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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蜂，能授粉，会产蜜，具有社会意识（蜜蜂科的典型属和近缘属），特别是原产于欧洲的意蜂，在世界上许多地方都有养殖，目的是为产蜂蜜和蜂蜡，提供授粉服务。

　　蜜蜂的身体分为几个部分。

　　我发现，大多数蜜蜂不同程度上被捣碎和撕裂了——要是希基活着，他可能会写出这样的诗行：

　　在我裤子的翻边里，

　　在我的袜子里。

　　在我的内衣里，

　　在我的腋毛里。

　　这里，那里，

　　到处都是蜜蜂的小碎片。

　　希基的笔记本的螺旋活页夹上粘着蜜蜂的胸腔，浴室地板上有一对毛茸茸的后腿——我猜想，当时我躺在地板上，衣服被人剥掉了，第一次被人放进了舒适的盐水浴缸里。在希基的那件猎鸭夹克的层层褶皱和各个口袋里，到处可见蜜蜂的触角、眼睛和头部、脏兮兮的腹部和可爱的翅膀。

　　我也发现了不少完整的蜜蜂。我把其中一只慢慢地浸泡在浴缸里，但我想它早就死了。

　　汉内斯·格拉夫在浴缸里躺了好几天，将那身没有着落的肉浸泡了个透，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特拉特太太为我护理。

　　我想，真是反讽啊，特拉特夫人对希基那让人吃惊的裸体如此反感，但对我的裸体安之若素。真让人感到侮辱啊，我想，但特拉特夫人找了一个年纪大的借口。

　　“总得有人照顾你。”她说，“你请得起医生吗？你知道，你已经欠了我不少钱。你知道，我可以做你的祖母了。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屁蛋。”

　　我想：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有这么多光溜溜的小屁蛋给你看啊。

　　她每天都过来，为我端来高汤，拿来海绵；在她的眼皮底下，我肿胀的身体慢慢消肿了。

　　“他们喜欢你的脖子。”她说。这个残忍的老婊子回避任何我提的他们如何处置希基的问题，还有，他们是如何处理他的尸体和他的遗物的。

　　当然，不需要有人对我说，他已经死了。他们只是不断把他的一部分遗物带回来给我。他的夹克，他的烟斗，他的笔记本。

　　特拉特夫人一本正经地问：“他的尸体要送到哪儿去？”

　　这是她在我还没看完这本笔记本之前问我的，当时我还没来得及想到他的亲戚。

　　后来，我看了他的笔记。我脑里子想象着一个疲惫不堪的沃特泽克—特鲁默的形象，他已经厌倦了埋葬亲人的活。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他为一个家庭的两代人料理丧事——结局如此直截了当，一点也不含糊。这样的结局只能暗示。

　　希基肯定得去卡普伦，但我不能想象——有那么几天，他要躺在花丛中，与1939年意大利大奖赛摩托车赛车同在一个房间里。

　　“不管怎样，你很幸运，”特拉特夫人说，“这种东西可是很贵的，但基夫正在为他做棺材。”

　　“基夫？”我说，“为什么是基夫？”

　　“我不知道。”特拉特夫人说，“只是一个盒子——很简陋的东西。你要知道，你不付钱，就不可能得到好东西。”

　　我想，肯定不是你送的棺材。我问：“嘉伦在哪里？”

　　“你这么关心她在哪里，想干什么？”特拉特姑妈问。

　　我的回答是不会让她满意的。我洗了这天的最后一次澡，擦干了身上的水，弓着背坐在铺着毛巾的床上，等着老特拉特那双粗糙的手朝我伸过来——这一想法不由自主地刺痛了我。她手里还拿着那个女巫用的精美的榛木棒，散发着坚果香味。

　　特拉特夫人又说：“你管她在哪儿呢，嘉伦现在也成了你计划的一部分了吗？”

　　但是我告诉她：“我只是想知道嘉伦在哪里，她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

　　“好吧。”好心的特拉特夫人说，“除非你穿上衣服，否则她不会来看你。”当她说到“衣服”的时候，她把那冰冷的金缕梅药剂噼啪噼啪敷在我的背上，她的手打得我喘不过气来。她用前臂抵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塞到我的两膝之间。她的手从我的肩膀往下按摩着，这按摩又有点掌掴的意味，把金缕梅敷在我的一只耳朵上。这时她的声音又传来，那声音好像半浸在水里，要撬开什么东西似的：好像我是一条鳗鱼，要把我从岩石下面哄骗出来，好做成最后一道炖菜。“你现在没有什么计划吗，格拉夫先生？”她打探道。

　　“没有。”我不假思索地说。我意识到这是自从那见鬼的蜜蜂事件之后我所想到的第一件充满希望的事情。我想起了希基曾经说过的关于计划的话。他曾经想出了一个办法，能让我们一路玩好。不要什么计划，格拉夫。不要地图，不要想着哪天到哪里，不要想着哪天回来，都不要定。我大笑起来，这笑声有点刺耳——真的，太有意思了。他觉得这应该是我们这次旅行最重要的，最了不起的要素了。真的，有意思的是，比起他的那个想法，他的解放动物园计划实在太疯狂了，那设计实在太精心了。

　　“我弄痛你了，格拉夫先生？”特拉特夫人说。虽然她粗糙的手起了老茧，不那么敏感了，但还是感到了我身上奇怪的颤抖。

　　我只是对她大声笑了起来。“没有计划，特拉特夫人！”我说，“我没有任何计划。我不会有任何计划！没有计划。操他妈的计划！操！”我对她吼道，“好像我真有那么多计划！”

　　“上帝啊。”老特拉特说，“我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你撒谎。”我对她说。她退缩了——你可以看到她手上的那甜美的金缕梅一下子干了，消失得如此之快，就像你一松开拳头，拇指指甲下面的白色又变成了粉色。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