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睡在满天的繁星之下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凤凰联动文库:忠于正,守于义(套装共14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1
马弗尔和雷诺兹在早上九点之后回到了蒂弗顿警局,难得地,两人都情绪高涨,而杰克稍微落后他们,好像连雷诺兹都知道他不会跑了。
杰克坐在靠近门口的一把廉价塑料椅子上,双手深深地插入连帽衫的口袋里,等待接下来的命运,他的肚子里有一种平静的感觉,不熟悉但很受用。
“亚当·怀尔是我们的了,”马弗尔说,“我们掌握了很多证据,他永远都摆脱不了了。”
帕罗特和赖斯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帕罗特给他们鼓了一圈掌,而伊丽莎白·赖斯走了过来,搂着杰克的窄肩,给了一个母亲般的拥抱。
“帕罗特,找一辆巡逻车。我们现在去抓他。”
“遵命,长官。”他点点头,匆匆走到外面。
“赖斯,你必须留在这里,除非你能找到人换你。”
“我试试。”她说。
马弗尔转向杰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这里等,但你也可以自由离开。”
杰克惊讶地看着马弗尔。
“先生!”雷诺兹抗议道。
“交易就是交易,”马弗尔耸了耸肩,“你要我把他锁起来,直到我们真的拖着戴着手铐的亚当进入班房?”
雷诺兹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这正是他想要的。
马弗尔转向赖斯:“你有没有异议,赖斯?”
“绝对没有,先生,”她说,“交易就是交易。”
杰克试探性地站起来,不确定他是否被允许离开。
“他是我合法逮捕的。”雷诺兹坚持道。
马弗尔和赖斯都没说什么。
“上百起盗窃和破坏!那些受害者呢?”
他的话在沉默中结束了,杰克不知道该怎么办。
雷诺兹逮捕了他,但交易就是交易……
在他的帽衫口袋里,他的拳头紧张地抓紧——一只手抓着手机,另一只手抓着雷诺兹太太给他的小瓷俑。
雷诺兹太太。
令人尴尬的姗姗来迟,杰克现在才对号入座起来——令人惊讶,也令人惊喜!
他慢慢地把小丑从口袋里拿出来,摊开在手掌上,同时直视着雷诺兹警长的眼睛。
雷诺兹看到它一下子脸红了。“你是在哪里拿到的?”他厉声道。
“我隔壁邻居把它给了我,”杰克小心翼翼地说,“为了感谢我修好她的割草机。”
雷诺兹张张嘴,然后又闭上。
马弗尔皱了皱眉头,赖斯也显得很困惑。
杰克抓住门把手,雷诺兹举手投降。
“谢谢,”杰克说,然后对他们咧嘴笑了笑,“感谢这一切!”
他走出了警察局。
2
杰克非常想回家,想要看看乔伊是否还好,想要把小丑给梅丽,想要走进前门,发现父亲已经把房子还原成了一个家。
诸如此类……
他的内心充满希望,开始慢跑过特易购的停车场。
一辆汽车尖叫着蹦跳着停在他的屁股后面,杰克在发动机罩上愤怒地拍了一下,瞪着挡风玻璃。
司机是凯瑟琳·怀尔。
“杰克!”她透过敞开的窗户喊道,“请帮帮我!”
有一会儿杰克没动。他被搞糊涂了。
“你有什么急事?”
慢慢地,杰克直起身看着凯瑟琳·怀尔。她在哭,眼睛通红,泪水让睫毛膏在脸上画出了几道粗细不一的痕迹。头发很乱,似乎穿着睡衣。
“怎么了?”他问。
“杰克,”她急促地说道,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开始,“我想你可能是对的……我想也许是亚当……”
她没说完,但杰克已经屏住了呼吸。
时间似乎慢了下来。他的目光从凯瑟琳身上移开,越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汽车的金属车顶。
这真的发生了吗?这里?三年后,在超市停车场?他是不是要在这里知道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吗?
“我们可以谈谈吗?”她问道。
他看着她,一脸茫然。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说。
“这是我唯一见过你的地方,”她说,然后重复道,“我们可以谈谈吗?拜托!”
他笨拙地点点头。
她等着。她等着。她一直等着。
他终于意识到了。上车,这样他们才能谈谈。
杰克慢慢走到沃尔沃前面,打开副驾驶的门进去。
里面很热,烤得发烫,即使窗户是摇下来的。
怀尔太太被紧紧地挤在方向盘后面,挤得这么紧,方向盘抵在她的大肚子上。
“谢谢。”她用飘乎不定的声音说道,然后擦了擦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刹,然后他们慢慢地开出了停车场。
杰克想知道他们是在车里说话,还是开车去其他地方。
他想,肯定不是她的家。他可能在那里。
他们经过里面的车没人买得起的汽车展厅,然后经过了杰克的家。
他本希望怀尔太太停下来。
她没有停,直接驶过了他家。
他一直看着她,但她没有看他。她脸色苍白,双手在方向盘上颤抖。
“你还好吗?”他问道,尽管她是成人,而他还是个孩子。
她点点头,但是嘴唇哆嗦着,不停地擦着眼泪,所以他知道她不好。
她开上双车道,向北行驶。
“我们要去哪儿?”他问道。
她无声地摇了摇头,杰克感到一阵不安,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落到了肚子里一样。
“我们要去哪儿?”他沉声问道。
凯瑟琳·怀尔不禁呜咽一声,就像一个充满恐惧的大泡沫突然破开,杰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慢,太迟钝,太愚蠢。
一团什么东西靠着他的后背,眼睛一阵模糊,一把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鲍鱼壳。
3
怀尔家没人应门。
“该死!”马弗尔嚷着。运气不好!
雷诺兹和帕罗特绕到后面,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对。
马路对面,一名男子正在洗一辆闪亮的汽车。马弗尔走到他面前,给他看了证件。邻居名叫诺曼·肯特。
“我们正在找亚当·怀尔。”马弗尔说。
“我今早上见过他,”邻居说,“我听到他七点左右离开的。”
“你看到他了吗?”
“不,我只听见他的面包车的声音。”
“什么样的面包车?”
“白色,侧面有一匹马,后门上有一个红色的花环。”
“容易发现。”马弗尔说道,肯特先生点点头微笑。
“那么怀尔太太呢?”
“她有一辆绿色的沃尔沃。”
“你今天见过她吗?”
“不,我好几天都没见过她了,”肯特先生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认为她没事吧?”
马弗尔尖锐地看着他:“为什么她会没事?”
“没有什么理由,”肯特先生说,“只是她最近不舒服。通常她都是满脸笑容,挥手打招呼。但在过去的几周里,她看起来有些焦虑。我想是不是宝宝出了问题,但你不能问她这样的问题,对吗?”
“上帝,不能。”马弗尔说。
“我听到他们打架。”
“怀尔一家?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他说,“四五天前?亚当回家很晚,我知道。我以为他一直在喝酒,因为他没有开他的面包车,而且我注意到他在凌晨一点左右走路回来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肯特先生耸耸肩,好像他不知道酒吧的事情:“总之,当他进去的时候,我听到她对他大喊大叫。”
“那之后你看到凯瑟琳了吗?”
肯特先生挤着他的海绵,好像这可以帮助回忆一样,过了很长时间他说:“没有。”
“你有他们家的备用钥匙吗?”
“没有。”肯特先生说。
“谢谢你的帮助。”马弗尔说道。
他在怀尔家的前门和帕罗特、雷诺兹重新会合。
“有什么发现?”
“没有,长官。”
“邻居说他听到他们在四五天前打架了,他从那时起就没见过凯瑟琳。”
马弗尔的电话响了。他接通了,只是倾听,脸色却越来越严峻。
“什么时间?”他只说了这一句,然后挂断电话。
“是赖斯,”他说,“凯瑟琳·怀尔的母亲刚报警说她失踪了。显然,她已经待在那里几天了,今天早上七点钟下楼去泡茶,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同时看着前门。
“我们应该取得逮捕令。”雷诺兹说。
“或者是一块砖头,”马弗尔说道,然后从路上捡起一块砸碎了前门的玻璃,“不要眼睛带刺看着我,雷诺兹。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这里发生了犯罪,凯瑟琳的生命可能会有危险。”
他们搜查了房子,一无所获。
4
“闭嘴!”亚当·怀尔吼道,“闭嘴!”
杰克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对着他妻子吼,她现在正在啜泣,脸色通红。
“闭嘴!”
他越愤怒,她车开得越糟糕。
杰克不在乎。他在竭力想,在尽力计划——在头偏向一边、刀尖刺着脖子的情况下。
凯瑟琳·怀尔车开得很不稳,脚一会儿在油门上,一会儿在刹车上,刀经常刺到他,可以感觉到喉咙和锁骨上都在流血。
如果他动一动,如果他说话,亚当会杀了他。他毫不怀疑。
怎么阻止他呢?杰克不知道。他没有武器,没有技能,而亚当·怀尔在他身后,他必须转过身面对他,但一旦他转身,他的静脉会被切开,血液喷涌而出,即使只是无意间碰上了刀尖。
他们驶近双车道的尽头。他知道前面是一个环形交叉路口,通往M5高速公路。如果他们放慢速度,他可能会跳车。
他突然想到了母亲。她当时有过这样的计划吗?她试图跳下亚当·怀尔的车吗?她看到了他和乔伊、梅丽在路肩上吗?她是不是在疯狂地挥手希望得到帮助,还是看着他背转身避开她?
害怕。
愚蠢。
看着他们变得越来越小而不是越来越大?
泪水流进了杰克鼻子,但他很生气,真希望自己没哭。
哭泣从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现在不得不考虑其他事情。
比如活着。
杰克绷紧了身体,用眼睛的余光看向身侧的门把手。
他假想着门把手摸在手中会有什么感觉,门会如何打开,他该如何侧身翻滚——躲开刀锋——如何撞到路面,努力像醉汉那样保持放松状态,并祈祷不会被卡车撞上……
凯瑟琳犹豫着驶向环形交叉路口:“去哪里——”
“往北!”亚当喊道,“往北!”
“往北是哪条路?”凯瑟琳转过头看着她丈夫,她的嘴唇红肿,眼睛哭红了,但周围一圈都是黑色的眼影,被泪水冲着顺着脸颊往下流。她看起来像个小丑。
悲伤的小丑。
“左边!”亚当吼道,身子倾在座位之间,双手去拉扯方向盘,“左边!”
汽车急速摆向一边,而亚当在车内则摆向另一边,杰克扭着身子用力地把瓷小丑砸到他的鼻梁上。小丑在他的手里碎了,血顺着指关节往下流,虽然他不知道这血到底是谁的。
凯瑟琳尖叫起来,她丈夫摔倒在副驾座位后面,左手护着脸,右手持刀在空中乱舞。
杰克一下跳到了后座。他踩在亚当的膝盖上,先从他的手上抢下刀,手中小丑的碎片正巧擦过男人的眼睛。亚当一边大喊一边抓住他的手腕,杰克不停用瓷片刺着他的手臂,他终于松了手。
喇叭声刺耳响起。凯瑟琳再次尖叫起来,汽车转向另一个方向,杰克倒在司机座位的后面。
亚当胡乱地摆动手臂让自己挺直。他挣扎着坐在地板上,杰克一脚踢到他脸上。他只穿着运动鞋,但脸上的一脚终归还是一脚,亚当砰的一声撞在门上,像是戴着一个流血的面具在那里大喊大叫,连牙齿都是红色的。然后他蜷缩在副驾座位后面的位置,血滴在他手上,像哀悼者一样号叫。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杰克滑入前座,摸索着座椅后倾操作杆。
他找到了,向后仰了一下,当座椅击中怀尔的后脑勺时,他再次叫出声来,蜷缩着,困在地板上。
“亚当!”凯瑟琳尖叫道。
“继续开车!”杰克喊道,“继续开车!”他打算让她开车去城里,去某个足够大到有警察局的地方。
亚当·怀尔试图将座椅往上推。座椅在杰克身下狂跳,他跳上去,双膝重重地压下来。
“你这个小浑蛋!我瞎了!我看不见!”
杰克转身坐在座椅靠背上,给它增加了额外的重量。后座和窗户上到处都是血。
他的左手正在流血,但还不足以造成这么多的混乱。仍然卡在手掌上的针状陶瓷碎片让他疼得颤抖了一下。刀柄很湿滑,他在袖子上擦了擦。
“我很抱歉,”凯瑟琳说,“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她被眼泪呛了一下,恢复了足够的情绪继续说:“他说他只想跟你谈谈。”
“你不会用刀子谈,”杰克愤怒地说,“没有人用刀谈。”
他专注于看前方的道路。他们在高速公路上。他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方向。
“我们在哪儿?”他问。
“M5向南。”她说。
“该死!”亚当喊道,“该死,该死,该死!”然后他呜咽道,“凯瑟琳,帮帮我吧!我的眼睛在流血,我看不到!我想我是瞎了!”
“闭嘴。”杰克说,筋疲力尽。他盯着膝盖上的刀,擦掉更多血液。
两把中的一把。
凯瑟琳又开始哭了起来。
亚当·怀尔叫了“凯瑟琳”一次,但她没有回答。
杰克眯着眼睛看着快速降下的太阳,一个蓝色的大路标说埃克塞特就在前面。
埃克塞特很好,那里有一个大警察局。他们会去埃克——
“停车!”杰克突然喊道。
“什么?”
“停在这儿!”
凯瑟琳把车猛甩过去,周围其他车纷纷咆哮避让。他们撞上路肩猛地停下,差点碰上一棵针叶树。
“熄火。”
她关掉了点火器。很长一段时间里,车里唯一的声音就是亚当·怀尔在后座的空间里啜泣呻吟。
突然一辆汽车从旁边驶过,让车身晃了一下。
又是一辆。
太危险。
杰克盯着前方的路,回忆让他在炎热的天气中瑟瑟发抖。
“这就是开始的地方。”他低声说。
“什么?”凯瑟琳抽着鼻子,“什么开始的地方?”
“这是我最后看到母亲的地方。”
凯瑟琳瞪着他,睁大眼睛。
“车就停在这里,”他说着,用刀指着前面,“然后她沿着路去找电话。”
凯瑟琳抬头向前看。看不到电话亭,一个大大的弯道隐藏了一切。
“我们等了一个小时,”杰克接着说,“我有块手表,是生日礼物。天气很热,热得汽车要熔化了似的。我们玩了会儿‘我是小间谍’游戏。我和乔伊。但是我们等了太久才去追她……”
他清了清嗓子:“我等得太久。”
凯瑟琳盯着他看。
“我们走啊走。我得背着梅丽,因为她还是个小鬼……”杰克摇摇头继续说,“但是当我们走到那里时,妈妈不见了。电话晃来晃去。”
“发生什么事了?”凯瑟琳问,声音低沉,惊恐万分。
“撒谎!”亚当喊道,“他在撒谎!”
他猛地挣扎了一下,又再次安静下来。凯瑟琳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杰克,他的故事让她呆住了。
“有人停下来帮她。她以为他会停下来帮她,你知道吗?但他没有停下来帮她,他停下来杀了她。”
杰克用血淋淋的胳膊擦了擦鼻子,盯着太阳在天空变成橙色。
凯瑟琳颤抖得很厉害,杰克通过座位就能感受到。
“亚当?”她问道,“亚当?”
一段漫长而沉寂的沉默。
“亚当?”她再次叫道,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一个糟糕的选择,凯瑟琳,”他嘶哑地低声说,“我只是没控制住那一次。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凯瑟琳开始大哭,因为明白了那恐怖的一幕而抽泣得喘不过气来。
杰克感到奇怪。多年来,他一直想象着这一刻,听到有人承认杀死他母亲的那一刻。他一直认为,当它到来时,他会愤怒、咆哮、劈砍、燃烧。长期待在内心深处的愤怒和失落会像太阳一样爆炸,并以仇恨和复仇之火狂暴地烧掉整个星球。
但他现在听到亚当·怀尔忏悔时,只感到无聊。
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甚至不想知道为什么。
它只是……结束了。
他下了车。
“你要去哪儿?”凯瑟琳问道。
男孩耸了耸肩,抬头看着路。“我不知道,”他说,“我只是想走走。”
“但我该怎么办?”她问。
他用双手慢慢地拍着身侧:“随你的便。”
杰克·布赖特转身走了,凯瑟琳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和他一起离开了——某个不想再成为她的部分。她想要一个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未来。豌豆绿沃尔沃的方向盘压住她的孕肚,车里到处是血,而她的丈夫——她那蓄意谋杀的丈夫——困在后座底下不停流着血。
“凯瑟琳?”他哀求道,“你能带我去医院吗?”
凯瑟琳想了想,她可以带他去医院。
也可以不带。
“凯瑟琳?”他哭诉道,“我流了很多血。我想他切到了手臂上的静脉。我看不见了,呼吸不畅,像这样弯着。动不了!我动不了!你能把座位放好吗?这样我可以呼吸,拜托了……凯瑟琳?拜托!”
“别吵,”她说,“我在想。”
一个糟糕的选择,她在想。她必须小心,不要再做另一个糟糕的选择。在这里,在现在,在路肩上。
她盯着公路。那个男孩已经差不多走到转弯的地方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小,在橙色的太阳逆光照亮的田野背景下模糊不清。
亚当又开始哭了起来,他更虚弱了。
她的心里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终于她转动钥匙。
“凯瑟琳!”他哭了。
但是凯瑟琳没有回答他。她检查了后视镜,打转向灯,发动了这辆带有侧撞保护系统和自动童锁功能的豌豆绿沃尔沃。
当她从杰克·布赖特身边经过时,速度70迈。油箱是满的,如果她想,可以开一整晚。
也许她会开一整晚。
天亮后,事情会更清楚。
5
杰克在路肩上。
一丝风都没有,小虫子在空中打着转,汽车经过时掀起了路边的微小尘埃,长长的枯黄色草已经长到了他的臀部位置。
但是车现在没那么多,西边连绵起伏的山丘形成了高高的地平线。黄昏正在赶来的路上,暑热开始消退。
前方有一棵矮小的树。杰克走近一看,地上散落着野生的红苹果。他坐下来捡起了一个。
个头虽小但很完美,就像一个精灵的苹果。
他记得乔伊咬了一口,吐出酸涩的一大块。他记得把梅丽放在地上,旁边就是果子。他记得藏着妈咪包……
他慢慢起身,把血淋淋、满是泥土的手在牛仔裤上擦了擦,那些陶瓷碎片仍然让他疼得发抖。
苹果树像一个疲惫的旁观者一样靠在护栏上。
杰克身子探出温暖的金属栏杆,手在苹果树和防撞栏之间的狭窄缝隙中盲目地摸索着。
没期待能找到,但却触到了什么东西。
塑料的。很柔软。很熟悉。
他小心翼翼地把包从三年前放在那里的地方拉出来,当时他还只是一个男孩,乔伊还是乔伊,而梅丽不过是他肩膀上闷热笨重的负担。母亲只是走了很长时间,但还没有死……
包被压扁了,有点儿脏,但仍然很容易认出来——带拉链的粉红色塑料包,有“好妈妈”标志。
杰克盘腿坐在树下,打开了包。
包里的气味就像时间旅行一样。晒得暖暖的塑料的味道,还有婴儿奶瓶里发出的奇怪气味。
瓶子是他拿出的第一件东西。他举起来眯眼看了看,底部还有几滴水。然后是尿不湿,塑料袋里本来装有三个,现在还有两个。乔伊当时拿了一个,这样他们找到母亲时,她可以帮梅丽换。当然,他们从未找到。杰克想记起是谁后来帮梅丽换的,但他记不起来了。
包里还有很多东西。湿巾、法兰绒、一只带轮子的小木狗还有条弹簧尾巴,还有三个塑料罐装着吃的——枯萎的胡萝卜条、干燥的黑色苹果片、还没坏的娃娃果冻。
杰克用湿巾擦干手上的鲜血,然后吃了娃娃果冻。
包的底部有一个旧的红色皮革钱包。
杰克把钱包举到眼前,记忆像烟花一样绽放在头脑里;母亲在校门口微笑;自己在超市收银台处无聊地站在她旁边;他埋头做作业,她的手放在他背上……
他打开钱包,里面有钱,不多,几英镑。还有一张信用卡,他用拇指抚过上面凸起的代表她名字的字母。
“艾琳·布赖特女士”。
还有一张会员卡和两张茶包优惠券,打五折!
杰克翻开柔软的皮革内包,他不会错过任何东西。里面有几枚硬币,还有一张硬纸。
杰克的心跳得更快了。
这是一个秘密!只有母亲才知道的美妙的秘密……拜托、拜托、拜托……请不要让它成为购物清单,请让它成为那些珍贵的……
杰克屏住呼吸,从钱包里取出那张纸。
空白的。他翻过来。
这是他们一起在狂风大作的德文郡悬崖上照的那张照片。
他们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笑着,头发飘到眼睛里,对自己的未来无忧无虑。父亲强有力的怀抱中抱着梅丽,乔伊穿着她从未脱下的那件套衫,而他在乔伊脑袋后面比画着兔子耳朵。母亲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头略略侧着,仿佛在对他说话。
他不记得曾对他说过什么,但从她脸上的表情看,他知道是“我爱你”。
愤怒像断了线的气球一样从杰克的身体里飞出去,不见了踪影,即使是流着眼泪,他也感觉快乐得头晕目眩,以至于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一直绷着那根残酷的弦。
他想,没关系了。已经晚了,但还来得及。
杰克盯着照片看了很长时间,当他再次抬头时,已是晚上。经过的汽车都打开了灯。附近,一只猫头鹰叫着,苹果树周围的干枯灌木突然安静了。慢慢地,慢慢地,唰唰声、沙沙声、爬来爬去的声音又活了过来……
小虫子。
他把钱包和其他东西一起放回尿不湿袋子里。VC刀也放在里面。
他不想要那把刀,但他知道警察想要。排在后面的,还有路易斯……
他没把照片放回袋子里,而是放进口袋最里面,这样他可以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下。回到家,他会给乔伊和梅丽看。家就是他要去的地方。回到家人所在的地方,回到有马麦酱和烟火的家。
那要走很长一段路。今晚是不行了,他也不打算尝试,西边呈现出瑰丽的红色,今晚不会下雨。
所以他在路肩上躺下,把妈咪包当作枕头。
明天,一辆警车会发现杰克·布赖特伸直四肢躺在一堆苹果中,身上盖了一层路上吹过来的细灰,一动不动,他们会以为他死了。
明天,一名警察会来把他摇醒,就像妈妈摇醒他,让他去上学一样。
但今晚,他睡在满天的繁星之下,一个口袋里装着钻石,另一个口袋里则装满了爱。
他没有做梦。 凤凰联动文库:忠于正,守于义(套装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