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热腾腾的水雾从泉面升起,哪怕褪去衣裳也不会冷。
楚晏的动作可以说是轻柔的,像是担心稍微重一点就会碰到她身上的那些伤口,她的神情却有些黯然,“你也会这样替她脱衣服,也会这样帮她擦身子?”
楚晏的动作停下来,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胡想些什么?”
她无声的笑了笑,“怎么是胡想呢,你那么喜欢她,她对你那么重要……”
下一瞬楚晏就淡声打断了她,“她对我是很重要。”
君莫神情一下子就淡了下来,也是,不重要怎么可能会那样护着她。
察觉到君莫的沉默,楚晏才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但与男女之情无关。”
对此君莫自然是不信的,“男女之间,既然与男女之情无关,那该是个什么情?”
楚晏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背上那道几乎布满了整片背脊的狼爪印上,他的眸色也跟着暗了下去,“那你与风将军之间,又是什么情?”
君莫一愣。
接着又听他道,“亲人。”
“什么?”
君莫再次愣了愣,楚晏带着凉意的手指已经抚上了她的背脊,“她在全家被仇人屠门之后被人卖到了青楼,那天如果我不将她赎回来,她就会死在那里。”
他缓缓的道,“我既然亲手把她救了出来,就不可能再看着你把她送回去。”
楚晏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波澜,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这不是与我遭遇很相似?”
因为相似,所以就将其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君莫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有什么样的仇恨抵得上灭门之仇的不共戴天。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还是没忍住道,“那你在青楼,只赎过她这么一个女子?”
楚晏明显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道,“不是。”
君莫一听,回过身来看他,“你还赎过别人?”
那眉眼中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什么,但更多的是好奇。
那么多年的事已经过去,楚晏让她安分的别动,似是认真的想了想,“大概十年前,随梁国大使来云国时也这样救过一个。”
那时他被将军带去青楼,他也是第一次到那样的地方,正好见到一穿着破烂不堪的女孩被人卖到楼里。
十年前云国和梁国还没有打起来,但他们到底是别国的人,有些事不便插手,更别说他骨子里并算不上多良善的人,所以一开始他也并没有打算将人救下。
只是后来与将军正好路过那女子被强的门口,她就那样衣衫不整的从房间冲出来跪在他面前,全是血迹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角死活不肯放手,仿佛全世界他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再加上那小女孩当时满脸泪花楚楚可怜的模样,混着她浑身都是不知是被人打出来还是其他别的瘀痕,于是他心软了。
最后找将军要了银子才将人赎下。
到底是冬天,哪怕有温泉,但一阵冷风吹过,君莫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女子长什么模样,你可还记得?”
她身上的伤口几乎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楚晏忙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将她覆住,“记不清了,不过倒是还记得当时救下她说了一句话,”他将她抱起,轻声的道,“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眸中好似有些许亮色,“什么话?”
“飞黄腾达后,十里红妆迎娶我。”
说到这里,楚晏甚至是笑了出来,“这世上哪有男方用娶这个说法的?”
就像当初他见到她,她那一声:“长得倒是不错,带回去给你们做将军夫人。”
君莫垂了垂眸,似笑了一声,“原来你这么招人喜欢。”
楚晏低头看着君莫已经变得干净的脸,除了那道疤痕呈现了几分她骨子里的强势和傲然,其余更多的还是赏心悦目,“说来,她当时面容被血渍遮了大半,”他唇角似勾出了些许弧度,“不过想来该是也与你这种相差无几,狐媚勾人。”
若是长得不如何,当初的赎金也不会贵到天价去。
君莫神色一僵,半晌才将脑袋埋到他怀里,淡淡的道,“楚晏,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姑娘?”
“那时候懂什么,现在倘若再遇上的话,倒是指不定……”
楚晏扫了她一眼,却在看到她脸色的瞬间顿住。
君莫睁着黑白分明的眸,笑得有些苍白,“指不定什么?”
“不管是什么,”见到她这幅似是醋了的模样,楚晏眸底有愉悦划过,“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他低头就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有些无奈,甚至细了听还有些宠溺在里面。
君莫靠在他肩头,他低头看去看不清神情,只听她似在用极小声的声音喃喃,“兴许,有一天你真能把她找回来呢?”
楚晏没在意,“那都不重要。”
她捏着衣襟的手指有些颤抖,将头埋得更深了。
他们就这样在山下呆了七日,君莫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但独自走路已不是多大问题。
这段时间里,他会经常抱抱她,会偶尔亲亲她,这让君莫觉得,原来她也是个女人,也会有人这样疼惜她。
曾经她羡慕林烟霏的,现在她都得到了。
她很享受和楚晏在一起的日子。
如果不是心中实在担心风迴出了事,君莫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
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当君莫再想起他们之间这段屈指可数算得上是甜蜜的回忆时,记忆中每一个欢笑的画面全都变成了身上一道道被利刃划过的伤,锥心刺骨的痛。 燕归处,莫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