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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7年6月6日，星期二，凌晨3:45

　　一看到那些大象，我就昏昏欲睡，但如果它们能坚持七十年或更长时间不睡觉，那我想我也可以再坚持几个小时不睡。只是这里太安静，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极其无聊。

　　当我从厚皮动物馆回来的时候，四周太安静了，我沿着树篱一直往前走。我沿着小路走到羚羊的围栏边。我意识到，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没来看羚羊。

　　围栏很容易就爬过去了，但我一踏进围栏，羚羊就跑到棚子里去了。它的后蹄向棚门外张开，就露在斜坡上面，球节上都是丝一样的白毛。它看上去就像一个刚进家门就被雪橇撞倒的人——在门口遭到了伏击。但当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它的身后时，它抬起头，把脸从门口伸出，沐浴在月光下。我摸了摸它湿漉漉的黑色鼻子，它哼哼着。这有点令人失望，它太温驯了。我原以为它会向我发起挑战。只见它背靠着棚屋墙，竖着犄角，伸出蹄子，感到害怕。直到我向它证明我是值得它信任的，它才安定下来。但羚羊不需要证明。它又躺在地上，伸直身子，抬起一只脚，露出了大屁股——实际上跪着了！它的大屁股撞击着斜坡的木板。它十分疲倦地站起来，好像在说：好吧，我带你去看我的卧室，你自己恐怕找不着。

　　它邀请我进到它的小屋。它退回去，完全离开斜坡，点着头，领我看它的房间：这是天冷的时候我睡觉的地方，天热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就把身体的一部分挂在门外；这是我吃早中饭的地方，就靠在一个没有玻璃的窗口边，我也坐在这里读书。

　　它在棚子的各处敲打着（我想，它一定盼着我给它吃东西），当我向它表明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它吃的时候，它好像很生气，走出了它的屋子。月光照在斜坡上反射回来，这反射的月光就像闪光灯似的，将它的蛋蛋照得通透发亮。

　　应该确切描写一下它的蛋蛋的大小。不像篮球那么大——那肯定是夸张了。但比垒球要大——真的！比大象的蛋蛋要大，刚才大象站立在那里的时候我看到大象的蛋蛋了。羚羊的蛋蛋的大小与排球差不多，只是重量太大，所以无法保持完美的圆形。是立在地上的排球，或者说是放了气的排球——上面有很多的凹陷，就是因为没有了空气。这是我最接近真相的描述了——我不想说，它的蛋蛋挂在长长的松松垮垮的钱包里，在下面晃荡；另外，这蛋蛋像包着一层硬壳似的——这原因无外乎可怜的羚羊住的这破烂屋子里烂泥满地。

　　想象一下：这头羚羊就出生在席津动物园！完全被洗脑了！它以为蛋蛋只是用来晃着到处走的呢。从没有谁告诉过它蛋蛋的真正用途，它可能连雌性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于是我开始这样想：为什么没有其他的羚羊、山羊或经验丰富的角马来教教这儿的羚羊，这蛋蛋能干什么用？

　　我相信：正是禁欲，才使得它的蛋蛋如此巨大！

　　于是我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羚羊场，想找一头雌性羚羊给这头天真的、性冷淡的羚羊开开窍。白纹牛羚太小了，太容易受惊，只会让我们的羚羊感到沮丧。我觉得那只白尾巴的角马身上的毛实在太多；格雷夫人的那头非洲大羚羊看上去像一个可笑的处女；捻角羚也不能做老师；麋羚的背部太单薄，而唯一的雌性黑尾牛羚居然长着胡须。在席津动物园里，没有什么比一头温柔的老母牛更合适做羚羊的引路者了。

　　我就这样决定了。我不想让淫荡的美洲驼坏了这羚羊的身子，我希望把最好的一切都放在大逃亡的那一天；我希望我的羚羊能一劳永逸地逃到多瑙河岸边的瓦豪牧场，在那里它可以尽情追赶女皇一般高贵的母牛，去统治那些胆小怕事的牛群。

　　我这样想着，心里备受鼓舞，悄悄地走过了小型哺乳动物馆。欧·施鲁特就在这个小型哺乳动物迷宫的小巷子里走着——我听到嘎吱嘎吱的开门声，玻璃滑门移动的声音。

　　除了欧·施鲁特笨手笨脚弄出的声响之外，我站在敞开的门外还听到了新的声音。欧·施鲁特已经吵醒了他身旁的这些动物：到处可以听到脚步声、刮擦声，以及爪子拍打玻璃的噼啪声。我正想，动物被吵醒，正是欧·施鲁特本人出现在过道的前奏，这时他突然拉门而出——我赶紧快步沿小路走下去，迅速退回到我的灌木篱笆丛里。我听到小型哺乳动物馆迷宫一样的过道里传来哀号声。一声尖叫被强力打断了，好像是欧·施鲁特突然开门惊醒了哪只可怜的动物的噩梦，然后又猛地关上门，关门的速度与开门的速度一样迅速——或许，他害怕落入那野兽的噩梦中。

　　那哀号声是会传染的。小型哺乳动物馆里呜咽声不断。噢，尖叫声响起，旋即被打断，虽然很有些沉闷，但没有完全消失。就好像一列装满动物的火车从你身边经过，开得很快，那些受到惊吓的动物的叫声突然向你扑来，就像疾驰的马车甩过来的鞭子。哭声到处都是，就像鞭子抽打过你的脖子，马车已经飞奔而去，而那疼痛依然留在脖子上久久不去。

　　我从最近的树根间隔中爬了进去，爬到我的树篱后面。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直到我呼出一口气，听到一千个呼气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整个动物园又都醒来了。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