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凤凰联动文库:忠于正,守于义(套装共1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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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他们把杰克关了起来。

  警察局实在太小,以至于拘留室就像审讯室的双胞胎一样大不了多少,只是门上多了一个窥视孔和一个翻盖,没有复印机。

  警局的某人似乎为此感到自豪,因为他把它弄得比通常的拘留室更舒服一些。在长凳斜床上铺了一个床垫。有一盒旧蜡笔,囚犯可以在墙上写写画画——他们显然是用各不相同的天赋和污言秽语在干这事。而在又长又高的窗户的窗台上,摆着一盆塑料假花,虽然够不到,但如果他们的视力足够好,还是可以享受一番。

  “好吧,不是那么糟糕,不是吗?”赖斯鼓励地说,“还有蜡笔。”

  杰克走到房间的中间,沉默而茫然。

  在门口,雷诺兹说:“那床很适合你,‘金发姑娘’。”

  “真有意思,不是吗?”赖斯毫不客气地说道。

  “真有意思,不是吗,长官?”雷诺兹厉声说道。

  “杰克?”马弗尔叫道,然后又叫了一声,“杰克?”

  当杰克转身看着他时,他接着说:“指定律师来了后,我们才进行陈词,好吗?在那之前,睡一觉。你看起来很糟糕。”

  “但我必须回家,”杰克说,“她们只有橘子。”

  赖斯温柔地摸着他的手臂,“我会打电话给社会救助机构的,好吗?他们会解决的。”

  他愤怒地甩开手。“他们会带走她们的!”他喊道,“我必须回家!我要照顾她们!”

  “对不起,杰克。”赖斯说。

  帕罗特关上了门,锁上了。

  当他们站在牢房外面时,马弗尔转向雷诺兹:“你和帕罗特回捕获屋去把东西拆了。”

  “遵命,长官。”

  “帕罗特,这里有保险箱吗?”

  “有,长官。在前台后面。”

  马弗尔把刀递给他:“去之前一定要把它放进去。”

  “遵命,长官。”

  帕罗特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赖斯,找人去接孩子。”

  赖斯拉长着脸:“但长官——”马弗尔的手机响了,他接听了。

  “你好,约翰,”拉尔夫·斯陶尔布里奇在电话里恼怒地问道,“我记得你好像提到了亚当·怀尔的妻子?”

  “是的,”马弗尔说,“怎么了?”

  “好吧,我刚刚跟一位同事闲聊了这个案子,结果这位同事恰恰认识怀尔太太的表兄。她告诉我怀尔太太在我们把亚当抓起来的那天离开了她丈夫。”

  一阵沉默,好像有人在耳边炒豆子一样噼啪作响。

  “同一天?”马弗尔有点儿不相信。

  “同一天,”斯陶尔布里奇说,“我必须告诉你,约翰……这让我有点儿不安。”

  “是的,”马弗尔说,“我也有点儿不安。”

  2

  亚当·怀尔的妻子打开了门,她看上去像条鲸鱼。

  她怀孕已经非常明显了。

  “你是怀尔太太?”马弗尔问道。

  “有什么事吗?”

  “我是马弗尔总督察,可以进来说吗?”

  怀尔太太看起来很担心。“为什么?”她说,“怎么了?”

  “没什么,”马弗尔说,“没什么不对的。”

  她勉强打开了门。

  马弗尔总是惊讶于光是说“没什么不对的”,就可以让人们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即使实际上有太多不对的地方。在这方面,马弗尔并不吝于撒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善意谎言,或者是一个大大的用心险恶的谎言,都是为了进到家里,与人坐下谈谈,再让他们给你倒一杯茶,你差不多就已经到了聆听忏悔的半路了。

  马弗尔对自己问讯的技巧感到骄傲。在开车过来的路上,他决定只谈及艾琳·布赖特谋杀案。除非在谈话过程中谈到,否则他根本不打算提入室盗窃,因为很明显杰克·布赖特找到的刀就像是一尾红鲱鱼,虽然是让车轮子开始转动起来的红鲱鱼,但仍然仅仅只是转移人们注意力的东西而已。

  怀尔太太很漂亮,但她的焦虑不安让马弗尔产生了怀疑。他喜欢这样。怀疑是他的默认设置,他喜欢那种知道自己有理由相信人都有最坏一面的感觉。

  他跟着她走到厨房,希望她已经烧好了一壶水。

  凯瑟琳没有烧水。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警察说没什么不对。但会有人让警察来送好消息吗?所以尽管他说没什么,但显然有些不对劲。

  亚当和那个男孩。肯定是。

  他们中某一个干了什么呢?

  但是,如果发生了某些事情,那么警察肯定会在法律上有义务使用其他形式的措辞,即使它含混不清?也许没有什么严重的,或者发生了一桩事故……

  诸如此类?

  所以她带他来到厨房,不仅是因为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而且是因为这可以给她一点儿时间来理清焦虑头脑中的这些想法。

  “不介意我坐下吧?”她问道,拍了拍肚子,给了他一个示意的微笑,但他没有回以笑容,只是迅速地低下头,表明他没有异议。

  无礼!

  凯瑟琳已经习惯了那些包容她怀孕的人,以至于她对这个男人兴趣缺缺而感到一丝不满。

  她没有请他就座。

  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站在厨房中间,掏出笔记本翻开。

  “我想问些关于你丈夫的事。”

  凯瑟琳的心脏焦虑地漏跳了一拍:“为什么?怎么了?他还好吗?你说没什么不对!但有事情发生了,不是吗?发生了什么事?”

  警官抬起手,好像她是一只牧羊犬,而他是牧羊人,这让她心头火起。

  “别慌。”他坚定地告诉她。

  “我没有惊慌失措。”她打断道,虽然她曾经有过一点点。

  “据我所知,亚当先生很好。我只是来填补下旧案中的一些空白。”

  “什么旧案?”

  “简单案子,”他说,“我知道,几年前,当亚当先生被询问发生在M5公路上的事故时,你就离开了家。”

  “事故?”

  “是的,”警察说,“斯陶尔布里奇总督察告诉我,你丈夫被审问的同一天你离开了家。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凯瑟琳皱起眉头。“我很抱歉,”她说,“但我对你所说的内容一点儿都不了解。而你只是以不同的顺序再说一遍也无济于事!”

  她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但是警察叹了口气,好像明明是他把事情搞砸的,而她却在装傻!

  她不喜欢他。

  一点儿都不喜欢。

  “你看,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轻快地说道,“但是我怀孕八个月了,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我不希望有这种压力,马博尔先生——”

  “马弗尔。”马弗尔纠正说。

  “随便啦!”凯瑟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看,怀尔太太,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想知道你那天为什么离开你的丈夫,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从未离开过我的丈夫!”凯瑟琳说,“一天都没有!我从未离开过,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回来!我也不认识什么斯塔布里奇总督察,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斯陶尔布里奇总督察负责调查艾琳·布赖特被杀案。”

  像是胎儿在肚子里变成了冷冰冰的铅块,凯瑟琳感觉手脚发麻,全身冰凉。

  脑袋里传来巨大的哗哗声,她的思绪仿佛巨大的海浪冲向她的大脑海滩。

  艾琳·布赖特。那个男孩的妈妈。那个男孩的怀孕的妈妈。他说的那个被她床边的刀子杀了的女人!

  她藏起来然后亚当找到了的那把刀。

  或者是倒过来……?

  杰克·布赖特已经注意到了,现在这个肥胖丑陋的警察也注意到了。那是一个错误,一个误会。她知道这一点,但她无法弄清楚这个男人所说的是不是全是错的,或者只是错了一点点。

  凯瑟琳的脑袋像一个坏了的收音机一样嗡嗡作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头晕目眩地站起来,紧紧抓住桌子的一角寻求支撑,“我想你应该在亚当在家的时候再来。”

  “我不是想和亚当谈,”马弗尔说,“我是想和你谈。”

  “不,”凯瑟琳慢慢摇头说道,“你需要和亚当谈谈这件事!你下次再来吧!”

  “不,你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怀尔太太。我们可以在这里,或者你到警察局去谈。任何其他事情都将被视为妨碍司法。”

  “我哪儿也不去!”凯瑟琳叫道,感觉到内心恐慌的潮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哪儿也不去!”

  她试图闯过去,但他抓住了她的胳膊。

  “滚开!”她喊道,“放开我!”她挣脱出,用手背拍打他的脸,戒指擦破了他的嘴角。他用铁一样的手抓住她的手臂,然后将她扭回到椅子上。

  她尖叫起来。

  “你怎么敢这样做?”她哭喊道,“放开我!我会举报你的!我怀孕了!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个白痴!难道你看不到我怀孕了吗?”

  “那又怎样?”他说,“祝贺你成为一名哺乳动物。”

  凯瑟琳流出了羞辱和愤怒的眼泪。她扭头去咬他胳膊,但是他看到她咬过来,躲开了,她只在他衬衫上撕了一个洞。

  好像是在一个平行空间中,凯瑟琳觉得他给自己戴上了手铐,仿佛她是个罪犯,或者是肥皂泡沫中的某个人!

  让她弯到自己巨大的肚子上,将她的双手拉到背后……

  “请不要,”她呜咽道,“你伤害到了我的宝宝!”

  他心软了,放开了她,让她自己站起来,气喘吁吁,脸色潮红。她的戒指擦破了他的眼角,正在流血。

  他气喘吁吁地开口说话。

  “安杰拉·怀尔,”他说,“我得逮捕你。因……阻挠司法,并且……袭警——”

  “我不是安杰拉·怀尔。”凯瑟琳抽泣着说。

  “什么?”

  “我是凯瑟琳·怀尔。”

  她和马弗尔看着彼此,彼此因困惑而短暂达成一致。

  然后他说了句脏话,她觉得所有的血都从她脸上流了出来。她的声音颤抖着。

  “那个该死的安杰拉·怀尔是谁?”

  马弗尔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联系到拉尔夫·斯陶尔布里奇。

  “把怀尔太太搞错了。”他终于搞清楚了。

  “我不知道有不止一个。”

  “好吧,至少有两个,”马弗尔说,“现在这个对我很生气。”

  3

  杰克找到了母亲。

  她在路肩旁的苹果树下,背靠着防撞栏,看着那鲜红的小小水果,似乎是看里面有没有小虫子。

  他停在了从公路对面透射过来的阴影边缘。

  那是他无法跨越的一条线。

  “嗨,”他说,“你好吗?”

  “有虫。”她说,然后把苹果抛过公路,苹果滚落一片,像棋子一样。

  “不要上车!”杰克说。

  “什么车?”她问道,梅丽突然出现在杰克旁边说:“就是那辆车!”这时一辆蓝色汽车停了下来。

  梅丽向它跑去。

  “不要上车!”杰克喊道,但是母亲站起来,把手在白色夏装的前襟擦了擦,跟着梅丽,他们一起上了车。

  不!

  汽车驶远的声音。

  杰克踩着自行车在后面追,但是他已经忘记了如何骑自行车,不停地摇晃,不得不脚踩在地上,等着踏板回到顶部,就像一个没有父母来稳住他的小孩子。

  最后,他停在尘土飞扬的柏油路上,看着蓝色汽车在弯道处消失。

  在后窗,梅丽举起一只手伤心地向他告别。

  “妈妈!”

  他嘴里喊出的这个词将他从这个小小的警局拘留室里叫醒,他蜷缩着,汗流浃背。他慢慢地从狭窄的长凳上坐起来,等待着噩梦在他周围碎裂,它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退,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但失败的痛苦感觉仍然存在。

  他没有把一切想明白。他以为自己够聪明。他和他愚蠢的影响力。他居然相信警察会逮捕亚当。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崩溃,他在这里,而乔伊和梅丽在那里,没有人保护她们。

  杰克抬头看着高高的窗台上的那一小盆假花。

  他现在需要抓住它。

  4

  马弗尔敲响了安杰拉·怀尔夫人在汤顿的家的前门。

  她是新的怀尔夫人的稍微老旧版本:同样的金发及肩,同样的蓝色眼睛,同样的圆脸。

  不同的肚围。

  “安杰拉·怀尔夫人吗?”马弗尔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见她点点头,他说:“我是马弗尔总督察,可以进来吗?”

  房子被一个小男孩和一只大狗弄得乱糟糟的,并且泾渭分明。

  “这是罗比,”安杰拉·怀尔说道,好像马弗尔想知道似的,“这是布鲁特斯。”

  显然两者让她备受煎熬,根本没有留意到马弗尔对两者都不感兴趣。她也没有请他入座,但她的笑容很灿烂,问他自己有什么能帮忙的。

  “我来是为了亚当·怀尔,”他说,然后补充道,“你丈夫?”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前夫。”安杰拉说。

  马弗尔觉得他的世界终于找到一点点平衡了。

  “前夫,”他重复一遍,“我只是对一个旧案子有几个疑问。”

  她的笑容不见了:“艾琳·布赖特的案子?”

  马弗尔一阵激动。拉尔夫·斯陶尔布里奇同他一位同事的偶然闲聊,突然给解决这桩谋杀案带来新的光芒。

  就像魔法一样。

  趁着安杰拉·怀尔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立马出击:“我知道你在他被询问那天离开了他,为什么?”

  她张开嘴,但没有立即回答。

  她坐下来把儿子拉到面前,抱着他直到他开始变得烦躁起来。那只狗也过来了,似乎在关心着发生了什么,安杰拉·怀尔把另一只手放在它头上。马弗尔觉得她看起来像一幅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老画作——那种讲个故事并且有一个合适标题的画作,在等待坏消息或者电报,如果不去管散落在地板上的乐高积木和放着卡通片的电视这样一些背景的话。

  罗比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去玩玩具了,狗也离开了她的身边,跑来嗅着马弗尔的裤腿,似乎想着能不能把裤子变成自己的玩具。

  “去。”马弗尔猛地嘘了它一下,布鲁特斯走出了房间。一分钟后,马弗尔听到它一边慢慢绕着大圈一边吞咽口水。

  安杰拉抬起一张空洞的没有表情的脸看着他。

  “你离开了亚当,”马弗尔提醒她,“为什么?”

  “他……”她停了下来。

  “我……”她想了想,又停了下来。

  第三次会有好运,马弗尔不耐烦地想。

  “我没有证据,”她终于说出了口,“任何证据都没有。我想你先要了解这一点。如果我有证据的话,我当时就告诉警察了,但我没有。我现在仍然没有。”

  魔法太棒了,马弗尔想着。

  “告诉我你想说的,”他说,“我来这里就是听一听。”

  当然,这根本不是真的。如果马弗尔认为这会对案子有所帮助,他会很高兴地逮捕她,还有孩子和狗。但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大可能要求人人都诚实。如果他有机会听到想听到的内容,最好告诉他们他想要听到什么内容。

  “在艾琳·布赖特失踪那天,”安杰拉说,“我们打架了。”

  “为什么打架?”他问道,自顾自地坐到了椅子上,似乎很自然。安杰拉几乎没有注意此举。大多数情况下,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看着儿子,小孩正在搭建一些无法辨认的东西,咬紧牙齿、捏紧拳头、强迫积木块放置到位,而不是像包装盒子上微笑的孩子那样轻松地将它们安装到位。马弗尔在想,这是乐高出了问题,还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安杰拉降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说道:“我怀孕了。”

  当看起来没有联系的东西突然联系在一起时,马弗尔就像他通常那样激动得颤抖了。

  安杰拉·怀尔怀孕了;艾琳·布赖特怀孕了;新太太怀孕了。一定很重要。他需要知道更多……

  “亚当凭空认为我欺骗了他。我的意思是,这太荒谬了。宝宝不可能不是他的。不可能。他知道,但他疯了。我的意思是,就像疯子一样。”她想要嘲笑他是有多疯狂,但发出的却是一种紧张阴郁的声音。

  “他打过你吗?”

  “只有那一次,”她摸摸脸颊,哪怕是多年以后也想起了确切的位置,“他脾气总是暴躁。他不会经常发作,但是当他发作时,你就知道了。”

  “发生了什么事?”马弗尔问。

  “我们在费热斯和一些朋友共进午餐,有人开了一个玩笑,只是一个关于孩子看起来像邮递员或送奶工的愚蠢笑话。你知道人们常说的那种事。都是蠢话,但亚当却一直记在心里。我们回到家后,他越想越生气,然后我也生气了,他打了我一巴掌,我打了他一巴掌,让他滚出去,然后他就……”

  “他走了多久?”

  “我不知道,”她说,“几个小时?当他回来时,带着鲜花和巧克力,还有给宝宝的一个可笑的礼物——像《星球大战》或《星际迷航》的那种可以点亮的光剑。宝宝都还没出生!”

  “亚当回家后,行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她叹了口气,“只是不停地道歉和说我爱你。”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

  “我们和好了,继续生活,当我稍后听到艾琳·布赖特的遗体被发现时,我没有产生任何联想。我真的只是因为她怀孕了而关注的,你知道吗?太可怕了。”

  她颤抖着,揉着手臂。

  “那是什么让你最终离开了他?”

  安吉拉皱着脸,仿佛试图解决一件事。

  最后她说:“好吧,他有一把刀……”

  马弗尔脖子上面的汗毛竖起来了:“什么样的刀?”

  “就像一把花哨的折叠刀,但大得多。显然花了很多钱。”

  “像这个吗?”马弗尔向她展示了谋杀凶器的照片。

  “是的,就像那样。我不知道它是否一模一样,因为我一点儿都不关心刀具,但它与那个珍珠手柄非常相似。他总是摆弄着它、磨它、清理它。你知道男人对他们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冒犯的意思。它让我快疯了!但无论如何,在我离开他之前,我注意到:突然他不再玩刀了。”

  “你的意思是在艾琳·布赖特被谋杀之后?”

  “差不多那个时候。我不确定,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没有任何证据。你知道吗?我不记得确切的时间,我从来没有注意那把刀到底是什么……我开始注意到他不再像一个小孩一样呵护那刀子,我问他是不是丢了,他说不,在楼上,但是,你要相信我,如果那把刀是在房子里,它只会是在他的口袋里。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搞丢了,只是不想告诉我,因为很显然这把刀是花了很多钱的。但那不是我关心的。亚当有份好工作,我们从来没有缺过钱,再说也不是我的钱,不是吗?”

  “对。”马弗尔同意道。

  她接着说:“所以,就是那样,我就没多想,直到他几天后打电话告诉我,他被警察询问,我就想,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真的。他告诉我,他不过是停在高速公路边小了个便,我想,这是犯罪吗?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会在路边小便,不是吗?但后来他说那里就在发现艾琳·布赖特尸体的附近……这一切……我一下子就联想起来了。你知道——他那次打我,因为嫉妒,我们因为宝宝打架,刀丢了,他在她尸体被找到的地方被抓住……”

  当她说出这一串时,就像唱歌一样。然后她叹了口气,凝视着马弗尔:“我甚至没有等他回家。我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去找我妈妈。他一直打电话,一直乞求,但我不会再见他。几个星期后,他来到我妈妈家,挥舞着那把该死的刀子,说他找到了——好像这就可以了!但这和刀没关系。结束了,因为在我心里,我觉得——”

  她又停了下来。

  “他杀了她?”马弗尔说。

  “哦,不!”安杰拉对他皱起眉头,低声说道,“但我觉得他有能力杀人,”她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耸了耸肩,“这就够了。”

  马弗尔点点头,合上笔记本,起身。

  安杰拉·怀尔没有抬头,只是继续抚摸着那个男孩。每一次转瞬即逝的指尖接触,都传递出无穷的爱意,只有父母才这样。

  而就像孩子才会做的那样,罗比没理睬她,继续将不匹配的乐高积木硬塞到一起。

  “看!”他说,举起一大块彩色碎石。

  “真是太棒了,亲爱的。”她带着灿烂的笑容说道。

  马弗尔不知道天下的母亲是怎么做到这点的。

  “亚当会来看他儿子吗?”

  安杰拉摇摇头,降低了声音。“没有,我不想他来。罗比出生时我打电话给他,我的意思是,他有权利,不是吗?但是他说自己没兴趣——”她苦笑了起来,从套头衫袖子中抽出纸巾擤了鼻子,“说他会重新开始,下次会做得更好。”

  “什么做得更好?”马弗尔问道。

  “谁知道?”她叹了口气,“我很高兴他不是去和我们做得更好。”

  5

  马弗尔直到太阳落在埃克斯穆尔的群山之后才回到蒂弗顿。

  见了安杰拉·怀尔之后,他打电话给拉尔夫·斯陶尔布里奇,简单说了下今天的事。当然,并没有告诉他一切,至少,他瞒下了一些关于控制和铐错女人的错误——错误的孕妇。

  还称她为哺乳动物。显然,这不是多严重的性别侮辱,不像叫她母狗或奶牛。但是马弗尔仍然非常不愿意在纪律审裁庭面前反复听到这一点,要不是凯瑟琳·怀尔反手一挥,恰好用她的戒指划破了他的眼角,那么上纪律审裁庭绝对是他最终的结果。

  他确信她明白她很幸运,自己打算忽略她拒捕并袭击警察这一行为。她似乎没有兴趣就他们的小争斗投诉。显然,在他上门之前,她就发现了自己的丈夫不像玻璃盒子里的处女那样纯洁,已经非常慌张了,所以急着想让马弗尔离开,这样她就可以一边哭一边做打算了。

  凡此种种,这是一个感觉自己被嘲笑了的女人干的事情。

  无论哪种,马弗尔不得不承认他很侥幸。

  当然不是最为侥幸的一次——像他这样冒险并依靠自己的直觉生活的人,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肯定会有一些侥幸脱险的事情,而这只是其中一个罢了——但这肯定会让他在酒吧喝酒碰上的狐朋狗友乐翻天的,如果他在这个到处都是绵羊的鬼地方能够找到一个体面的酒吧的话。

  或者是一些狐朋狗友。

  去他的,他不在乎!一次侥幸脱身总是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通常只有接近死亡的经历才能带来如此感觉。没有什么能像从悬崖边抽回脚、躲过一颗子弹,或者结束一段感情那样让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了。

  他从包里摸出一根香烟,粘在嘴唇间,他喜欢过滤嘴那股肮脏的化学味道。没有火柴,但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的车碾过警察局外路边的石头,停在人行道上。警察局没有停车场,他也没时间把车停在超市,然后像其他人一样走过散布着长椅的广场。

  他看看手表。由于是夏天,天还亮着,空气仍然温暖,天空仍然蔚蓝。当一只绵羊咩咩地叫着从某处靠近时,马弗尔身子抖了一下。他关掉发动机,在车里坐着,大脑因为进行着上百万的排列组合而感觉发涨。

  调查谋杀案就像在黑暗中做拼图游戏——不断摸索、测试、转向,拿起放下并再次拿起。

  努力让事情对上。

  马弗尔觉得自己现在比拉尔夫·斯陶尔布里奇更接近于看到盒子上的图片。

  还差得远,因为这张图是一个骗子为他画的。一个连环小偷以为他在正在偷窃的房子里发现了一把杀死他母亲的刀子。

  马弗尔哼了一声。这可能是他在22年侦破杀人案中遇到的最大也是最巧的巧合,或者它可能只是一个心理扭曲孩子的扭曲想象。

  如果他不是那么想要破一个谋杀案,他多半会认为是后者。

  但他确实想要破一个谋杀案。

  非常想。

  所以他准备考虑前者,挖得更深,冒更多险。

  在解决犯罪问题时,马弗尔有一套独特的技术。

  他总是觉得无风不起浪,只是看风大还是风小。

  所以……

  亚当·怀尔袭击了杰克·布赖特,并将他的房子点着了。

  一个曾经爱过亚当的女人相信他确实有能力杀人,而亚当对现在爱着自己的女人隐瞒了过去。

  怀孕的艾琳·布赖特被刀杀死的那天,亚当对怀孕的妻子产生嫉妒和愤怒。

  他在刀子靠近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被警察逮捕,并且有一把非常相似的刀……

  他还留着那把刀。

  但它不是那把杀人的刀。

  “该死!”马弗尔对着方向盘喊道,“胡说,狗屁!”

  车窗是摇下来的,推着一辆超市手推车的一个女人嚷道:“不要说脏话!”

  “你怎么知道的?”马弗尔回击她,把头伸出窗外,朝着她喊道,“嘿!你偷了那辆手推车吗?”

  女人加快了脚步,扭头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马弗尔缩回头,继续瞪着方向盘。

  无论他怎样看,男孩都是关键。

  毫无疑问他是“金发姑娘”,在他的合作下,这将是一个很容易破的案子。事实上,超过100个容易破的案件、大量的盗窃案可以结案,并在瞬间提升警队的破案率统计数据。这意味着马弗尔到新警队的第一个案子将会取得巨大成功。对于他所渴望的地位,这将是很大的帮助,而不再需要多年的努力。

  只有一个问题……

  马弗尔无法因为谋杀了艾琳·布赖特而逮捕亚当·怀尔。找不到他与谋杀案凶器有任何联系,对于亚当,他所拥有的与斯陶尔布里奇三年前找到的都一样,没有证据。

  还有一位前妻和她给人的朦朦胧胧的感觉。

  马弗尔下了车,大力摔上车门。在小小警察局的玻璃门前,他几乎撞到了雷诺兹。

  “有什么发现吗,长官?”

  “有一些。”

  “足够逮捕亚当·怀尔吗?”

  “不,”马弗尔说道,“你房子那里完成了吗?”

  “差不多,长官。所有需要送到埃克塞特的都装车上了,只有我和赖斯的一些个人物品和衣服明天收拾。”

  “很好,”马弗尔说,“我说过捕获屋会起作用吧。”

  “你说过,”雷诺兹说,“确实如此。”

  “帕罗特在哪里?”

  “他在我们轮班结束时离开了,长官。”

  马弗尔忽略了雷诺兹在他轮班结束后仍然在那里的事实。

  “指定律师来了吗?”

  “还没有,长官。车子出了故障。”

  “他从哪里来?火星?”

  “如果没有法律代表,我们能将他关这么久吗,长官?”雷诺兹试着问道。

  “他没有被捕,”马弗尔恼火地说道,“他随时可以离开。”

  伊丽莎白·赖斯带着一袋苹果和三明治走了进来。

  “给杰克的,”她说,“他不吃麦当劳。”

  “我给你说过的。”雷诺兹说。

  赖斯没理睬他,从桌子边那位长着苹果酒鼻子的女警手中接过拘留室的钥匙,消失在走廊里。

  “这是他一直过着的生活,”雷诺兹打趣道,“他这个年龄的孩子,通过犯罪来养家,很狄更斯[46],不是吗?”

  马弗尔哼了一声:“可能他就是原型。”

  赖斯在喊着什么。

  马弗尔和雷诺兹皱起眉头彼此看着。

  “她喊什么?”马弗尔问。

  “没听清楚。”雷诺兹说。

  他们都冲向走廊。

  “赖斯?”雷诺兹叫着快步跑过去,“赖斯?”

  赖斯提着苹果和三明治站在拘留室里。

  “他跑了!”

  “给点儿钱吧……给点儿钱吧……”

  有脚过去了。有人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冰激凌盒子里。

  “谢谢。”流浪汉说。

  更多双脚。

  他们停了下来。

  “给点儿钱吧……”

  但是盒子里没有相应的硬币碰撞盒子的声音。

  流浪汉抬起头,畏缩着,一把抓住盒子,把钱放在胸前,曲起肩膀护着耳朵。

  但这个男孩没有打他。

  相反,他扔了什么东西给他。

  一条蛇!

  那个男人害怕得哭起来,那东西掉到了他腿上,还有剧毒的蛇芯子。

  但那不是蛇,是一条领带。红色丝绸,细白条纹。

  “乔伊和梅丽需要房子里有成年人,”杰克说,“如果你还想回家的话。”

  6

  “他是怎么做到的?”马弗尔说着。

  床垫靠在窗户下面的墙壁上,但是窗户仍然锁着。地板上有蜡笔和假花。

  “怎么做到的?”马弗尔再次说道——这次他们终于弄明白了。

  杰克·布赖特把床垫靠在窗户下面的墙上,站在那里,或者从床垫不稳定的边缘跳起,从窗台上抓下了假花。他把一朵假花的线茎弯成一个撬锁的工具,打开了牢门,然后不知怎的偷偷溜过前台,走出了警察局大门。

  “让我们去找那小浑蛋吧。”马弗尔说。

  由于他的车停放在外面最方便,他们挤进车,赖斯仍然拿着三明治和苹果。

  马弗尔启动了发动机:“我们要去哪儿,雷诺兹?”

  “长官?”

  “地址是什么?”

  “呃……我不知道,长官。”

  马弗尔看着他:“你不知道他家的地址?”

  “不知道,长官。”

  “但你是逮捕他的警官。”

  现在马弗尔和赖斯都看着雷诺兹,他开始冒汗了。

  “你没有问到他家的地址?”

  “没有,长官。”

  一阵窒息的沉默,然后马弗尔说:“请告诉我你宣读过他的权利……”

  “长官——”雷诺兹刚开口,而马弗尔一拳头砸在仪表板上,那么用力以至于仪表板都裂开了。

  “你这个白痴,雷诺兹!”

  “长官,那是……那是一种奇怪的情况。你知道,不是正常的逮捕,我相信你很明白。我的意思是,他在床上……所以这一切都很奇怪,我承认我有点儿吃惊。”

  “那你的记录中单手抓住‘金发姑娘’的所有胡说八道又算怎么回事!‘我悄悄地扑上去’!现在事实证明,你不仅没有扑上去,你甚至没有宣读过他的权利!这意味着他没有逃脱合法羁押,因为他从未在法律上被拘留!上帝啊!我们又回到了该死的起点。没有!还不如起点,因为现在他知道我们会跟着他!”

  “我道歉,长官!”雷诺兹干巴巴地说道,用这种语气暗示马弗尔现在应该朝前看。

  “好吧,去你的道歉!”马弗尔喊道,“就这样吧!我才不会打电话给斯陶尔布里奇。你可以打电话给他,向他问地址,并向他解释主要嫌疑人是如何走出警察局的,现在我们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他,因为你搞砸了。”

  “长官?”赖斯在后座说道。

  “什么?”马弗尔问。

  “托比会不会知道地址?”

  “托比是谁?”

  “帕罗特警探,长官,”赖斯说,“我的意思是,他在这里待了很长的时间,即使他没有参与这个案子,他也一定知道布赖特家住在哪里,不是吗?”

  片刻沉默后,马弗尔说:“好主意,赖斯。帕罗特在哪里?”

  “我猜他回家了,长官。”雷诺兹说。

  “好吧,等一下给他打电话,”马弗尔说,“等一下,告诉他你需要他给你擦屁股。”

  7

  “你是谁?”梅丽站在客厅门口疑惑地问道。然后,在他开口之前,她看到男人手中的冰激凌盒子,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有冰激凌吗?”

  “没有,”他说,“抱歉。”他瞥了一眼杰克,“我应该带冰激凌来的,我应该带一些东西来的。”

  “没关系,”杰克说,“我们没想过你带任何东西。”

  “你是谁?”梅丽再次问道。

  “这是爸爸。”杰克粗声粗气地说道。

  她对那个男人皱了皱眉头,拿出她的吸血鬼牙齿,上下打量他。

  胡子,脏衣服,红色丝绸领带环绕在脖子上。

  “你长这么高了,梅丽!”他走向她,但她靠着门框向后退,保持着距离。

  他停了下来,摸了摸脸颊,瞥了一眼杰克:“这是胡子。我会把它刮掉。”他试探地笑了笑。他们都没笑。

  他缓缓地环视着烧焦的走廊、颗粒状的地毯、泡过水的前门。

  然后目光回到梅丽身上。

  “你在读什么?”

  她看着手里的书——手指就是书签——然后给他看封面,“斯蒂芬·金的《它》。”

  他皱起眉头:“你看这本书是不是太小了?”

  “这是关于排水沟中的小丑的故事,”她耸了耸肩,“不是真的。”

  他笑得很开心。“我很想你,”他说,“我非常想你们。”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情,但他的话却没有得到回应。

  “你去哪儿了?”梅丽问。

  “嗯……我离开了一会儿。”

  “很长一段时间。”她纠正他。

  “你说得对。太长一段时间了。我很抱歉。”

  “你难过吗?乔伊说你很伤心。”

  “是的,我很伤心,”他点点头,“非常非常伤心……我感觉……好吧,我的感受并不重要。我永远不应该离开。但是我在外面的每天,都想着你们所有人,都念着你们,想再次见到你们。”

  “我本该早点儿回家,但是……”他耸耸肩,然后看着杰克,“但是我明白。我明白了。”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抚平了领带,仿佛准备面试一样:“但我现在回家了。这一次我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他对着梅丽微笑,但她只是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杰克打开背包。“我找到了你的西装,”他说,“所以你可以找一份工作。”

  他把西装挂在前厅的门上。很不错。浅灰色。

  “谢谢你。”

  “你得自己找鞋子。”

  “爸爸?”

  他们都抬起头。

  乔伊站在客厅的门口,衣着邋遢,眉眼明亮。

  她扑到父亲的怀里,他一把抱住了她。

  8

  托比·帕罗特有足足15分钟没接电话。

  马弗尔确切地知道时间,因为他让汗水越冒越多的雷诺兹继续尝试拨打那个号码,而他们都在车里等着。

  在他们等待的同时,马弗尔也在思考自己的策略。

  他不知道布赖特家会是谁应门,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逮捕令。在其他任何时间,他都可以要求进入房屋搜查逃脱监禁的囚犯。但这一次——感谢雷诺兹——鉴于囚犯从未被正式拘留过,因此不能说是逃犯。

  事实上,如果他喜欢,杰克·布赖特甚至还可能会把两支警队告出屎来,因为他没有被逮捕或指控,甚至没有法律代表就被羁押,而且他还是个少年……

  所以,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性,但马弗尔知道他必须非常谨慎地行事——保持亲切的态度,征得同意。

  这很气人,但事情就是如此。

  帕罗特终于接听了他的电话,雷诺兹声音低沉,噼里啪啦几句话说完,在一分钟内挂断了电话。

  “就在布伦德尔路上,”他说。“他不知道门牌号,但他说看到就会知道,他在那里的汽车展厅与我们会合。”

  马弗尔启动发动机,撞上路缘,在轮胎的尖叫声中,汽车画出一条弧线。他瞥了一眼警长焦急摇晃的膝盖。

  “兴奋吧,雷诺兹?你现在可以第二次抓住‘金发姑娘’了。”

  在温暖的夏日暮光里,他们把报纸从屋里抱到花园中。

  起初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从报纸“峡谷”上取下一摞厚厚的报纸带到外面,阿瑟·布赖特在草坪中心小心地将它们搭成金字塔形。但是“峡谷”墙壁越低,乔伊就越兴奋,她的兴奋传染了众人,所以几分钟内他们三个都在后门跑进跑出,咯咯地笑着,在门口互相挤碰,看见飞快爬开的蜘蛛而尖叫,在掉下来的《泰晤士报》《每日邮报》和《蒂弗顿报》上滑来滑去。

  慢慢地,一道“峡谷”墙完全从厨房消失了,在它的位置露出了浅色地板的宽条纹。

  乔伊和梅丽带着报纸经过时,杰克站在那里,盯着地板——惊讶于它一直都在,并且找到它是多么容易。然后,他把另一堆报纸从柜子上抬起,向外面走去。

  终于阿瑟举起一只手。“我觉得现在已经够了!”他笑着说。

  杰克、乔伊和梅丽看着他,眼睛明亮,屏住呼吸,他手伸进口袋,拿出一盒火柴。

  “现在站远一点儿。”他说。

  当托比·帕罗特在装满豪华汽车的展厅溢出的灯光下招停他们的时候,天开始黑了。马弗尔从未在蒂弗顿街头见到过豪华轿车,心里想着下次有空的时候,来查查这个经销商。

  帕罗特穿着一件非常旧的运动服跑到他们身边——旧得有些起球,脚踝处已经短了。他和赖斯一起坐在后面,马弗尔在布伦德尔路上慢慢行驶。

  “我记得就是那家。”托比·帕罗特指着说道。

  “确定吗?”雷诺兹说。

  “我确定。”

  “如果不是那家,我们可以敲邻居的门,”赖斯说,“总有人认识他们的。”

  “那就有点儿晚了,不是吗?”雷诺兹说。

  马弗尔皱着眉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下。“我们是警察!”他猛地停下,全都下了车。

  马弗尔看着这栋干净整洁的带露台的房子。这不是他所预料的。话说回来,关于“金发姑娘”的事情就没一件是他所预料到的。

  窗户很干净,在矮挡墙后有一条四英尺长的修剪整洁的草坪。

  干干净净,他想着。

  然后他闻到了味道,“是烟味吗?”

  前门的玻璃窗被砸碎了,透过它,可以听到一个孩子哭泣的声音,伤心欲绝。

  马弗尔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身向前倾,透过小窗往里看。屋里面非常黑,但可以看到走廊地板有一个小女孩,把一个足球放在她的胸口,眼泪不住往外流。

  马弗尔敲了敲门。哭声没有停止,人也没有动。

  他又敲了敲门,声音更大了些。

  他皱了皱鼻子,看着赖斯和雷诺兹,他们和帕罗特站在一起。

  赖斯跑到马路对面,以便更好地观察房子,“长官,后面有什么东西着火了!”

  马弗尔捶着门。“嗨!”他对孩子喊道,“你还好吗?”

  孩子脸转向他,然后慢慢摇了摇头,“不!”她哭着说,继续哭。

  “见鬼,”马弗尔烦躁地说道,“站远点儿!”他退了几步,冲向房门,猛地撞上又立马弹开,双臂向后挥舞,脚步踉跄。

  雷诺兹一把抓住他并阻止他翻过矮墙,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卡其色衬衫系着红色丝绸领带、满脸憔悴、胡子拉碴的男人打开了门。

  “你好。”

  马弗尔摸出证件:“阿瑟·布赖特先生?”

  “是的。”

  “我们来找杰克。”

  “等一下。”阿瑟说道,看着他身后,被那个仍然在地板上大喊大叫的孩子分了心。他过去抱起她,回到门口,她坐在他臂弯里,头靠在他肩膀上,仍在哭泣。现在她靠近了,马弗尔才发现她抱着的不是足球,而是一只大乌龟,一脸病恹恹的样子,好像已经见惯了风云似的。

  “她只是对草坪感到难过。”阿瑟含糊地说道。

  “我才修剪过!”泪流满面的孩子又哭了起来,“现在它着火了!”

  “梅丽,它会重新长出来的,我保证,”他拍着她的背,向马弗尔解释说,“我们在做一些清理。”

  他微笑着,马弗尔也试着以微笑回应,即使他对这种拖延感到心痒难耐。保持亲切,他提醒自己,否则他们会起诉……

  阿瑟稍稍把女儿抱远一点儿,这样可以看到她的脸:“你的眼泪掉到唐纳德眼里了。”然后放下她,看着她进到房间里去。

  马弗尔再次张嘴准备问杰克在不在,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雷诺兹突然叫道:“那是我的领带!”

  “雷诺兹……”他厉声吼道。

  但雷诺兹探着身子围着阿瑟转了一圈说道:“这是我的西装!”马弗尔还没来得及阻止他,雷诺兹用肩膀挤开惊讶的阿瑟,从客厅门后取下一件浅灰色西装。

  “嘿,你不能进来!”阿瑟·布赖特说,“你不是应该有搜查令吗?”

  该死。搜——!马弗尔愤怒地看了雷诺兹一眼,但见他挑衅地打开夹克,露出缝在衬里上的名字标签。

  “雷诺兹。”

  “看到了吗?”他说。

  慢慢地,马弗尔总督察笑了。

  “阿瑟·布赖特先生,”他说,“在所述物品可能被盗的过程中,由于赃物在房里清晰可见,并且合理怀疑可以于此搜索到更多被盗物品及或入室盗窃之犯罪嫌疑人,我们根据1968年《盗窃法案》进入你家搜查房屋,你明白了吗?”

  “不,”阿瑟说,一脸懵懂,“有人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杰克坐在草地上,看着乔伊围着火堆跳舞,不时地往火堆中又扔一叠报纸,或者用一把旧耙子戳一戳,看着飘飞在傍晚浅色天空中的火花笑个不停。

  灰色的纸灰花瓣像轻柔的雪花一样飘落在他们周围。

  梅丽走出房子,放下唐纳德让它自己爬,离火焰远远的。

  “警察为什么要找你?”

  “什么?”他没明白,“哪里?”

  梅丽指指前门:“他们在前门。”

  杰克撑起身。借着火焰,他看到黑暗中有人影在房子里移动,恐惧一下子涌上了喉咙。

  “那些警察总能找到你的……”

  在那一刻,他站在那里,惊慌失措。

  他紧紧地抱了抱梅丽。“不要告诉他们任何事情。”他说。

  然后,他越过围栏翻进雷诺兹太太的花园。

  9

  杰克跑向她家后门,猛力敲门。

  她没来。

  他再敲,绝望地看着栅栏,向上可以看到他自己的卧室窗户,窗台上的小相框仍然空着。如果有人现在从窗子边往外看,就会看到他在门口瑟缩不安,而对此他却无计可施。

  他再次敲门。“快点儿!”他在脑海里大叫。

  “快点儿!”

  雷诺兹太太来了。透过玻璃,他可以看到她走过来,但她看到他显得并不高兴,有那么一瞬间,杰克担心她会挥手赶走他,拒绝开门。

  他尽量看上去很淡定,尽量看起来不像在逃避警察的追捕。他平静下呼吸,直起腰来。

  堆出笑容。

  皱着眉头,老太太扭开锁打开门。

  “你想干什么?”她问。

  “嗨,”杰克说,“我来帮你修割草机。”

  杰克·布赖特不在屋里。

  这不是一栋容易搜索的房子,比预期花了更长的时间。每个房间都是报纸墙、“隧道”和死角构成的迷宫。每当他们认为已经搜索得干干净净时,突然意识到那一堆报纸其实是张床,必须俯下身子去看看,或者一堵墙上藏着个衣柜,而他们又打不开。

  帕罗特看到了一只老鼠,整个房子都长满了霉——这东西马弗尔沾都不想沾。难怪杰克·布赖特每天修剪草坪,窗户擦得干干净净,就是不想引起有关当局的怀疑——房子里面,狗窝都算不上,更不用说住着儿童了。

  在后面的卧室,他找到了一个空的相框和地板上两个孩子和一个沙滩球的皱巴巴的照片。

  尽管如此,他还是苦笑了一声。

  现在他站在暮色中,灰烬落在身边,愤怒地瞪着噼啪作响的火焰。

  小浑蛋溜了。他毫不怀疑杰克刚才就在这里,就在刚才,如果阿瑟·布赖特不在门口拖那一会儿,情况可能已经完全不同了。

  两姐妹站着,静静地看着他。

  “你哥哥在哪里?”他问道。

  “我不知道。”年长的女孩说。

  “我也不知道。”抱着乌龟的孩子说道。

  马弗尔噘起嘴唇。

  “你们想要10英镑吗?”他说,“每人10镑?”

  “不!”年长的女孩说,而那个小女孩则说“好啊”。马弗尔看着小家伙,手撑着膝盖蹲下去,差不多和她一样高。

  “你告诉我你哥哥在哪里,我给你10英镑。”

  “嗯……”孩子皱着脸,好像在思考。

  “我给你讲吸血鬼的故事,你给我5英镑好了,”她说,举着5个小手指以防万一马弗尔算不清,“或者蚯蚓,给3英镑。”

  马弗尔站起来,把灰烬从肩膀上拍掉,然后回到室内,高喊道:“再搜一遍房子!”

  就像生活中的许多东西一样,雷诺兹太太的割草机没有什么大问题,彻底清洗一遍,加上一些溶剂就好了。

  杰克坐在一个旧油漆桶上,用一把从工具箱里找到的凿子从割草机的内里刮下攒了好多季的坚硬干草。

  他关上了棚门,告诉雷诺兹太太这是防止灰烬飘进去。起初的时候,他站在门口,耳朵贴在木头上,试图听清楚隔壁发生的事情。

  但门关上听不到任何声音,于是他打开灯,将割草机干净的那一侧朝外,以避免机油弄脏了空气过滤器,开始工作。

  清理完裙边的下侧,他看到更长的草叶已经缠绕在刀片的轴上,使其转得越来越慢,最后卡住。他于是把草叶切开,然后小心地一根一根拔掉。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开心。更重要的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像是自己,像一个帮助邻居的男孩,这感觉很好……

  雷诺兹太太打开门时,他吓了一跳。她没说什么,只是站着看他喷洗清理过的轴,这样刀片就容易转动了。

  “你妹妹怎么样?”

  “哪一个?”杰克问。

  “吸血鬼猎人。”

  杰克笑了:“她现在喜欢可怕的小丑,自己也装成了小丑。只要有新的东西,她都希望能了解它的一切。她什么都读。我得一直给她找书看,她看书速度很快。”

  他清理了塞子并加满了油。

  “我叫我儿子来修,叫了好几周,”她说,“他一直不来。”

  杰克站了起来,准备好割草机并拉动了启动器。它轻松地咆哮着发动起来,但只是一会儿的工夫,杰克又关掉了引擎,这样棚子里不会到处都是烟雾。

  “这是一台很好的割草机,”杰克说,“还可以用好多年。但是你需要清理它下面,否则切下来的草会堵住它的。”

  “有人吗?”

  杰克僵住了,看着门外。

  马弗尔!

  雷诺兹太太走到外面,将棚门留了一半,杰克瞥见了马弗尔目光越过篱笆迅速地往里瞥了一眼。他立马躲开了他的视线。现在外面几乎黑了,而棚子里的灯亮着,如果马弗尔离得更近,或者门再向前打开一点儿,他就无处可藏……

  他可以透过门上的细缝看到警官,一只手抓在栅栏上,另一只手拿着他的证件。他肯定是站在阳畦上。

  杰克噘起嘴唇。他最好不要弄破了它!

  “我们在找你的邻居,”马弗尔说,“杰克·布赖特。你认识他吗?”

  杰克屏住呼吸。

  “哦,认识,”雷诺兹太太盯着证件说,然后说道,“我儿子也在警察局,你认识吗?”

  马弗尔当没听见:“你今晚见过杰克吗?”

  “怎么啦?”她怀疑地说道,“他做了什么?”

  “他因入室盗窃而被通缉。”

  “入室盗窃!”她叫道,听起来很震惊,往棚子看了一眼。

  杰克身子抖着,希望她不要过来——在心里恳求她——但老太太却直接向他走来。透过细缝,杰克看着她越来越近,他的牙齿紧咬,咬得下巴都疼了,希望像放掉的洗澡水一样从他身上慢慢消失。

  雷诺兹太太走到棚门前。

  关上了门。

  杰克震惊地眨了眨眼。他听到钥匙上锁的吱吱声,然后是移动花盆时碰到什么的声音。

  “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他听到她说,“这里没有人偷东西。”

  10

  杰克关掉灯,等雷诺兹太太回来。

  他把油漆桶靠近棚子的墙壁,这样他就可以背靠着闭目养神。汽油烟味已经消散,现在闻得到木头的味道。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木料场,想起了路易斯。

  “不要再来这里了。”

  杰克在梦中做了个鬼脸,然后再次放松,头垂向胸口。他太累了,现在就算是让他看英格兰队的比赛,也能睡着。

  他几乎睡着了——几乎就在两个残酷的世界相交的那个美妙交点——这时传来一阵金属摩擦声,雷诺兹太太打开了门。

  杰克爬起来,他们盯着对方。

  “跟我来。”她终于说道。

  他跟着她走到后门。

  “请脱鞋。”

  他脱下鞋,穿过窗明几净的厨房,走到休息室,那里如此明亮,如此绚丽,如同夏天就在屋里一般。

  雷诺兹太太指指小小的奶油色天鹅绒沙发,他小心翼翼地坐上去,脏运动鞋放在膝盖上。雷诺兹太太自己穿着白色皮革乐福鞋,鞋底一尘不染。

  “我喜欢保持地毯干净。”她解释道,杰克想到了过去一年中他在无数的地毯上所泼的咖啡、扔的红酒,以及踩成饼的食物。那些地毯,他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都属于像雷诺兹太太这样的人,尽管她儿子是一名警察,但雷诺兹太太并没有把他交给马弗尔。

  他感到羞耻,脸颊发烧。羞耻并不能挽回他失去的东西。

  “你是窃贼吗?”雷诺兹太太问道,她的直率让杰克感到惊讶。

  他深吸一口气放松,然后说:“过去是。”

  “但现在不是了。”雷诺兹太太说,轻松地拍拍手,好像她早就做出了决定,而他的豁达只是一种形式。她起身走到壁炉架前,那里收藏着各种各样的小瓷俑,有时髦的女士,有吹笛子的牧羊人,有丑角,有斗牛士……

  杰克想起自己的锤子,还有用锤子砸得粉碎的那些东西。

  雷诺兹太太拿起一个小瓷俑递给他:“这是给你妹妹的。”

  那是一个小丑,四英寸高,有着一张悲伤的面孔,扎着一朵黄色的大花,穿着宽松的格子裤,还有一根粗瓷绳上系着一堆气球。

  他抬起头,但她已经走到前门去了。他连忙跟上,经过走廊时将小丑放到口袋里,这样他等会儿可以把鞋子穿回去。

  “我觉得你应该从前面出去,说不定有人在你家里等着你,不是吗?”

  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她是对的。“好。”他点点头。

  “你父亲打算烧多少份报纸?”

  杰克睁大眼睛看着雷诺兹太太:“很多。”

  她噘起嘴唇:“嗯。”

  她打开门,向外看了看,确保没人在那里守着,然后把杰克带到街上。

  他转身想说“谢谢”,但雷诺兹太太已经把门关上了。

  11

  “为什么没告诉我你结过婚?”

  亚当带回来一匹有轮子的玩具马。他敲了敲门,凯瑟琳一开门就看见马在门口。他躲在旁边学着马嘶,然后跳出来,大笑着,亲吻她,好像他已经离开了有一年之久。他又从肚子上方吻了一下宝宝,把马推到厨房,再折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驼背孩子,在那里喋喋不休。

  “蓝圈公司的销售代表送的,去年的营销活动,很棒吧?他可以骑好几年,或者她也行。我们也应该报个骑马课程。当然是以后的事情。但这将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方式,不是吗?免费的!我总不能拒绝,对吧?”

  凯瑟琳跟着他。

  冷淡。

  无声。

  她在心底练习了这句话好多遍,所以没有动摇,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她就可以一口气说完而不会摇摇晃晃。

  “为什么没告诉我你结过婚?”

  “什么?”他没有看她,还在对马说话。

  “为什么没告诉我你结过婚?”

  亚当慢慢地站起来,对上了她的目光。

  如果他说“为了保护你”,或者如果试图否认,她会杀了他。

  但他说:“我不知道。”

  然后他看着窗户外的花园,摇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凯瑟琳犹豫了,但不是因为她想过的可能犹豫的原因。突然间,她很伤心,而不是生气,不得不控制住自己搂着他的冲动,告诉他,她爱他,这没关系。

  但她必须继续,因为它确实很重要,她需要知道。

  “安杰拉。”她说道,这个令人讨厌的名字。

  “是的。”他说。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接着问。

  “有警察来过这里。”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关于入室盗窃?”

  “不,”她说,“关于艾琳·布赖特。”

  亚当瑟缩了一下,就在她眼前,关于他的一切似乎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一切……都缩水了。

  他弯下腰,手肘靠在厨柜台面上,揉了揉脸,显得非常非常疲惫。

  “我太害怕,不敢告诉你。”他终于叹了口气。

  “害怕什么?”凯瑟琳说。

  “你要离开我。”

  “我离开你?”

  他直起身来:“她就是。安杰拉后来离开了我。”

  “什么之后?”

  “在被询问之后。”

  “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耸了耸肩:“谁知道,她离开了我。”

  然后他告诉了她,关于在炎热的一天停在那个路边停车带;关于被塞进警车的后座困窘不安、不停道歉;关于他生命中最糟糕、最漫长的六个小时,从迷茫到冒犯到愤怒到害怕、害怕,还是害怕。

  “我不能告诉你是有多可怕,凯瑟琳。”亚当温柔地说,看着别处,喉结上下滚动着。他从盘里拿出一个橘子,像玩挤压玩具一样挤压它。

  “我的意思是,我停下来到路边小便,突然间我就成了谋杀案的嫌犯!起初它就像个笑话,然后是一个愚蠢的错误,然后我意识到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他们真的以为我可能与杀人案有关。一个女人。一名孕妇。我是说,去他的!”

  他看着凯瑟琳,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他当时所感受到的同样的震惊和愤怒——尽管过去了多年,这些表情仿佛随时可以重现,现在眼泪也快从他眼中溢出来。

  “亚当……”她喃喃道。

  他用衣袖抹了把脸。

  “我想死。我向你发誓,凯瑟琳——那一刻,我宁愿死也不愿坐在那里让那些人试着让我承认做了那件事。那件恶心、恶毒的事!”

  凯瑟琳点点头。她自己现在模模糊糊想起那桩谋杀案都不寒而栗。

  “然后,当它终于结束时,我回到家,她离开了我。刚走!刚装好她的东西走了,我的婚姻结束了,就像那样,我失去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如果不是我父亲保释我出来,连房子都会失去。事实上,我不得不向他借钱还给安杰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背了那么多债。为什么这么难——”

  凯瑟琳打断道:“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的婚姻在那之前很好吗?”

  “绝对的!”

  “那她为什么要离开你呢?”

  “这要问她!”他气愤地说,“我猜她是傻到相信它。毕竟,警察在询问我,所以我肯定有罪,对吧?尽管我一生都没犯过任何罪行。”

  凯瑟琳什么也没说。她想要支持亚当,但是他骗了她。他已经结婚了。他因为涉及一桩谋杀案而被审问过。他骗了她……

  “凯瑟琳,”他急切地说道,“就像你说的入室盗窃一样,你做了一个糟糕的选择——不告诉我。之后,这一切都变得更加艰难。”

  她缓缓地点点头。她也骗了他。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你就会想知道更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我告诉你真相,那么也许你也会离开我!你为什么不呢?那个婊子就离开了!无风不起浪,对吧?在被证实有罪之前,去他的无辜,因为——相信我——没有人相信这一点,尤其是以前我工作地方的人力资源部的浑蛋,要知道我以前挣的是现在的三倍。狗屎!我有地理学学位,凯瑟琳!你以为我想开一辆面包车向农民兜售马饲料?我曾经是一名测量员,在韦斯顿管理整个办公室。但突然人力资源部认为聘请一名被质疑犯有谋杀罪的人是个坏主意。没有被捕,没有被起诉,没有被审判和被定罪,只是询问然后就被释放。”

  “这是个误会!”他喊道,“不是我的错,是他们搞错了。但他们没受罪。遭罪的是人我。”

  想到了这些,亚当的下巴愤怒地扬起。

  “所以我失去了妻子和工作,欠了债,我以为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他拉着她的手,声调慢慢平和:“直到遇见你,凯瑟琳。你救了我,你真的救了我。你给了我力量振作起来。你让我有机会重新开始,现在我们在一起创造一个全新的生活,我想要的就是爱你和宝宝,努力工作,给你应得的一切,因为我是如此幸运能拥有你,并有机会再次走回正轨……”

  亚当惊讶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的声音再次变得痛苦。

  “然后这个小浑蛋突然闯进了我们家,突然间我又害怕了。他在威胁指控。他骗你。他说他是艾琳·布赖特的儿子,但他真的是吗?我们没有证据!也许他找到了一些有我名字的东西,认出了它,制定了一些敲诈我们的计划。或者也许他只是疯了。谁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他会威胁要告诉你的朋友,我的老板,在路灯柱上张贴?我经历过那样的混乱。凯瑟琳,我不希望这又成为我最大的敌人。当你进入房间,那些打量、耳语、交谈全都停止……我的上帝!如果它又来一次——对你而言也是——如果你离开,谁会责怪你?”

  “所以这就是我没有告诉你的原因,因为我害怕失去你和宝宝。如果它再次发生,它只会杀了我……”

  他停下来,因为不停说话和感慨而喘不过气来,他摩挲着她的手,好像只有这样才都让他保持理智。

  但是凯瑟琳并没有感到理智,她陷入了混乱——要立刻接受这番说辞是不可能的。她所爱的男人正在向她敞露自己生命中的巨大创伤,非常不公平的遭遇。但是,相对于压倒性的爱和对他的支持,她感到的只有一种低沉的、隆隆作响的恐慌。她记得地震幸存者说地震时他们脚下的地面好像变成了液体,感觉像是在大浪中翻滚。这就是她的感受。她原本是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而现在地面突然变成了海洋。现在她在这里——在门口挣扎,不知道是留在这里然后安然度过,还是离开唯一能保护她的东西,游过一片寒冷的黑暗海域,而眼前看不到任何陆地。

  妈妈从来都不喜欢他。

  凯瑟琳对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几乎要笑出来。她一直认为这种厌恶是嫉妒,认为母亲只是无法适应自己不再是唯一女儿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人。

  或者母亲的偏见是因为其他呢,源自经验,源自直觉本能?

  凯瑟琳不知道,说不出来,失去了所有的客观性。

  在那肥胖的警察到来之前,她以为自己知道大多数事情。现在她什么都不知道,觉得以后可能也不会知道。

  “凯瑟琳?”亚当乞求道,“你说话好吗?跟我说话。”

  但是凯瑟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慢慢地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当他们握在一起时,她想不清楚。

  然后她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想起来无论他是否在触摸着她,她和亚当都是有联系的。

  整个余生。 凤凰联动文库:忠于正,守于义(套装共1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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