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放熊归山

第44章 精选版希格弗里德·加沃特尼克自传:前史Ⅰ

放熊归山 (加)约翰·欧文 6398 2021-04-09 13:23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放熊归山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继续)

  1938年2月22日,下午,肖夫勒大街的一家咖啡馆。我母亲和察恩擦去窗户上的雾气,向外眺望巴尔豪斯广场上的总理府。但是总理库尔特·冯·舒施尼格今天不会站在敞开的窗户前。

  总理府的卫兵跺着靴子,瞥了一眼咖啡馆,不知想看到什么——咖啡馆屋顶的积雪似乎在融化。连卫兵的胡子都积起了雪,他的刺刀都成了蓝色的。察恩觉得步枪孔里也全是雪,这枪根本没有防卫作用。

  毕竟,这卫兵只是礼仪性的。1934年发生了一起事件,使这礼仪性的卫兵闻名天下:奥托·普拉内塔经过那支无比荣耀的、没有子弹的枪,用他自己那个不光彩的武器击毙了前任总理恩格尔伯特·陶尔斐斯。

  但奥托选择继任者的工作并不顺利。纳粹林特伦博士在帝国酒店的一间房间里开枪自杀,但他击中的身体部位并不准确。陶尔斐斯的朋友库尔特·冯·舒施尼格慢吞吞地移动着脚步来补上这个空缺。

  “礼仪卫兵的枪现在装子弹了吗?”察恩问。

  希尔克用手套擦着窗户,吱吱作响。她的鼻子贴到了玻璃上。“看起来应该是装了子弹的。”她说。

  “枪理应装上子弹。”察恩说,“但那支枪只是看上去很沉的样子。”

  “同学,”侍应生说,“你为什么不问问卫兵弄个明白?”

  “我听不到你的收音机了。”察恩说。他觉得这里很不自在——他以前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这里的收音机的音量没有调试好,但这是离市政厅公园最近的避寒之地了。

  收音机的音量开得很大,引起了卫兵的注意,他的靴子开始跳华尔兹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总理府的外面。且不管从这车里下来的这个人是谁,只见他步履匆匆地走进总理府,向卫兵做了个手势。司机走过来了,他的脸撞到了咖啡馆的窗户上,长着鱼一样的鼻孔,似乎已经游过了一个积雪的大海,游到了他的水族馆世界的最远的那个玻璃壁边上。他走进咖啡馆。

  “今天很不一样。”他说。

  侍应生只问了一句:“一杯白兰地?一杯朗姆酒茶?”

  “我今天接到客人了。”司机说,走到察恩的桌子前。他把我母亲头顶上方的那片窗户玻璃的雾气擦了擦,作为他的观察口。

  “白兰地更快。”侍应生说。

  司机向察恩点了点头,向他称赞我妈妈脖子真漂亮。

  “我不是每天都接到这样的客人的。”他说。

  察恩和希尔克透过窗户玻璃向外边看了一眼。出租车停在那里,排气管突突地响着;挡风玻璃结冰了,雨刷刮起来发出刺耳的声音。

  “伦霍夫。”司机说,“他来去匆匆。”

  “你现在该喝完一杯白兰地了。”侍应生说。

  “是那个编辑伦霍夫?”察恩问。

  “《电讯报》的编辑。”司机说。他在窗户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擦了一擦——顺着希尔克的领口偷偷往下看。

  “伦霍夫是最好的编辑。”察恩说。

  “他仗义执言。”司机说。

  “他敢出头。”侍应生说。

  司机的呼吸声就像外面的那辆出租车,急促,厚重。“我还要一杯白兰地。”他说。

  “你来不及喝了。”侍应生说。他已经把酒倒好了。

  希尔克问司机:“你常常接到很多重要的客人吗?”

  “这个嘛,”他说,“重要人物都喜欢坐出租车。你过一段时间就会习惯接待他们了。你要学会如何让他们感到舒适。”

  “怎么做?”侍应生问,把司机的白兰地放在察恩的桌子上。

  司机的眼睛和心思都在我母亲的领口的下方,他过了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他越过希尔克的肩膀去拿他的白兰地,倾斜着杯子,旋即捏紧杯沿转着。“首先你自己得放松。与他们在一起你必须放松。让他们知道你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比如说,这个伦霍夫——你不会想对他说:‘噢,我把你所有的社论都剪下来,好好保存起来了!’但是你想让他知道你很聪明,居然认出他来了。比如,我刚才对他说:‘下午好,伦霍夫先生。天很冷,不是吗?’你看,我叫出了他的名字。他说:‘天很冷,没有关系。但是这里很暖和。’这样,他马上就与你很融洽了。”

  “他们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侍应生说。

  与普通人一样,伦霍夫在寒冷中弯着腰,他的围巾飘舞着,差点让他失去平衡:他慌忙走出总理府,一头撞见了礼仪卫兵,卫兵一脸惊讶,因为他把步枪倒置在头的上方,用刺刀挠着他的背。他像乐队的指挥棒那样挥舞着这武器,以免刺伤自己。伦霍夫在这舞动的步枪前退缩了一下。卫兵慢慢抬起手开始敬礼,敬到一半停下了——想起了他无须给报纸编辑敬礼,于是主动伸手去握他的手。伦霍夫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这时想起这不是他应做的礼仪。两个人都拖着脚走过去,伦霍夫任由卫兵推着走到路边:他穿过巴尔豪斯广场,走向抖动着的出租车。

  司机猛地喝下了那杯白兰地,大部分是从鼻子灌下去的;他的眼睛一团模糊。他的心思回到了希尔克的领口,清醒了一下头脑,轻轻碰了一下希尔克的肩膀,让自己镇定下来。“噢,告辞了。”他说,又对察恩点点头,表示赞许。察恩擦了擦窗户玻璃。

  伦霍夫在出租车顶上重重捶了一下。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按响了喇叭。

  司机在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钱来——神奇的是,正好是应该付给侍应生的确切数额——然后他又碰了一下妈妈的肩膀,用围巾围住下巴。侍应生为他扶着门,雪被司机的靴子踢开,飞上他的裤子。他的双膝摩擦着,竭力紧缩身子——那身形就像小刀插进雪地。一看见他,伦霍夫又按响了喇叭。

  伦霍夫一定还有急事要办。出租车绕着巴尔豪斯广场转了一圈,转到路边,开走了。大雪使出租车本来顺畅的旅程显得如此缓慢和拖沓。

  “我想开出租车。”察恩说。

  “这很容易做到。”侍应生说,“你只要学会怎么开车就行了。”

  察恩点了一碗热酒汤。一个碗,两个勺子。希尔克对香料很挑剔,察恩放的肉桂不够,丁香太多。侍应生看着两个勺子忙个不停。

  “我本来该用两个碗来盛汤的。”他说。

  这时,察恩听到了他非常熟悉的电台信号——约翰内斯大街电台的新闻节目时间。他用自己的勺子压住妈妈的勺子,希望汤里的浪花平静下来。

  “世界新闻:据传,法国驻罗马临时代办布隆德尔先生受到了查诺伯爵无法形容的侮辱;安东尼·伊登已经辞去了他担任的职位。”

  “国内新闻:库尔特·冯·舒施尼格总理确认了对新内阁成员的任命:赛斯—英夸特,以及其他四名来自纳粹党的成员。”

  “本地新闻:第一区发生了一起电车事故,事发古姆潘多夫费尔大街和尼伯龙根大街的交叉口。市内轻轨57号线的一名司机克拉格·勃拉姆斯说,他正沿着古姆潘多夫费尔大街往下开,这时有一个人突然从尼伯龙根大街跑出来。电车轨道上当然是结了冰的,而司机不想冒出轨的风险。这个人跑得很快,或者说是被大风吹来的。但是,坐在第二辆电车里的一名妇女说,这个男人当时正在被一群年轻人穷追不舍。坐在同一辆电车里的另一位乘客反驳了这位女士的说法。一个没有表明身份的知情人士说,这位女士总是看到一群相貌类似的青年人。受害者的身份尚未弄清。如果有谁认识这个人,请致电约翰内斯大街电台。这个人的外表可以描述为年长、矮小。”

  “已经死亡。”侍应生加了一句。希尔克在努力回忆她认识的所有个子矮小的老人。她所能想到的老人,没有一个是喜欢在尼伯龙根大街奔跑的。

  察恩正掰着手指头数着。“舒施尼格去贝希特斯加登拜访希特勒,那是多少天以前的事了?”他问。侍应生也掰起手指头开始数。

  “十天以前。”察恩说,他的手指头刚刚够数,“只过了十天,我们的内阁中就有五名纳粹分子。”

  “一天就多半个纳粹。”侍应生说,伸开一把手指头。

  “鲍姆先生,那个小老头,”我妈妈说,“他的鞋店不就开在尼伯龙根街上吗?”

  侍应生问察恩:“你难道不觉得那些青年在追他吗?我最近在附近见过这些家伙。”

  希尔克想起来了,她也见过他们。在有轨电车里,或者在剧院里,他们伸开双腿挡着过道:他们走起路来手挽着手,把你从人行道上赶下去。有时他们的步调非常一致,喜欢跟踪你回家。

  “察恩?”我妈妈问,“你愿意回家吃晚饭吗?”

  察恩正望着窗外。风停的时候,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动不动的礼仪卫兵。过一会儿,一阵大雪卷过。一个图腾一样的士兵,变成了一个冰柱——如果你撞到他的脸,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会一下子脱落到雪地里。

  “他毫无守卫之力。”察恩说,接着加了一句,“现在开始有麻烦了。”

  “现在?”侍应生问,“麻烦四年前就开始了。四年前的7月,那时你还没有上大学。他进店喝了一杯摩卡咖啡。他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我永远忘不了他。”

  “谁?”察恩问。

  “奥托·普拉内塔。”侍应生说,“他喝着摩卡咖啡,望着窗外,这只自以为是的猪。然后总理府外面下来整整一卡车的人。是党卫军第89旗队队员,但他们看起来像正规军。这个奥托·普拉内塔——他把找的钱数了一遍,说:‘哎呀,我的兄弟来了。’他走出咖啡馆,和这些人一道冲进总理府,杀死了可怜的陶尔斐斯:他连开两枪。”

  “这不管用。”察恩说。

  “要是我知道他的身份,”侍应生说,“我就会让他坐在那里——就你现在坐的座位。”侍应生在围裙口袋里摸索着,拿出一把强力剪。“不用说,这一下就能结果了他。”他说。

  “舒施尼格接任了。”我母亲说,“陶尔斐斯不是希望舒施尼格接任吗?”

  “事实是这样的,”察恩说,“当陶尔斐斯剩最后一口气时,他要求舒施尼格担任新总理。”

  “他要求请一个牧师,”侍应生说,“但他们没答应,他死的时候身边没有牧师。”

  我母亲想起了更多的事,那是有关他那个可怜的家庭的历史片段。“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意大利。在他被杀的那天,他的孩子们给他送来了鲜花,但他永远不可能收到了。”母亲说。

  “舒施尼格只及陶尔斐斯的一半,”侍应生说,“你知道这该有多神奇吗?陶尔斐斯真是一个小个子男人。我过去常常看他进进出出,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他个子很小,所有的衣服对他来说都太大。真的,他几乎是个精灵。但这不是问题的要点,是吗?”

  察恩问:“你怎么知道进店的这个人就是奥托·普拉内塔?”这时,察恩注意到侍应生的个头。他的个头很小很小,他那握着强力剪的手还不如我妈妈的手有力。 放熊归山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