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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祝贺你们,所有的幸存者!

放熊归山 (加)约翰·欧文 4909 2021-04-09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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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汉内斯·格拉夫太拘泥于小节,太没有打算了,他竟然无法从路边沟渠里站起身,骑上那野兽一般的摩托车,离开这貌似井然有序的乡下。

  说起井然有序,那些我将要经过的城镇也是如此。但愿我能起身出发就好。

  计划很简单。穿过克洛斯特新堡、科尼格施泰滕、居德瑙和米滕多夫;穿过汉肯菲尔德或者阿斯佩尔霍芬、佩尔施灵、博腾布伦和小圣海恩;到达阿姆施泰滕这个大一点的城镇,往西开三小时到高速——到了这里你可以超过那操蛋的风速了。接着还需一小时才能穿过小小的洛弗农场,到达萨尔茨堡南面;我知道在菲尔特有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在卡普伦的晚饭后喝咖啡,和在那张磨损得很厉害的厨房餐桌的另一边——第二双胳膊肘,说说话。现在至少有话要说了。一些无须说出的话,疯疯癫癫的话,抓住了什么也不怕的沃特泽克特鲁默的注意力。我想:毫无疑问的是,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经历了足够多的毫无意义的活动,他心里是深有同感的。

  但是,我同时还想:我是不会从路边沟渠里站起身来的。或者说,如果我站起身来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匆匆赶往卡普伦了。

  让坟头的土堆上长些小草吧,我总是这样说。小草是个好东西,它不会伤害你的,希基。

  没错,我朝卡普伦的方向前进了。但是我必须慢慢地爬上去,你也许会说:我要让自己更加熟悉我准备送给沃特泽克—特鲁默的这个操蛋的纪念品。

  让我死一般呆坐在路边沟渠里的原因是,我的想法无一是激动人心的,而这次旅行好像也无需一个让人兴奋的计划。

  我想:我得习惯于新的情况了。汉内斯·格拉夫总是被人看作是无精打采的。人们说,假如你什么也不干,就会产生更好的结果——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吗?要是你没有插手那令人不快的计划,所有的小型哺乳动物就会过得更好。

  我再次观察了我周围这不可改变的乡村——可以被命名,可以被控制。马路下边的牧场有三个白色围栏和一个棕色围栏,关着九头母牛,一头公羊,由一只狗看守着。马路上边的牧场建起了一堵石墙,一道荆棘树篱,一道铁丝围栏,还有作为后方分界线的一片森林,养了一匹马,六头带有斑点的奶牛——另外,可以想象,在后面的森林里有一头公牛。但是没有羚羊,这是肯定的。

  穿过马路就是森林,古老的风穿过森林,吹得松针沙沙响。

  接着,森林里警觉的看羊狗对着马路叫了起来。我想:一定是有人走过来了。我坐上了摩托车——心想:不管有没有准备好,我还是离开这里为好,因为呆坐在这里,别人看了会觉得我很愚蠢。

  狗叫得更厉害了。它对着一个穿行于整洁的森林中常有人走的一条小径的人狂吠,也许这个人常常在这个时间,年复一年地,走过这条小径——年复一年地,这只狗总是这样狂吠。甩着尾巴,为主人效劳。我在想:这狗下一步会怎么做——在这个农人的妻子或女儿从森林里走出,来到大路的那一刻。它不应看见我懒散无力,形迹可疑的样子。

  我使劲蹬着启动杆,但是我的两条腿软如海绵,我靴子的后跟怎么也控制不了变速杆。我忘了打开油门。我歪着身子,嗅着化油器,让我的脑子充塞着令人眩晕的气味。我使了最大的力气把摩托车扶正,车子晃晃悠悠的,一会儿朝前,一会儿朝后走了几步。

  我想:有人——不管是谁——将看见我这个样子,我只是这个风景中一个不守常规的小点。有人会引着狗向我狂吠。或许那只狗真是朝我在狂吠。只是它从牧羊的经验中养成了一个疯狂的习惯:它并不对着人狂吠,却看着那个人过来的相反方向狂吠。

  现在这狗叫得更凶了。我想:不管你是不是在对着我狂吠,在此之前你怎么不这样做呢?只能说你就是这样一种狗:动不动就对毫不起眼的东西汪汪乱叫。

  这狗变得狂暴起来。它猛地跑起来,围着羊群转,将羊群圈在一个越来越小的圈子里。它已经疯掉了,我想。我是非常了解这种病症的。这只牧羊狗要吃它看管的羊了!

  这是我所见过的行为最没有理性的狗。

  我摇摇晃晃骑着摩托车,眼睛还注视着这条狗。这时,一对稀有眼镜熊,肩并肩地,跌跌撞撞地从森林里跑出来,怒气冲冲地穿过马路,离我不到二十码远。那只狗马上平躺在地上,爪子展开,耳朵紧贴着脑袋。

  但稀有眼镜熊不是在寻找羊群,也不是在寻找狗——或许也不是在寻找旁边田地里的母牛和森林里的公牛。它们俩现在紧靠在一起,稳步地跑着。它们跑过我刚才坐的沟渠,翻过围栏,跑进了牧羊狗的领地。牧羊狗在挤成一团的羊群旁叫了一声。两头熊继续前进。它们跑动的速度并非不合理,甚至真的可以说不急不忙。它们朝这片田地最边缘的森林跑去——更有可能的是,它们还会继续向前跑。不知疲倦的稀有眼镜熊,跑起来样子真好看。它们要跑回到厄瓜多尔的安第斯山脉去,或者至少跑回到阿尔卑斯山去。

  它们跑到田野尽头的时候,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想对着它们挥手,但是不敢。我想让它们继续往前跑。如果它们挥手回应我,或大喊“你好!”“谢谢你!”“操!”这样的话,我就不会相信它们真的站在那里。它们只是稍微停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跑去。它们肩并肩地跑进了森林。

  谢天谢地,它们成功逃脱,最后没有落得那种牛奶沙司式的下场——太多的结局都是牛奶沙司式的。

  我突然不敢在那里久留了。我想:接着要是那著名的亚洲熊来了呢?或者甚至是长臂猿来了呢?或者是希基骑着羚羊来了呢?它们是席津动物园仅剩的灵与肉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对稀有眼镜熊给我的那份小小心意就要被破坏殆尽了。那也会使我不再相信它们了。

  这一次我一脚就发动了摩托车。摩托车在我身下痛苦地、不那么规则地怠速运转起来。我的身体依然在晃动。即使如此,我也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要是继续待着,可能会等到眼镜熊再次从我身边经过,这一次后面会跟着那些暂时逃离动物园的动物。跟着弗拉特诺·加沃特尼克,他骑着1939年的那一辆大奖赛赛车,将戈特洛布·伍特抛在了身后。还跟着其他经过挑选的一些哺乳动物。

  我神情紧张地往田野尽头的森林望去,很高兴地看到稀有眼镜熊已经不见了——这时的牧场已经不再与原来一样了,至少在那一刻很不一样了。母牛烦躁不安起来,羊群依然听从那只气喘吁吁的狗的指挥。一样小东西被无害地打断了——我当然不是暗示,这使得事情变得他妈的大有希望了。只是我能够真诚地想象,我下次——某个星期三——再来这里的情形。我会遇到这个地方的人,他会告诉我:克洛斯特新堡出现了熊。

  真的?

  噢,是的。熊。

  它们伤人了吗?

  这些熊不会伤人的。它们是很奇怪的熊。

  稀有眼镜熊?

  呃,这我不知道。

  它们繁殖后代了吗?

  这我也不知道。但是它们相互很友好,你要知道。

  噢,是的,我知道。

  这就是我应该知道的小事。知道了这个,我身下的摩托车就可以开动了。我听到摩托车的怠速声越来越顺畅了,当然还时有突兀的地方。我的两条腿夹住这头老野兽的两边,我稳稳地坐定了,它现在正等着我发号施令呢。接着,我在脑海里一一区分了摩托车的各个部件,我对记住它们的名称有了一些信心。我把右手把称作油门——我把油门调大;我把左手把称作离合器——我紧紧捏住了离合器。甚至我的右脚都能顺利应对挡位了,一下子找到了第一挡——但这也算不上是多么了不起的右脚。

  要点是,一切都很顺利。噢,没错,在那一会儿,我必须小心行事,眼睛必须紧紧盯着这些机械设施。但是,至少在那一刻,一切都运转正常。我的眼睛也运转正常。我没有再看到熊,但是我看到了它们穿过田野小径时踏倒的小草。明天小草就会在原地长起来,只有那警觉的狗和我会记得这些小草。它会比我先忘掉它们,这是肯定的。

  我承认,我必须对席津动物园死伤的动物负责——甚至必须对欧·施鲁特的脑袋瓜负责,他真是疯了,不断咕哝着别人的名字,不断吼叫着。没错,我要向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述说。这个无与伦比的历史学家,所有细节的记录者。他一定能成为一个绝好的倾听者。

  于是我用左手扶着离合器把手,用右手控制着油门和前刹车。我换了挡,在开过路边的砂砾路面时保持了恰当的平衡。我开得很稳,提挡加速,顶着大风开去。我并不惊慌。我侧身开过弯道。我始终开在路拱上,我开得越来越快。我真的让风都后退了。当然了,至少在那一刻,没有哪个大风能将我吹出这个世界之外。

  当然了,希基,我要让你坟头的土堆上长出一些小草。

  当然了,嘉伦,我会找一个星期三去看你。

  当然了,我期待听到稀有眼镜熊的好消息。

  注释

  [1]希腊神话中形为半狮半鹫的怪兽。 放熊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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