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根据指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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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容易被磨蹭。我们在动物园里各处闲逛,一直到傍晚时分。我们找到了围住多种类动物的长长的围栏边上的那个树篱。希基说得没错,待在这个树篱后面确实是很舒服的。我给嘉伦指了指那个小型哺乳动物馆,我自己也注意了一下里面那扇紧闭的门,那个房间就是保安的窝,然后我们就躲在树篱后面,听铁笼清洁工和扫地工呼唤游荡的动物。事实上,在我们躲进这树篱之前,已经把整个动物园观察得差不多了。
看到那头羚羊在棚子里思考着问题,我大为失望。它或许在思考旅行的计划?嘉伦没有看到它,也没有看到它的那个可怕的气球。
没有什么比躲在这里更轻松的事了,我们甚至感到非常开心——紧靠着那个围栏,透过树篱底部六角形的洞观察着那些慢条斯理地走动着的各色羚羊和它们形形色色的亲戚。但是,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我才彻底放松下来。
8点半左右,天完全黑了,动物们昏昏睡去——呼吸声更均匀了,它们在无意识当中发出的声响听了让人舒服。一只爪子扑打了一下水盆,不知哪个动物短暂地抱怨了一声。整个动物园都在打盹了。
我知道,9点差一刻的时候,保安又要巡视动物园。我想按照希基所说的那样去做:当保安开始巡视的时候,我们就跑到水禽池塘边上。
跑到那里一点也不费事。我的手指头扒到池塘的边沿上。几只睡梦中的鸭子游过,缩着头,拖着脚蹼。在睡梦中,一只脚蹼会不时地划一下水。鸭子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游动起来,就像靠一支船桨划水的划船。它会撞到池塘的边沿,醒来,与水泥墙吵几句,转身,打盹,划动脚蹼,继续睡去。噢,第一班保安的巡视节奏真是太好了。
嘉伦的心跳还不如我手掌上脉搏轻轻的一跳,好像她身体里的小精灵在她胸脯苍白的皮肤上吹了一口气。
“真安静啊。”嘉伦说,“舒普什么时候来?”
“施鲁特。”我说。我的话惊醒了一只鸭子,它像青蛙那样叫起来。
“他什么时候到这里来?”嘉伦问。
“这一会儿还不会来。”我说。我看到那漫不经心的头班保安在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小型哺乳动物馆门口射出来的白色灯光正好打在他身上。
“这是那个好保安?”嘉伦问。
“是的。”我说。我立刻对他产生了好感。我看着他在动物园各处巡视,给他的那些好朋友轻轻地甩着舌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爱打拳的澳大利亚动物,他特别珍爱的斑马们。
“是他将红什么灯关掉的?”嘉伦问。
“红外线灯。”我说,“是的,这个保安是不错的。”
当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厚皮动物馆——为的是尽量不吵醒里面的任何一只厚皮动物——的时候,我们赶紧跑回树篱,在围栏边上舒服地躺下来,伸出去的腿看上去像剪刀似的。我们各自枕着对方的胳膊肘躺在树篱底下。
嘉伦问:“这个保安在11点要进行另一趟巡视吗?”
“11点差一刻。”我说。
“那好吧。”她说,轻轻地咬了一下我的脸颊,“11点,11点差一刻。有区别吗?”
“细节。”我说,“细节就是区别。”我当然知道,细节对于任何一个严密的计划有多重要。当然,我更知道,必须有一个计划。
我正在制订一个计划。像任何一个严密的计划一样,我正在计划急事急办。这第一个要急办的,就是欧·施鲁特——抓住他,把他关起来。至于之后的事,我得承认,我还没有具体地想过。在树篱下,我又平静下来,嘉伦似乎对我这种虎头蛇尾的做法也没有多少意见,所以,至少在良心上我对她没有多少亏欠的。
在保安结束11点差一刻的那趟巡视之后,整个动物园一片沉睡,我开始摆弄嘉伦茂密的头发——拍拍她的后脑勺,用这样那样的策略打她的头——因为我想,我们的这个树篱边上的窝太舒服了,这里的时光不能虚度,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做。
但她一扭头甩开了我的手。她透过树篱下面的小洞指着围栏那边,指着那些睡着了的多种类动物,它们一层叠一层地挤在豢养场的中央。“他不在那里,格拉夫。”她说。我想:真的,解放动物这桩事我们干得已经太过头了。
我甚至感到自己很愚蠢,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就不这样想了。嘉伦突然用她非常紧张不安的动作爬到我身上,我以为她改变主意了。但是她说,语气非常温柔:“格拉夫,你不觉得这里太舒服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干这干那?”她又令人讨厌地咬起我的脸颊。但我是没那么好骗的。
我承认,我是有点戒备心的。我退回到树篱下。她在我身后轻声说:“格拉夫?”但我不管她,只顾自己爬到树篱底下,躲进了树篱的灌木丛中。她找不见我了,于是大喊一声:“格拉夫!”
在猴子区传来了棍棒猛烈击打的声音,某只长蹄子的庞大动物咔嗒咔嗒地来回踱着步。一两只大猫在清嗓子。嘉伦说:“好了,格拉夫。算了吧,这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你一直在这样想,对吗?”我说,从密密的树篱里往外望,“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服我放弃这个计划。”
“噢,格拉夫!”她说。这时豢养场里剩下的几只动物站起身来,慢慢地朝对面的围栏那边跑去。
“嘉伦,别说话!”我轻轻地说,声音有些沙哑。
“噢,格拉夫。”她轻声地回应我。我可以听见她急促地喘着气,好像要准备呜咽的样子。“格拉夫,”她说,“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真的,我无法想象你为什么要这样干。”
我想,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当你与我一样清醒理智的时候,你是很难做出任何决定的。当你从来没有期待过会有这样的东西——像救兵,像沼泽——的时候,决定就不期而至了。
我突然意识到,整个动物园的动物现在都醒了——我想,不是因为嘉伦那个轻轻的喊声。我的意思是,它们真的醒着。就在我们周围,有不少动物稳稳地蹲着,一动不动;有的一只脚抬起,用三只脚立着;在猴子区,猴子们在焦虑地荡着秋千,那秋千吱嘎吱嘎直响。我看了一下手表,意识到我刚才太漫不经心了。现在已经过了半夜了。我没有听到保安换岗的铃声,但头班保安已经走了。整个动物园已经准备迎接新保安的到来。我听到我们的树篱边的场地上有脚步声响起。我看到了他的战靴,裤脚塞在里面。那根短棍干净利索地塞在缝在左靴的那个护套里。
没有时间向嘉伦发出警告了。我看到了她紧贴在围栏边上的剪影,她的两只手捂着耳朵。我看到了她嘴巴大开的侧影。谢天谢地,她也看到他了。
他从我们身边经过,手电光乱晃了一两下,突然一脚踏空,踉跄起来,他腋下夹着的钥匙圈叮当乱响。这时我壮着胆子,透过树篱底下的缝隙,往那个小道望去:只见他趾高气扬地走着,就像一个机器人。他的头和肩章正好高过树篱顶端在夜空中拉出的一条水平线。他在小道上以军人的姿态转了一个弯。我等着,听到那串钥匙的叮当声在空荡荡的啤酒花园响起。
“格拉夫?”嘉伦又轻声喊起来,语气像一个同案犯那样紧张,“那个人就是舒普吗?”
“他叫施鲁特。”我说。那个幽灵就是老东西欧·施鲁特,我想。
他一出现,动物园立刻就有了反应。著名的亚洲黑熊发出一声愤怒的夜吼,各个池塘回声不绝。嘉伦沿着树篱飞快地跑回到我这边。在这第二阶段的动物园侦察过程中,我紧紧拉着她,再也不让她离开我一步了。现在离可怜的希基得出那个不可理喻的结论,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在席津的这个动物游乐场,每一种动物都玩着自己的游戏,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谁也看不惯谁,大家相处很不愉快。在这里我正在做出决定:虎头蛇尾的高潮、没有高潮或者这样的高潮——著名的亚洲黑熊要求的那种愤怒而不可理喻,但确定无误的高潮。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