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楚晏终于拗不过君莫,只能带着她绕过狼群,花了整整三天才离开狼山。
他们很幸运,不知是因卫军的人还是其他,下山途中并没有再遇上狼群。
到了山脚,楚晏找到了村户,买了套衣裳给君莫换上,又买了一匹马,在她的催促下两人连夜赶回云国。
直到一路风平浪静的回到云都城门前,君莫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她一方面担心的是风迴在派援军的途中出了事,另一方面也担心那日在她将卓副尉引诱往狼山的途中,梁军的人会突然对云国动手。
不过看目前这水静无波的模样,是她多虑了,当下也让马儿放慢了速度。
城外,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楚晏突然让马匹停在了一家卖首饰的铺子前。
“你要卖什么?”
她顺着看过去,都是些胭脂水粉什么的,楚晏从中挑出了个镯子来,“给你,要不要?”
她眼前一亮,点头如捣蒜般的应了,“你送我吗?”
楚晏但笑不语,付了银子便将那白玉镯子戴她手上。
君莫坐在前面,像是得了什么没见过的东西,既新奇又爱不释手。
楚晏看着她就像个小孩子得了宝物般的满脸欢喜,唇角也勾出一抹柔意,“很喜欢?”
“你送我的,自然什么都喜欢。”君莫满脸笑意,“不过我不大适合这个东西,上战场容易碎,”顿了顿,又笑道,“不过没关系,我去打仗的时候不戴便是。”
君莫虽是拿刀拿枪的手,但意外的生得好看,手腕纤细白皙,白玉剔透的镯子戴在她手上,极衬她的肤色。
楚晏伸手便将她的手握住,十指相扣,突然道,“你背上那三道狼爪印怎么来的?”
君莫一怔,回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视线正落在远方城门处,她没多想,“那日被你刺瞎的那头白狼。”
楚晏在她背后低低的笑出了声,“你的狼皮,就是这么来的?”
“嗯。”
她点头,狼山那样的地方,去的人越少越容易躲过狼群的追杀,但她当时没想那么多,一去就寻了看起来毛发最好的一匹狼,一个没注意,就被那日朝她扑来的那匹狼从背后攻击重伤,她没想到这次居然还能碰上。
楚晏握着她的手突然紧了紧,“有钱也买不到的披风,”他低头看着她的指尖,低沉的嗓音伴着淡笑,“亲手缝制的?”
君莫再次怔住了,“你怎么知道?”
“蹙脚的手工。”
君莫一听有些恼火,“你莫不是因此才没穿上它?”
这样冷的天,她虽女红方面不大好,但那狼皮是十分御寒的。
楚晏无奈的笑了笑,“那里是狼山,我穿着狼皮去是在找死。”
君莫干咳了一声,“也是,”身下的马儿踱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往城门去,她转而正色道,“那也没关系,待我工夫再好些,我下次再给你……”
耳边风声安静的掠过,君莫的声音也跟着缓缓顿住。
“怎么不走了?”他搂住她,脸上有笑意漾开,“下次什么?”
君莫看着已经在不远处的城门,脸上满心欢喜的笑容突然一寸寸淡了下去,“看来没有下次了。”
楚晏仍握紧她的手,低头含住她的耳垂,轻声的道,“怎么会,时间还很多。”
他似没看到她脸上变化的神情,缓缓低笑,“我们,来日方长……”
只是那笑声中带着与寒风相似的凉意邪肆,伴着此时他们暧昧又亲昵的姿势,君莫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一片温凉。
她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捏紧,问得很淡然,“楚晏,是不是我爱你,所以让你觉得我很好骗?”
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有贴在她耳边的呼吸,温热又令人毛骨悚然,“难道不是吗?”
楚晏的手顺着抚到她腕上刚被他亲手戴上去的镯子,语调伴出亲昵又浓稠的嘲弄,“阿莫,是你说的兵不厌诈,现在才发现,不会觉得有些晚了吗?”
兵不厌诈,当初她用在卓副尉身上的词,如今被尽数还到了自己身上。
君莫沉默的看着从城门处蜂拥而来的官兵,哪怕她对于任何即将到来的危险都极其敏感,但当她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这就代表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远方两道身影出现,霎时城门前所有商贩行人纷纷掏出刀剑将他们团团围住。
风迴随在那道玄色身影后,隔着官兵人群,他看着马匹上的君莫,脸色难看得如天上乌云密布,“阿莫,过来!”
想来,方才他们之间的举动该是都被那人看了去。
看这早已埋伏好的阵仗,也不是单纯的待她归城。
君莫翻身下马,立马就有官兵围上用刀剑抵着她。
身侧的手不由握紧,人群届时散出一条道,风迴和云王的身影缓缓靠近。
君莫就地单膝跪下,双手握拳朝云王诚声禀报,“末将君莫,率军讨伐卫国,前来复命!”
云王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复命?”他冷笑了一声,“君将军,你倒是说说,孤王给了你三十万人马,你如今给朕带了几个回来!”
君莫心下一抖,忙垂首道,“敌军伤亡十余万,我军伤亡二十四……”
“阿莫,”风迴突然打断她,猩红的眸中覆着沉重的悲痛,“我军……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四个字突然像是一块巨石从头顶落下,将她头脑砸得一片空白。
她猛的抬起头,眼中尽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六万人马,她是亲自将卫军的人拦下的……
“你当初率军入狼山,兴宁带着最后的六万人马在撤退途中,被梁军突袭,”风迴握紧的手指被大力捏得咯吱作响,“剿灭不足百人……”
半月前兴宁带着最后十几个人回到云都时,饶是他都没想到卫军和梁军的计策精密得如此周到,让他们半点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他那时甚至担心君莫也出了事,就直接向云王请命欲率援军前往,但……
“风将军,”
风迴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云王冷声打断,他指着地上的君莫勃然大怒道,“这就是你口中说的誓死忠于孤王的人!”
整整三十万人马!全毁在了她一人手上!
如果是连君莫也亡在战场上自是无须多疑,可是偏生梁军剿灭那六万人马之时君莫躲过一劫,又以两千人借口挡住卫军,如今却只有她一人活着回来,这怎让人不生疑?
更别说……
云王的视线猛然转向那道马背上的人影,冷声嗤笑,“哼,燕世子倒是打了手好算盘!”
燕世子……
君莫跪在地上的身形一僵,仿若一道轰雷在耳边炸响。
“算盘尚不够精致,不过倒是多谢了君将军暗中助了本世子一力。”楚晏目光扫过那地上的人影,眉眼轻嗤半点没有被挟持的狼狈。
闻言,风迴当即怒声道,“燕楚,这出栽赃陷害的手段,不觉得太低级了吗!”
云王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
六万军队被围剿,如果君莫当真知情,不会在这个时候还需回京复命,更不会任由楚晏在他们面前上演一出深情戏码。
半个月的时间,楚晏要拖住君莫的时间不是难事。
更别说,凭君莫的性子。她就是再爱上一个人,也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的事。
云王却再没耐心,他的目标只是楚晏,“将人都给孤带下去!孤倒是要看看,这下卫国还有什么本事!”
说完,拂袖而去,君莫的单膝而跪已变成双膝跪下,风迴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会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让王上还你清白。”
匆忙的脚步声远去,冰雪未融的地上寒意刺骨入脾,君莫垂下眸,直到那两道身影几乎消失于城门后,她重重往地上磕下头,发出极响亮的声音,“末将,甘愿受罚!”
马背上,楚晏看着她俯首在地的模样,双眸微眯,俊逸的脸庞有寒意一点点渗出。 燕归处,莫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