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只小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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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遇见美好世界里的你
从前有只小凶兽
文/苒玹
《山海经·北山经》曰:“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páo xiāo],是食人。”
一、只要你把吃饭的钱省下来打扮,就会有人请你吃饭
我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饕餮[tāo tiè],不但帅,还有点可爱,还能吃。
世人皆以为我凶残暴戾,这其实是貔貅[pí xiū]造的谣,白泽信了他的邪,还出书立著写了一本《山海经》出来,一来二去,我在人间的名号就不怎么好听了。
貔貅化名肖琦,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惯常最爱坑我。
我爱吃是真的,但其实除了寻常食物,我专吃人类的负面情绪,是个令人感动的好神兽。
饕餮寿命绵长,虽然我活了上千年,但我其实还算个小奶饕,适才踏入成年期,刚刚能与人牵红线的那种。
听说人间珍馐美馔,飘香十里,十分令兽心动,于是刚刚成年,我便下山踏入这红尘万丈,一来找个长期饭票,二来寻位故人。
主要还是找饭票。
其实我在扬州城外已经徘徊许久,之所以还没进去,是因为城内酒楼委实太多,菜肴的香味飘得到处都是,而我,囊中羞涩。
下山前,肖琦是给了我一些银钱和一份攻略的,他让我先去成衣店置办一身体面的行头,到时候往街上一站,多的是姑娘、小姐找我搭讪。
肖琦说,只要你把吃饭的钱省下来打扮,就会有人请你吃饭。
人靠衣装马靠鞍,他就是凭借自己的姿色在人间混得风生水起,引无数少女暗许芳心。
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白给我初始资金已经差点要了肖琦的老命,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但他忘了这是我初次下山,竟然连成衣店长什么样都忘了告诉我。
怎料人间险恶,初入人世的我,第一步就行差踏错,竟把城内最大的酒楼当作成衣店误入了进去,而蟹粉狮子头又该死地好吃。
我左手文思豆腐,右手鸭包鱼翅,毫无意外地花光银钱,还吃超了。
我窘迫地站在原地,给肖琦千里传音想让他来赎我,那厮毫不意外地没有回我。
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我恨不得原地去世。
“闹什么呢?”议论声骤停,我抬头,楼上雅间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一个女子,正半倚在栏杆上,不耐烦地蹙着眉。
她身着素净白衣,面容清丽,声音也如同那日初见时悦耳动听。
小二战战兢兢道:“秦蕴仙子,这厮吃饭银钱不够了,我们正想送官呢。”
秦蕴瞥向被围在中间的我,挥挥手:“记我账上吧,莫要扰了师兄清净。”
我没想到好运竟然如此眷顾于我,刚下山就能找到人。我很想跟她说点什么,但雅间的门很快关上。
她还是像原来那样,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师兄,我怕她因为这件事而对我印象不好,实属没有必要。
毕竟她连曾经救过我也忘了。
不过也是,她还没见过我的人形。我偷偷扯下耳后的鳞片,化为玉牌,让店小二转交给她。
像我们长得帅的心眼都好,我自然要报恩。
二、美食当前,我自然毫无尊严可言,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百年前,我还被困在钩吾山上,天帝说我凶性大,好杀生,应当静心思过,一挥手,将千年瘴气设在了钩吾山下。
我身体强悍,本不怕瘴气,但里面还加上了幻境,会映射出内心最想要的东西,只要沉迷其中,就走不出来。
美食当前,我自然毫无尊严可言,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钩吾山上只有玉和铜,我便早晨吃玉,下午吃铜,晚上馋了再去瘴气边缘闻闻味,过得凄凄惨惨,猛兽落泪。
直到秦蕴无意中闯入钩吾山,这种悲惨的状况才得以打破,哦,还有她师兄林郢,这不重要。
彼时我正在瘴气里看着烤鸭流口水,意识到有人闯入山中,已经是半夜了,秦蕴担心地朝我跑来,扶着我上下打量:“没事吧师兄?”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女子,灼灼明艳似桃花,一颦一笑皆是风景。
可能是因为原形丑陋,我对皮相格外在意,也从不吝于夸奖,脱口道:“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秦蕴一怔,白皙的脸颊染上红晕:“师兄,我们是来取龙玉的,旁的事等回去再说吧。”
我这才意识到,她中了瘴气,还没解开,她心中有最在意的人,所以才会把我认错。
她四周张望一番,道:“听风楼说,只有钩吾山的龙玉可解师尊的毒,可这里到处都是玉,哪块才是?”
我对她把我认错的事有些不高兴,凉凉道:“龙玉是饕餮耳后的鳞片。”
她果然脸色大变,而后似下定决心一般道:“饕餮虽是上古凶兽,但应当也能通人性,我先去山上探一探,如果一刻钟以后我还未回来,你就赶紧下山,替师尊另觅他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合该是我报恩的时候到了。”
一道灵力从她握着的手上传来:“定身咒一刻钟后就会解开,”她亲了亲我的额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师兄,等我回来。”
她的唇柔软得像云朵,带着春风里的花香,轻轻地印在我心上。
我呆立在原地,忘了凡人的定身术定不住我,也忘了自己耳后的鳞片只有两枚,是吸收天地灵气的重要部分,而我,本来是要把他们撵下山的。
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心心念念的女子,在那天之前虽然对林郢情愫暗生,但并没有戳破窗户纸,而我,就是那个帮他们拉红线的好心人。
我受不了这个打击。
秦蕴找到我的时候,我化身为原形卧在巨石上。
我的原身委实有些对不起看客,羊身人面,目在腋下,虎齿人爪,看起来就十分残暴,一次能吃十个小孩,晚上还得加餐那种。
秦蕴体内的瘴气已经消散完毕,此刻她早有准备,对着我恭恭敬敬地行礼,说明来意后,表示自己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她假装镇定,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微微颤抖。我知道她很害怕,但我不明白,她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替别人过来。
我有些心疼,却不知道为何心疼。
色令智昏,我沉默许久后道:“你带我下山,我便把东西给你。”
人类修士在异兽面前都是渣渣,她很聪明,没有问如果我不给她怎么办,只欣喜地转身下山。
林郢还在瘴气中徘徊,我扫了一眼,他的幻境十分干净,的确有君子之风,但这些我必然不会告诉秦蕴,还十分心机地在秦蕴面前给他上眼药:“你看,他连一刻钟都不到就下山了,负心汉实锤了。”
秦蕴却毫不在意,一脸焦急地就想往里面冲。
我撇撇嘴,隔空把林郢拎了出来。
秦蕴急忙扶住他,见他完好无损,才转头问道:“你也看到了,幻境我们也过不去,能进来全靠误打误撞,应该怎么帮你?”
“只要没有记忆,就没有在意的东西,幻境也就没有作用了。”秦蕴还在沉思,我已经从林郢脑中抓出他的记忆,一口吞掉。
“我把他的记忆吃掉了,你抱着缩小后的我,跟着他走就行了。”我淡定指挥。
秦蕴大惊失色,看着茫然站着的林郢,忘了对我的惧怕,气急道:“你怎能如此草率就取人记忆?下次若还是如此,龙玉我也不要了!我们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我不懂她为什么生气,下山只有这个法子,我舍不得取她的记忆,自然就只能让林郢来承受。但她显然不愿意听,我只好委委屈屈地闭嘴。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我终于离开了束缚我几百年的囚禁之地,只是千年瘴气到底对凡人伤害太大,林郢又待得太久,一出结界就晕了过去。
三、你莫要动情,爱慕一个人太苦了
秦蕴安置好林郢,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揣着我去逛街。
第一次下山,我对什么都感到十分稀奇。
见到农户院落的鸡想叼,看着街上的糖葫芦也想抢。秦蕴虽然怕我,但仍然硬着头皮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你这样是不对的……”怕我翻脸,又急忙补充,“你若想吃,跟我说,我买给你便是。”
这一长段听得我眼晕,我反驳道:“这些东西我既然见到了,便是我的,他们不服气,可以抢回去。”
我从出生起,便生活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弱小就会被抢走食物,没有人跟我说过该与不该。
秦蕴无奈地笑笑道:“你我皆有灵智,自然要知礼守信,否则和畜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听得似懂非懂,并不知道她在教育我的同时,还套路我赶紧交出龙玉,只觉得她看起来似有一种令人神往的气质。
回到客栈,肖琦不知道怎么得知我的踪迹,已经喜笑颜开地等在里面,甫一见面就迷晕了秦蕴,拉着我要去他的洞府喝酒,庆祝我重见天日。
“神兽们近不了那座山,凡人体质又太弱,我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天资好的娃娃骗进去,你果然就出来了。”他得意扬扬地向我邀功。
“你把法术解了,”我拒绝道,“我得把龙玉交给她。”
肖琦一愣,循循善诱:“我也解不开,躺几日就好了,我们先去喝酒再回来也不迟。”
千百年没吃过美味佳肴,我自然没扛住。
他收藏的酒果然不同凡响,我和他喝得酣畅淋漓,酩酊大醉,恍惚间,他扯着我的袖子叮嘱:“你莫要动情,爱慕一个人太苦了。”
我知晓他曾与一个女子纠葛颇深,但对这话不以为然。话本中都说了,爱情最是动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简直甜得齁人,这厮又想诓我。
只是我不知道,两情相悦才会蜜里调油,单恋只能肝肠寸断,也忘了肖琦的酒是仙酿,一醉百年。或许肖琦没忘,他只是不想让我把鳞片给出去。
等我再次醒来,安置秦蕴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
天大地大,我找不到她。
再次见到秦蕴,我无比庆幸她是修士,寿命绵长,还保养有方,依旧好看得让我心动。
雅间的门很快被拉开,秦蕴和林郢从楼上飞下,我开心地冲秦蕴道:“我叫谭驰,我们在山上见过。”
他们面面相觑,先是疑惑,而后惊诧。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突然闯进一群人,领头的大喝道:“妖女,速速把我冰心竹交出来!”
秦蕴脸色一变,扭头冲林郢道:“你带龙玉回去给师尊治病,我引开他们!”说罢便拔剑冲了出去。
林郢没有犹豫,跳窗而走。
我施施然地跟在秦蕴身后,我手上没个轻重,不敢参与群架,只是在秦蕴快被砍到时,用身体帮她挡一下。我的身体硬如玄铁,砍我的人被震得想哭。
见实在打不过,领头的人停下剑,开始放狠话:“我今日奈何你不得,是我技不如人,可你秦蕴仙子这些年仗着修为高,到处抢人珍宝,总有一天会自食其果!我们走!”
秦蕴咬了咬唇,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还记得刚下山,她哪怕害怕,也要教育我时雅正端直的模样,眼神纯正清澈,映着世间的清风明月与朗星,美好如斯。
世事如此善变。
不过百年,她已不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仙子,而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四、那些礼仪教化在生死面前,都成了笑话
我总是不懂人间的许多事,哪怕那年从肖琦洞府出来后,我就去看了许多凡间的经史子集、话本小说,也依旧看不懂。
就像秦蕴的师尊,教会弟子们仁义礼智信,自己也一直践行此道,在铲除妖魔时不慎中了剧毒后,却无法看淡生死。
取龙玉不成之后,林郢就四处搜寻天材地宝,但这种东西大多是有主的,他便和秦蕴两人组团,能打过的就抢过来,打不过的,就偷过来。
近百年,他们一直靠这些吊着师尊一口气,动静这么大,他们的师尊自然是知道的,却依旧默许,那些礼仪教化在生死面前,都成了笑话。
脑子好使的弟子已经脱离了门派,剩下脑子不好使的林郢,以及被林郢下了迷魂汤的秦蕴,在追杀与被追杀之间疲于奔命。
秦蕴靠在树上,看起来累极了。
我跟她解释了当年为什么会不辞而别,她也只是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我甚至觉得她已经不再怕我,不是胆量变大或者信任我,而是不在乎生死,仿佛就在此刻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想让她开心一些,凑上去邀功道:“你还记得你当初教我的吗?我都学会啦,路不拾遗,等价交换,一直是个好神兽哦。”我想了想又道,“今天是个意外,吃超了。”
她狼狈地垂下目光:“你这样很好,要继续保持。”
我开心地点点头,期待她再夸两句,她却道:“既然龙玉已经给我了,我们便两不相欠,你走吧。”
“我不走。”我摇摇头,“我喜欢你,我要跟着你。”
秦蕴失笑,终于露出了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她戏谑道:“你喜欢我什么?”
“长得好看。”我十分耿直。
“人总会老,总会死的。”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又低落起来。
“不会的。”我得意道,“我的爪子能祛除百病,牙能强身健体,血能延年益寿,我超有用的,都给你吃。”
秦蕴愣了愣,神色变幻不定,最后沉声交代我道:“这话以后不能跟别人说。”
“师妹,”林郢突然从阴影处走出来,笑道,“什么不能跟别人说啊?”
秦蕴脸色一白,生硬地转移话题:“师尊如何了?”
“龙玉磨成粉服下后好多了。”林郢转向我,抱拳行礼道,“多亏了神兽大人,师尊命我把您接回门派,好生感谢。”
“门派简陋,怕是神兽大人不习……”
“我要跟着你!”秦蕴反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我打断,她的拳头捏紧又松开,终是迈步往回走。
秦蕴师尊中毒太久,又吃了许多大补之物,灵气驳杂,龙玉也不能彻底清除体内的毒,只能暂时压制。
回到门派后,秦蕴身体总是不太好,经常莫名其妙地中毒,林郢会替她问我要一些解毒之物,有时候是一碗血,有时候是利爪的粉末。
我都一一给他。
我去看秦蕴时,她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催促我离开山门:“你耗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吧。”
“你呢?他们给你下毒,你为什么还不走?”我在她身边坐下,把一小盅血喂进她嘴中,她挣扎着不想喝,被我轻易镇压。
林郢想在我身上拿东西,又怕我恼怒,就把主意打在了秦蕴身上,先下毒,再给解药,而把从我这里拿去的东西给他师尊续命。只是毒药到底是毒药,哪怕有解药解毒,也对身体损伤巨大。
趋利避害是万物的本能,我不明白为什么即便他们如此对她,她也依旧不愿离开。
秦蕴垂下眸子,轻轻道:“师兄他……他不是坏人,他只是被迷了眼睛。”她顿了一下,“他失去记忆后,我把他带回门派,就去忙着找别的药材,是师尊一直在重新教导他,等到我注意到不对时,他已经这样了,是我没看好他……”
林郢失去了记忆,所以不记得与秦蕴青梅竹马的时光,也不记得自己曾经磊落雅正,是个谦谦君子,行事心狠手辣,毫不顾忌。
以前他的人品有多贵重,现在就有多败坏。
所以秦蕴才愈加不离不弃,她无法对养大自己的师尊下手,也无法置自己的师兄于不顾,只能遍体鳞伤地挨过一日又一日,也因此,失去了对我的畏惧和对生命的渴望。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我。
今日之果,皆是昨日之因。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五、你记不记得,我是龙之九子之一?
知道缘由后的我对林郢格外宽容,林郢却极其擅长顺杆爬,取的血一日多过一日,哪怕我是上古神兽,也渐渐有些虚弱。
师徒两人仗着我对秦蕴的爱慕,对我身体的觊觎之心越来越明目张胆。
秦蕴一开始哭着求我离开,而后开始尝试自杀,之前四处抢掠,已经与她的品性相悖,把她逼入绝境,如今更是可能涉及性命,这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哪怕这个性命是人人喊打,且于她而言一点都不无辜的饕餮。
我从出生起,就从来不被人爱,第一次有人愿意为了我豁出性命,虽然这并不全是为了我,但已足够让我得意好几千年。
我日日蹲在她门口防止她轻生,从白绫到鸩酒,再到食物过敏,花样繁多,简直令人身心俱疲。在又一次救下逆行经脉未遂的秦蕴时,我终于忍无可忍。
我对她道:“我能让林郢恢复记忆。”
秦蕴的眼中迸射出光芒,是初见时明亮得能点亮黑暗的那种目光,足以让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看过《山海经》吗?”我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点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是龙之九子之一?”我笑了笑,“只要集齐兄弟九人各一滴精血,就能让人找回失去的记忆。”
“会很危险吗?”她担忧道。
“放心,我和他们关系很好。”我心虚地吹牛。
我无法告诉她,龙之九子只是个泛称,其实不止九人。我虽是龙之子,但血脉驳杂,是最不受宠、身份最有争议的一个。肖琦之所以到处造谣,还买通白泽,是因为我生性懦弱,原形又丑,经常被各种异兽欺负,他想为我造些势,替我免去一些麻烦。
但怎料异兽们没镇住,倒先被天帝注意到了。
我被无辜镇压千百年,根本无人替我申冤,只有肖琦还念着我,煞费苦心替我某一条生路,只是不曾想到我竟是个好色之徒,没过得了美人关。
肖琦痛心疾首地骂我鬼迷心窍:“只要杀了那个痴心妄想的老头便是,你不方便动手,我来!总好过你主动凑上去受欺负!”
我摇摇头,那人虽然可恶,但不应当是我们高高在上,生杀予夺。
肖琦叹气:“你受的苦最多,为什么偏偏是你生了这副软心肠?”
大概是因为不想让她伤心吧。我想起那年半醉间,肖琦让我不要沾染红尘,可情至深处,谁又控制得住呢?哪怕潇洒如肖琦,不也心有千千结,个个不得解吗?
肖琦与众位兄弟关系尚可,我让他帮我收集比较好说话的兄弟的精血,剩下那些我亲自前去拜访。
我战战兢兢地去找了最凶残的睚眦[yá zì]、赑屃[bì xì],没想到长大后的他们意外地好说话,并不如从前一般故意为难我,我分析可能是因为我的人形实在太帅。
只是到螭吻[chī wěn]时,它提了个条件。
“天帝把千年瘴气移到钩吾山时,不小心漏了一些到我住的海域,你帮我吃了它,我便把精血给你。”
螭吻与我神通相似,都是吞噬万物,自小就爱在我面前找存在感。
“好。”
“不行是吧?不行你就……”螭吻得意扬扬的话猛然止住,“你疯了?”
我没有理他,开始张嘴干活。
天帝既然用千年瘴气来围困我,自然是笃定我无法解决它。事实也是如此,我虽可以吞噬万物,但瘴气一来比较重口味,过于难吃;二来吃了以后容易消化不良,疼得好像肚子里面有两只睚眦打架,一般兽受不了这个苦。
等我吃完收取报酬,螭吻把精血递给我,难得愧疚道:“我小时候下手太重,把你揍傻了,对不起。”
“……”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只有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只要她恢复笑容,这一切便有意义。
六、回
我和肖琦会合,集齐了所有精血,凝成一枚红色丹丸。
这对以前的我来说,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果然爱情令人狗胆包天。我没敢让肖琦知道我吃了千年瘴气,挥挥手让他回去,防止暴露。
我忍着痛回到秦蕴那里,决定让她写五千字夸我的骈文,就把东西给送给她,到了却发现,她住的地方已经人去楼空,屋内还有打斗的痕迹。
我发疯一般在整座山上搜寻,终于在一处密林里发现了她。我走后无血可用,那老不修便抓了同样喝过我血的秦蕴放血。
秦蕴双手被绑在木架上,手腕处割开一道口子,血滴滴答答地落进下面的碗中,已经汇聚了一小碗,她脸色苍白,仿佛随时都要离去。
林郢面露挣扎之色,困惑地看着秦蕴,又看看师尊,痛苦地抱头蹲下。
“别过来!”秦蕴见到我的身影,挣扎着抬起头虚弱道,“他们设了捉你的阵法!”
剧痛让我脑袋一片混乱,我只看得见她苍白的脸和不断滴血的手。我冲到她跟前,手忙脚乱地替她解开绳索,然后咬破自己的手腕塞进她嘴里。
地上的阵法开始生效,我的身体开始不断膨胀,逐渐化成原形。
阵法加持,双倍痛苦。
秦蕴抱着我不停地哭,一点都没有往常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我想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只有利爪,我趁机谋福利:“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秦蕴只是哭。
我有些失望,想起一百年前,她错付的那个吻,轻轻柔柔,满含情意,是我拼命追寻却始终得不到的宿命,仿佛能化去所有痛苦。
原来我做这么多,还是讨不来一个吻啊。
爱情真是不讲道理。
我长啸一声,却只发出尖锐的婴儿哭泣声。
千百年过去,我又变成了那个可怜、弱小、丑陋、没人疼爱的小兽,肚内的瘴气也开始作祟,疼得仿佛能把灵魂都撕裂。
这个阵法不知是那老头从哪里弄来的残卷,非但不能困住我,反而会激发凶性,让我暴走。理智不停流失,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用最后的力气把丹丸弹进林郢嘴里,然后对秦蕴笑道:“你以前同我说,取人记忆要跟她说,现在我要取你的记忆啦。”
说着,我不顾秦蕴流着泪拼命求我,把她的记忆拉出来,吃掉有我的那部分,还十分心机地吃掉了一丢丢她与林郢的回忆。
美好的回忆果然比负面情绪好吃许多,口感软糯弹牙,香甜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吞下后却余味悠长,好吃得令人落泪。
我亲眼看见她由悲伤变得迷茫,泪水疑惑地挂在眼睫,像清晨中带露的桃花,一如初见般明艳动人,灼灼盛开,烫伤了我的眼睛。
恢复记忆的林郢冲过来把她拉开,眼里满是担心。
我身形暴涨,嘴中发出劲风将周围的人掀出几里之外。
我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情形了,虽然我在神兽界比较,但到底是上古凶兽,没有凡人能在我手中逃出生天。
红尘一遭,单恋一场,我自然不能让她受到伤害,草率烂尾。
那我就表演个我吃我自己吧。
饕餮吞天食地,自然也能吞食自己,只要我没了,这场灾难自然消弭无踪。
先是尾巴,后是身体,我已经痛到神志不清,全凭本能进食,唯一记得的是,我委实不算个好食材,难吃得我偷偷哭了好几回。
好在我目在腋下,没人发现我哭包的一面。
匆匆跑来的肖琦,应当也没发现吧?
七、我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饕餮,不但帅,还有点可爱,还爱着一个小人类
在我吃到只剩一颗聪明的脑瓜时,肖琦赶过来制止了我的行为。
他看起来十分愤怒,仿佛有人偷了他的小金库。他对着那群凡人,把手举起想要搞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缓缓放下。他连夜把我扔到槐江山吸收天地灵气后,就撒手不管了,只有偶尔想喝酒了才会过来看我。
肖琦说,林郢恢复记忆,秦蕴忘记我,一切都止步于他们上钩吾山之前,二人郎情妾意,情意绵绵。明明是三个人的话本,我却没有姓名。
肖琦说他们遍历山川河流,忙于寻宝,用来偿还之前抢盗的财物,是人间新晋的神仙眷侣,成亲时红妆十里,好不热闹。
肖琦说,一直作妖的那个老头,在离开弟子们之后,被仇家射杀了,也算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你看看你,从小脑子就不好,我们一起被欺负,你明明自身难保,还要冲过来保护我,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憨憨,长大了更了不得,为了意中人自己都敢吃。别人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你有什么?一坨浊气?”
“一只凶兽,学什么人间的有情有义!”
肖琦恨铁不成钢地数落我,手上却半点不慢地把各种天材地宝栽种在我周围,帮我汇聚日月精华。
哦忘了说,如今的我只是一团混沌的灵气,时而清醒,时而沉睡,记忆力也越来越不好。记忆里秦蕴那张好看的脸渐渐模糊。
我知道,我在孕育新的身体,前尘往事都将慢慢遗忘。
忘记曾经爱过的人,忘记曾经做过的事,重归童稚,几百年后又是一只又萌又飒的小奶饕。
这样也好,从始至终,我都只是别人姻缘的看客罢了,忘了好,忘了就能不那么难受,也不会总是牵挂。
我是一只活了上千年的饕餮,不但帅,还有点可爱,还爱着一个小人类。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醒来,我只希望,下次,下次不要再随便爱上什么人。
注:
1.《山海经》作者不明,本文中说白泽著作纯属虚构。
2.龙之九子说法不一,本文采用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suān ní]、赑屃、狴犴[bì àn]、负屃、螭吻这一排行。 你是我一生的浪漫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