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发冷,笑容也客气倨傲,全然没有诚意求亲的意思。
秦夫人听不懂她这一番话,因此将目光投向陈暨,陈暨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翻译,反倒是一边的婉澜轻笑了一声,向她侧了侧身,用英语回复她:“很抱歉,夫人,恐怕我们不能答应。”
薇妮挑了一下眉,露出些许惊诧的表情:“您说什么?”
婉澜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唤来一个丫头去一堂将乔治喊来,后者来的很快,简直是随时等候召唤的意思。
婉澜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只问道:“你千里迢迢将长姐从不列颠请来,是为了正式向阿澜求婚,是吗?”
乔治还不知道她们在刚刚一瞬间发生的摩擦,因此满面笑容地点头:“是的,澜,我可是诚意十足。”
“对不起,”婉澜的笑容像薇妮一样倨傲,道:“恐怕你姐姐不这么认为。”
乔治莫名其妙地看着薇妮:“怎么了?”
薇妮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显出几分不耐烦:“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只是刚开口问那位夫人愿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你。”
乔治又莫名其妙地看着婉澜,陈暨在这个关口出来打圆场,道:“恐怕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知道的,女婿上门总得低人一头。”
乔治又展露笑容,用中国人的礼节像婉澜作揖:“请你高抬贵手,澜,我们是老朋友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我的心意有多么坚决。”
婉澜转向薇妮:“我知道了,您知道吗?”
薇妮的神情有些松动,她轻轻叹了口气,对乔治道:“我知道了,你去陪老爷们说话吧,剩下的事情我来结局。”
乔治又向薇妮行礼,又叮嘱两句,这才转身走了,他迈出二堂的门槛,踌躇了一下,又向堂里看了一眼。
牵肠挂肚,忐忑不安的一眼。
薇妮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向婉澜:“我不知道中国的规矩是什么,但我从没有听说已经出嫁的长姐可以代表家族来向一位贵族少女求婚。”
婉澜从她的话里听出不对劲的地方,因此没有接话,只抿着嘴唇静待下文。
薇妮又道:“我没有办法代表斯宾塞家族来向他的心上人求婚,来之前他曾经请求我隐瞒这一点,但为了您的家族以及我的家族考虑,我得跟您说实话,夫人,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但他的父亲和母亲都十分反对这一门婚事。”
这倒是足够直白了,却大大出于婉澜的意料。秦夫人有些沉不住气,开口询问婉澜她们在说什么,而婉澜张了张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薇妮又道:“乔治已经与他的父亲母亲谈判破裂了,他不指望取得家里的谅解,因为打算以后长久地居住在中国,因此希望能按照中国的礼仪规矩向恬求婚,但这个打算我并不赞同。夫人,如果您处在我如今的境地里,我向您能明白我的想法,让一个游子终生不得返回故乡,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婉澜慢慢点了下头:“是,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她们在进行她们的对话,秦夫人便更加着急,喊着婉澜的名字道:“你们在说什么?”
薇妮不说话了,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完,剩下便交由这一户人家来自行判定。陈暨握拳抵在鼻尖咳了一声,忽然起身,向秦夫人拱手:“恭喜岳母大人,这位维克塞斯伯爵夫人是代表她的家族斯宾塞氏,为她弟弟斯宾塞爵士向您女儿婉恬提亲的。”
不仅是秦夫人,就连婉澜都吃了一惊。
秦夫人惊诧地看着薇妮,斟酌了许久才开口:“为什么是长姐来提亲?”
陈暨面不改色道:“老伯爵夫妇年事已高,不能长途跋涉,方才她也向阿澜说明了这个原因,并请她代为请求您的谅解。”他说完,竟然还煞有介事地转向薇妮,换用英语道:“您方才说您的父母不同意这门婚事,对吗?”
薇妮道:“他们的确不同意,那并不是我的父母。”
陈暨惊讶的表情只露出一点点便被收了回去,转向秦夫人道:“她想再次请求您的原谅。”
秦夫人皱了一下眉,又思索了一番:“可就算是父母不便前来,为表重视,也该是由长兄前来拜会啊?”
陈暨道:“她的长兄是上议院的议员,不得擅离职守。”
秦夫人听不懂“上议院”和“议员”,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这两个词的意思。
陈暨又道:“倘若是换次兄,因他身上并无功名爵位,反倒是怠慢我们了,由维克塞斯伯爵夫人亲自前来正好,倘若换到前清,这还是由王公福晋亲自保媒主婚的呢。”
秦夫人的表情果然缓和了一些,竟然还对薇妮和善地笑了笑,道:“我不知道这些,教你见笑了。”
陈暨居中翻译:“她非常能理解您父母亲的意思,但还想问问您本人的意见。”
薇妮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道:“我倒是相信乔治爱恋的女孩是一位高贵优雅的少女。”
陈暨又对秦夫人道:“她说您不介意就好,此外,为表诚意,她还为您带来了礼物。”
婉澜目瞪口呆地旁观了这一场闹剧,想出声打断又不敢,怕打乱了陈暨的计划,惹上祸事。而秦夫人与薇妮竟然就在他欺上瞒下谎话连篇的翻译中相谈甚欢,她看不下去,恰巧婉恬派人来寻她,她便借故告罪退了出来。
婉恬正在内院月门前等她,神色惊惶,顾不上与她招呼便开口发问:“乔治来了,是吗?因为什么来的?”
婉澜张了张嘴,想将薇妮的话告诉她,却又不忍心,她慢慢吐出一口气,低声问道:“阿恬,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给乔治吗?”
婉恬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她低下头去,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婉澜又道:“这会子做不了什么娇羞态了,我还得回二堂里去,你还是赶紧告诉我。”
婉恬依然没有抬头:“如果一定要嫁人,那我希望是他。”
婉澜又问:“他是这么想的吗?”
婉恬没有回答。
婉澜着急道:“我知道你们不常有接触的机会,可这种婚姻大事,难道不应是两人的心意俱都明了,才能有提亲求婚的举动吗?”
婉恬将头抬了起来,没有回答,反而问到:“是不是二堂里有麻烦了?”
婉澜叹了口气:“是有些麻烦……”
婉恬微微笑了一下:“我想我是可以确定他心意的,姐姐,我想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我厮守终生了。” 江南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