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太阳照常升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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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我醒来后,来到窗子边向外看。天气晴朗,山上没有云。外面窗子下面停着几辆二轮车,和一辆顶上的木头由于风吹日晒已经开裂的旧驿车。这肯定是汽车时代之前留下来的。一只山羊跳上一辆二轮车,又跳到驿车的顶上。它扭过头看下面的其他山羊,我向它挥手时,它跳了下来。
比尔仍在睡觉,于是我穿好衣服,在外面走廊里穿上鞋,走下楼梯。楼下没人,我打开门走了出去。清晨外面很冷,太阳还没有把风停后凝成的露水晒干。我在旅店后面的棚屋周围搜寻,找到了一把鹤嘴锄,走到溪边想挖些蚯蚓作饵。溪水又清又浅,但看上去里面没有鲑鱼。长满草的岸边很潮湿,我拿鹤嘴锄锄进地里,弄松了一块草皮。底下有蚯蚓。我掀起草皮,它们就爬走了。我仔细挖,找到了很多。我在湿地边挖着,装满了两个空烟草罐,在蚯蚓上面撒了泥土。那几只山羊看着我挖。
我回到旅店时,老板娘已经在厨房了,我请她给我们弄咖啡,我们想要吃午餐。比尔醒了,正坐在床边。
“我从窗口看到了你,”他说,“不想打扰你。你在干什么?埋你的钱?”
“你这个懒虫!”
“为了共同利益忙碌?好极了!我希望你每天早上都做这件事。”
“来吧,”我说,“起床。”
“什么?起床?我永远不起床。”
他爬进被窝,把被子拉到下巴边。
“劝我起床。”
我找出渔具,把它们都装进渔具袋里。
“你没兴趣吗?”比尔问。
“我要下去吃饭了。”
“吃饭?为什么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想要我起床是为了取乐。吃东西?好的。现在你很理智。你去外面再挖点蚯蚓,我就下来了。”
“呸,见鬼去吧!”
“为了所有人的利益去忙活吧,”比尔穿上内衣,“表现出讽刺和怜悯。”
我拿起渔具包、渔网和钓竿套往房间外面走。
“嘿!回来!”
我把头伸进门口。
“你不想表现出一点讽刺和怜悯吗?”
我翘起鼻子。
“那不够讽刺。”
下楼时,我听见比尔在唱:“讽刺和怜悯。当你感觉……哦,给他们点讽刺,给他们点怜悯。哦,给他们点讽刺。当他们感觉……只有一点讽刺,只一点儿怜悯……”他一直唱,直到他下楼来。旋律是《钟声为我和我的姑娘敲响》。我在读一份一周前的西班牙周报。
“这套讽刺和怜悯是怎么回事?”
“什么?你不知道《讽刺和怜悯》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谁弄出来的?”
“大家。他们在纽约为此疯狂。这就像过去迷恋弗拉泰利尼家族马戏团一样。”
女孩端着咖啡和奶油吐司进来了。或者,确切点说,是面包吐司和黄油。
“问问她有没有果酱,”比尔说,“对她表现出讽刺。”
“你有果酱吗?”
“那并不讽刺。真希望我能讲西班牙语。”
咖啡不错,我们用大碗喝完了。女孩拿来一玻璃盘树莓果酱。
“谢谢你。”
“嘿!不是那样,”比尔说,“说点讽刺的话。对普里莫·德·里维拉[363]说些挖苦话。”
“我可以问问她,他们认为在里夫山陷入了什么样的果酱中。”
“差劲,”比尔说,“非常差劲。你做不了这事。就这样。你不理解讽刺。你没有怜悯心。举个让人可怜的例子。”
“罗伯特·科恩。”
“还不是很差劲。这样很好。现在说说为什么科恩可怜?讽刺点。”
他喝了一大口咖啡。
“啊,见鬼,”我说,“一大早就耍嘴皮子。”
“你说吧。你声称你也想成为一个作家呢。你只不过是个记者。一个侨居国外的记者。你从床上下来的那一刻你就应该表现出讽刺。你醒来时,应该满嘴怜悯。”
“说下去,”我说,“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套玩意?”
“所有的人。你不看报吗?你没有跟大家打交道吗?你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一个侨民。为什么你不住在纽约?不然你就会知道这些事情。你想要我做什么?每年来这里告诉你?”
“再喝点咖啡。”我说。
“好的。咖啡对你有益。里面有咖啡因。咖啡因,我们来了。咖啡因让一个男人上了她的马,一个女人进了他的坟墓。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你是一个侨民。最糟糕的那种。你没有听过吗?离开自己国家的人,写不出值得出版的东西。即便是报纸上的新闻报道。”
他喝着咖啡。
“你是个流亡者。你跟土地失去了接触。你变得矫揉造作。虚假的欧洲标准毁掉了你。你嗜酒如命,迷恋性事。你花所有的时间夸夸其谈,而不是工作。你是个流亡者,明白吧?你成天在咖啡馆闲荡。”
“这听起来像是不错的人生,”我说,“我什么时候工作?”
“你不工作。有一帮人声称女人们养着你。另一帮人声称你不行。”
“不对,”我说,“我不过出了一次事故。”
“别提那件事,”比尔说,“这种事就不该讲出来。你应该故弄玄虚,弄成一个谜团。像亨利的自行车。”
他口若悬河,但他停了下来。我害怕他以为刚才说我不行的话伤害了我。我想让他再讲下去。
“那不是一辆自行车,”我说,“他骑在马背上。”
“我听说是辆三轮车。”
“哦,”我说,“飞机有点像三轮车。操纵杆的运作方式是一样的。”
“但是不用脚蹬。”
“是的,”我说,“我猜用不着脚蹬。”
“先不说这件事了。”比尔说。
“好的。我只是为三轮车辩护。”
“我认为他也是个好作家,”比尔说,“你是个他妈的好人。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个好人吗?”
“我不是个好人。”
“听着。你是个大好人,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在纽约我不能告诉你这些。别人还以为我搞同性恋。内战就是因此而起的。亚伯拉罕·林肯是个同性恋。他爱上了格兰特[364]将军。杰佛逊·戴维斯[365]也是这样。林肯因为一次打赌才去解放奴隶。德雷德·斯科特的案子[366]就是反沙龙联盟[367]的圈套。性能解释这一切。上校太太和朱蒂·奥格雷蒂骨子里就是一对同性恋。”
他停了下来。
“还要听吗?”
“说吧。”我说。
“别的我不知道了。午饭时再跟你说。”
“你这个家伙。”我说。
“你个懒鬼!”
我们打包了午饭和两瓶酒到帆布背包里,比尔背上了。我拿着钓竿套,肩上扛着袋网。我们沿着道路往前走,穿过一片草地,找到一条穿越田地的路,朝第一座山坡的树林走去。我们踩着沙路穿过田野。田地绵延起伏,长着青草,草被羊群啃秃了。牛群在山中放牧。我们听见从树林中传来牛铃声。
路经过一条小溪,上面有一座独木桥。这根圆木的上面是刨平的,一根小树的树干被弄弯了当作围栏。溪边有个浅池,沙子的水底看得到蝌蚪。我们走上陡峭的溪岸,穿过起伏不平的田地。回头可以看到布尔格特白色的房子和红色的屋顶,白色的路上有一辆卡车驶过,扬起一阵尘土。
穿过田野后,我们又经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一条沙子路通向浅滩,另一头通向树林。我们走的小路在浅滩下面通过另一座独木桥跨过小溪,和沙路会合,我们走进树林里。
这是一片山毛榉树林,树木都很老了。它们的根露出地表,枝干缠绕在一起。我们走在老山毛榉树粗壮的树干间的大路上,阳光透过叶子照到草地上,形成一片片的光斑。树木巨大,叶子茂密,但林中并不阴暗。没有灌木丛,只有平坦的草地,青翠欲滴,灰色的参天树木之间间隔开阔,似乎是一个公园。
“这才是乡野。”比尔说。
道路向山上攀升,我们进入茂密的树林,道路一直向上攀升。有时它下降一点,但马上又陡峭地上升。我们一直听见树林中传来牛的叫声。最后,路来到山顶。我们到了这一片田野的顶端,那是我们从布尔格特见到的树木繁茂的山脉的最高峰。在山脊的阳面,树林中有一片小空地,长着野草莓。
路从森林里出来,沿着山脊向前延伸。前面的山地没有茂密的树林,有一大片黄色的荆豆花。远处,我们看见了陡峭的悬崖,树木幽深,灰岩耸立,表明底下就是伊拉蒂河的航道。
“我们得沿着山脊越过这几座山,穿过远处山地上的树林,去到伊拉蒂山谷。”我对比尔指道。
“这段路真他妈难走。”
“来这儿钓鱼太远了,很难舒适地当天来回。”
“舒适地。那是个好词。我们连去带回,还要钓鱼,简直就是折磨人。”
路很长,乡村景色宜人,从森林里出来,到达下通法布利卡河谷的陡路时,我们十分疲惫。
路从阴凉的树林出来,来到炎热的太阳下面。前面是河谷。对面是一座陡峭的山。山上有一片荞麦田。我们看见山腰上的几棵树下有幢白房子。天气很热,于是我们在拦河坝旁的几棵树下停了下来。
比尔把背包靠在一棵树边,我们接上钓竿,绕上卷轴,绑好引线,准备垂钓。
“你确定这里有鲑鱼?”比尔问道。
“里面多的是。”
“我要用假蝇钓钩。你有麦金蒂蝇钩吗?”
“那里有一些。”
“你要用蚯蚓钓?”
“对,我就在水坝这里钓。”
“嗯,那我拿走蝇钩盒,”他系上一只假蝇,“我最好去哪里?上边还是下边?”
“最好下边。上边也有很多。”
比尔下到岸边。
“带一罐蚯蚓。”
“不,我不需要。如果它们不吃假蝇,我会在周围扑扇几下。”
比尔在水坝下面看着溪水。
“瞧,”他在嘈杂的水坝声中,向上叫道,“把酒放在路边的泉水冰一下,怎么样?”
“好的。”我喊道。比尔挥了挥手,沿着溪水往下走。我在包里找出两瓶酒,把它们拿到路边泉眼边上,泉水从一个铁管里流出来。喷泉上有一块木板,我抬起来,把瓶塞结实地敲进瓶子里,把酒瓶放进水里。非常冷,我的手和腕都麻木了。我把那块木板放回去,希望没人发现这两瓶酒。
我拿起靠在树边的钓竿,拿起蚯蚓罐和袋网,走到堤坝边。堤坝是建来抬高水流的落差运送原木的。闸门关着,我坐在一块方形的木材上,看着在河流滚下汇入瀑布之前平静的水台口。堤坝脚下,白沫四溅的河水非常深。我挂诱饵时,一条鲑鱼从白色的水中跃起,进入瀑布里,被裹挟下来。在我挂好诱饵之前,另一条鲑鱼向瀑布蹿去,画出一条同样可爱的弧线,消失进轰然奔泻而下的水流中。我放上一个大铅坠,扔进白沫水流中,靠近堤坝木材的旁边。
第一条鲑鱼咬钩时我没有感觉到。我开始拉时,才发觉钓到了一条。我把它从瀑布脚下翻滚的水里拉出来,它挣扎着,差点把钓竿折成两半,我把它拽到堤坝。这是一条很好的鲑鱼,我在木头上捶它的头,它抖动几下挺直了,我把它扔进我的袋子里。
我钓到这条鱼时,几条鲑鱼朝瀑布跳去。我放上诱饵,把钓竿甩入,再次钩住了一条,用同样的方式把它拉上来。一会儿工夫,我就钓到了六条。它们大小差不多。我把它们摊开,一条挨一条,头指向同一个方向,看着它们。它们的颜色很美,从冷水中出来,身子显得坚硬。今天天热,于是我把它们切开,掏出内脏,撕掉鳃等,把它们扔到河对面。我把鲑鱼拿到水边,在水坝上面平静而厚重的冷水里清洗它们,然后拣了一些蕨类植物,把它们全部放进袋子里,三条鲑鱼放在一层蕨类植物上,接着再铺一层蕨类植物,然后再放三条鲑鱼,最后用蕨类植物覆盖。它们裹在蕨类植物里看上去不错,现在包鼓起来了,我把它放在树下的阴影里。
堤坝上非常炎热,于是我把蚯蚓罐放在阴凉处,跟渔袋放在一起,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坐在树下阅读,直到比尔走过来吃午饭。
那时中午刚过,没有多少阴凉,不过我靠在长在一起的两棵树的树干上读书。这本书是艾·爱·伍·梅森[368]写的,我在读的这个故事很奇妙,说一个人在阿尔卑斯山脉冻僵掉进冰河,要看到他的尸骨显露出来,他的新娘要等整整二十四年,而真心爱她的情人也在等,比尔出现时他们还在等。
“钓到鱼没有?”他问道。他一只手拿着钓竿、袋子和网,他在流汗。我没听见他上来的声音,因为水坝的声音很大。
“六条。你钓到了什么?”
比尔坐下来,打开他的袋子,将一条大鲑鱼放在草地上。他又拿出三条,每一条都比上一条大一点,一条挨一条地摆在树下的阴凉处。他的脸上满是汗水,但是很高兴。
“你的呢?”
“小一些。”
“让我看看。”
“它们包好了。”
“它们到底多大?”
“跟你最小的那条差不多大。”
“你没有瞒着我?”
“但愿我瞒着你。”
“都是用蚯蚓钓的?”
“是的。”
“你个懒汉!”
比尔把鲑鱼放进袋子里,挥舞着打开的袋子,朝河边走去。他从腰以下都湿透了,我知道他肯定涉过小溪了。
我走上大路,拿出那两瓶酒。它们很冰。我走回树林里,瓶子上挂满水珠。我在一张报纸上铺开午餐,拔去一个酒瓶的瓶塞,把另一瓶靠在一棵树上。比尔过来,擦干他的双手,他的包装满了蕨类植物,胀鼓鼓的。
“让我们来尝尝这瓶酒。”他说。他拉开瓶塞,瓶底朝上喝起来。“哟!我双眼刺痛。”
“我来尝尝。”
酒冰凉,喝起来有点铁锈味。
“这酒没那么糟糕。”比尔说。
“因为冰过。”我说。
我们打开装着午餐的小包裹。
“鸡肉。”
“煮老的鸡蛋。”
“找到一些盐没?”
“先吃鸡蛋,”比尔说,“再吃鸡肉。就连布莱恩[369]都明白。”
“他死了。我昨天在报纸上看到的。”
“不。不是真的吧?”
“是的。布莱恩死了。”
比尔放下他在剥的鸡蛋。
“先生们,”他说,从一张报纸里取出一只鸡腿,“我来倒转顺序,为了布莱恩。向这位伟大的平民致哀。先吃鸡肉。再吃鸡蛋。”
“想知道上帝哪一天创造了鸡吗?”
“哦,”比尔说着,舔着鸡腿,“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应该质疑。我们在地球上不会待太久。让我们充满喜悦,相信并感恩。”
“吃个鸡蛋。”
比尔一只手拿着鸡腿,一只手拿着酒瓶示意道。
“让我们为上帝的赐福而欢欣。让我们享用空中的飞禽。让我们享用葡萄园的产品。你会享用一点吗,老兄?”
“你先请,老兄。”
比尔喝了一大口。
“享用一点,老兄,”他把瓶子递给我,“我们不要怀疑,老兄。我们不要用猿猴一样的爪子伸到母鸡窝里去刺探神圣的秘密。让我们不加怀疑地接受并且说出来——我想要你跟我一起说——我们该说什么,老兄?”他把鸡腿指向我,继续说道,“让我告诉你。我们会说,我会骄傲地说——我想你跟我一起说,双膝跪地,老兄。在这辽阔的山里,没人会为下跪感到羞耻。记得丛林是上帝最早的神殿。让我们跪下来,说:‘别吃那只母鸡,——那是门肯。’”
“请吧,”我说,“享用一点这个。”
我们打开另一瓶酒的瓶塞。
“怎么了?”我说,“你不喜欢布莱恩吗?”
“我爱布莱恩,”比尔说,“我们像兄弟一样。”
“你从哪儿认识他的?”
“他、门肯和我都在圣十字学院读过书。”
“还有弗兰基·弗里奇。”
“这是谎话。弗兰基·弗里奇去的是福特汉姆大学。”
“啊,”我说,“我跟主教曼宁[370]去了洛约拉大学。”
“你喝醉了。”我说。
“醉了?”
“怎么不是呢?”
“这是湿气,”比尔说,“应该去掉这个该死的湿气。”
“再来一口。”
“我们拿来的全部东西都在这里吗?”
“只有两瓶酒。”
“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比尔充满深情地看着瓶子。
“不知道。”我说。
“你受雇于反沙龙联盟。”
“我跟韦恩·比·惠勒在圣母大学学习过。”
“说谎,”比尔说,“我跟韦恩·比·惠勒[371]一起上的奥斯汀商业学院。他是班长。”
“好的,”我说,“沙龙必须取缔。”
“你说得没错,老同学,”比尔说,“沙龙必须取缔,我会带着它一起走。”
“你喝醉了。”
“醉吗?”
“醉了。”
“哦,也许是的。”
“想要打个盹吗?”
“好的。”
我们躺下来,头枕在阴影里,抬头看着树木。
“你睡着了?”
“没有,”比尔说,“我在思考。”
我闭上双眼。躺在地上感觉真好。
“说吧,”比尔说,“布蕾特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跟她恋爱过吗?”
“没错。”
“多长时间?”
“断断续续很长一段时间。”
“哦,见鬼!”比尔说,“对不起,伙计。”
“没事,”我说,“我不在乎了。”
“真的?”
“真的。我只是不太想谈这件事。”
“我问你的时候你不痛苦?”
“我他妈为什么要痛苦?”
“我要睡觉了。”比尔说。他把一张报纸盖在他的脸上。
“听着,杰克,”他说,“你真的是一个天主教徒吗?”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好的。我现在要睡觉了,”他说,“别唠叨了,让我睡不着。”
我也睡觉了。我醒来的时候,比尔在收拾那个帆布背包。这是傍晚时分,树木投下的阴影很长,一直延伸到堤坝那里。睡在地上,让我感觉有点僵硬。
“你怎么了?醒了?”比尔问道,“你怎么不干脆睡到晚上?”我舒展身体,擦了擦眼睛。
“我做了个美梦,”比尔说,“我不记得梦的内容,但是一个美梦。”
“我觉得我没有做梦。”
“你应该做梦,”比尔说,“我们的商业巨头都是梦想家。看看福特。看看柯立芝总统。看看洛克菲勒。看看乔·戴维森。”
我把我和比尔的钓竿拆开,打包放进钓竿套。我把线轮放进渔具袋。比尔收拾好了背包,我把一个鲑鱼袋放进去,另一个我拿着。
“好的,”比尔说,“东西都拿了吗?”
“还有蚯蚓。”
“你的蚯蚓。把它们放到包里。”
他把包背在背上,我把蚯蚓罐放进外面的带盖口袋里。
“现在东西都拿了吧?”
我看了看榆树脚下的草地。
“是的。”
我们沿着来路走进树林。回布尔格特要走一段很长的路,穿过田地来到公路上时天已经黑了;顺着两边房屋之间的路,到达旅店时,窗户都亮着灯。
我们在布尔格特待了五天,痛快地钓了鱼。晚上很冷,白天很热,即便是在炎热的白天,总是有风。这么热的天,涉过冰冷的小溪感觉很好,在河岸上坐一会儿,太阳就把衣服晒干了。我们找到了一条小溪,溪水中有个可以游泳的深塘。晚上,我们跟一个叫哈里斯的英国人玩三人桥牌,他是从德波尔走来的,为了钓鱼在旅店歇脚。他非常讨人喜欢,和我们一起去了伊拉蒂河两次。没有收到罗伯特·科恩的信,也没有布蕾特和迈克尔的信。 海明威精选集典藏套装(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