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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11月中旬

　　旧金山

　　徒步之前的那天，朱尔接到了布鲁克的电话。“你在哪儿呢？”布鲁克一声问候都没有就叫了起来，“你见小伊了吗？”

　　“没有。”朱尔刚刚运动完。正坐在海特—阿什伯里健身中心外的长凳上。

　　“我给她发了n条短信，可她一条都不回我。”布鲁克说，“Snapchat和Instagram也不在线。我都快要爆发了，所以就打给你，看看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小伊谁的电话都不接。”朱尔说。

　　“你在哪儿呢？”

　　朱尔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说谎，“旧金山。”

　　“你也在这儿？”

　　“等一下，你也在这儿？”拉霍亚，那才是布鲁克应该在的地方，距离旧金山八小时车程。

　　“我有几个高中同学在旧金山上大学，所以我就订了家酒店过来玩。结果直到今天他们每个人都有工作啊，考试啊之类的事情。本来今天要约契普·勒普顿的，丫的又放我鸽子。我都在，呃，一屋子死蛇里等了他半天了臭小子才发了个短信。”

　　“死蛇？”

　　“唉。”布鲁克哀叹道，“我在科学院博物馆呢，该死的勒普顿说他想看两栖爬行动物展，要不是想脱了他的裤子我才不会答应呢。小伊跟你在旧金山吗？”

　　“没有。”

　　“那什么光明节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是回家过节了吗？”

　　“就是现在。她才不会回家过节呢。可能是去孟买了吧，我猜的。”

　　“好吧。那你过来吧？既然也在城里。”

　　“去看死蛇吗？”

　　“是啊，天，我都快无聊死了。你离得远吗？”

　　“我还——”

　　“可别说你还有什么事要做。我们要继续给小伊发短信，强迫她回到我们身边。她在孟买有电话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发电邮。到爬虫馆来找我。”布鲁克说，“得先预约，我把号码发给你。”

　　***

　　朱尔想见识所有。她还没去过科学院博物馆，而且她也想弄清楚布鲁克对伊莫金离开玛莎葡萄园岛后的生活知道多少，于是就叫了辆出租车。

　　科学院博物馆是一座自然历史博物馆，里面到处都是恐龙化石和动物标本。“我预约了两点钟。”朱尔对爬虫馆前的管理员说。

　　“请出示身份证件。”

　　朱尔拿出瓦萨学院的学生证，管理员看过后示意她可以进去。

　　“我们这里有来自一百六十六个国家的超过三十万件标本。”管理员说，“祝你今天参观愉快。”

　　展品收藏在一系列展厅中，给人的感觉半像图书馆，半像储藏间。架子上放满了玻璃瓶，里面浸泡着各种动物：蛇、蜥蜴、蟾蜍，还有好多朱尔也认不出来的生物。每一件上都有精心制作的说明牌。

　　朱尔知道布鲁克正在等她，但她并没有发信息说自己已经到了。相反，她沿着走廊慢慢地走着，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记自己看到的那些名字，Xenopuslaevis，非洲爪蟾；Crotaluscerastes，响尾蛇；Crotalusruber，红钻响尾蛇。毒蛇、蝾螈、稀有的青蛙，只有遥远的岛屿上才有的小蛇，所有名字一个个都记在心里。

　　毒蛇盘成圈，悬浮在浑浊的液体中。朱尔把手伸到它们的毒牙对着的位置，感受那刺过身体瞬间的惊惧。

　　转过一个拐角后，她看到了正坐在走廊旁边地板上的布鲁克。布鲁克正盯着底层架子上一只大块头的黄色青蛙。

　　“等得我花儿都要谢了。”布鲁克说。

　　“我被那些蛇给迷住了。”朱尔说，“它们看上去好强大。”

　　“它们一点都不强大。它们都死了。”布鲁克说，“它们都，嗯，在瓶子里蜷成一团，没人爱它们。天呐，要是你死后你的亲戚们也，嗯，把你泡着福尔马林装在大瓶子里那就太郁闷了。”

　　“它们都有毒。”朱尔还在想着那些毒蛇，“有些能杀掉比它们大三十倍的动物。体内有那么强大的武器，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它们都丑出翔了。”布鲁克说，“一点价值都没有。不说了。我都快恶心死这些爬虫了。去喝杯咖啡吧。”

　　小吃店里有小杯苦咖啡和意大利冰激凌供应。布鲁克告诉朱尔要点香草冰激凌，然后两个人都把苦咖啡倒在了盘子里的冰激凌上。

　　“这种吃法还有个名字。”布鲁克说，“不过我在意大利的时候没注意听。我们是在一个广场旁边的小店里吃的。我妈一直在叨叨广场的历史，我爸张嘴闭嘴都是‘咱们好好练练意大利语！’可我妹和我都快无聊死了。整个旅程中我们都无聊得要死。我们俩一路上都翻着白眼儿，不过——基本上每次都是——只要吃的一端上来，我们就，米西米西米西。你去过意大利吗？那边的意面你都想不到有多好吃。我敢跟你发誓，简直好吃到犯罪。”她拿起杯子，喝掉了最后一点咖啡。“晚上我去你家里吃晚饭。”她宣布道。

　　她们还没有提过伊莫金，所以朱尔说可以。

　　***

　　两个人买了香肠、意面和红酱。布鲁克的后车厢里有一瓶红酒。进入公寓后，朱尔趁布鲁克东张西望的空档把那一摞信件都翻了过来塞进了抽屉，然后把她的钱包也收了起来。

　　“环境不错。”布鲁克指了指刺猬枕头和装满漂亮彩色玻璃珠跟水钻的玻璃罐。她看了看绘有图案的桌布、红色的厨房柜、用来装饰的雕像，还有前任住客的图书，然后又打开橱柜，拿了口锅盛上水准备热意面，“你还缺棵圣诞树。”她说，“等一下，你是犹太人吗？不对，你不是的。”

　　“我什么都不是。”

　　“每个人都是点什么的。”

　　“我没有。”

　　“别扯了，朱尔。你就说我吧，我妈这边是宾州荷兰裔，我爸这边是爱尔兰天主教徒外加古巴血统。这并不是说我就是个基督徒，但这意味着每到平安夜我就得开车回家假装全神贯注地参加午夜弥撒。你呢？”

　　“我什么节都不过。”朱尔希望布鲁克不要再深究下去了。这个问题她还没有准备好答案。她还没有找到能和她的原初英雄故事合拍的宗教背景。

　　“呃，那可真他妈可悲。”布鲁克边说边开了红酒，“跟我说说小伊都去了哪儿。”

　　“她和我一起来的这儿。”朱尔说，“不过只待了一周，然后她说要去巴黎，道别后没多久，我就收到她的信息，说巴黎就是个和纽约差不多的城市，她要去孟买，要么就是开罗。”

　　“我知道她没回家，因为她老妈又给我发邮件了。”布鲁克说，“哦，我也知道她和福瑞斯特分手了。她在短信上说福瑞斯特就跟个哭丧猫似的，能摆脱他让她松了口气，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没说。清洁工的事儿她跟你谈了吗？”

　　这正是朱尔想聊的话题，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谨慎行事，“说了一点儿，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离开葡萄园岛之后的第二天她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这都是她的错，还说她正要和你逃到波多黎各去疗伤。”布鲁克说。

　　“我们没去波多黎各。”朱尔说，“我们来了这儿。”

　　“我真他妈的讨厌她那套遮遮掩掩的玩意儿。”布鲁克说，“我爱她，可她老是，嗯，天马行空还神神秘秘的。太讨厌了。”

　　朱尔想替伊莫金辩护几句，“她就是想要做她自己，不要总是讨好别人而已。”

　　“呵呵，说实话，她要是能稍微使点劲儿去讨好一下别人我是一点都不会介意的。”布鲁克说，“其实啊，她他妈的可得多使点儿劲儿了。”

　　布鲁克走到电视机前，似乎觉得对伊莫金·索科洛夫这个话题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换了几个台，最后找到一部刚刚开演的贝蒂·戴维斯的老片。“咱们就看这个吧。”她边说边给自己又倒了杯酒，然后端出意面。

　　两个人看着电影。那是一部黑白片，每个人都穿着华丽的服饰，但对彼此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一小时后，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是麦迪，公寓的房东。“我得开一下你们浴室水池的水龙头。”她说，“管子工在下面，他想让我帮忙确认一下为什么会堵。”

　　“能等会儿吗？”朱尔问。

　　“他现在就在我家呢。”麦迪说，“就一分钟，你们都不会注意到我来过。”

　　朱尔看了布鲁克一眼。布鲁克正把脚搭在桌子上看着电视。“进来吧。”

　　“谢谢，真是个好姑娘。”朱尔跟着麦迪进了浴室，看着房东搬弄起了水龙头。“应该是可以了。”麦迪边说边朝外走，“我去看看我那边水池是不是又返水了。但愿不用我再上来。”

　　“谢谢。”朱尔说。

　　“不，谢谢你，伊莫金，很抱歉晚上打扰了你。”

　　该死。

　　该死。

　　麦迪关上了门。

　　布鲁克关上了电视，手里正拿着手机。“她刚说什么来着？”

　　“你该回去了。”朱尔说，“你喝了不少，我给你叫车。”

　　***

　　朱尔一直跟布鲁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直到把布鲁克送上车。出租车刚一开走，小伊的手机就在她口袋里响了起来。

　　布鲁克·兰农：小伊！你在哪儿？

　　布鲁克·兰农：朱尔说你在孟买？或者开罗？

　　布鲁克·兰农：真的吗？

　　布鲁克·兰农：还有，薇薇安那个死巫婆，我都不敢相信她和艾萨克有一腿。我是说，我相信，不过太他妈操蛋了。

　　布鲁克·兰农：契普·勒普顿昨晚刚摸了我的奶子今天就放我鸽子。去他奶奶个腿儿。真希望你也在这儿，不过这里太烂了你肯定会讨厌的。

　　布鲁克·兰农：还有，朱尔跟房东说她叫伊莫金。

　　？！

　　朱尔终于回了短信。

　　伊莫金·索科洛夫：嘿。我在。

　　布鲁克·兰农：嗨！

　　伊莫金·索科洛夫：契普摸你奶了？

　　布鲁克·兰农：得把奶拿出来你才肯回我短信啊，呵呵。

　　伊莫金·索科洛夫：呃，奶是非常重要滴。

　　过了一分钟，朱尔才继续打道：

　　伊莫金·索科洛夫：别太紧张朱尔。她是我的老朋友。

　　伊莫金·索科洛夫：我帮她定了公寓，等她自己重振旗鼓了就会搬出去。约我签的，所以房主以为她是我，她破产了。

　　布鲁克·兰农：不止吧。她有点脱线了感觉。真的，朱尔就让那老太太叫她“伊莫金”。

　　伊莫金·索科洛夫：没事。

　　布鲁克·兰农：我不管。影响你的信用记录了怎么办？我知道你特别在意那玩意儿。再说这也太诡异了吧？你不觉得吗？身份窃贼还是怎么着？那种事可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什么都市奇谈。

　　布鲁克·兰农：还有，你到底在哪儿？孟买吗？

　　朱尔没有回复。布鲁克要是铁了心找事，她说什么都没用。 凤凰联动文库：忠于正，守于义（套装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