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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傍晚，嘉伦说：“你觉得那东西回来了吗？我感觉还是不在。”

　　“什么东西？”我问。因为她在说话，我不敢闭上眼睛。

　　“就是我觉得从我身上掉下去的东西。”嘉伦说，“你知道的。”

　　她也太担心那东西了，我想。

　　“是这样的，”我说，“有些女孩一辈子也不打喷嚏。你是很幸运的。”

　　“我还会打吗？”她问，“我老想着这个问题。”

　　“你当然会。”我说。

　　“什么时候？”嘉伦问，这次语气高兴了一点——甚至带着一点顽皮。她的那个胸罩还晾在外面，她穿着我的足球衫，身体一动，里面自然晃里晃荡的。

　　“汉内斯·格拉夫需要时间来恢复身体。”我说。

　　这不是假话，我想——我的眼睛依然闭着。我来回摇晃着头，晃到阳光照得到我的头的地方，我感觉我的眼帘从黑色变成了红色。然后又回到了黑色，感到黑色的边缘有红白相间的条纹，就像足球衫上的那种条纹。

　　嘉伦，请你继续对我说话，我想。

　　她一定在想象着我现在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一个默不作声的神奇之物，我常常这样想自己。

　　我的眼睛依然闭着，我晃动着头，从黑色到红色，从红色到黑色——这是一个简单的把戏，一个光感效应——但是我的黑色的核心打开了，就像相机的快门打开了一样。这真的预先谋划好的：我只要睁开眼睛，马上与嘉伦说话，这个想象就能停止。但是我来了个折中的，为的是考验一下我自己。我的眼睛依然闭着，但是开口说话了：“关于我们下一站去哪里的问题，你自己曾经考虑过吗？”

　　“我一直在考虑呢。”嘉伦说。

　　现在，我像快门一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条操蛋的冬河——就像刚开始的一场电影，片名还没有出来，人物还没有登场。请把你的想法大声说出来，嘉伦——我这样想。但是她什么也没说，或者是，她说了，但说得太迟了，我没有听到——我的心思早就飞到外面了。

　　这条河流向任何方向，它流经了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但我只是一只相机眼睛，我不在这个画面中。在各个地方，到处都有一群人在岸上，手里提着小衣箱。还有各种动物——那是在方舟上。我忘了提到这一点：这是一只简易拼凑起来的木筏。木筏上，有一个人做着收集物品的工作——他穿一身老鹰服，是这个木筏的老大——他还在木筏中跑上跑下，解决发生的争吵，在猫科动物和袋熊之间横一根桨，还要将熊和尖叫不止的鸟类分开。很多人在河水中游着，想登上方舟。他们把衣箱高高举过水面。他们的孩子在往下沉。

　　大河带着方舟经过了一个城市。穿老鹰服的人迎接奇怪的动物上船。几头母牛在一旁生气地叫着——它们刚从屠宰场逃出来。一辆出租车开进了河里。

　　希基对母牛说：“我非常抱歉，我们船上已经有两头母牛了。这完全是随意选定的。”

　　出租车依然浮在水里。无数的乘客下了车，都各自踩着水。有人付小费给司机，之后司机与他的出租车一起沉了下去。

　　这时，我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水中，头顶着我的衣箱。我的同车乘客在聊着天。

　　一个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司机就是察恩·格兰茨。”

　　“不管他是谁，你给他的小费也太多了。”一个妇女说。大家都笑了。

　　当我来到方舟边的时候，希基说：“对不起，我们已经有了两个你们这样的种类了。”

　　我说：“上帝啊，希基，幽默感真是太重要了。”

　　“如果你真的想跟我们一起走，格拉夫，那你就上船吧。”希基说。但是一头满脸凶相的东方熊不同意。“我的意思是，要是你真的这样想，格拉夫。”希基说，“我们不能放弃这条船。”

　　这时，嘉伦用她的手臂抱着我的腰，使劲往下拽。“我一直在考虑我们下一步该到哪里去。”她说。

　　“好的！我要与你们一起走！”我尖叫着，一下子坐起来，扑进嘉伦的怀里，扑倒在她那件晃里晃荡的足球衫上。

　　“格拉夫？”嘉伦说，“格拉夫，我刚才说的是，我们下一步该到哪里去。”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对她说。然后紧紧抱住了她。

　　我的眼睛睁开了，睁得不能再大了。我数了数足球衫上的条纹。真好看，这些宽宽的条纹——从领口到奶子开始鼓起，条纹开始变皱的地方，有两条白条纹和一条红条纹；从奶子开始到她大腿上的衬衣下摆处为止，有五条红条纹和四条白条纹。我把头搁到她的衬衣下摆处。

　　数这些条纹，比数绵羊更易让人平静。

　　“或者数数海象吧，格拉夫。”希基说——不知他在什么地方。“在水里打滚呢，这些顽皮的海象。”

　　“好了，够了。我跟你一起走。”我说。

　　“你当然要跟我一起走，格拉夫。”嘉伦说。 放熊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