太太伸出手,马弗尔不情愿地把刀放在她的手掌上,感觉就像一个小孩在音乐课结束时必须把鼓给还回去。

  “谢谢你。”他说。

  “克里斯托弗确实做了一把可爱的小刀,”她带着明显的骄傲口吻叹了口气,“你星期二再来,马弗尔先生,我相信他很乐意帮你解决问题。”

  马弗尔拿起塑料证据袋里的鲍鱼壳刀。

  “谢谢你的帮助。”

  “非常欢迎你,马弗尔先生,”她说,“还有你,雷诺兹先生。”

  他们走回车里。

  杰克·布赖特还在那里,就像马弗尔知道他会在那里的那样。

  “怎么啦?”杰克问,“看到他了吗?”

  “他不在,”马弗尔说,“我们跟他母亲谈了谈,但她无法向我们提供任何信息。”

  他们在车里坐了一会儿。雷诺兹手里拿着钥匙,随意放在腿上。他颤抖着——全身颤抖,甚至起了鸡皮疙瘩,然后尴尬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了?”

  “只是有点儿冷。”雷诺兹说,但他仍然没有启动汽车。

  他们默默地坐着。

  马弗尔感到古怪,仿佛他才从梦中醒来。那些该死的猫!那种恶心的颤抖搅动着他的胃部。刀片像听话的黄油一样直接就露出来。

  这一切是真的吗?

  整个遭遇看起来像发生在童话故事里,入了迷,但是以黑暗和可怕的方式入了迷。

  愚蠢!

  愚蠢?

  马弗尔试图摆脱这种感觉,然后他把鲍鱼壳刀拿到窗前,这样他就能看得更清楚了。差一点儿他就打开密封袋把它拿了出来,只是为了重新找到那种嗡嗡声……

  “我不冷,”雷诺兹突然说道,“我是……吓着了。”他匆匆瞥了一眼马弗尔,“那个房子,还有她,还有那股味道。您注意到了吗?”

  马弗尔点点头,他注意到了这一切。

  雷诺兹继续说道:“感觉像有个我们不知道的人在那里看着我们。”

  “除了守护精灵?”马弗尔漠然地说道。

  “除了守护精灵。”雷诺兹说道,而马弗尔点点头。

  这是他们第一次就任何事情达成一致。马弗尔怀疑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您认为克里斯托弗在那儿吗?”雷诺兹问。

  马弗尔噘起嘴唇,“我认为完全有可能。外面有一台闭路电视摄像机,他可能到处都安有摄像头。一个制刀的疯子,又特别重视安全的疯子,在那里看着一切。”

  “甚至不让他妈妈进他房间。”雷诺兹点点头。

  “听起来像是偏执狂。”他紧张地看着外面,好像克里斯托弗·克里德站在车旁——突然像鬼魂一样出现,挥舞着VC刀……

  “这一切都会让她成为一个非常熟练的骗子。”他说。

  “她很痴迷猫,”马弗尔耸了耸肩,“谁知道她有什么能力?”

  雷诺兹笑了。

  “但她令人毛骨悚然,”马弗尔小心翼翼地说道,“她递给我刀时,摸了我的手,我几乎想吐了。我还以为是肯德基吃多了,但现在……”

  “你认为我们应该盯着吗?”雷诺兹突然说道。

  马弗尔哼了一声:“我们?”

  “还有我!”杰克说。

  他们都没理睬他。

  雷诺兹耸耸肩:“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过夜,现在可以睡几个小时,然后在天黑的时候回来看看灯亮的时候谁在房子里。”

  “我赞成!”杰克说。

  他们更没理睬他了。

  雷诺兹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不大会成功。但如果她撒谎,而克里斯托弗·克里德真的在家,我们就有理由带着搜查令回来。而我们所需要的只是一张上面有亚当·怀尔名字的纸……”

  马弗尔点点头。找到亚当是VC刀具客户的任何记录,案件就会开始无情地向正确的方向发展。

  谋杀案的方向。

  布罗姆利不是一个旅游胜地,又恰逢约翰·赫特在丘吉尔剧院演出,所以宾馆很难找,并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要在同一个地方找到两个房间几乎是不可能的。

  差不多到下午四点,雷诺兹才在皮克赫斯特巷的一家家庭旅馆找到一间双人房,店主同意在房间里加一张折叠床,额外收费。由于他们原本打算是在福特福克斯车里度过大部分时间,所以马弗尔认为这是可以接受的。

  家庭旅馆由一对叫科普尔的夫妇经营,走廊里的小册子上的他们看起来非常开心、非常好客。科普尔太太似乎已经过世了,而科普尔先生对自己经营一家住宿加早餐的旅馆几乎没有兴趣。

  他站在楼梯底部指了指他们的房间,然后递给他们每人一条展开的毛巾,就像一位体育老师。

  “八点吃早餐,”他说,“没有培根。”

  然后,当他准备回到休息室继续观看被他们打断的足球比赛时,忽然又停下来,在裤兜里摸了摸,给了他们每人一颗相当蓬松的穆雷薄荷糖。

  “放在枕头下面。”他说,然后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雷诺兹四处找着水壶和茶盘,当他终于确定房间没有提供时,马弗尔已经打开了电视,没关厕所门就撒了尿,在两张床上都蹦了蹦,脱掉了鞋子,然后靠在自己选的那张床的床头,开始选频道了。

  雷诺兹坐在马弗尔留给他的皱巴巴的床上,皱着眉头看着总督察的脚。看见另一个男人的袜子,他总觉得有点儿不舒服。

  “您介意我拉窗帘吗?”他问道。

  马弗尔不介意。雷诺兹拉上窗帘,躺在床上。如果他独自一人,他就会钻进被窝——哪怕穿着衣服——但总觉得这似乎没有男人味,所以他也躺在了床上。

  杰克很自觉地知道自己该睡折叠床。他躺在上面立刻就睡了。

  当雷诺兹的电话响起时,他动都没动。

  是帕斯莫尔太太,她向雷诺兹吼叫了五分钟,而他则试图插话——首先是提出建议,然后是告诫,最后告诉她谈话结束了。但是,在他还没做到哪怕一点之前,她就挂断了电话,只留下电话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感觉自己就像个白痴。

  “在天堂遇到麻烦了?”马弗尔说道。

  “帕斯莫尔先生因保险欺诈而被捕了。”雷诺兹说道,做好准备听到“我告诉过你的”这句话。

  但是马弗尔点点头,然后说:“你没有卷进去是件好事。”好像是雷诺兹自己的良好判断使他免于羞辱。

  “确实。”雷诺兹说。他拍拍枕头再次躺下。今天遇到太多让人惊讶的事。

  马弗尔也是!

  事实证明这个男人并不是那么糟糕。

  雷诺兹笨拙地交叉双臂,希望自己鼓起勇气缩进被窝里。

  几分钟后,马弗尔继续乱调台,下巴搭在胸前,眼睛圆瞪着。

  然后就在雷诺兹的眼皮开始下垂的时候,马弗尔说:“我告诉过你的。”

  6

  杰克找到了母亲。

  她在路肩上,走向电话,而他抱着梅丽,尽是汗水,跟在后面。

  母亲不停地回头看着他,但太阳在她身后,他无法看清妈妈的脸——金色的头发像光环一样围在她头上。

  他累了,想停下来,把梅丽放下一会儿。

  “妈妈?”他不停喊,“妈妈?”

  但她没有停,一直走,他落后了。他连忙抱起梅丽,匆忙赶上,但只要稍微慢一点儿,就又落后了。每次都落远了一些,母亲在他前面距离有50码,100码。

  他再次抱起梅丽。

  母亲不见了。

  她能到哪儿去呢?她刚走了。

  杰克停下来,身处酷热中。

  剩下的路就在那里。两侧的防撞栏外,目力可及的世界已经消失成黄灰色的雾霾。田野、草地、树篱,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了这条路。还有小虫子。

  小虫子。

  梅丽扭动着,探出他的肩膀——

  “妈妈!妈妈!”

  杰克转身去看母亲,但是太慢了,太迟了——刀子将他从肚脐到脖子切开。

  他在黑暗中喘息着醒来,知道房间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气喘吁吁地坐起来,一只手紧紧抓住在梦中刀子捅进腹部的地方,仿佛他仍然可以阻止血液流出。

  感觉太真实!

  他环顾房间,慢慢想起他在哪里。

  电视还在播放,凭借它的光芒,可以看到马弗尔和雷诺兹都睡着了。雷诺兹背对着墙蜷缩着,马弗尔瘫在床头板上,领带松开,胸口的遥控器挨着下巴。

  杰克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站在房中间。

  他尽了全力。警方正在调查此案。父亲回家。梅丽和乔伊很安全。他现在可以离开,甚至不用买去伦敦的火车票。没有指控,没有案底,没有拘留。

  从头开始。

  他甚至不必穿鞋,因为他穿着鞋睡的,就像他每晚都穿着鞋睡觉一样。

  随时准备好逃跑。

  他无声地走过地毯。门把手是冰冷的圆形黄铜,转动时发出吱的一小声。马弗尔动了一下,杰克屏住呼吸。他看着这个大个子翻身,重新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侧身位置,面对着他。

  杰克打开门,想到“金发姑娘”爬进“三只熊”的家,喝了他们的粥,睡在他们的床上。

  他想,去他的“金发姑娘”,想到马弗尔的话,不由咧嘴一笑。

  去他的“金发姑娘”。

  马弗尔是一个警察,一个笨蛋——不一定按这个顺序。

  他直接告诉杰克,他不想介入案子,杰克当时就想要打他一顿。

  但后来他介入了,并且他们达成了协议。现在,马弗尔正竭尽所能地履行他的承诺。

  马弗尔让他感到惊讶,更重要的是,马弗尔让杰克内心恢复了一些他认为已经失去的东西。

  希望。

  正义的希望。

  一个结局,一个新的、更好的开始。

  睡觉不会再做梦了。

  马弗尔介入了这个案子,不再需要他了,就像乔伊和梅丽不再需要他一样。

  没人再需要他了。

  他可以自由地离开。

  然而杰克没动。他站在那里,靠着门口。

  他不能离开。

  不能当他对正义的最大希望就在这个房间里——躺在一张凹凸不平的床上,电视里的灯光闪烁在他的脸上,一颗穆雷薄荷糖贴在他的脸颊上——时离开。

  悄悄地,他关上了门。

  他们11点回到那栋屋子,没亮灯。

  他们停在街对面,雷诺兹眯着眼睛看着夜空。

  “‘待租’的标志回来了,之前是倒下去的。”

  马弗尔在那里思考了半分钟:“我认为她刚搬进来,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打算搬出去的人。并且,相信我,那些猫留在那里。”

  雷诺兹点点头。

  他们盯着房子。

  “你能看到守护精灵吗?”马弗尔问。

  “什么守护精灵?”杰克问。

  “不。”雷诺兹说。

  马弗尔将双筒望远镜对准草坪:“不见了。”

  “奇怪。”雷诺兹说。

  马弗尔递给他双筒望远镜并取出手机:“念一下,待租,标志上的数字。”

  雷诺兹念了,马弗尔拨打了电话。

  他可以听到铃声换了,因为电话转接了,他猜是从租赁办公室转到一些工作人员那里。

  “你好?”被电话吵醒的人听起来很生气。

  马弗尔告诉他自己是谁,再询问坎伯兰路物业的房客是谁。

  “那里没有房客,”听起来很年轻的男人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要租出去的原因。”

  “我今天下午才在房子里和房客说过话,”马弗尔说,“请再查查记录。”

  “我知道那所房子,”年轻男人无礼地说,“20世纪60年代的砖房,坎伯兰路,几个月来一直空着。”

  “你上次是什么时候去那里的?”马弗尔问。

  那个男人犹豫了:“不久前。”

  “好吧。”马弗尔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转向雷诺兹说:“他们是该死的非法占据者!”

  他们下了车。

  “我能去吗?”杰克问。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不行”。

  雷诺兹绕过后面,而马弗尔在邻居树篱的阴影下走在车道的一侧,邻居的狗大声愤怒地对着他咆哮。他们穿过房子的正面,肩膀贴着墙砖,试图躲过闭路电视。

  在前窗,马弗尔用手捂着电筒朝里看去。

  一切都是原样。那些猫都在。茶盘还在桌子上。

  马弗尔想知道克里德夫人是否还好。她并没有把他当成那种在客厅里留下脏杯子的人。被老家伙弄脏的茶壶,当他和黛比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这曾经差点儿让黛比发疯,当然这只是很多桩事情之一。所以,他有点儿担心。这只是一个小问题,但绝对存在。

  如果克里斯托弗·克里德一直在看着他们怎么办?如果他对他母亲让他们进来感到愤怒怎么办?如果他们吵起来怎么办?这个矮胖的小女人对上她那曾经是海军陆战队员、被宠坏的痴迷于刀的宝贝儿子怎么办?如果他冲动之下杀了她怎么办?对那些没有经验的人来说听起来有点儿牵强,但是马弗尔见过比这更糟糕的。

  马弗尔在房子的后面找到了雷诺兹。

  “有什么发现?”他平静地问。

  “没有。看不到任何东西,太黑了。”

  马弗尔点点头:“我认为我们应该进去。”

  “基于什么理由?”雷诺兹问,“我们不能因为怀疑就闯入一所房子。”

  马弗尔没理会他,试了试后门,但它被锁上了。

  他们沿着房子走回来,但前门也被锁上了。

  “该死的。”马弗尔说。

  然后他们只得站在那里,而隔壁的狗仍在狂吠。

  最后,马弗尔说:“去找那孩子。”

  雷诺兹惊呆了:“长官,我们几乎没有正当理由进入这所房子,更不用说一个已知的重罪犯!”

  “我担心克里德太太的安全,”马弗尔郑重地说,“我可以打破她的后门,但最不惊动人的进去并确保她没事的方式就是让男孩进去。”

  “但是,如果他受伤怎么办?甚至被杀了怎么办?克里斯托弗·克里德制造刀具,其中一把已被用来谋杀。他有不被抓住的既得利益!”

  “如果克里德在那里,他也躲起来了。躲藏不是一种侵略性的行为。”

  “躲我们,也许会!他不打算对付两名执行任务的警察,”雷诺兹嘶声说,“但是一个男孩独自在一个黑暗的房子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杰克·布赖特可以照顾好自己,”马弗尔说,“如果他需要我们,我们就在这里。去找他。”

  “我不喜欢这样,长官,”雷诺兹僵硬地说,“一点儿都不。”

  “这是命令。”马弗尔说。

  雷诺兹去了车边,带着杰克一起过来。

  “没有答案,”马弗尔向男孩解释道,“我们担心克里德太太可能受伤或身体不适。我们希望你进去以确保她的安全。”

  “好。”

  “你明白吗?”

  “明白,”他说,“看她是否还好。”

  “如果你碰巧看到任何相关的文件……”

  “这是一次非法搜查,”雷诺兹说,“他发现的任何东西都是不予采信的。”

  “他什么都找不到,”马弗尔说道,“他会进去看看克里德太太是否还好。如果碰巧看到任何带有亚当·怀尔名字的文件,在抽屉或文件柜中……”他对杰克点点头,“好吧,那只是一次幸运的事故。”

  “我不会参与其中。”雷诺兹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他们。

  马弗尔转动眼睛看着杰克,他忍不住咧嘴笑了。

  “做你的事。”马弗尔说。

  他跟着杰克·布赖特绕到了房子的后面。尽管大义凛然地拒绝,雷诺兹还是只落后于他们一点,尽管一直发着牢骚。

  杰克沿着后花园走了十英尺来评估排水沟和下水道。房子后面总是有更多管道,排污管一般都在那里。

  他那窃贼的眼光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弱点——花园棚子上方的一扇小窗户。他瞥了一眼中庭,捡起一把插在一个满是枯死雏菊的花盆里的泥铲,然后把庭院里的一把椅子放在棚子旁边,迅速爬到屋顶的顶点,然后轻松地攀着一根排水管够到窗户上。在那里,他把泥铲撬进木制窗框里,等着它破裂并弹开,然后静静地滑过窗户,从视野中消失。

  整个行动不到两分钟。

  “令人印象深刻。”马弗尔说。

  “令人震惊。”雷诺兹说。

  杰克掉进一个放箱子的储藏室。即使是空的,它看起来也太小了。

  他悄悄爬过地毯,小心翼翼地以防踩得嘎嘎作响,幸好房子还没有旧到钉子都脱落的程度,所以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打开门进入狭窄的平台,看过去所有门都是关着的。

  杰克颤抖着吸了口气。他从未进过认为里面有人的房子。凯瑟琳·怀尔那次是个错误,肖恩搞砸了,当他突然意识到房间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那真是吓了个半死。

  但在这里,他知道不止他一个人,他紧张得要命。

  他推开了第一扇门。

  很黑,但可以看出这是一间浴室。空的,甚至连卫生纸都没有。

  他沿着铺满厚厚的苍白地毯的走廊走了几步。第二扇门打开后,是一间空卧室。没有床,没有衣柜。只有地毯。

  还有一种他说不出的味道。

  工业的味道。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接近的一个说法。

  另一间浴室。这次杰克站在门口的时间足够长,可以看到里面还是没有毛巾,没有牙刷,没有卫生纸。

  奇怪。

  只剩两扇门了。一扇在右边,另一扇在平台正前方。出于某种原因,他走过右边的门,走向面对他的那扇门,慢慢地转动手柄。

  这是主卧室。杰克可以借着外面的路灯灯光看出来。除了地毯之外,也是空的。

  他在黑暗中皱起眉头,然后悄悄地关上了门。

  最后一扇门。他觉得应该还是一样的,但抵制了自满的感觉。他可不是因为自满而逃脱117起盗窃案的。

  最后一扇门后面可能有什么东西。

  任何东西。

  他慢慢转动手柄,推开门。

  没有。

  杰克站了一会儿,不确定下一步该干吗。然后他想起了马弗尔说过他们曾和一位老太太说过话。

  也许她无法爬上楼梯。也许楼下有更多的卧室。

  他花了一点儿时间恢复了必要的警惕,然后爬下楼梯有条不紊地查找。

  每个房间都空的。厨房甚至没有水壶。

  杰克打开冰箱和厨柜,空的。

  全都是空的。

  除了一个挤满猫的房间。

  这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事情。

  杰克走到后门,打算让马弗尔和雷诺兹进来。

  但是当他伸手去够螺栓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杰克在屋里的时间越长,马弗尔就越紧张。他希望这个男孩最多在里面待几分钟,然后就按照他进去的方式回来,告诉他们克里德夫人在床上睡着了,并且狡猾地抓着一张发票,收件人是亚当·怀尔。

  现在他真的开始怀疑克里德太太是否有危险。

  毕竟,让一个14岁的男孩进屋子去找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拉尔夫·斯陶尔布里奇说了什么?

  “说不上光彩。”

  马弗尔不希望他以后回头看这一个小时会有同样的想法。即使杰克是安全的,他也不希望这个孩子找到一具尸体。马弗尔在他多年的凶杀案侦破中见惯了尸体,但是第一次见到的那种震惊是永远无法习惯的,即使你是在期待它。当你把气球越吹越大的时候,它会突然砰的一声在你的脸上炸裂。

  雷诺兹正双手搭眉,透过厨房的窗户往里看,马弗尔站在旁边,凝视着黑暗。

  “有什么可以帮你们吗?”

  他们都畏缩了一下,转过身,看到一位中年妇女——穿着一件黄色毛巾长袍和绿色惠灵顿长筒鞋,牵着一条大黑狗。

  “你好。”马弗尔说。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她问道。

  “警察!”马弗尔说着,举起他的证件,“你在这儿做什么?”

  “哦!”女人说,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住在隔壁。鲍比在吠叫,我想出来看看有什么事。”

  “你是这家人的朋友?”

  “算不上,只是邻居。她只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不常与人来往。”

  “她似乎不在家。”

  “对,她离开了。”那个女人说。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四点左右。”

  男人们互相瞥了一眼。克里德太太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就离开了。这感觉很可疑,好像他们的来访促使她离开了。

  “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马弗尔问道。

  “不知道。”

  “她开什么样的汽车?”

  “她没有汽车,”女士说,“有一辆卡车。”

  “蓝色大卡车?”雷诺兹问道,瞥了马弗尔一眼,“停在拐角处?”

  “就是,大家伙。三个月前她把它停在那里,并且从来没有动过一次,即使平房里的钱德拉夫人温和地让她挪一下也没挪,因为它挡住了她家的光线。”

  马弗尔和雷诺兹脸色都很难看。他们就停在逃跑车辆的后面。

  “直到今天她都没动过它?”马弗尔问道。

  “对。她经常进去,好像要移动它,但从未真正动过。钱德拉太太认为她在嘲弄她,但我觉得她似乎不是那种人。”

  “她离开时,她儿子和她在一起吗?”马弗尔问。

  “她儿子?”

  “克里斯托弗。”

  “我从未见过她儿子,”她说,“再说,我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马弗尔和雷诺兹脸上再次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雷诺兹问出下一个问题:“克里德夫人的名字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记得叫韦罗妮卡。”

  “韦罗妮卡?”马弗尔问道。

  “韦罗妮卡·克里德,”雷诺兹缓缓说道,“VC。”

  “见鬼,”马弗尔说,“她就是制刀人!”

  “天哪。”雷诺兹嘟囔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邻居问道,但是马弗尔突然希望她离开那里,没有目睹到他们的失败。

  “警察办案,”他粗暴地说,“太太,谢谢你的帮助……”

  “弗劳尔斯女士。”

  “谢谢你的帮助,弗劳尔斯女士,但是我们现在要继续查案,请你回家。”

  弗劳尔斯女士看起来很不满:“什么?我来这里,给了你一大堆有用的信息,而你不给我任何回复?”

  “就是这样。”马弗尔说,领着她和狗出去了。

  马弗尔、雷诺兹和杰克·布赖特站在满是猫的房间里,灯亮着。

  克里斯托弗·克里德的照片——谁知道他到底是谁——已经不见了,而在这个房间里,一只来自中国的招财猫嘲讽地上下挥动着金色爪子,毫无疑问地表达出对他们的看法。

  “她甚至问我们是否确定正在找一个男人,”马弗尔呻吟道,“她把我看成了一个蠢货。”

  “这不是我们的错,长官!她说谎了!”

  “他们都撒谎!”马弗尔厉声说道,“我们的工作就是记住这一点!但我们明明抓住了嫌犯,嫌犯请我们喝茶,然后我们就把嫌犯放跑了,因为我们假设刀匠必须是男人。”

  “嗯,是的,”雷诺兹说,“也许我们也有一点儿错。”

  韦罗妮卡·克里德玩弄了他们。在他们面前放下一条巨大的线索,然后看着他们忽视它,而他们盲目地绊倒,试图将尾巴钉在自己的偏见上。

  他们被一个穿着猫咪套头衫的老太太欺骗了。

  “她多半在卡车上工作,”雷诺兹接着说道,“不然她为什么有一辆那么大的车?制作刀具需要一些重型铣削和磨削设备,所以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卡车里——房子里没有任何东西——意味着她可以随时离开。”

  “所以这甚至不是她的房子?”杰克说。

  “不,”马弗尔说,“她可能会在一个地方待一阵,可以设置电话账户和信用卡这些,然后,如果事情稍微有点儿败露,就搬到另一处。”

  “所以这一切,”杰克挥着胳膊环指了一圈房间,“真的只是一个捕获屋。”

  马弗尔和雷诺兹一脸尴尬,杰克笑了起来。

  “那么现在怎么办?”他问道,“我们怎么抓住她?”

  “天知道,”马弗尔郁闷地说道,“她给了我们多少其他没有注意到的线索?全都是因为那些猫和该死的夹心饼!”

  “或者因为她是一个没有什么吸引力的老年妇女。”雷诺兹说道。

  “好吧,她就是杰梅茵·格里尔[49],”马弗尔说道,“这并不妨碍她不打算欺骗我们。如果她试图让事情变得简单,她就会给我们亚当·怀尔那张该死的发票。”

  他们两个瞪着手中的笔记本。唯一的声音是猫的金爪子来回挥动的微小咔嗒声。

  “能不能找到卡车?”杰克问。

  “好想法,”马弗尔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会发出警报。大卡车。在伦敦的某个地方。应该可以。”

  “我以为你们会追踪车牌呢。”

  “好吧,如果有车牌号,我们就可以。”

  “X250TBB。”杰克说。

  两人看着他,他耸了耸肩:“好吧,你们去了那么久,我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7

  在三个警队监控室的帮助下,三小时后,他们终于在一条柏油碎石路上发现了卡车,这里是一个小山坡,可以俯瞰萨塞克斯海滩,被当作了一个停车场。

  雷诺兹把福特福克斯停在50码外,旁边是一个装满包装纸和塑料瓶的垃圾箱。在旁边是一个告示:请保持佩文西湾的美丽。

  在黑暗中他们无法看到佩文西湾是否漂亮,看不到大篷车或小船,甚至看不到大海——尽管他们可以听到海浪冲到下面的海滩上,卷起鹅卵石冲上卵石滩,然后在泡沫中又咝咝地把它们吸回大海。

  这是一个温暖寂静的夜晚,满天繁星,还有波浪的声音,杰克甚至以为他们可能是在巴厘岛。

  “现在怎么办?”他打了个哈欠。这是他们离开布罗姆利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马弗尔没说什么。杰克不知道他是否清楚了,所以再问了一遍:“现在怎么办?”

  “不要再问。”马弗尔恼火地骂道。

  杰克闭上嘴。他倒不介意被边缘化,反而很高兴可以不做任何决定。让他们为他做决定,他对结果就可以不负任何责任。

  “征服者威廉一世就是在这里登陆的,你知道吗?”雷诺兹沉思道,“1066年。”

  杰克低头看着海滩,想象着男人们拿着弓箭、长矛和狼牙棒,不停滑倒在卵石滩上。

  他们会咆哮。他们的血液在卵石之间流动,消失在下面的土地里。

  “你还顺走了我其他什么东西?”雷诺兹问。

  “什么?”

  “从捕获屋。除了我的西装和领带。”

  杰克怒视着他。他们过得很愉快!他们是一个团队!现在他又不得不想起那些事。

  他双臂抱胸,什么也没说。

  “我们得让她离开卡车,”马弗尔说,“这样我们可以进去看看。”

  “我们无法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搜查卡车,长官。”雷诺兹说。

  “我们不行,”马弗尔同意,“他可以。”

  他们都转身看着杰克。

  “好的。”杰克放下手臂,心跳加快。他从未闯入过卡车,但知道如何操作。

  既然在等马弗尔和雷诺兹的时候没有收音机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他只有研究那辆卡车的后面——他经过多次练习的眼睛在无所事事中已经研究了闩锁的操作方式,找到了锁定机制中的薄弱环节。计划如何进去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肮脏的小习惯,既让他感到羞耻,又为此骄傲。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把这一点儿知识用于实际用途,但如果能使调查保持正轨,那他就非常愿意试一试。

  “又一次非法搜查。”雷诺兹说着,闭紧嘴巴。

  “如果没有第一次,我们现在会在哪里?”马弗尔回击道,“无论如何,韦罗妮卡·克里德在我们向她询问用来杀死艾琳·布赖特的刀子后几个小时内就突然离开,跑了。我认为这给了我们正当理由。”

  “对于逮捕令,可能吧。但不是闯进去搜查!还派一个窃贼去翻个底朝天……长官,我认为这个国家任何法官都不会签署这样的命令!它至少会导致未成年人的犯罪行为!”

  “那只鸟早飞了!”马弗尔气笑了,“我又不是让他去伦敦偷那该死的皇冠,只是在卡车后面找一些可以帮助我们抓住杀死他母亲的凶手的纸张!”

  雷诺兹噘起嘴唇,并没有被说服。

  “再说,”马弗尔接着问,“谁会说出去?”

  “我不会!”杰克说。

  马弗尔转向雷诺兹,他摇摇头说道:“我对此感到非常不舒服,长官。”

  “好吧,”马弗尔说,拿出电话,“当杰克和我抓住凶手时,你对我们两个都会觉得不舒服。”

  “杰克和我。”雷诺兹说道。

  “哦,好,”马弗尔说,“那就是都同意了。”

  杰克在行李箱里翻找工具,而马弗尔在和当地警察通话,不到十分钟,一辆带警徽的巡逻车慢慢地驶过他们,然后在卡车旁停下来。

  警车刚停下,杰克就悄悄溜进了夜色,凉爽的黑夜带着海风和冒险的激动拥抱着他。

  当他绕过卡车的阴影时,一名身穿黄色马甲的警察敲了敲驾驶室的门。

  一下。

  两下。

  三下。

  “警察。请开门。”

  门开了,声音很低,然后有人从驾驶室爬下来。他们带着那个女人离开问话,就像马弗尔要求的那样。她穿着厚厚的外套和靴子。

  杰克用从福克斯拿来的十字扳手扭开了挂锁。这是把好锁,而且扳手不够长,但在杠杆作用下,锁头咔嗒一声弹了出来。接下来就是解开门上的锁扣这件简单的事情了,啪的一声打开了,杰克一跳就进去了。

  他们看着杰克·布赖特轻松地跳进卡车后部。

  “无论发生什么事,”马弗尔突然说,“我认为我们都不应该指控他。”

  “什么?”雷诺兹说。“但他是‘金发姑娘’!他承认了!”

  马弗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卡车后面:“三年来,两支警队都未能找到杀他母亲的凶手。我不想指控他由于我们的失败而犯下的那些罪行。我对此感到不舒服。”

  雷诺兹噘起嘴唇:“无论什么原因,长官,事实是,他盗窃并破坏了100多所房屋。即使他现在自首,监禁判决也是不可避免的!”

  马弗尔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然而不是,不是吗?”

  “不是什么?”

  “不是不可避免的。”

  雷诺兹皱起眉头,“您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灵活……的话,那不就行了。”

  雷诺兹不喜欢那声音里的意思。根据他的经验,灵活性是一种非常被人高估的素质。

  “没法绕开法律,长官。”

  马弗尔大笑起来:“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

  “我完全不知道,”雷诺兹生硬地说道,“毕竟,我自己逮捕了杰克·布赖特!两次!”

  “你吗?”马弗尔说。

  “你知道我做了,”雷诺兹皱起眉头,“宣读他的权利,距他整整九码。特别是第二次!”

  “我没亲眼看到被捕,”马弗尔说,“你有证人吗?”

  “证人?”雷诺兹说,“证明逮捕?”

  “是的。”马弗尔说。

  “在警察局被捕?”

  “是的。”

  “没有。”雷诺兹说。

  “嗯。”马弗尔说。

  “那是什么意思?”雷诺兹说道,愤怒起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逮捕的目击者,那就该信他的而不是信你的。”

  雷诺兹诧异地看着总督察:“你的意思是信一个男孩的说法,一个骗子和小偷的说法,而不是一个有着无可挑剔记录的现役警察的话?”

  “一名搞砸了第一次逮捕的现役警察,”马弗尔说,“没有人见证第二次声称逮捕一名无人陪伴、无人代表的未成年人的现役警察。这个男孩,他的母亲惨遭杀害,对警察和所有应该帮助他的人感到失望,从他自己的父亲到那些应该注意到三个小孩子不去上学、独自生活在房子里的所有人。那个男孩,雷诺兹?”

  雷诺兹瞪着那辆卡车。“那是合法的逮捕,”他说,“你知道,我知道。”他没有说长官,也不在意。

  卡车里面,海的味道被一种金属味道取代,这种味道堵在杰克的喉咙里面。

  杰克静静站了一会儿。能听到女人和警察在外面说话。他必须快速找到他们需要的证据,然后离开。

  他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四下看了看。路易斯是对的——用于制作刀具的机器可以放在棚子里。在集装箱的远端紧密堆叠在一起,甚至还有空间放一个小冰箱、一个电炉和一个微波炉。所有东西都固定焊在货车内壁上的金属框架上,这样在运输过程中任何东西都不会移动。

  甚至一个塑料桶也被夹在墙上。但是没有文件柜,没有橱柜,没有保险箱,没有可以保留生意记录的地方。他甚至查看了冰箱和微波炉。

  没有。

  “该死。”他低声骂道。

  他开始研究起这些工具。它们是烤箱大小的,一块一块闪闪发光的轴、刀片以及校准器。其中一个的底座上有个门可以打开,他第一次查看的时候还没注意到,里面是可以滑动的分段托盘金属抽屉——各种尺寸的隔断,每个都有一个铰接的透明盖子,所以可以看到里面分别是手动工具、钻头和半加工的刀片、手柄模具、不确定是什么的金属件以及木材、石头和皮革。

  四个小抽屉,多个隔断。

  但只有一个装着钻石。

  杰克屏住呼吸,慢慢地,拿开盖子。

  这个隔断单独衬有黑色天鹅绒,在这黑暗的新世界中,数十颗熠熠夺目的宝石像遥远的星系一样闪闪发光。

  杰克呼出一口气,然后又深吸一口气。他迅速将天鹅绒叠在钻石上,将它们掏出来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毕竟,他是一个窃贼。

  但他不是为钻石而来的。

  外面的声音略微大了一些:“谢谢你,再见。”

  该死!

  杰克拼命地环顾四周。交易记录不在这里。滑动抽屉本来该是放它们的合理位置,但不在那里。他的雄心一落千丈,意识到放重要商业记录的合理位置根本不是在卡车的后面,而是在驾驶室里,在前面,VC会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在错误的地方,而且没有时间找到正确的地方了。

  他强迫自己站着不动,凝神听着。

  他听到警车嘎吱嘎吱地开走,那女人的脚步踏过坚硬的柏油路面朝他走来。他瞥了一眼后门,开着的,但只是一点点。如果她检查一下的话,他就完了。

  他无处可逃,无处藏身。

  她没有检查。

  当听到并感觉到她爬回驾驶室时,他松了一口气,她的动作带来的震动顺着金属传到他的脚上。如果他能感觉到她的动作,她也会感觉到他的动作。杰克知道现在任何举动都必须非常谨慎。他把电筒关掉,小心翼翼地走向门口。

  发动机启动了。

  杰克根本没料到会这样。他以为VC会进入驾驶室并再睡一会儿。

  但VC没有睡觉。她要继续前进,离开。

  和他一起!

  车开的声音。

  杰克慌了。他得离开!现在!

  但是他还没动,液压制动器发出咝咝声,卡车向后猛地一窜。他准备再站起来,车子猛地向前冲到一边,他跌跌撞撞地跪倒,不得不抓住冰箱边缘防止自己摔倒。

  车子转了弯,杰克甩出去了,闷哼一声。冰箱门也甩开了,照亮了这一幕。他再次抓住门,将自己拉回地面,眼睛刚好与冰箱齐平,他盯着里面,好像在寻找零食一样。

  顶部有一个狭窄的冷冻室。他之前没注意到。

  他一把拉开。

  里面有一袋冻豌豆,在那下面,一个塑料袋里装着什么又大又平的东西,不应该放在冰箱里的某样东西,就好像刀子不应该放在靴子里……

  雷诺兹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刚被告知一旦他们回到蒂弗顿,他对杰克·布赖特的逮捕就会受到质疑,眼睁睁看着同样的小偷溜过停车场闯入私人住宅——而这一切都得到了高级警官的支持——就已经够糟了。

  而不得不坐着等待,不知道卡车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罕见的折磨。

  那里面可能有诱杀陷阱、武装警卫,说不定还有一只老虎在笼子里!

  当韦罗妮卡·克里德——为达官贵人、穷凶之徒制刀的刀匠——谈完话回到驾驶室时,他已紧张得无法忍受。

  然后她启动了发动机……

  雷诺兹全身冰凉。他没想到会这样。

  马弗尔也没有,他惊讶得哼出了声。

  “长官?”雷诺兹紧张地说。

  “给他一分钟。”马弗尔说。

  雷诺兹给了他十秒钟,然后又问道:“长官?”这次更用力。但是马弗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卡车后退了,前进,然后画个弧线转弯。现在他们也看不到后门了,不知道卡车里面发生了什么,就像他们不知道一分钟前发生了什么一样。

  刹车咝咝作响,雷诺兹看着大前轮转向,最后卡车驶出了停车场。

  “长官!”他尖叫道。

  “给他一分钟。”马弗尔说。

  雷诺兹想到了纪律听证会——也许是审判。他要如何证明是马弗尔用冷酷无情的语气,派出那个孩子为他窃取证据,然而孩子受伤了或被杀了或被绑架了,再也没见过。这个肥胖、自私的教唆犯费金[50],而自己——雷诺兹的想象突然中断了一下——又是什么角色呢?如果杰克·布赖特受到伤害,他在这一切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见鬼!”他喊道,终于甩开门,要去制止这种疯狂,这时那辆蓝色大卡车在夜幕中匆匆而过。

  “见鬼!”他再次喊道,然后把自己扔回座位,猛地关上门,喊道:“快!快!快!”活像一个银行抢劫犯。

  但马弗尔没有动,甚至没有发动车。

  “长官!”雷诺兹对他大喊道,但马弗尔咧嘴笑了。

  边笑边指。

  杰克·布赖特,四肢着地,一个人在停车场中间。

  “我告诉过你给他一分钟。”他说。

  雷诺兹惊讶地看着那个瘦小的男孩小心翼翼地从路上爬起来,环顾四周寻找方向,然后一瘸一拐地朝他们的方向慢慢跑来,又大又平的什么东西在胸前。

  他猛地打开后门,趴在座位上,喘着粗气。

  “你拿到了吗?”马弗尔对着镜子说道。

  “我拿到了一样东西。”男孩说,并把它拿出来。

  “为什么这么冷?”马弗尔打开了车内灯。

  在透明塑料袋内,可以看到一本黑色皮革分类账本。

  封面上用金纹压印着:

  《刀具大全》。

  8

  书里全是密码。

  每个条目都是一系列看似无关的小段小段数字和字母,在这里或那里注释的符号和脚注也难以理解。

  马弗尔在停车场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半天,没有取得一丝一毫的进展。

  “去他的鬼话,”他终于说话,然后一把合上书,递给雷诺兹,说道,“我来开车。”

  在他们离开佩文西湾时,雷诺兹打开了《刀具大全》放在腿上。

  他很享受这项任务。在学校,他一直擅长数学,能比其他同学更快地发现模式和异常情况。

  他也喜欢填字游戏。《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上的那些,神秘的东西。他确信自己的才能能起到作用。

  首先,他大致看了看画了线的每页,眼睛顺着条目扫过去,这些条目写得如此稳定而精确,几乎看不出手写的痕迹。他神态轻松地快速翻动这些书页,眼睛顺着条目移动,直到看完。

  每页有十个条目,超过九页。如果假设(一想到这儿,他又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每个条目与一把刀有关,那么这意味着VC平均每年制作了不到十把刀,似乎并不多。

  或者已经很多了。

  雷诺兹意识到,他没有任何参考数字,因此任何猜测都毫无意义。

  在后座,杰克·布赖特说了些什么。他转身看着那个男孩,但他睡着了,皱着眉头靠在座椅上,拳头在他的耳朵上掠过。

  “他说什么了?”马弗尔问。

  “没听清楚,长官,”雷诺兹说,“他睡着了。”

  他再次翻阅,这次更慢。

  他假设条目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以此作为焦点,就能找到日期。天数是数字,月份用一两个字母表示,年份再次以数字表示。先确定了这两个。

  默默庆祝完这个小小的胜利后,其他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了。每个条目都是混杂的数字和大小写字母,分成几个批次,好像是单词,但又不是。每条都有一个句号。

  除此之外,每一条都是一串无法理解的鬼话。

  他的眼睛因缺乏睡眠而火辣辣的,雷诺兹警探盯着一个随机的条目,希望它能奇迹般地自己重新排列为有意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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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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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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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超过了98个。仍然没有意义。

  19MR99H7224a775888yPK3deWTn0.2CBR173250

  “有什么发现吗?”马弗尔静静地问道。

  雷诺兹叹了口气:“还没有,长官,虽然我可以看出它们是按日期排列的,所以我假设每个条目都与刀的买卖有关,但也就这样。这不是什么数学或语言密码,而是根据刀具的独特属性和制造商的交易——我们对此并不了解。”

  马弗尔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当然,与其他任何销售分类账都不一样。她每次买卖想要记录什么呢?日期、货品、价格、购买者,还有什么?”

  “嗯……地址?质量?特殊功能?”

  马弗尔点点头:“就是这样,不是吗?因此,即使她十分周密,我们仍然只谈论她记录的这六件事。所以,只要这是一个销售分类账,而不是尝试与火星人沟通,我们确实有一个解码的指南。我们只需将每个元素与刀具或购买者等联系起来。”

  “但我们对刀具或购买者一无所知。”

  “我们知道有一把刀和一个可能的购买者,”马弗尔说,“从那里开始吧。”

  “好吧,在日期之后,”雷诺兹说,“每个条目都有一个字母和一个7。”他随机读了些条目:“W7991,L7634,P7220……”

  “之后是什么?”

  雷诺兹花了一些时间检查几个条目,然后才回答:

  “另一个字母,看上去是随机的。所以,一个随机字母,一个以7开头的随机四位数字,再一个随机字母……”

  “然后?”

  雷诺兹再次检查了几个条目:“然后是一个六位数的数字,还是看似随意。每个条目都有一个句号。”

  “哪里?”

  “大概在每条三分之二的位置。哦,前面有一个0,好像它是0.5、0.2,等等。”

  他读了一个条目:“19MY00H7224a775888yPK3deWTn0.2CBR173250。”

  沉默。

  “在句号之前是什么?”

  “0,先生。全部都是。之后是一个数字和字母C。”

  “全部都是?”

  雷诺兹检查并点了点头:“看起来是的。”

  马弗尔小心地拔了一根鼻毛,而雷诺兹则愚蠢地盯着膝盖上的那本书。M4高速公路的白线从黑暗中猛冲向他们,然后在车底下一闪而过。

  杰克·布赖特挂在前排座椅之间,也盯着书,仿佛他也可以提供帮忙。

  “为什么那条最后是R?”他问道,挪了挪身子,这样他就可以用肮脏的食指触摸他正在看的那条。

  “在破解代码之前,我们无法分辨,”雷诺兹说,“它们都是字母和数字。”

  另外十英里的黑色道路在他们身下咝咝作响。

  “C可能代表克拉吗?”马弗尔说道,“可能是钻石的大小吗?”

  雷诺兹皱起眉头,用手指指着条目。“是的!”他大声说道,“长官,我认为是对的!在每条下,它都是一个类似的值,从0.2到0.75,然后是C。”

  他对马弗尔绽放出笑容,马弗尔冷冷地点点头:“我们还没到呢。”

  “我知道,我知道。”雷诺兹再次斗志昂扬。他们知道日期。现在他们肯定知道每一串数字和字母都以某种方式解决了刀的细节——很可能是价格和买主。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在雷丁服务区停车,摇醒杰克,所有人都去上了厕所,买了一些咖啡,然后再往西走。

  杰克在座椅上摊开,几乎立刻再次入睡。

  在前排座椅上,雷诺兹警长再次下定决心打开了《刀具大全》。他确信,破解可能将亚当与谋杀凶器联系起来的代码只是时间问题。

  雷诺兹皱着眉头,翻过书页检查。

  “杰克是对的,”他突然说道,瞥了一眼马弗尔,“只有一个条目以字母结尾。”

  “是吗?哪一个?”

  雷诺兹第100次仔细翻阅这本书,翻着页,手指在寻找,眼睛在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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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把刀是在1998年10月售出的。”

  “艾琳被谋杀后的两个月,”马弗尔平静地说道,“亚当·怀尔在那之前已经拿到他的刀多年了。”

  “但如果他同时拥有两把刀呢?”雷诺兹说,“之前有一把,之后又有一把呢?如果他用多年前买的或他人送的刀杀了艾琳呢?然后他惊慌失措地把它扔到了现场?他回到路边停车带试图找到它,但当他被抓走时才意识到警方已经找到了它。”

  马弗尔点点头:“他是少数几个知道警察找到了谋杀凶器的人之一。”

  “就是!因为他知道,警察会把它的照片发给媒体,而像他妻子这样的人可能会看到并询问他有关刀的问题,所以他需要尽快弄到另一把,因为如果他还拥有它,那警察怎么能拿到他的刀呢?这就无懈可击了。”

  马弗尔加入进来:“问题是,他不是从架子上买一把相同的刀子,因为它不是数千把刀中的一把,而是唯一的一把。”

  “或者,在这种情况下,”雷诺兹说,“两把中的一把。”

  “所以,R代表复制品[51]的意思。”马弗尔说。

  雷诺兹点点头:“或者更换,或者重新订购,或者重新发行,但所有这些都意味着同样的事情——亚当·怀尔不得不委托制作一把新的VC刀来做掩护。八月底订购,十月完工。”

  雷诺兹像傻瓜一样咧嘴笑了,他不记得上次他感觉如此之好是什么时候。马弗尔瞥他的眼神,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所以他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意识到那是尊重。尽管雷诺兹警长认为马弗尔总督察是个蠢蛋,但他仍感到自豪。

  “一旦他重新订购,韦罗妮卡·克里德一定知道他犯了什么罪,”马弗尔说,“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她在我们稍作拜访后就如此快速地逃了。”

  “完全正确。”雷诺兹说道,继续埋头看书。

  现在他专注于那一条。拿出笔记本写下代码,这样他就可以把它分解玩弄,就像猜字谜一样。所有的字母,所有的数字。他知道前六个字符是日期,而0.5C是一颗半克拉的钻石,R代表复制品,或者更换,或者重新订购,或者重新发行。

  在那之后,就只是时间问题。

  在斯温顿附近,雷诺兹把刀从手套箱中拿出来测量了一下,骄傲地点点它再放了回去。

  “明白了!”他喊道。

  杰克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然后挂在雷诺兹的肩上听他要说什么。

  “我们需要的所有信息都在这里!她做的就是将其分解再混合起来,看起来像是胡言乱语,但一旦你破解它,就很容易读懂!”

  他开始演示。马弗尔在开车,瞥了一眼,杰克·布赖特在他的耳边沉重地呼吸,雷诺兹为他们解开了密码,画出线条以显示拆开,圈住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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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六个字符是日期,我们已经知道了。然后是随机的大写字母。然后一个数字总是从7开始,这个国家的所有手机号码都以07开头,明白了吗?她只是删除了0,使其不易识别,并将数字分成两部分,每一边都有一个上看起来像是随机的字母!他向马弗尔粲然一笑,马弗尔点点头。”

  “所以现在我们知道这些数字构成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是另外两个字母——两个大写字母和一个数字,接着是一个小写字母和三个大写字母。FH5lABT。鉴于这是出现在钻石尺寸之前,这必然是产品的描述,有关刀的,所以我想象它就代表折叠刀柄或猎刀之类的,5是刀片的长度,以英寸为单位。然后是小写字母,然后是ABT,这可能代表关于刀的其他东西……”

  “钛,”马弗尔说,“钛刀片。”

  “是的,当然!”雷诺兹说,“鲍鱼壳刀柄!就是AB代表鲍鱼壳,T代表钛![52]然后是克拉值之前的另一个小写字母,接着是更多的大写字母,但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TA1110250R。”

  马弗尔慢慢地消化:“还有什么我们说过任何制造商都想记录的销售情况?产品、价格、日期、客户名称和地址——”

  “地址!”雷诺兹说,“TA是汤顿的邮编。”

  “在谋杀案发生时,怀尔住在汤顿。”

  “所以,TA1或TA11,这意味着最后一个数字是价格,这将是……”雷诺兹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马弗尔,“10250英镑。”

  马弗尔轻轻吹了声口哨。“她知道。”他严肃地说。

  “你还没有看到最棒的一点,”雷诺兹说,“所有这些散落的剩下的字母都有助于混淆其他信息是不是?你看它们……”

  他把笔记本拿起来让杰克更容易看到。

  “W——”杰克开始拼。然后他停了下来,吞了一口口水,“怀尔,它们拼起来是怀尔。” 凤凰联动文库:忠于正,守于义(套装共1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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