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奚念诗吹干了头发,带着一身沐浴乳的甜香走出浴室。
岑让已经睡了,卧室里给她留了盏灯。
奚念诗小心翼翼地越过岑让,走到床的另一边动作轻轻地躺下。
夜里万籁俱寂,奚念诗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因为身边多了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怎么也睡不着。
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她不知不觉地就翻过了身子,面向了岑让。
小夜灯的灯光柔和,岑让睡觉很规矩,就那么躺着,留给她一个线条流畅的侧脸。
奚念诗眼也不眨地看着,目光从他的锋利如剑,浓黑如墨的眉,眼尾上挑,形似桃花的眼,一路勾勒到他挺拔的鼻梁,削薄而形状优美的唇。
奚念诗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正看到岑让的眼皮动了,她匆忙收回视线。闭眼装睡了一会儿,没发觉旁边有什么动静,于是又忍不住偷偷睁开了些眼睛,朝那边瞥了一眼。
岑让依然睡的很熟,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莫名松了口气,奚念诗又睁大眼睛借着夜色开始肆无忌惮的去看他的样子。
其实,从看见的第一面起,奚念诗就知道这是个模样出色,分外好看的男人。而且,他的这种好看,并不只浮于表面,是那种让人见之惊艳,而后便觉泛泛的好看,而是如同窖藏了多年的烈酒一般,藏得越久,就越会觉得浓烈,醇厚,是就连香味都会醉人的。
烈酒喝多了会醉人,而岑让的美色,看多了会醉心。
奚念诗抚上自己的心口,感觉到那里原本平稳的心跳,逐渐就乱了方寸。
大拇指的指腹不自觉地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上摩挲,她沉默地想,喝醉了酒睡一觉还能清醒过来,可要是被这个人蛊惑了,为他醉了一颗心,又该怎么样才可以彻底地醒过来……
自古情关难过,情思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奚念诗就是问上千遍万遍,也得不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于是默默地看了会岑让,她就放弃了胡思乱想,闭上眼睛熟练的安慰自己,睡吧,睡觉就好了,睡着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奚念诗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睡了。
许久之后,她旁边睡着了的男人睁开了眼睛,凝神看着她熟睡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夜无梦,奚念诗从梦中幽幽转醒,总觉得身上很沉,想又被什么给压住了,有些透不过来气。
昨晚睡得晚,她现在还是困,懒得睁眼,皱着眉头,她下意识伸出手在身前摸了摸。
除了自己衣服上毛茸茸的衣料之外,她的手里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睡意浓浓的咕哝一声,她没多想,捉住那个东西,正想把它丢开,结果发现东西沉的很,她试了两下,怎么也没办法把它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无奈,只能疑惑地睁开眼,正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压着自己,刚好跟某人宽厚健壮的胸膛打了个照面。
愣了一下,她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床的那边睡到了岑让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他劲瘦的腰身上,她伸出来的另一只左手手指下意识蜷了起来,握住岑让同样箍在自己腰肢上的那条手臂。
相拥而眠,肌肤相亲,是很亲密的姿势。
奚念诗的指尖仿佛被烫到了似的,迅速收了回来,想要拉开和他的距离,一时慌乱,忘记了他睡在床边,几乎是用推的把他的胸膛从自己移开。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闷响,奚念诗惊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坐起身来朝床下看去。
岑让睡得正沉,身子突然被一阵力道推下了床,猝不及防地,头用力磕碰在桌角。尖锐的疼痛,使他迅速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绒绒的地毯近在咫尺,令得他眉头狠狠地皱了下。
“岑让,你还好吗?”
奚念诗那一推力道太大,她看着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不免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
岑让撑着胳膊站起来,感觉到额角有一道濡湿的痕迹慢慢滑了下来,在奚念诗的惊呼声里,他伸手一抹,黏稠的鲜血沾了满指。
“你流血了!”奚念诗丢开被子慌忙赤脚下了床,手朝他额头伸过去,想看看他伤的怎么样,但又害怕碰到一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手不上不下的停在半道,讷讷地问:“你疼不疼?”
“不疼,就是头上磕破了点皮,没有什么大碍。”头上磕破了的伤处突突的闷痛,血水顺着脸往下流淌,一部分落在了眼里,刺激的疼,岑让眼前的景象顿时附上了一层红影,抽出一片纸巾快速把眼眶里的血色擦掉,他隐约看清眼前的小女人苍白的脸色,半眯着眼睛说:“去帮我把药箱拿过来,我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了。”
奚念诗看着因为自己的一推,而导致在岑让头上蜿蜒成溪流的血迹,揪着心,又愧疚又惊慌的情绪淹没她的理智,她没法冷静的思考,张口,近乎机械地问:“药箱在哪里?”
“在楼下客厅的茶几下边。”见奚念诗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岑让伸手在她的头发揉了揉,放缓了声音安抚她说:“就是一点小伤,我不会有事的,你别这么慌。”
他的手穿过柔顺的头发,指尖那一点熟悉又温暖的温度,从她的头顶蔓延到四肢百骸,温柔地几乎令她落下泪来。奚念诗心忽然慌得要命,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颤颤的:“可是你磕到的是头啊,那么重要的地方,有一点闪失都可能会让人丧命的……”
“丧命?只是头磕破了一块皮而已,哪就有那么严重。”岑让好笑的说,“你想太多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这个伤口看着吓人,但是没伤到要害,我现在暂且还死不了,不过……”
他故意顿了一下,在她紧张地眼神里,勾勾唇,逗她说:“你要是再不把医药箱拿过来,我不止不住血,也可能是会死的,因为血流而死。”
岑让的语气促狭,受了伤流那么多血,现在还能有心情跟她开玩笑,看样子是没多大的事。
奚念诗的心放了放,松开岑让的手,“我去拿医药箱。”
避开已经开始各司其职忙碌的佣人,奚念诗按岑让说的,在客厅茶几下边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个医药箱就快速拿了上去。
医药箱里的常用药品很齐全,岑让打开熟练的从里边找出药棉,碘酒,还有创可贴,自己对着浴室的镜子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奚念诗不放心,也跟进浴室看着。
等他擦干血迹后,一块不小的伤口血淋淋的露出来,岑让还没什么反应,她倒是先拧起皱起眉,忍不住出声问:“疼吗?”
“不疼。”伤口在额头上方靠近鬓发的地方,有发丝垂下来遮挡了一小部分,岑让沾了点水,伸手将头发尽数都背到了后边,露出锋眉朗目,又有血色衬着,他的面庞顿时凭添了几分危险妖冶,令人心惊,“以前受伤多了,疼着疼着就已经习惯了,导致现在痛觉都不是特别敏感了。”
岑让偏头看她,嘴边的弧度轻挑,邪气自生。
奚念诗跟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对上,心跳倏然慢了半拍,她咬咬唇,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是吗?那你以前都做什么了,为什么会经常受伤?”
“没做什么,就是年少无知的时候爱跟人打架而已。”岑让说的随意,唇角的笑意却莫名的淡了许多。
看得出来岑让对这件事并不愿多谈,于是,奚念诗识趣得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追问,只简单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之后,就没有再说话。
岑让深着眸子瞥了她一眼,手下动作利索的给自己的伤口消了毒,上好药,最后撕开一个创可贴沾在了自己头上。
伤口处理完,顺手洗了把脸,通过镜子观察看脸上已经没有血迹,他抿了下唇,将碘酒之类重新放回医药箱里,若无其事地跟奚念诗说:“走吧,下楼吃早饭。”
手搭在浴室门把上,正要开门,奚念诗拉住他的衣袖。
他开门的动作一停,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奚念诗敛眸,看着地板上的花纹,嗫嚅了一会儿,声音小小的跟他说了句:“对不起。”
“嗯?”岑让不明所以的挑起眉。
奚念诗歉疚地说:“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推下床去的。”她耳根有点红,“我不习惯跟别人睡在一块,刚睡醒的时候,我有点迷糊,还以为是在家里,一睁眼看见你在我旁边,就吓了一跳,所以才会下意识地把你推下去。”
她抬头看他,眼尾处的红色衬得眸光无比潋滟。
岑让闻言,垂下眸子去看她,抿了下唇,却没说话。
奚念诗以为他是心里有气,忙又开口补充说:“你别误会,我这次真的不是有意想害你受伤流血的,真的……我跟你保证,我下次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不会再这么没轻没重的对你下手了。”
听她语气焦急的解释,岑让感觉到她揪着自己袖子的力道越收越紧,他蓦地就笑了起来,抬起手臂轻轻握住她的皓腕,手轻易的捏住她的柔荑,他说:“我没那么小心眼,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不怪你。”
“那伤口……”
“伤口都处理完了,没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会好了。”她犹不放心,看着他的伤口还想说什么,岑让却直接出声打断了她,“好了,这事可以揭过去了,别再想了。”
岑让眼尾上挑,拖长了尾音跟她“嗯”了一声。
奚念诗耳朵一苏,没抵抗住他的磁腔,慌乱地点了下头。
岑让低笑起来,轻轻摩挲她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那走吧,一起下去陪老爷子吃早饭。”
两个人的时候,岑老爷子已经吃起了早饭,餐桌上一半放了中式早餐里的粥,包子馒头,还有油条,一宝半是西式的咖啡,吐司果酱,还有培根。
岑老爷子爱喝粥,所以平时家里厨子是不会做吐司面包之类的当早餐的,今天是特意照顾着奚念诗,不清楚口味担心她不喜欢吃中式早餐,所以多添了一份西式的,让她好有个选择。
奚念诗明白老爷子的心意,心中温暖,拉开凳子落座,她朝老爷子露出微笑:“爸,早上好。”
“嗯,早。”老爷子看着手里的报纸,淡淡回应了一句。
小雁不怕生,一夜时间就跟老爷子混熟了,现在坐在老爷子旁边,喝着热牛奶,也装模作样的跟着在看报纸。
看不懂字,但偏偏有一颗求学好问的心,一会儿指着上边的照片问,“爷爷,这个阿姨手里拿的小本本是什么?”一会儿指着另一块的一幅图,“爷爷,这个叔叔弯着腰是在干嘛呀?”
老爷子也不嫌他烦,听他有疑问,就耐心的跟他解释,“那个人拿的是房产证……这个人弯着腰是在种地……”
房产证,种地,这些词对三岁的奚归雁小朋友,是很新鲜的,他不理解,但并不妨碍他作出一副听懂了的样子,小脑袋点一点,恍然大悟地说:“哦,原来是这样。”
奚念诗看的好笑,刚要让他别打扰岑老爷子看报纸,岑家的管家手里拿着一个文件样的东西走到老爷子跟前,弯腰询问,“老爷,今年您寿宴的邀请名单已经拟好,您请过目。”
寿宴?
奚念诗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凝眸看向管家手里的纸张。
她的眼尖,一眼就看见纸头上的两行字——
“岑延之七十寿宴邀请名单”,时间:十二月七号,地点:龙韵大酒店。
她诧异了一下。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二号,七号,也就是说岑老爷子的寿辰在五天之后……
在桌下踢了踢岑让,疑惑的眼神像是在问他:“来之前,岑老爷子马上要过寿辰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岑让乜了眼老爷子手里的名单,然后淡淡朝她摇摇头,动作像是在回答她,“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多说。”
不以为意的态度,令奚念诗一噎,忍不住,又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岑让挑了下眉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伸手在额头的伤口附近摸了两下。
奚念诗想起今天早晨自己做的好事,气焰顿消,收回脚,低头默默地喝了口粥。
岑老爷子接过管家手里的名单,并没注意到那对冤家无声的互动,低头认真仔细地看了看那上边邀请的人,少顷,皱起了眉头,“只是过个生日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请一些世交,还有跟岑家生意上经常有来往的合作商就行了,没有必要把人都请来。”
不甚满意地搁下那份邀请名单,岑老爷子沉声说:“何况,微霜这次寿辰也会出席,她病情刚刚有所起色,你摆那么大的排场,再吓着她了怎么办?”
“小姐现在可以见人了?”岑老爷子还正说着名单的事,管家的注意力却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事情,一反往常地恭敬,直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像是很高兴地问:“老爷,您这次同意带小姐出席宴会,是不是说明小姐的病情已经好多了?”
“嗯,微霜在老徐那用了新药,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了很多,可以偶尔出来见见人了。”岑老爷子没有说话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断的不快,眼里反而露出了点笑。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小姐的病都快整四年了,一直都没什么起色,现在可算是有所好转了。”管家像是对老爷子口中的“微霜”很疼惜,听老爷子这么说,顿时激动地一拍大腿,眼里都泛起了泪花。
“是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微霜这孩子的病终于算是有点希望了。”岑老爷子点点那份邀请名单,“这次寿宴,是她这得病之后头一次见人,所以啊,你们更是得上点心,不能让她受刺激,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
“诶,这是自然。”管家脸上的褶子里都溢满了喜悦的笑,“您放心,我这就回去把名单改了,小姐能好起来,这可是天大喜事,我怎么也不能让人把这桩好事,给它整坏了。”
“嗯,去吧,好好把名单再改改,别把什么人都放里边。”岑老爷子叮嘱了一句,“记住,尤其是那些不合适出现在微霜面前的人,在宴会上面一定能少则少。”
管家慎重的点头:“嗯,老爷您放心,我心里明白的。”
——
饭毕,奚念诗又质问了一遍岑让关于岑老爷子寿宴的事情。
岑让淡淡的说:“老爷子年年都过寿辰,以后你送他寿礼的机会多着,今年你给他送的最好的寿礼就是儿媳妇三个字,除此之外,没别的礼物比这个更让他开心。”
他抬头看着她,“何况,你不是已经买了那么一大堆的礼物,茶具,字画,哪一样都是老爷子的心头好,你就把它们当作给老爷子祝寿的贺礼,老爷子不也是一样高兴,你现在这么激动做什么?”
奚念诗被他这一番话堵的无语,“老爷子要办寿宴,我作为他的儿媳妇,虽然是名不副实的那种,但也依然算得上是老爷子的小辈了。你觉得,长辈寿辰,做小辈连知道都不知道,无动于衷,这说得过去吗?”
她磨牙,“何况见面礼跟寿礼能一样吗,我已经把见面礼送出手了,难道我现在还能再厚着脸皮去把它要回来,然后等老爷子寿辰那一天再送一次?”
岑让被她没好气的话逗笑了,“老爷子过寿,寿礼不是重点,他更看重的是心意。你只有这份心,就行了,不用太拘泥于形式。”
心意?
心意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你要是不把它实物化,谁能知道?
奚念诗对岑让实在是无言以对,于是只能放弃跟他理论,转而换了一种较为强硬的姿态说:“我这个人庸俗,没你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对于形式,我一向看得跟心意一样重。不管你帮我参谋不参谋,这份礼,我都是一定要送的。”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岑让莞尔,忽然想起陈奕家养的那只折耳,被惹炸了毛也是这么瞪圆了眼看人的,觉得很可爱。
失笑着摇头,站起来,“真是怕了你了,别瞪我了,我现在就陪你去商场逛逛,替你选选给老爷子的寿礼。”
——
购物中心。
奚念诗逛了大半天,依然没找到合适的寿礼。
腿有点酸了,正好岑让接到一个工作上的电话,他走远了些找个较为僻静的接听,奚念诗就坐在一家饮品店里点了杯饮料休息。
岑老爷子七十大寿是件大事,送的寿礼不能够太马虎,奚念诗再手机上搜索了解着网上的建议,不一会儿,饮品店里走进来一个人,没点任何喝的,进门就直接朝着她坐得那个方向走过去。
“奚小姐。”
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语气冷冷,像是夹杂着敌意。
奚念诗抬头,看着满脸阴郁的男人,觉得并不是很眼熟,暗自在心里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里翻找出了对此人的一个逐渐模糊印象。
是虞霁月的哥哥,之前绑架小雁之后,登门来道歉的那个男人。
她抿了下唇,想起虞三包庇虞霁月,还在他的好妹妹撺掇下跟沈弘在一起策划了奚听语的死,并试图嫁祸给她的事情。
这个男人对自己释放出来的恶意,让她心生警惕。
这次怕是来者不善……
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通话界面调出来,她朝虞三淡淡的笑,“虞先生。”
“Z市一面,原以为奚小姐不过是朵柔弱的菟丝花,依附岑九这棵大树而生,没有什么本事,只懂仗势欺人,欺负了我妹妹,惹得她不快。我身为霁月的兄长,她受了气自然是要为她出气,本是打算对奚小姐略作惩戒,让你长长教训。可没想到,一时看走了眼,没看出来奚小姐本质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报复心极强,不仅没替妹妹出气,反而把她送到了你的利爪下。” 闪婚老公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