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嘉伦还做了一件事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放熊归山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我早早醒来了。我昨晚竟然睡着了,为此感到十分内疚。因为我知道,恩斯特·沃特泽克—特鲁默昨夜一夜未眠,胳膊肘支在餐桌上撑着头坐了一个晚上。他在餐桌旁坐着的时间甚至超过了恩斯小旅馆楼下那几台洗碗机的工作时间。
嘉伦早就醒来了。她慢慢移动着身子,在睡袋外面找她的小裤,还想把胸罩戴上——这些我都没有看见。谢天谢地,她以为我在为她感到内疚。因为她说:“格拉夫,没事,我很高兴。”然后她努力表现出十分开心的样子——但她的眼睛并没有看我:她眼里闪着光芒,羞答答地看着别处。
我说:“你很高兴,是这样吧。”我说这句话是为了让她觉得我一直在想着她。这时我确实想到了她,亲吻了她,开始从睡袋里爬出来,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
嘉伦说:“等等,你的裤头就在这里。”她转过背去,这样我就不用弯着身子钻进这满是甜滋滋的沥青气味的睡袋里去穿裤头。
“睡袋里有些气味啊。”我说。
“是我的气味吗?”她说,“我身上是那种气味吗?”
“呃。”我说。我们两个人都朝周围看了看。我希望看到一只不同寻常的小动物,或者羽毛色彩非常狂野的鸟儿,这样我就可以说:“上帝啊,嘉伦。快来看看这个。”因而就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但是我什么也没看到,只有那辆沾着露水的摩托车,还有那条被雾霭笼罩着的河。早晨的空气很寒冷。
“我们去游泳吧。”我说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我为她取来胸罩之前,她不想从睡袋里出来。但她没有主动开口要我去拿。我伸出手去,在外面摸索一番,找到胸罩,高高举在手上。“啊,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我说。
“好了,给我吧。”嘉伦说。头发盖着她的眼睛。我爬出睡袋,向河边走去,在那里等她。
上帝啊,这河水冰冷刺骨,冷得我牙龈像玻璃那样叮当作响。水流很急,差点把我那惨不忍睹的裤头剥掉冲走。嘉伦没有游动,她只是泡在水中。她的头发弄湿了,我看到她的头发非常光亮。她的耳朵很有趣——很长,甚至还带有一点尖尖的形状。她的下巴冷得发抖。她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胸罩里都是水。她用力拧干胸罩里的水,那样子真是好看。她似乎在拧着她的两个奶子,好让胸罩紧紧贴在胸部。她看到我在看她,就在岸上跳跃起来,背对着我,她一定感到她的小裤把她的屁股勒得太紧了。
我上了岸,因为那操蛋的裤头紧贴着我的腿,一直到我的膝盖,我只好像猿猴那样走路了。她看到我的样子,嘲笑起我的瘦瘦的身子。“我想,你得穿小一号的裤头。”她说。
我蹦跳着向她跑去,嘴巴里有意识地嘟嘟叫着,围着她来回跳着,手指着她。“看!”我喊道,“你的胸罩里有两个一先令的硬币。”
因为那就是她的两个奶头的样子,大小和颜色,都像——可爱的黄铜色,美极了。很像两个一先令的硬币,没错。
她盯着自己的奶头看了一下,然后很快从我身边跑开了。我想,嘉伦,请你笑一笑——即使是嘲笑一下你自己的身体,又何妨?人需要一点幽默的,这很重要。
“你有我可以穿的衬衣吗?”嘉伦说,口气凝重而忧郁,“我的短上衣都湿透了,我又没带毛巾。”
当我把我那件很可笑的红白相间的条纹足球衫拿给她的时候,她正用两只手捂着两个一先令的硬币——但是笑容满面,嘴角边有一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脸颊上。她用舌头将头发舔开。
“想吃早饭吗?”我说,“如果你会生火,我就骑车去辛格林买鸡蛋和咖啡。”
“我会。”她说,不知想起什么滑稽的事,她正暗自发笑呢,“先帮我弄好这个。”我走到她背后,隔着衬衣,帮她解开了胸罩。她扭动了一下身体,将湿湿的胸罩退到腰部;我站在她身后,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身体——抱住她那湿湿的、冷冷的、硬硬的奶子。她就像一座被大水管冲洗过的雕像。
“让我弄好头发。”她说。但她并不想走开。她身子往后一仰,倒在我身上。
河水上涨了,好像要把我们淹没。原来只是刮起了大风,朝我们吹来了雾霭。我看到森林里的鹿儿,像绵羊那样温驯。森林好像被什么东西包围着,或许是四周被河围着,或者甚至被围栏围着。有一个人站在这群鹿儿的一边,像一个看护人——只是手里没有赶鹿的手杖——原来这人是希基。只听他说:“坐好了,我的鹿儿。我要带你们离开这里,不要害怕。”
这时嘉伦说:“你弄痛我了,格拉夫——不过痛得不厉害。”我透过她的一绺头发,在她的脖子上咬出了一个火红的圆形印记。她看到我眼里又流露出内疚的神情,认为就是因为我咬了她。
“我没事。”她说,“格拉夫,我没那么娇嫩,真的。”
我继续咬她,让她想着我露出这副奇怪的表情是因为她的缘故。她理了理湿湿的黑发,将红印子盖起来。然后我躲进森林里去换掉我那无可救药的湿裤头。
接着我开着摩托车到辛格林去买鸡蛋和咖啡。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生起了火,木头放得太多,上面都无法搁锅了。她也把睡袋展平,往上拖到了森林里,这里可以高高俯视那条河。令我尴尬的是,我看到她把我的裤头挂在一个木头上,木头插在地里,裤头迎风飘扬,好像裤头的主人就埋在这个粗糙的标记下面。
我们大吃了一顿。我又找到了一块很大的面包——就在背包里,可能是一个多星期之前存放在里面的。加了一点油,用弗赖娜的平底锅好好煎了一煎。我一直有这样一个做法:从不把锅底洗干净。这样你就能记得你所做过的所有好菜的味道。
嘉伦继续让风吹干她的头发。她让长发垂到她的脸上,吹了一口气,将一绺头发吹走,露出她的嘴巴和鼻子。她的头发在快活地舞动着。她还嬉闹着将头发甩过来,打到我的脸上,我好几次发出假装的呻吟声,爬上森林,扑通一声扑倒在睡袋上。这比任何床单都大,比任何桌布都好——有树林环抱,松针垫在底下。柔软如水,你睡上去会陷在里面。
嘉伦在那个火堆旁忙来忙去,在河里洗了手。她又换上了灯芯绒衣服,没有那么大胆将她的小裤挂在小杆子上晾在外面,但她用那种方式使我不朽了。
我在树林中的那张大床上躺着,假装发出几声精疲力竭的哼哼声。然后我对着底下的嘉伦喊道:“你不困吗,嘉伦?我困死了,可以睡一整天。”
“要是我上来与你在一起,你就不会想睡觉了。”嘉伦说。
她这样的自信好像在要求我非采取强硬的行动不可了,于是我跑出树林,向站在河岸上的嘉伦冲去。她跑进了田地里。我从未见过一个如此能跑的女孩。那是因为女孩的生理机构不同,我想。女孩子屁股大,不管屁股上肉多肉少,特殊的生理机构迫使她们在跑动的时候,两条腿偏向一边。
另外,我冲刺起来是不知疲倦的。当她想着原路折返跑到树林里躲起来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她。她问我——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似的:“我们下一步要去哪儿?你想去哪儿?”我才不会轻易地被她这个问题糊弄的。我把她抱到了睡袋上。她又用头发把我缠住了,使得我都无法放下她来。当我就要压到她身上的时候,我发现她真的退缩了。
“嘉伦,我弄疼你了吗?”我问。她的眼睛当然没有看我。
“有一点。”她说,“我不会有事的,是吗?”
“噢,不会的。”我说,“我很抱歉。”
“噢,我疼得不厉害。”她说。大概疼得真的不厉害,因为她没有把缠着我脖子的头发解开来。
上帝啊,这是在大白天,我想。我感到有点尴尬。她下面的这句话让我吃了一惊。
“你下面没有穿裤头啊。”她说。
“我就只带了这一条。”我说,有点不好意思。
“格拉夫,你可以穿我的,你要知道,这小裤弹性很好的。”嘉伦说。
“你的小裤是蓝色的!”我说。
嘉伦说:“我带了一条绿色的,一条蓝色的,一条红色的。”
但我知道她只带了一个胸罩——我瞟过一眼她的衣箱。
“你可以穿我的足球衫。”我告诉她说。
看到那件足球衫放到了我们展开的睡袋的一边,我想起我的高中足球队里那个像疯子一样的队员。我敢肯定,他与我一样讨厌踢足球。但他在遇到极其艰难的情况时有一个特殊的本事。这极其艰难的情况就是,你跑上去想踢那个球,而对方向你跑来,也想首先得到这个球。你不知道谁会首先踢到这个球。如果是他首先踢到,那他就可能一脚踢到你的脸,或者他的脚趾会直击你的喉咙。但是我认识的这个疯子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开始大喊大叫。他不会躲开,他会直奔球而去,不是装的——他边跑边喊:“呀呀咿咿!呀呀呀咿咿咿!”他尖叫着直向对方冲去。他让别人都知道他其实心里是多么害怕,就凭这一招,他竟然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因为有这个本事,他成了足球高手,我想这是肯定的。他抢到了所有人脚下的球。他这样大喊大叫的,好像要直捣机枪手的老巢,让你的锋芒顿时全无。
于是我想:这是对的。我们心中恐惧的时候,就应该大声说出来——这样没有人会将英雄与疯子混为一谈了。但英雄往往是愚蠢的。他满脑子的陈词滥调和空洞想法,他真的不在乎他是否能第一个得到那个球。现在你就这样看我吧——我就是那个疯子,我想。
嘉伦说:“格拉夫?”看到我并没有在看她,她一定觉得很尴尬吧,因为她已经准备好让我看她了。
她不是什么雕塑。她很柔软,虽然满身的骨头。有人在喊,就在河面之上:
祝福花开之前的那根绿茎!
那人一定是希基,身体俯卧着在那里说着话——在1939年大奖赛赛车旁,在烛光中,絮絮叨叨。
“你那儿为什么长毛?”嘉伦问。
总有一个你绝没有预料到的沼泽,我想。我把头迅速地埋在她两个高高的小奶子之间。这一次,我不想让什么东西来分我的心。我不再想冬河边那群操蛋的母鹿,不再想可能看护着那群母鹿的看护人希基。我想——真令人吃惊,到现在才感到吃惊——我可能会发疯。或者变得怪怪的。
这个念头真吓坏了我,我不敢闭上眼睛。我往下朝她长长的腰部看去。我看到她的盆骨在动——如果那是盆骨的话。我往上看她的脖子——看到她皮肤很薄的地方,脉搏在明显地跳动,但不敢拿手去碰。她嘴巴张开着,眼睛朝下看着我——毫无疑问,她的眼神依然流露出吃惊:我这个地方长着毛,另一个地方又不长毛。
我吻着她的嘴——我的眼睛紧靠着她的眼睛,我几乎数得清她有多少根眼睫毛了。我看到她的眼睛挤出了水,但她并没有哭,真的。
我没有看到任何不合时宜的东西——只看到她的脸和她的一头秀发。我上面的两只手完全是属于嘉伦·冯·圣莱昂哈德的,没有别的让我分心的东西,也没有别的声音,除了我耳边嘉伦的气息声。
她闭上了眼睛,我抹去了她脸颊上的一滴眼泪。她又用她惯用的手法捂住我的耳朵。我的头在嗡嗡作响。我完全知道这是什么引起的。
我打了一个喷嚏。这时她也打了一个。因为她的眼睛睁开了,十分恐惧的样子。她说:“格拉夫?”我想:不,什么问题也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她问我:“格拉夫,你感觉到吗?我弄伤自己了吗?”
“没有,你只是打了一个喷嚏。”我轻描淡写地说。我还说:“没问题。”口气就像一个操蛋的医生。这一次,我清清楚楚听到了她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呼吸,我知道我的心思没有游离于睡袋之外。我没有发疯:我知道嘉伦和我一起待在这里,别的人,别的事,要么都死了,要么远离了我们。就在这一刻。
“有一样东西从我身体里掉出来了。”她说,“格拉夫?我想,就是掉出来了。”
“你只是打了一个喷嚏。”我说,“再说了,凡是掉出来的东西,都会回去的。”
我想:幽默感真是太重要了,嘉伦。真的很重要。现在请你微笑吧。
但是嘉伦说——她心里依然紧张,而我的心思没有游走,我听见了她的话:“格拉夫,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想到其他事情了吗?你想过吗?”
“我怎么会呢?”我说。我不敢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也不敢闭上眼睛——因为我知道,我们周围的树林里到处都是鹿儿、羚羊和放牧人,就等在那里吸引我的注意力。操他们。
嘉伦露出了微笑。她甚至笑出了声,就在我的身下。“我也什么都没想。”她说,“我的脑子现在都一片空白。”
你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女孩,我想。但是你最好对我提防着点。汉内斯·格拉夫是以散漫放浪出名的。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