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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岔路口我们都没有走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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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岔路口我们都没有走失

  文/栖何意

  一、遇见任平生

  八月初,学校只有高三开学了,校门口进出的人流显得稀稀落落。

  陈汐是走读生,放学后她跟往常一样,和两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一起回家。

  她们刚走出校门,就隐约听到有人在喊陈汐。她四下张望,一眼就瞧见坐在车里的任平生。

  他穿简单的白衬衫,脸上平静无波,见她看到自己,朝她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哇,好帅!他是谁呀?”同行的女生用手肘碰了碰陈汐,一脸八卦地问。

  “我爸他们公司的员工。”陈汐尽量用很平静的语气去叙述,但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

  陈汐第一次见任平生是去年年底,在她父亲公司的年会上。

  她父亲是影视公司的董事,公司每年年会都能邀请到很多影视明星。她以为他是新人演员,端着饮料过去,问他可不可以合影。

  他犹豫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

  任平生那晚穿一身墨蓝色西服套装,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朵白玫瑰。他的脸很白净,笑的时候眉眼舒展开,周身萦绕着温柔而黯淡的气息。

  他配合陈汐拍了好几组照片。陈汐没想到他这么随和,跟他攀谈起来:“我好像没看过你演的电视剧或者电影。”

  任平生大笑,揶揄她:“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来找我合影?”

  陈汐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不敢抬头去看他,又听到他说:“我不是演员,我想当导演。”

  “你不去当演员好可惜。”她朝他扮个鬼脸,化解了尴尬。

  他苦笑着摇头:“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

  他们正聊着天,有个端酒水的服务员经过,不小心被地毯绊了一下,酒水泼出来。任平生眼明手快,一把将陈汐揽到旁边,问她有没有溅到衣服上——她的小礼服价格不菲。

  服务员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看面相可能也就刚刚成年。男孩连忙小心翼翼地道歉。

  陈汐上下检查了一遍,说她没事儿。

  “那就好。”任平生拍拍男孩的肩膀,“你走吧,下回一定注意。”

  优雅、礼貌、善良,这些特质同时出现在一个长相足以媲美明星的人身上,陈汐想到一句话——“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任平生就被同事叫走了,之后再没有碰面。

  后来有好几次,她都想问问父亲关于任平生的事情,但又不知怎么开口,加上课业越来越繁重,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陈汐跟同学说了再见,然后走到任平生的车窗前,藏起心底小小的雀跃,轻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学校的?”

  他没有回答,修长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似乎有些不耐烦。他让她上车,说有事要问她。

  她坐上副驾驶座,车子行驶了很久,两人也沉默了很久,忽然任平生开口:“你知不知道你爸在哪儿?”

  他的语气像是在质问,又夹杂着一些愠怒和哀伤。陈汐觉得很奇怪。

  “他前几天去陇西出差了,说有部剧开拍了,他是制作人,要去看看。”

  又是一阵沉默。在一个路口等红灯时,她扭头去看任平生,正对上他漆黑的双眸,他的眼底是黯淡的。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说:“你爸爸消失好几天了,我们怎么都联系不到他。现在剧组停机,欠了工作人员和酒店很多钱,已经有剧组人员报警了。”

  陈汐握着书包肩带的手心全是汗,她好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良久后才低声呢喃:“怎么会这样呢?”

  任平生又给她讲了一些事件的细节,她在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也看到了,不再继续说下去。

  陈汐下车时,任平生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让她有消息就联系他。

  二、你恨他吗?

  夏天的尾声,天气依然燥热。下午五点,太阳偏西,但光线仍是明晃晃的刺眼。

  陈汐站在树荫里,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嘈杂的人群。

  他们举着写有“维权”“讨薪”等等字样的牌子,时不时会喊几句口号,与大楼的保安对峙。楼上是她父亲的公司,还有人员在办公,但一直没有人出来回应。

  陈汐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去往美国,再无音讯。出事之后,她给父亲几个要好的朋友打过电话,只是想打听一下父亲的下落,却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她站了很久,身后法国梧桐的影子和她自己的身影在夕阳下越拉越长。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发现任平生正紧蹙眉头盯着她:“你怎么在这里,不上课吗?”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已经握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快步往马路对面走。

  陈汐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走了好几百米才听到他说:“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可能会有危险。”

  他们停下来,她这才注意到,任平生的衬衫打了皱,眼周一圈很暗沉,样子十分疲惫而颓唐。想必因为她父亲的事,他也焦头烂额。

  “警察找到学校了,刚做完笔录。我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家,就来这里了。”陈汐低着头,在踢地上的格子砖。

  任平生则自说自话:“拖欠的金额计算出来了,一共有八百多万,目前来看是资金链断裂。你爸是直接负责人,可能……”

  这时陈汐抬起头来看他,眼眶红红的。

  “会面临刑事处罚”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强行转移了话题:“我带你去吃饭吧。”

  陈汐跟着任平生在附近的胡同里七拐八拐,来到一家苍蝇馆子。

  进门前,他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挠挠头:“可能这家环境不太好。”

  他们一落座,老板就很热情地过来跟任平生打招呼:“这回时间不长啊,这么快就拍完回来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老板又问:“还是爆炒刀削?”

  “嗯,两份,一份加肉。”

  很快,老板端上两盘炒刀削面。任平生把肉多的那盘推给陈汐:“我觉得味道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店里没有空调,只听到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

  任平生吃饭很快,吃完才开始说话。

  这家店是他刚来公司上班时发现的,虽然距离远些,不如公司旁边的餐馆方便,但胜在量足便宜,又有他家乡的味道,他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我那时候没什么钱,几乎每天都来。对了,你以前没来过这种小店吃饭吧?”他随口一问。

  陈汐点头:“嗯,不过以后应该会经常来了,还挺好吃的,就是有点辣。”

  她嘴角还有些辣椒油,一整盘刀削面被吃得干干净净。

  原来,任平生的过去跟她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他不是出生优渥、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翩翩贵公子。

  “你恨我爸吗?他也欠了你的薪水。”她接着说。

  任平生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你父亲曾经帮助过我,对我有很大的恩惠。我不相信他是那样的人,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如果没有呢?”她似乎不信他的话。

  “那你呢?你恨他吗?”他反问她。

  “我不知道……”陈汐低低地回答,却又抬起头,迷茫地望向他,“我看到他们讨薪的时候很难受,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任平生忽然伸手,越过窄窄的餐桌,大大的手掌在她头顶揉了揉:“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学习,你爸的事情怪不到你头上。”

  三、陨落

  几天之后,任平生接到陈汐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自己想休学,学校要监护人签字才同意。

  她声音纤细,但态度坚决:“我找不到其他的人,可以请你帮忙吗?”

  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直接驱车前往她就读的高中。

  他们那部剧的男二号是作为偶像出道的,粉丝力量强大。在剧组出事后,他出于不忿,在网络上替讨薪的工作人员发声,他的粉丝很快就找出了陈汐父亲的各种信息,其中就有陈汐就读的学校和所在班级。

  她父亲的事情到底还是影响到她了。

  任平生见到陈汐时,几个老师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她。虽然高三不再学习新的知识点,但跟着老师有计划地复习也非常重要。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说,陈汐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任平生原本也想再劝劝她,无意间瞥到她放在旁边的校服外套,上面被涂写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明白过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郑重地问陈汐:“你真的想好了?”

  陈汐看向他,眼中似有点点星光。“我想好了。”她的回答也很郑重。

  任平生在她的休学申请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跟着她回教室拿书包。她的课桌上一片狼籍,很多试卷散落在课桌周围的地上,被踩踏上大小不一的脚印。

  “现在的小孩也太过分了,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针对你!”任平生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陈汐反而显得很平静:“他们是不对,但是我爸爸先犯的错。”

  她把褶皱的试卷捋平,夹在课本里,娴熟地收拾好书本。

  他们出来时已是傍晚,从教学楼的走廊里望出去,是大片大片的丁香色晚霞,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地染满天际。

  陈汐忽然伫足,说:“谢谢你。”

  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任平生看到她下颌角有几道淡淡的划痕。他没有去问那些划痕是怎么造成的,只觉得傍晚的风已经有了凉意,秋天就要到了。

  他送陈汐回家,车子进不去小区,她的书包很重,他想帮她拎回家,却在小区门口撞到剧组的几个工作人员。

  对方也认出了他,一拥而上。领头的人拳头紧握,出言不善:“我就知道,你跟那姓陈的有关系!赶紧说,他人在哪儿?”

  任平生将陈汐挡在身后,不以为然:“我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陈汐躲在后面,没听清楚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双方推搡起来,现场一片混乱。任平生拼命护着她,自己闷声挨了好几拳。他用力将她往人群外推,叫她快走。

  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喊起来。保安过来,说要报警,那群人才愤愤地停手,扬言还会继续来这里蹲点。

  任平生整理了一下发型和衣服。陈汐拿出湿巾,递给他擦脸。

  天色暗下来,夜风的凉意更浓,她说要回去,却被任平生拦住了:“他们还会再来,你自己住不安全,要不先去我家吧。”

  陈汐微微一怔,抬眸去看他,却见他一脸淡然:“别担心,我女朋友也在。”

  “好。”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心底有什么东西如同流星一般毫无征兆地陨落。

  四、对不起,没关系

  任平生的女朋友叫沈安,见到陈汐只说了句“你好”,就进了房间再没出来。

  陈汐直觉沈安不喜欢自己。

  第三天吃早餐时,陈汐说想回家,任平生不同意:“他们可能还会去找你,反正你也不用去学校,在家学习就行了。”

  “可是我不能老穿安姐的衣服。”

  “那我下班后带你回去拿些行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说这话时,陈汐看到沈安微微变了脸色。

  那天晚上,陈汐在书房复习,隐约听到隔壁沈安跟任平生起了争执。

  开始两人还尽量压低声音,后来不知任平生说了什么,沈安猛地拔高了音量。她的嗓音本身比较尖锐,这时更显得刺耳。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传入陈汐耳中:“她爸爸害你害得还不够吗?你现在居然要为了帮他还钱而搬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任平生好像在说:“咱们现在住的小区,房租不便宜,换套房能节省不少开支。”

  “我不同意!你现在最好适可而止,否则我们就分手!”仍是尖厉的女声。

  陈汐没有听到任平生的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客厅传来行李箱轮子滚过地板的声音,接着防盗门“砰”的一声被用力拉上了。

  一切回归平静。

  陈汐走出去,就看到任平生在阳台上抽烟。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壁灯,他的轮廓隐在昏暗里,只有指间微弱的火光明明灭灭。

  他们在落地窗前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望着远方黑漆漆的夜空和星星点点的灯光。

  “对不起。”陈汐先开口,声音有些发怯,像是怕扰了一室安宁。

  “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他没有看她,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借着暗淡的光,陈汐这才发现,任平生的右臂上有很大一块瘀青。

  “是前天弄的吗?很疼吧。”她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手臂的皮肤很凉,她的指尖却好似要迸出火花。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臂:“还行,涂点药就没事了。”

  “那就好,这个给你。”一张银行卡躺在陈汐微微汗湿的掌心。

  这张卡是她回家收拾东西时找到的,跟一张字条一起夹在她最喜欢的书里。字条上是她父亲的笔迹,写着“给女儿十八岁的生日礼物,留着出国用”。

  从她上初中开始,父亲就做好了让她出国读大学的打算。她读的是外国语高中,高一、高二参加过很多社会实践,已经考出了申请需要的语言成绩和标准化考试成绩,正在准备简历和文书。如果一切顺利,她会在明年秋天去美国读大学。

  美国大城市的夜晚,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她飘忽的思绪被任平生低沉的声音拉回来:“这是什么卡?”

  她避重就轻,只说是她爸给她的零花钱,让他拿去给剧组人员发薪水。

  任平生没有接那张卡。他嘴角微微上扬,情绪逐渐缓和:“傻瓜,你以后读大学也要花钱的,自己留着吧。”

  她以为他是嫌她的零花钱数目太小,连忙解释:“我查了,里面存款挺多的,读国内的大学用不了那么多。”

  他转身,定定地看着她,墨色的双眸在昏暗的光线中越发清亮。他多么聪明,她只多说了一句话,就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

  “你们学校的学生基本都是要出国的吧?你这钱我不能拿。”

  这一次,陈汐抬头,直视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没关系,我成绩还可以,在国内读大学也是一样的。”

  她掰开他的手,把银行卡塞给他,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五、不再寒冷的冬天

  任平生在隔壁小区找了一套房,房租便宜得多。搬家时沈安没有出现,她的东西也被他打包好寄了出去。

  为了省钱,他没有请搬家公司,和陈汐两个人整整忙碌了一天,到天黑才算基本收拾妥当。

  收拾好后,他们一人拿了一罐饮料,瘫在沙发上休息。

  陈汐问起沈安,任平生语焉不详地说:“我们分手了。”

  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的悲伤陈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拿起手中的饮料,碰了碰他的,然后一饮而尽。饮料里面不含酒精,但她喝出了苦涩的味道。

  后来,她决定把她家的房子租出去,房租也可以拿来还钱。任平生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就这样,他们俩成为合租室友。

  陈汐在家复习的日子并不好过。一些难题没有人可以请教,她只能花大量的时间自己去推演,过去没有重视的知识点也要从头开始自学。时不时地,她还会接到讨薪的电话,有时是谩骂,有时是威胁。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春节。陈汐没有亲人在北京,任平生也没回老家。除夕晚上,两人做了一桌菜,有陈汐爱吃的湘菜,也有任平生爱吃的面食。

  北京的除夕夜异常安静,没有爆竹声,没有喧嚣声,以往巨大的车流声也隐匿了。

  他们在温暖的屋子里,吃饭聊天,相谈甚欢。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们能听懂彼此一些奇怪的冷幽默,有时连沉默都变得默契。

  陈汐跟任平生说过自己的很多事情,关于她的父母、朋友和生长环境。而他还是第一次跟她说起他的过往。

  他出生在山西农村,从小没见过父母,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高中时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他没有再继续读书,高中毕业就来北京打工。他那时年纪小,学历低,只能做保安、快递一类的工作。

  在陈汐父亲的公司当保安时,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到陈父痛风突然发作,连忙叫了救护车并且帮忙采取了紧急处理措施。陈父想感谢他,问起他的名字。他原来叫任平胜,但爷爷奶奶去世后,他给自己改了名字,改成“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任平生。

  因为这一句词,陈父对他刮目相看,后来又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决定资助他重新参加高考上大学。

  来之不易的大学教育让他变得沉稳、谦和,并找到了自己想要奋斗的方向。也因此,他宁愿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帮陈父还债。

  其实陈汐知道,他完全可以不这么做,他在她父亲公司工作的这几年,早还清了当年的助学金。况且相比于他的收入,她父亲欠下的钱就像一个无底洞,永远无法填满。

  她想说句谢谢或者别的什么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反倒是任平生,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波澜不惊。

  过了很久,陈汐想到一句话,她说:“现在我们一样了,我们都没有父母。”

  任平生怔了怔,认真地看着她:“在你父亲回来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

  他的眼底映着她的模样,眉目和笑容都被灯光染成了暖色。

  陈汐忽然觉得,这个特别难过又漫长无止境的冬天终于不再寒冷。

  六、我去劝劝她

  距离高考还有三十二天时,陈汐的父亲有了消息。他在郑州被逮捕,被当地警方关押,等待遣返回京。

  任平生带着陈汐连夜驱车赶往郑州。

  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暗淡的星光下,很多时候只有他们一辆车在向前飞驰。

  “你先睡吧,时间还长,快到了我叫你。”任平生说。

  陈汐摇头:“我睡不着。”

  她一直盯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它们形状变幻莫测,如同随时可能醒来的猛兽。

  中岛敦在《山月记》里写:任何人都是驯兽师,而那野兽,无非就是各人的性情而已。她父亲,就是被心中名为“贪婪”的野兽所吞噬。

  后半夜,陈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身上盖着任平生的外套。

  他们顺利抵达关押她父亲的警局。但无论陈汐怎么恳求,她父亲都态度坚决,拒不见她,直到替他们传达的警察都看不下去,劝他们回去。

  他们从公安局出来,清晨有风吹起,阵阵凉意拂过。虽然是初夏,陈汐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她打了个哆嗦,心底忽然生出许多的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庞滚落下来。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哭没有用。她曾经号啕大哭挽留母亲,母亲仍然决绝地推开她离家而去。自打父亲出事以来,她一直很冷静,但这一刻,悲伤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任平生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他安抚了很久,陈汐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抬起头,看到他衣服上自己刚才靠过的地方有一大片泪渍,小声道:“我把眼泪蹭你衣服上了。”

  任平生低头看了一眼,用非常温柔的声音说:“没关系。”

  她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他缓缓靠近她,让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似有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陈汐的母亲出现,是在那之后的第三天。

  任平生和陈汐吃完饭回家,就看到她站在单元楼门口。见到他们,她立刻笑起来,笑容优雅而得体。她亲昵地喊着女儿“小汐”,想要上前拥抱陈汐。

  陈汐却连连往后退,直退到任平生身后,语气冷淡而疏离:“你来干吗?”

  “我来接你回美国呀!你爸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她母亲仍然笑着,像是没有看出女儿的抗拒。

  “我不去,我马上要高考了。”陈汐一口回绝。

  “陈汐,你……”任平生想要接话,却被陈汐的母亲打断:“汐汐,我知道这些年你肯定对我有怨气。你爸以后肯定没法再管你了,你去了美国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我也能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陈汐根本不听,质问她母亲:“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从来都没管过我,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不用你这么假惺惺的。”

  她母亲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她环顾四周,皱眉道:“你看你这个居住环境,晚上没有路灯,地砖也凹凸不平,妈妈看了都觉得心疼。”

  “真没这个必要。”陈汐冷哼一声,拉着任平生要走。

  他却反手拽住她,语气有些严厉:“你不该这么跟你妈妈说话。”

  陈汐从未想过,他竟然会站在她母亲那一方。她要抽出手,他不肯松。她的手腕被他捏疼了,她脾气也上来了,甩开他,一言不发,独自上楼。

  身后,她隐约听到任平生对她母亲说:“您先别着急,我回去劝劝她。”

  七、再也没回头

  西山有一处观景台,可以看到北京城的全貌。陈汐独自一人在观景台上坐了半日,直到夜幕低垂,万家灯火逐渐亮起,灯光与星光遥遥相对。

  十八岁生日时,任平生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不想让他花钱,随口说想看一场烟花。结果那天傍晚,任平生真的开车带她来到这里,变魔术一般拿出一大袋烟火。

  头顶渐次绽放的烟火将整片深蓝夜空照亮,划出绚烂的色彩。陈汐拉着任平生朝山下欢呼,又在空旷的场地上迎风奔跑,脸上腾起久违的属于年轻女孩纯粹而蓬勃的笑容。

  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可美好总是稍纵即逝,短暂到她再来这里,一切已经无迹可循。

  山顶刮过一阵凉风,陈汐倒吸一口冷气,没缓过劲来,猛地打了个喷嚏。

  肩膀上忽然有东西沉沉地压下来,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件男士外套,接着她就看到任平生满是怒意的脸,毫无平日的儒雅模样。

  “你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来这里?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有多担心?”他的指责劈头盖脸而来,不给她丝毫辩解的机会。

  陈汐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毕竟在所有人远离她时,是他收留了她;毕竟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是他拥她入怀;毕竟他们相依为命过……

  其实她没有想过要离家出走,她只是怀念她生日的那个夜晚。

  原本她还想问一问,他有没有担心过自己,可她现在已经不敢了。她拽了拽他的衣角,几乎是在恳求:“你能不能不要让我去美国?”

  任平生却似乎余怒未消,一字一句继续说道:“你已经成年了,不可能永远住在我家,为什么就不听呢?”

  “可是你说过你会一直照顾我的,你不能食言。”陈汐慌乱起来,想起他曾经的承诺。

  对方却没有因此心软:“就当是我食言吧,我以后要找女朋友,要结婚的。”

  清冷的星辉下,陈汐的眼中闪着点点斑驳的泪光。那一瞬间,她觉得他们相隔那样遥远。也许从起点开始,她就不应该肖想他们能有后来,从前没有,此后也没有。于是那些曾经隐秘、纤细、难以捕捉的情绪,终于变成了连篇累牍的悲伤。

  陈汐和母亲飞美国那天,任平生开车送她们去机场。一路上他叮嘱了很多,简直事无巨细,但陈汐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要过安检时,她让母亲先进去。

  任平生问她怎么了。

  陈汐回头,明亮的双眼打量着他,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可以抱一下吗?”

  她话音未落,他已张开双臂,用力将她拥住。

  感情的诱惑无法靠个人意志去抵挡,如同汹涌而来的潮水,将她整个人淹没。她有些恍惚,仿佛面前的这个人跟她有着同样的感情。

  她也想伸手抱住他,可她不敢动。她怕她一动,他会觉得她在抗拒。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刹那。

  终于,陈汐在任平生耳边说“再见”。

  他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放下一张银行卡,是当初她给他的那张卡。

  “里面的钱我没动过,如果以后遇到让你无法忍受的事,你也能有拒绝的资本。”

  她接过来,然后猛地转过身,孑然走向安检口,一次也没有回头。

  八、看遍世间冷暖之后的希望

  大学四年,陈汐只回来过一次,是大三她父亲出狱时。

  那天任平生原本说要来,却迟迟没有出现。直到他们去旺顺阁吃饭,他才匆匆而来,说自己新的电影刚立项,最近忙得昼夜颠倒。

  他带着一个女孩,女孩穿一袭柠檬黄的吊带裙,身形婀娜,妆容一丝不苟,艳红的唇色衬出波光潋滟的风情。他则穿了成套的烟灰色薄西装。两个人站在一起,像一对璧人。

  陈汐低头看了看自己,T恤配牛仔裤,仍是一副灰头土脸的学生打扮。

  任平生与她父亲寒暄了几句,说改日再来拜访,而后匆忙离开。从头到尾,他也只是跟陈汐打了个照面。

  再后来,他的处女作一炮而红,口碑和票房俱佳。电影在北美上映时,陈汐去看了首映,女主角正是她见过的那个女孩。

  凭借这部电影,女孩摘得了多项最佳新人奖。在一次颁奖典礼上,她喜极而泣,与任平生深情相拥。两人的绯闻就是从那时传开的,在接受采访时,女方也没有否认。

  陈汐看过他们宣传电影、出席活动的视频。一些细枝末节总让她回想起高三那年,明明是最窘迫、狼狈的时光,却因他的陪伴而变得柔软。

  大学毕业时,美国高校有邀请亲友参加毕业典礼的传统。陈汐的父亲本计划要来,却因为突发事件改签了机票。

  朝阳初现的清晨,陈汐从公寓楼出来,就看到任平生站在楼下。

  他手捧一束向日葵,来往的女生跟他说“Morning”,他也微笑着颔首致意。晨光熹微,将他的轮廓渲染得干净而柔和。他身上开始有了沉淀的岁月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汐走过去,在正常社交距离的范围外停下。

  任平生却慢慢地走向她。

  “帽子有点歪。”他抬手,很自然地帮她正了正学士帽,好像这几年的分别和后来的嫌隙从来没有发生过。

  陈汐仿佛被念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目光缓缓上移,看到他轻颤的睫毛和上扬的嘴角,心中有如蝴蝶振翅,引起一场从许多年前而来的海啸。

  他嘴角的弧度更甚,接着说:“你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希望我能出席。我更希望,你以后的人生我都能参与。”

  有些事情他后来慢慢跟她解释,比如他当初狠心让她来美国,是因为他太清楚好的高等教育有多重要;比如他和他电影的女主角自始至终都是合作关系,他澄清过,但片方出于宣传考虑,没有将视频放出来;再比如,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被他当作小朋友的女孩来到他身边,走到他的心上。

  时间仿佛回到多年前,两个人初相遇,然后一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走到如今。所幸在每一个分岔交错的路口,他们没有走失。此去经年,他们终于成为彼此跋山涉水看遍世间冷暖之后的希望。 你是我一生的浪漫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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