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流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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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流星是你
文/林顽
一、如果可以拥有超能力
秋末,窗外枫叶堆满。
“如果可以获得一种超能力,你希望是什么?”
“读心!”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少女孟希原率先高举起手来。
台上讲课的老师有些不耐烦:“先举手再回答。”
孟希原疑惑:“我举手了啊。”
前排的班长金樾带头讥笑她:“你是先回答再举手的,笨蛋。”
众人的笑声从西北角传达到东南角,整间教室的气氛都建立在嘲笑孟希原的前提下。
老师对这些视而不见,视线转一圈,转到了孟希原的同桌身上。
从刚开始就在闭目养神的少年陈延秋略显不耐烦。被问到希望获得什么超能力时,他答:“什么都不要。”
“为什么?拥有超能力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陈同学再发挥一下想象力……”
“那我希望你们都消失。”陈延秋懒散地扫视周围一眼,最后指指身边的孟希原,“除了她。”
整间教室陷入一片尴尬的沉寂。
“为什么不要超能力?”下课后,孟希原趴在桌上问他。
“任何事都有两面性,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孟希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我觉得,读心会是件好事情。”
“怎么会是好事情?”
“因为我想知道大家为什么讨厌我。”这样她才知道怎么改正。
“他们只是单纯的无理,没有为什么。而且,我很不喜欢他们。”
“那你喜欢我咯?”孟希原开心地眨着眼睛。
“……”陈延秋头痛,“从某种角度来看,是吧。”
他只是觉得只有她可以好好相处。读心这种事情,不是一种奢侈。至少对他来说不是。
准确来说,他就是这项倒霉超能力的拥有者。
从记事开始,陈延秋就比其他同龄人多出一份特别之处。他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别人的心声,最开始是在自家父母与亲戚假客气的过程中,看笑话似的拆穿双方。
陈家父母是后来才信了陈延秋的超能力,并以“被发现就会被送去做科研”为由来约束他。
可这项能力仍然带给他许多不便。比如走到哪里都很吵,没有片刻安宁可享。再比如,交不到真心的朋友。一旦清楚地知道了其他人肮脏的真面目,心里难免有些硌硬。
没有人是真正单纯无私的,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陈延秋是个执意不与人来往的另类。
直到他认识孟希原。
起初是在高二文理分班后,进入新环境的第一天,同班的孟希原就成了众人的笑柄。
班里有较活跃的男生率先带头抢孟希原的笔记本,不仅如此,还要踩在桌子上高高举起,扬言:“你们体育生不都是四肢发达吗?有本事就来抢啊!”
孟希原憋红了脸上前去夺,争抢之中,磕磕碰碰难免。这个时候男生又会嘲笑她:“哦,我忘记了,你还头脑简单。”
对于一个长相普通、家境普通、学习成绩常年垫底的体育生来说,这恐怕是最严重的侮辱。
正当那个男生攥着孟希原的笔记本在教室跑时,路过的陈延秋顺手从他手里接过笔记本,神情冷漠,全然不正眼看人。
“哟,这不咱年级第一嘛。”男生神情尴尬,“走了走了,不打扰人家清净。”
男生如此笑着离开,内心还不忘鄙夷地补充一句:不过就是成绩好,装什么大爷!
陈延秋没去理会那个男生。帮助未来的新同学这种事情,要不是因为是多男欺一女,他大概也不会管。因为想来,多数人会在心底暗讽他多管闲事。
然而等他将笔记本还给孟希原,它的主人说完“谢谢”二字,他没听到任何声音。
教室里其他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七七八八的心理活动插翅膀似的飞到他耳里。
唯独眼前的孟希原,没有向他提供任何自己的内心信号,出奇地安静。
他听不到她任何的心声。
二、听不见的天真
一个人没有心声,无非两种可能。
一是她头脑简单,二是她果真天真烂漫。
“天真烂漫跟没有心理活动不是一回事吧?”陈延秋不信。
“他们不会有负面的杂质,所以才显得真诚。”说这话的是陈延秋的主治医生,也是陈延秋的舅舅,主修心理学。或许是出于一种有医生比没医生强的想法,他一直负责跟陈延秋沟通。虽有时会不小心泄露自己的秘密,变相地令他成为一个无秘密者。
“你向来只听得见别人负面的内心活动,这次听不见,许是因为她太单纯。”
人总该相信有美好所在,听听,这是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说的话。
正式开课前,班里先定座位。班主任是个有些死板,对学生的态度以成绩来决定的人,因此才定下按成绩排名挑座位的规矩。
第一名陈延秋,主动要求跟差生孟希原坐在一起。
此话一出,不免引起全场哗然。
“我叫孟希原。”
他们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一边。孟希原有意把贴窗的好位置让给了他,日光充足洒进来。
“陈延秋。”陈延秋回道。
对方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他注意到,她唇边有一颗小小的痣,红色,浅淡如朱砂。
“我知道你。”她笑道,“你成绩好,但是没朋友。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只要你不嫌弃。”
陈延秋没有立刻应允下来跟她做朋友,因为她的人品如何,还是未知数。
人怎么可能会无杂念?他选择跟她做同桌,除了能得一份安宁,还出于一份需要满足的好奇心。
课间休息时,众人就陈延秋和孟希原的事情展开了激烈讨论。明里的、暗里的,当事人陈延秋都听得清。
他毫不关心,干脆低头戴上了耳机。这是他从前就养成的习惯。班主任对成绩好的学生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耳机刚刚戴上,孟希原就凑过来,一双杏眼在他面前眨呀眨。
“陈同学,谢谢你。”
他一愣,谢他什么?
“谢谢你愿意跟我坐在一起。”
好真诚的语气,好清澈的眼睛。
那一瞬间,即便他无法读取她的心,似乎也可以笃定,她是明亮且透净的精灵。
三、片刻组成永恒
陈延秋很乐意跟孟希原相处,值日也好,分组也罢,只要是跟她一起。而对方也显然把他当作唯一的朋友。
临近校运会,身为体育生的孟希原被推到了最前面。根据特长,她率先报名了短跑、长跑以及接力跑。
陈延秋觉得,这已经是能够累死人的负担了。但是孟希原本人没有怨言,相反,她全程自愿。
出于好奇,踌躇一番之后,他还是决定问她:“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做,要是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告诉我。”他不忘记在试探后小心翼翼地加上一句,“我们是朋友。”
孟希原笑出八颗牙齿:“没事,我本来就是体育生。”
他仍然听不见她的心。
陈延秋为自己的小心思羞愧,只好为她舍己为人的精神点赞。原以为一切已定,校方在收报名表时却发现,一个班所有的运动项目都有孟希原的名字。
“她是体育生,平常又不怎么重视文化课,月考给全班拉低平均分,运动会出出力怎么了?”
“就是,就这一点用处而已。”
看,很多人将他人无私的付出都视作理所当然。
在班主任生气地问到是谁偷偷写上孟希原的名字时,全班陷入死寂。
当事人孟希原则全程低着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旁边的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清楚地听到了她小小的抽泣声。
有些不忍。
这种时候,陈延秋竟期待着她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狠话。那不是自私,那是维护自己。
“到底是谁写的?给我站出来!”班主任已接近发飙,似乎那个责任人站出来,他就要严惩不贷。
陈延秋知道是谁写的,坐在前排的班长金樾。他每天都能听见她暗地里对他表白。他不喜欢这个女生,但她好像有些极端,仅仅因为孟希原是他的同桌,就要去捉弄孟希原。
看着孟希原委屈的样子,陈延秋举手,决定说出名字是金樾所写的事实。但是在下一瞬,旁边的孟希原迅速拉下他的胳膊,“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老师,是我自己写的。”小小的身躯,却是那么坚韧。
老师再三确认,她也坚持这样说。老师不信是她自己写的,即便面上接受了这个说法,也变相给了其他人惩罚。
他教数学,当天临时加了三张试卷,但特长生除外。
全班怨声载道。
老师走后,陈延秋递给她纸巾,小心问她:“为什么要承认?”
她嘿嘿笑着,擦擦面上的泪痕,声音糯糯的:“我不想陈同学起来背锅。”
她竟是,这么想的吗?陈延秋盯看她红红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擦拭眼角。
冰凉的手触到那软软的肌肤,陈延秋同时感受到了当事人一瞬的颤动。睫毛一扇,一滴泪落在他手指上。
“难过的话,耳机借你。”他从桌洞下拿出自己的MP3,塞给她一只耳机。
“是吴青峰?”少女的眼睛亮亮的。
陈延秋有些欣慰地笑了:“是苏打绿。”
在眼前的清澈与四周的嘈杂里,他听到金樾对孟希原的不喜。他抬眼望过去,目光凌厉地回看一眼。
耳机里唱道:片刻组成永恒。
四、喜欢不是这样的
校运动会这天,孟希原忙成陀螺。
比赛的项目与项目之间几乎是没有间隙的,甚至许多项目同时举行,她只能舍远求近,选最有利的参加。
固有“不社交”之称的陈延秋全程陪同,上心得像个跟班。
这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因为陈延秋实在是个“从一而终”的另类,一个成绩好、长得好,唯独人不好的另类。
交到朋友对他来说是一件算得上大的新闻,何况他的朋友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女孩儿。
长跑比赛五千米,对女生来说是不短的里程。
其他参赛者都有同学在终点等候,为避免冲过终点线后身体从急速中骤停而引起摔倒。
总会有人在前面带着拥抱等候。
别人有的,孟希原不该没有,他在终点前占据一个最佳的位置,静静等待。
“陈延秋。”身后有人叫他,他回头,是穿着粉色运动服的金樾。
“马上轮到我们跳高组,你来看吗?”
陈延秋淡淡地回过头去:“我在等孟希原。”
身后的金樾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孟希原会有同班的人等。
他心里对金樾一万句咒骂,不知情的人,怕是要被她的笑容迷惑。
在听到“孟希原这个蠢货有哪点比得上我”时,他回头,眼中尽是逼人冷气:“她哪点都比你好。不要思考,你就是这么差劲。”
说完,他回头再看孟希原,对方跑在倒数第二名。
有不少同班男生围在操场边替她喝倒彩,集体荣誉也挽救不了他们的幼稚。
比赛进行到尾声,离终点不足二百米,孟希原才暗自发力,逐渐反超前面的人。
她善于长跑,因为能够耐心保持匀速,默默将最初的风头让给他人。她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紧跟前面的人,在最后关头则拿出比长跑选手有优势的速度,勇争第一。
远在终点的陈延秋看到她快到,便一直紧张等候,仿佛这个第一亦是他的,心脏怦怦地跳。
在孟希原冲破冲刺线的最后一刻,他跻身人群,张开手臂去接住筋疲力尽的孟希原。
同一时刻,他身后有人猛推一把,在即将碰到她的瞬间,他跌向侧面。他借拥挤的人群站定了身子,再回头就看见她迎面摔在一片空地上,有人狠心踩了她的手,抬头,是满脸无辜的金樾。
对众人而言,当众给女孩难堪并非君子所为,但陈延秋执意起来,便没人可以阻拦。
他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没来由地愤怒,有火攻心的同时,又有些恍惚的不真实。
在金樾作势扶孟希原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攥住她的手腕,用尽了力气将她甩出去。
凭一己之力隔开少女与“世界”,他坚挺为一面刀剑不穿的城墙。
陈延秋自问知道许多人的秘密,却本分守住,但在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让眼前这个伤害孟希原的人付出代价。
从没人见过他那么愤怒的样子。
他说:“金樾,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一个无心争斗的人?你偷偷扔她交上去的作业,在老师面前扮委屈说她为难你;偷偷在运动会的所有项目后写她的名字,又鼓动所有人去恨她;故意推开我,让她跌倒,然后故意踩她的手,转头再去扶。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她满脸震惊,一滴滴泪落下来,在心里大喊着: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他却回答:“喜欢不是这样的。”
喜欢,是他对孟希原那样的。
五、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人
摔跤这种事情,孟希原过去经历过无数次。她初中就是体育生,常有练到直不起腿,不留意摔伤的经历。但这次的伤有些严重,是因为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直扑地面。
临近期末考试,课程难免紧张。她选理科,学起来确实吃力。
于是,之后陈延秋天天来医院替她补习。
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都是解题思路,教会她举一反三。
她不比常人,脑袋转得慢些。她会很认真地思考,再尽力去推算,只是有些吃力,同样的问题,她要反复错上多次。
但陈延秋不急,尤其耐得住性子,就搬一张凳子,坐在她身边,握着笔认真在纸上画来画去。
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尽头,孟希原托腮认真看眼前的人。他额前的发有些碎,但是定期剪。他的鼻子好高,不似她的小小的,可以用手去提一提,又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孟希原,”察觉到某人炽热的视线,陈延秋从病床前抬起头来,口吻故作严肃,“马上要考试了,请认真对待。”
“陈同学,”孟希原双眼紧紧盯着他,“谢谢你,我再也不羡慕别人有朋友。你一个可顶百个。”
陈延秋看她:“孟希原,你知道朋友的含义吗?”
当事人一怔,握着笔的手稍稍缩进病床上的被子里。
“大概像你我这样。”
半晌后,陈延秋回答了她一句“可能”。
两人互相问起未来志向,孟希原不爱做太遥远的梦,她说能跑多远就多远,毕竟她最擅长跑步。
“但你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人。”她有预言家的庄严,“我相信你,陈同学。”
陈延秋有些迟疑,然后说:“我也相信你。”
她一愣,而后坚定点头,回“嗯”。
六、可乐要加冰
私下里,陈延秋终于变得阳光了一些。
从前休息日,他从不出门,喜欢窝在一个人的小房间里听音乐、打游戏。
但结识孟希原之后,他多少有了变化。倒不是性情大变,只是人比平常温和了,也爱笑了,还一举修正了不社交、不出门的习惯。
偶尔他也会坐在窗边,逗一下对面楼层的猫。
他说虽然主人不可爱,但不妨碍猫咪可爱。
妈妈觉得他本人也变得比平常可爱了一些。
日常除了约着一起作业,他们还一起去过许多地方,有时能在游戏厅待一下午。
相比孟希原对那些地方熟门熟路,陈延秋要显得笨拙一些。虽然生活在江城,但他一点也不了解市中心的一切。
他不常出门,出门通常也是坐在车里,目视眼前的人来人往,有声音传进耳里时,他会厌恶地戴上耳机。
人们太吵了,他说。
可跟孟希原在一起时,他显然会忽略那一切。
“你是不是不常出来玩?”
陈延秋诚实地点点头。
孟希原似乎很乐意跟一个不常出门的人分享自己的乐趣,带着他从游戏厅抓完娃娃,又去吃了冰激凌。
最后,她带他来到了电影院。
陈延秋显然有些抗拒。
“我觉得电影,其实可以回家在电视上看……”
孟希原急切地说:“可这是首映,电视上要几个月后才可以看到!”
看出陈延秋的犹豫,孟希原只好狠心回头:“不看也可以,我们回去吧。”
“等等。”陈延秋叹气,抓住对方的胳膊,“我去买票。”说完,自己往服务台走去。
身后的人抿嘴站在那里,对于这份“特别”,她很开心。
“孟希原?”陈延秋隔了几米喊她的名字,“可乐要不要加冰?”
她说要,偷偷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他的背影。
从记事以来,陈延秋从没进过电影院。这里人多,吵闹,即便每个人都遵守规则闭上嘴,他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被剧透不是大事,吵得无法安心看剧情才是大事。
影片是一部喜剧片,讲实话有一些烂,除了低俗的搞笑,别无出彩之处,但是少女看得很开心,他便不打扰。观众席里,多数是一些情侣,中途难免会卿卿我我。
陈延秋听到有人内心污言秽语的,不免皱了眉头。
“陈同学,”他正皱着眉头,旁边的人偏头小声提醒他,“你看我们斜前方的情侣,在亲嘴哎。”
她的口吻透着些看到了新鲜事物的惊喜。
“嘘,非礼勿视。”陈延秋当下便一个激灵,慌张地抬手捂上了孟希原的眼睛。
“非礼勿听。”孟希原玩笑似的接了下一句。
陈延秋内心有些慌张,分明就是悸动。非礼勿听,他却什么都听得见。
七、她什么都没做错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就不安宁。
假期里陈延秋跟孟希原私下里的互动,被人拍了照片传到了老师手里。其中一张便是在幽暗的电影院里,陈延秋捂孟希原的眼睛,一个温柔,一个害羞。
即便他们默认是要好的朋友,也难免会被认为“过度交往”。
然而第一时间被批评的,向来不会是成绩好的学生。
率先被叫去办公室的孟希原,隔了二十分钟回来,低着头从教室后门进,拖住自己的座位,往最后面的墙角去,坐下的一瞬间,彻底被隔离。
“陈延秋,老师叫你过去。”班级负责人站在前排喊。
陈延秋起身,环顾四周每个人的表情。是他大意,无数种声音跳进耳里,他竟捉不到哪一个是罪魁祸首。
走之前,他路过孟希原,将自己的MP3放在她桌面上。
陈延秋不是个善茬这种事,不用别人嘱咐,大家也能明白三分。老师并没有打算为难他,只是劝他远离孟希原,专心学习。高二的课程很紧,升高三后,就要每天争分夺秒,他不能就此玩乐下去。
陈延秋默默听着他的唠叨,在对方语毕,终于耐心等待他开口时,他面无表情道:“我知道韩老师对孟希原有偏见,但她同样是您的学生。身为教师,可否公平一点对待她呢?您选择当教师的初衷,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没有遇见好的引导者吗?为什么最终还是做了同样的事情?”对方一愣,询问他怎么知道他少年的事。
陈延秋说:“我希望老师不要再为难、针对孟希原。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想要公平对待。”
从那时起,老师看孟希原的眼神刻意温柔了。
八、什么是永恒?
最后一次跟孟希原一起上课,是政治课。
政治老师很喜欢拿出时间跟学生畅想未来,问大家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孟希原说,想好好做自己。
这时候就不免有人笑了,说做一个傻子有什么好。
问到陈延秋,他则说想成为孟希原。
鲜少有人能透彻得像她这么快乐。最可遇不可求的便是最简单的。
那天放学后,孟希原留下来跟他值日。她速度比平常慢一些,打扫时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偷瞄他。
“我有什么好看的?”
被发现后,孟希原慌张地转了个身,片刻后问:“晚上有没有空?”她想去江城郊外的小山上看星星。
约好时间,饭后,陈延秋骑自行车载她去。到山下后,他便停了车,推车同她一起前进。
那时候冬天就快来临,夜里的山顶凉风习习,孟希原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
“听说今晚会有流星雨,希望我的愿望可以实现。”
“这些都不科学。”
“很多东西都讲究科学,会不会没那么快乐?”
陈延秋一怔,觉得她说得在理。
没有篝火,他用手电筒勉强照出暖光。等到后半夜,天空还是没有流星划过。看看旁边的孟希原,已经来了倦意,依在他身边慢慢地打起了哈欠。
“看来今晚没有流星,要不要改天……”
这时夜空中忽而亮了一下,孟希原猛地睁眼,跳起来,指指远处在移动的“星星”。
“快许愿!”说着,她独自闭上眼,“希望……”
希望陈延秋不要忘记我。
陈延秋一愣,过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听到了她的心。恍惚之中,他也忘记了告诉她,天上那个不是流星,而是路过的飞机。
下山的时候,是凌晨。后座的孟希原掌灯,前面的陈延秋骑车。
虽说夜里无车,但下坡时难免会撞上看不清的石头,自行车翻沟,他们二人也跟着摔了跟头。
但他们毫无怨言,打着手电看到彼此的狼狈模样,孟希原率先笑出声来。
他们继续推车下去,伴着隐隐约约的月光,小心路过每一寸山土。
路上孟希原愉快地哼歌,哼的是推车的人第一次给她听的那个。
就算只有片刻我也不害怕,片刻组成永恒。
孟希原问什么是永恒。
陈延秋说:“永不磨灭,永不消亡。”
“永不忘记?”孟希原将马尾辫拆下来,小跑到陈延秋前面,将自己的发圈递出去,“我要转学了,陈同学。”
推车的人一怔,车的前轮滚在了泥洼里。
“马上高三了,时间要紧,为什么这么急?”
“还好。我爸说我生来就不便扎根太久。”
陈延秋没听懂,但仍伸手接过了她的发圈,小心套在手腕上。
九、有缘再见
升高三后,课业繁忙。不知是压力太大还是如何,百日誓师之后,陈延秋没做过好梦。
好多时候惊醒,窗外不是春雨就是细风。最怕的时候是一道迅疾的闪电端正落在他窗前。
他慌忙下床去摸自己的MP3,发觉那次分别时送了人,恍然明白自己在想念孟希原。
那之前他问过她电话号码,或者社交账号。
她什么都没给,说有缘再见。
陈延秋不信缘,却一直在盼。
正式迎来考试那天,他在考场里闭眼静听身边每个人的声音。他们或紧张,或自信。
有序做好卷上的每道题,听到监考老师心里默想“我跟他何时不再年轻”时,陈延秋忽然萌生一种遗憾。
抬头往窗外望去,远远的杨柳正在飘絮。
作文写到最后,他落下最后一个标点,抬手,腕上的发圈已经松了一些。
考完的那个暑假,陈延秋学会了独自出门。他仍然交不到朋友,但愿意对每个人保持温柔。
收到入学通知书时,他突然想起孟希原说他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他有些欣慰,订好机票,在指定的日期踏进全新的校园。
有好心的学姐替他指路,面上笑着,内心却在夸奖他生得好看。
陈延秋说“谢谢”,不知是在回应哪句话。
入秋后,有一次,因奶奶大寿,陈延秋返回江城,在火车站遇见了金樾。听说过她来这边学设计,陈延秋并不惊讶。二人见面时,倒是不计前嫌,好好地打了招呼,在候车厅找了一家星巴克坐下。
“还好吗?”金樾第一句是问候他的。
他当然答还好,手腕上的发圈有些扎眼。
“发圈你还打算戴多久?”金樾有些怅然,“人总应该往前看。”
“这跟往前看没有冲突,我最近相信缘分了。”
面前的人看着他,眼神略显悲伤,心里却意外地没有什么令人厌恶的想法。陈延秋听到她在心疼他。
“我看上去真的那么需要可怜吗?”他好奇问了。
眼前的人却开始哭。
“我时常会后悔那些年的所作所为,但陈延秋,她已经去世很久了,我真心希望你……”
后面她真心希望什么,陈延秋无心再听。
他满脑子是前面那句,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你在胡说什么话?”他呼吸开始急促,因为亲耳听到她的诚实。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金樾的父亲入院了。她那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善良或许是一种罪,终日以泪洗面。
好在只是小小的病,父亲出院那天,她在斜对面的病房看到了孟希原。
她异常安静,倚在床头听歌,手中握的是有些眼熟的MP3。
听到声音时,孟希原回头了,看到眼前的人,没有惊讶,只开心地笑,问她考得好不好。
那天她们聊到深夜,有一种相见恨晚的友情在二人之间萌生。江城的新一天到来时,少女的心电图笔直的线条如同她整个人,从一而终地透彻。
“什么病?”恰逢一辆列车进站。
金樾说:“遗传病,只传女。”
只有强身健体才有治愈的机会,所以孟希原从小练体育。
在站台分开时,金樾告诉陈延秋,前段时间立秋,孟希原有了一个弟弟。
十、又一个秋天结束了
在返回江城的列车上,陈延秋靠窗坐着。
路上他一直听耳机里的歌,闭眼多时也没能睡去。旁边的人给他递纸巾,他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起身往车厢与车厢之间的地方走去。最终他停留在一扇门前,透过窗看疾驰的风景。
依稀想起,孟希原曾说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问朋友的含义,在于他觉得他们不单单是朋友。
她很天真,世间多难得。陈延秋从未在读不到一个人的心的同时,去笃定对方的好,除了对孟希原。
唯独这个他听不见的人,是最透净的。
从前她在众人眼里是个“傻”而不自知另类,他也是。不过都是独行。
有人明面诋毁她,亦同时暗地诋毁他,后来是诋毁他们俩。
人言可畏。
但他们始终信任彼此是美好的。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么觉得呢?
快到站时,金樾给他发来微信:如果可以,回头看看我。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没有生气,隔了很久回复一句:我很喜欢她。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孟希原如常人般的私欲。
她说:希望陈延秋不要忘记我。
那亦是唯一一次她“叫”他全名,意料中地好听。
列车到站,他看到江城的山已枯黄半截。
又一个秋天在手中结束了。
片刻组成永恒。 你是我一生的浪漫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