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急事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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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施鲁特做完第一轮巡视之后,回到小型哺乳动物馆,打开了红外线灯。
“格拉夫,”嘉伦说,“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按住她,让她一动不动地待在树篱后。一束紫色的光线透过树篱底部,一直照到围栏边上,在六角形的电线圈上反射过来。
当第一阵抱怨声从小型哺乳动物馆传到我们耳朵里的时候,嘉伦禁不住对我说:“求你了,格拉夫。我们快报警吧。”就在这一刻,我想:为什么不呢?这样事情就会变得多么简单。
但是我说:“我们在这里,这如何解释呢?”
“他们会理解的,格拉夫。”她说。他们是不会理解的——虽然我不能绝对肯定这一点,但我没有继续往下想。我对这个计划所做的改变已经够虎头蛇尾了。
另外,我记得,如果我们真的理解希基的那个绝对计划的话,那么,应该是先有释放动物的想法,后来才出现了欧·施鲁特的问题。
欧·施鲁特只是一个附加的项目。不过他正巧成了任何一个全盘计划中的第一个问题。
“欧·施鲁特成了首先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我对嘉伦说。再次认真考虑了这个计划之后,我带嘉伦到猴子区去。在我们经过这个区域的时候,我站到了儿童饮水机的后面。
狮尾狒没有看见我。与希基在这里的那个晚上不一样,现在的狒狒对什么都没有防备心。我向猴子区的那个角落挥挥手,嘉伦于是就开始了秋千平台外灌木丛中的行动。我听到她摇动着灌木丛,发出女孩子浅浅的呻吟声,这呻吟声带着不体面的色情意味。但是,在雄性狒狒——它的胸膛红得可厉害——听来这声音不见得不体面,突然之间它在平台的栅栏之间来回快跑,从小型哺乳动物馆门口射出的血色的灯光不时打到它身上。
过了一会儿,我就见不到这个灵长类老家伙了。我只听到它呼哧呼哧地从一个秋千跳到另一个秋千,感觉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它利用这些秋千将自己从一个露台荡到另一个露台。嘉伦待在那里肯定害怕极了,以为那家伙会一下子穿过栅栏抓到她。
秋千晃荡着,撞到墙上,发出哐当声。狮尾狒痛苦地叫着。它的叫声像狗吠,又像乌鸦叫——好像所有动物的声音都压缩成一个声音,让这个操蛋的狒狒叫了出来。
当然,整个动物园的动物都叫了起来。嘉伦悄悄地跑离灌木丛。我看到了她,看到了她那漂亮的长腿在欧·施鲁特的那个“研究中心”的门口对着的那条小道上闪过,门口射出的灯光依然像血一样紫。
接着我就看到那个老东西欧·施鲁特了。他的脸上满是伤疤,就像一个外皮被磨得很薄的气球。他带着哭腔自言自语地走过我身边,他的手电对着狮尾狒的角落照去,于是我蹲到他身后,然后朝相反方向跑去,跑进了小型哺乳动物馆,悄无声息地躲在他的办公室门后。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墙上挂着鱼叉那样的钩子,电棒,还有动物园的动物名册在桌子上打开着。
熊狸还是生着罕见的疾病;美洲豹猫还在待产;巨林猪依然忍受着内生齿的痛苦。但是谁也没有顾得上快要死的袋狸——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比原来好一点了。
极有可能已经死了吧,我想。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听到欧·施鲁特诅咒狮尾狒的声音,他的音调与猴子一样尖,他的钥匙圈敲在露台的栅栏上犹如铜锣响。
我拿起电棒,等待着施鲁特恶狠狠的脚步声从迷宫的过道上传来。
等欧·施鲁特走进他的房间,我立刻站在他身后,一下子从他打开了的枪套里抓过他的那把左轮手枪。他转过身,面对我,一只手想去抓靴子里的短棍,我用电棍打他的脸,一下子打着了他的鼻梁。他身子往后一仰,眼睛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朝我猛地扔来手电筒,手电筒砸中了我的胸。正当他要抓着那根短棍的时候,我用电棍打着了他湿湿的嘴唇。这下好像打得他够呛。他旋转了一下身子,绊了一脚,倒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只胳膊护着头,口里噗噗响,好像在啐口水——好像想把牙龈上被电麻的感觉吐干净似的。
“欧·施鲁特,”我说,“如果你再睁开眼睛,我就要用电棍把你的眼窝电出来,再用你的那把枪把你的胳膊肘打掉。”我咔咔地把枪栓保险打开又关上,让他知道我手里是真拿着枪的。
“你是谁?”他问,那声音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欧·施鲁特。”我说。我用了假声,听上去比我自己的原声更深沉,更年老——我努力让我的声音变得非常衰老。“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个老东西。”我压低声音说。
“你是谁?”他问,把手从眼睛上拿开。我拿着电棒轻轻打到他的手指尖上。他吼叫起来。不一会儿,他屏住呼吸,我也屏住呼吸。房间里一片死寂。在迷宫里的小型哺乳动物们也一声不敢吭。
“都这么久了,欧·施鲁特。”我说,那声音听上去足够老朽。
“谁?”他问,声音有点呼哧呼哧的。“齐克尔?”他又问。他用手指使劲按着眼睛,按得满是污斑的指关节都发白了。
我低沉而含糊地笑了一声。
“那么是贝因伯格?”他问。我屏住呼吸不理他。“你是谁?”他尖叫起来。
“你最好的报应,”我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你最终的下场。”
“最终的?”欧·施鲁特说。
“站起来。”我说。他站了起来。我从他的左靴一把拔出短棍,用短棍向上顶着他的下巴。“闭上眼睛,施鲁特。”我说,“你要听这个会打人的棒棒的指挥。再让我看到你乱动,这根棒棒就不留情面了。还是照老打法打。”我最后加了这一句,虽然我不知道那老的打法是怎么样的,但我想他听了会觉得耳熟的——让他回忆回忆他惯用的老打法。
“齐克尔!”他说,“你是齐克尔,对吗?”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拽着他穿过房门,来到迷宫中。“是齐克尔吗?”他尖叫。我轻轻打了打他的头。
“请安静。”我说,然后用短棍拍打了他的一只耳朵。
“齐克尔,那是陈年旧账了。”他说。我默不作声。我带着他穿过过道。我在寻找铁笼。
动物园里那个最大的玻璃房空空荡荡的。这是巨大的食蚁兽的家——但食蚁兽都不见了,被施鲁特派去执行恐怖任务了。我在几排铁笼后面找到了一个滑道。我打开滑道的门,将欧·施鲁特推进去。
“你要干什么?”他问,双手使劲抓着滑道边,“这里的不少动物是很凶恶的。”
我不理他,只管推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一扇门前,只见门上写着:“食蚁兽,一对。”我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把他塞进这个像陷阱一样的铁笼里——他就趴在锯木屑中,手捂着眼睛和喉部。发现没有动物攻击他,他就坐了起来,乖乖地让我把他捆成一团——用他那根厚厚的有很多搭扣的弹药带来捆。我将他的双手双脚反绑起来,结结实实地捆在他的屁股后面,然后让他脸朝下,倒在锯木屑中。
“把眼睛闭上,施鲁特。”我说。
“对不起,齐克尔。”他痛苦地哼起来,“真的,那个时候对你我都是可怕的,你要知道。”我不理他。他又说:“求你了,齐克尔,是你吗?”
他还在这样问我。这时我后退着从滑道里爬出来,将门锁上。他可以整夜在那里喊了,只要玻璃房的前门不滑开,没有人会听得见他的喊声。他的喊声听上去会是闷闷的,与他的那些受到不公正待遇的邻居的声音一样。
到了外面的通道上,我停下来看他待在红外线灯下的样子。他看着空荡荡的玻璃——他一定知道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他脸上的伤疤像脉搏一样加速跳动起来,就在这一刻,我倒对他心生怜悯起来。但是在过道对面,我发现了新的悲哀。快要生小宝宝的美洲豹猫对强加给它的那个伙伴很是警觉。这个伙伴就是受到惊吓的袋熊,属于粗毛袋熊,一种类似熊的小动物,长着啮齿动物一样的鼻子;也可以说是一种巨型的仓鼠,看上去像多齿熊的发育不全的幼崽。
还是要急事急办,我想。我赶紧跑到进小型哺乳动物馆门边的过道。
“嘉伦!”我大喊一声。所有的动物都答应了——又是跺脚,又是喊叫,那声响比我的喊声大多了。“警报解除!”我又喊道。猴子们跟着我模仿了一句。我几乎听到了大猫们咕噜咕噜的叫声。
我对嘉伦说:“美洲豹猫马上就要做妈妈了。”嘉伦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但是她对这个精细的活——也就是,如何将欧·施鲁特手下的这些不幸的动物进行分类——不甚上心。她甚至在关着欧·施鲁特的铁笼前停了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流露出最大的憎恨,带着一种恐惧不已的神情,死死盯着这面只能看进去而不能看出来的玻璃。与此同时,欧·施鲁特这个老东西扑通一下倒在锯木屑中,紧张不安地等着伙伴的到来。
当即将做妈的美洲豹猫将自己安顿在草床上放松下来的时候,嘉伦的警觉心又回来了。“格拉夫?”她说,“你现在要把这些动物进行分类,难道不觉得太不合逻辑了吗?因为它们现在都在相互恐吓,甚至相互伤害,如果你把它们分类弄到一块,那不就要真的相互伤害起来了?”
“我说过,我不准备把它们全都放掉。”我告诉她。这也算再次提醒我自己——对这种做法我其实有点失望。
嘉伦离开小型哺乳动物馆,沿着小道为我去巡查了,看看我们的动静是否引来了别人的关注。这时我又想到:我不应该叫欧·施鲁特独自一人待在铁笼里。我们把食蚁兽分别从蜜獾和灵猫的铁笼里弄了出来,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于是,在打开滑道的小门之前,我要让欧·施鲁特知道,什么动物就要回家来了。
食蚁兽很长,从鼻子到尾巴尖有七英尺,这七英尺中,尾巴差不多占五分之二,鼻子占五分之二,毛发占五分之一——且不说它的身体部分。
欧·施鲁特当然从特别的哼哼声中就分辨出食蚁兽来了——它们伸出长长的鼻子疑惑不解地探进铁笼,然后我使劲一推,把它们推进了它们本来的家里。它们站在铁笼的一边,非常厌恶地看着另一边那个入侵者欧·施鲁特。它们看到——我这样猜想的——施鲁特手里没有大鱼叉,也没有电棒,又被五花大绑的,缩成了一团,于是它们一点也不怕他。它们刨起了地上的锯木屑,对着他哼叫了几声,然后围着他转起圈来。不过,食蚁兽并不捕食肉类,对吃人并不感兴趣,它们喜欢吃昆虫。这时欧·施鲁特喊起来:“不要!我不是有意到这里来的。我会给你们腾地方的。请不要以为我会害你们,噢,不会的,先生!”接着他小声说,换了一种腔调:“这里不是很舒服吗?你们不觉得吗?噢,我觉得很舒服。”但它们还是围着他不停地转圈,还不时地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舔他的面颊,感觉一下他有多害怕。
等我走开之后,他可能会这样说:“你们回来了。在蜜獾和灵猫那里过得不错吧?都是闹着玩的,我希望你们知道,也是为了运动——我想你们需要运动。你们毫发未伤地回来了,不是吗?”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食蚁兽不会吃他,不会拿重重的尾巴抽打他,也不会用爪子抓他,不会像它们抓树干,或抓厚厚的树根那样来抓他。
我想:我本来是可以将他与中国捕鱼猫放在一起的。欧·施鲁特,要是你不老实的话,我就会那样干。
我从小型哺乳动物馆出来,心里又盘算了一遍:什么样的动物算是安全的动物?我该挑选出哪几种为数不多的安全动物?我看到门外的嘉伦看上去极为恐慌不安。当我走进真正的夜色之中时,我听到了动物园里的嘈杂之声。大猫们发出哗啦哗啦声,就像驳船行驶在多瑙河上,猴子们手抓着铁栅栏,发出很大的撞击声。鸟儿叽叽喳喳的,在为我唱着赞歌。压过所有这一切的,是著名的亚洲黑熊发出的低沉单调的咆哮声。
等我从小型哺乳馆出来,在动物园露面的时候——这个动物园已经完全处于我的掌控之下——所有的动物都对我欢呼起来。所有的动物。每一种不同的动物,每一种操蛋的动物,都在等待着汉内斯·格拉夫的决定。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