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喜欢的人表白，应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所有深陷于爱情的人所期盼的最好结果。

　　但是，如果这段感情本身就是错的呢？

　　喜欢就是割在心头的刀，越可能接近幸福，割得就越疼。

　　奚念诗看着岑让，目露悲哀。

　　她终于知道了这个人的心意，但是却已经没法再去回应……

　　因为她的无心之举，一条毒蛇被放了出来，造成岑让两年的生不如死。

　　对他的负罪感沉沉的压在心头，让她就连用轻松平常的心态面对他都不能，只要一想起岑让，想起他差点死于snake，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是罪人，最应该做的是赎罪，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跟他在一起？

　　“不……”奚念诗没法对上岑让的眼睛，别过头，狠了狠心，她说：“岑让，我们不合适，感情要两厢情愿才能叫做圆满，我不喜欢你，根本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她说谎了……

　　脑袋里明明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快答应他，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们这是两情相悦，一定要在一起！

　　但是一张口，还是不得不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她语调发冷地说：“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想辜负你的心意，但更不想委屈自己。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离婚吧，以后你会找到更好的人……”

　　鼻头发酸，现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要耗尽了她的力气，心里疼的要命，握紧了双手，她却强迫着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仿佛真的没把离婚当回事似的，“好聚好散，以后再见面也许还会是朋友。”

　　岑让闻言，彻底僵住了。

　　他没想到，在他已经跟她袒露了心迹，向她露出了他心上最柔软的致命要害部位之后，奚念诗还能说出如此薄情的话来。

　　字字句句，都像是想要他命的刀，那么狠，那么用力地刺入了他的心脏，疼的他窒息。

　　“没有更好的人，无论现在，还是以后，我的岑太太是你，也只能是你。”岑让的眼里的红血丝蔓延，“我不会离婚的，我不勉强你爱我，你也可以不用回应我的感情，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他从没用过这种卑微的姿态试图去挽留过任何人。岑家九爷，平日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只有让人仰望，让人倾慕的份，何其风光无限，何曾有过如此可怜的时候？

　　他一直以为自己冷静自持，名利场上浮浮沉沉数十年，看多了虚情假意。圈子里，有的是表面恩爱，背后各自偷吃的夫妻，出，轨，私生子，他引以为戒，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无心无情，无所求，从不会失控。

　　却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成了陈奕口中的情种，会抛弃了尊严，死乞白赖的求着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两个人面对面，心却隔着有千里之远。

　　奚念诗也知道岑让是个多么骄傲的人，他能说出这么几句话，显然对她是有心的。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愧疚不安。

　　幸福唾手可得，她却要强迫着自己止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看着岑让血红的眼睛，心痛如绞，几欲落下眼泪。但她放不下对他的负罪感，过不去那道坎。

　　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不配跟他在一起。

　　用力咬着舌尖，她坚决地说：“我不想待在你身边，我要跟你离婚。”

　　她没有什么感情的音落下，岑让脑袋里一根弦砰的绷断了。

　　像只猛兽扑向自己的猎物似的，扑向奚念诗，他用力钳住她的下巴，令她抬头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奚念诗，我不会跟你离婚的。离开我？你想也别想！”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缱绻温情意味的吻，并不温柔，是一场疾风骤雨，是岑让在泄愤，或者是惩罚，唇齿纠缠，两个人的口腔中满满的都是血腥气。

　　疼痛，牙齿发狠咬在唇瓣的疼痛，厮磨，辗转，没有情，没有欲，不是接吻，只是两头困兽在绝望的争斗。

　　奚念诗觉得嘴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用力地捶打推搡着岑让，她的声音吞没在两人的唇齿间，“你放开……岑让，你放开我！”

　　“说，你不会跟我离婚。”岑让重重的喘息，嘴边的血色衬着他泛红的眼珠，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妖冶诡谲，牙齿还扯咬着她的唇瓣，他含糊地说：“只要你说了，答应了不再跟我提离婚，我就放开你。”

　　“不，我不会改口的。”唇上剧痛传来，不知是被疼痛刺激的，还是悲从中来，奚念诗忍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说：“我要离婚，岑让，我要跟你离婚……”

　　“为什么？”一滴眼泪滚到唇边，好像也落在了心底，岑让眼里的疯狂快速褪去，收回手，他红着眼看她。

　　“我把一颗心都已经捧到你面前了，一再为你退让底线，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不想要什么，我就丢掉什么。难道就因为我之前做错过事，你就要直接给我判了死刑了吗？我在之后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尽力的弥补，去纠正错误，奚念诗，你就一点都看不上眼了是吗？”

　　岑让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次机会，为什么执意要离婚？奚念诗，我不明白，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奚念诗现在也有点失控了，“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才要离开啊……岑让你醒醒吧，我是你的仇人，是害了你差点死掉的仇人，你不欠我，不应该爱我，你得恨我，得恨不得杀了我才对！”

　　她将snake的事情和盘托出，“岑让，snake是我创造的，你生不如死的两年，是我造成的，是我已经对不起你了，你现在对我越好，我就越还不起，你明白吗？”

　　在奚念诗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中，岑让原本颓然的面色却渐渐跃起了笑意，目光莫名的柔和了下来，眼里骇人的血丝现在潋滟着，像是桃花瓣上晕染的那么最艳的红。

　　奚念诗一直垂着眸，没看清他眼里的神色，兀自说完，就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声音喑哑地跟他说：“现在什么都说开了，我知道，你肯定特别生气，对我厌恶到了极点……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至于离婚协议，你回去签……”

　　“我没有生气。”话没说话，岑让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她随着他的动作关上了门，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念诗，如果你仅仅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提出想要跟我离婚的话，那么我可以认真的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

　　岑让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她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厌恶，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奚念诗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猛地抬头，就落入到了他温柔的眼神中。

　　“我中毒，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是将snake创造了出来而已，该怎么用，是别人自己的事情。代疑那时候一心想要我死，就算没有snake，他也会有别的毒药，这两年我该受的罪，一样都不会少。”

　　岑让看着奚念诗已经愣住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就是心思太重了，想得太多，总喜欢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上次，得知小雁的身世之后，你就是这样。明明小雁被代疑抱走，丢到Z市，让他流落在外，不是你的错。你收养了小雁，让他能活下来，是于他有恩。但是，在面对小雁的时候，你不自觉的就对小雁产生了一种愧疚的情绪，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他。”

　　“这次你也一样，你觉得你是害了我的凶手，但是你既没有主动帮代疑制造snake，也没有在代疑给我下毒的时候给他提供任何帮助。snake是他制造出来的，绑架，下毒，都是他策划的，也是他自己动的手。你从到尾都不知情，连他的帮凶都算不上。”

　　岑让非常准确地对她的想法下了一句点评：“你这就是典型的庸人自扰。”

　　“……”

　　多日来的纠结痛苦，被岑让这么几句话就消解了，云破月明，奚念诗终于看明白了其中对错，心头压着的石头总算放下，想清楚之后，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句：“你真的不怪我吗？”

　　岑让失笑，“又不是你的错，我能怪你什么？”他摇头，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不会怪你，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我不会因此对你产生任何的恶感，放心吧……”

　　奚念诗闻言，眼睛亮了些，没说话，但是神色中的惊喜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岑让的心中像是被什么搔了一下似的，他低头温声问：“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岑太太还打算跟我离婚吗？”

　　目光相接，奚念诗能看到他眼里的几乎能让人溺毙的温柔，她沉迷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不了，我不想离婚了。”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奚念诗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红着脸，她轻声地说：“之前我说的都是假话，其实，我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眼前忽然炸开了许多绚烂的烟花，岑让对上奚念诗含羞带怯，却又坚定不移的目光，心跳怦怦的快了许多。

　　“岑太太，我爱你。”

　　一句告白淹没在唇齿之间，口腔中的血腥味渐被冲淡，他汲取着她口中的甜蜜，将满腔爱意都倾注在这一吻中。

　　奚念诗略有生涩的回应他，跟他紧紧相拥，空气逐渐升温，渐生旖旎。

　　窗外，冬天已经渐渐远去，迎接春天的第一朵花，悄然在枝头开了。

　　——

　　自从互相表明心意了之后，岑让跟奚念诗这对假夫妻变成了真夫妻，感情就开始急剧升温，深陷热恋中，两个人简直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小雁这个小电灯泡不在，两个人在Z市过了近一个月的二人世界，蜜里调油，天天你侬我侬的，几乎有些乐不思蜀。

　　就这么黏糊着，一直到了快过年，在岑老爷子的再三催促中才回了J市。

　　过年，到处张灯结彩，喜庆得很。

　　岑家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许多人前来拜访，奚念诗被岑老爷子推到了人前，以岑家女主人的身份招待客人，忙碌了几天之后，J市上流圈子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完了。

　　因为岑家在J市的地位，现在都对她敬上三分，走到哪都能听到有人叫她一声九夫人。

　　这个带着浓浓旧社会里封建阶级味道的称呼，刚开始让奚念诗觉得尴尬的要命，没少跟岑让抗议，因为这个还刻意地避免跟岑让一块出门，就算不得已必须一起出门，在外头跟岑让也像是和卧底接头似的，连眼神接触都谨慎的很，弄得岑让简直哭笑不得。

　　但是为了迁就老婆，整个春节几乎足不出户，就在家里陪着一大一小闹腾了。

　　这天，岑家迎来了几位有名的青年才俊，都是岑让的朋友。

　　岑老爷子受了这群小辈们拜的年，一一给了压岁钱之后，便出了门，将岑家留给了这群小年轻们。

　　家里长辈们都不在，小辈们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一会儿就嘻嘻哈哈闹成了一团。

　　岑让趁着机会将奚念诗介绍给自己的那群兄弟，“这是我的妻子，奚念诗。”

　　奚念诗被岑让拉着手站在他的朋友面前，听到他低沉悦耳的声音说出“妻子”这个词的时候，心跳怦怦，顿时耳根都红了。

　　没多说，一句话，几个人瞬间就起哄了。

　　“让真不是个厚道人，去年结婚的时候都说要带出来跟哥们见见，结果，哥几个眼巴巴盼了一年了，今儿才见着！啧啧，真是不厚道。”

　　“让儿，这是不舍得，毕竟娶的是这么娇滴滴的小娇妻，要我，我也不舍得让你们这群神经病见，万一吓着了可怎么办。”

　　“呸，你才神经病，你全家都神经病。哥几个都是高智商文明人，搁在古代也是那种彬彬有礼，学富五车，风流潇洒的公子爷好吗。”

　　“彬彬有礼？就你？得了吧，你顶多算个没文化的大老粗？一天天张口闭口呸呸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病呢，唾沫都成喷泉了。”

　　看得出来几个人关系特别好，互损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荤素不忌。

　　奚念诗身边没这种朋友，看着觉得这几个人还挺有意思，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

　　李朗之跟哥们吵着嘴，余光看到奚念诗在旁边笑眯眯的模样，忽然转头问了一句：“九爷，跟念诗嫂子证也扯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补办个婚礼？让哥们感受一下当伴郎的感觉？”

　　婚礼。

　　奚念诗下意识朝岑让看去。

　　婚礼是女人的一场美梦，关于爱情，关于幸福，极尽美好，她从小对就对此有所期待。

　　虽说现在跟岑让爱情也有了，幸福也确定，要不要婚礼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她还是有些渴望的。

　　婚纱落地，走在红地毯上，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一步步走向她爱的，也爱她的那个男人，就像一步步走近他的生命里，跟他共度余生。

　　这是她渴盼的一个仪式。

　　岑让捏了下她的手心，跟李朗之说：“会办的，老爷子已经挑好日子了，到时候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李朗之说：“那是当然，哥们到时候一定保个大大的红包给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旁边的几个人绕着礼金的话题调侃了几句岑让。

　　奚念诗侧头看着岑让，对那句挑好了日子，有点疑问。正想问岑让，办婚礼是什么时候做的决定，她怎么不知道这茬。

　　但是刚动了动唇，岑让有所察觉，立即转过了头来，跟她对视，他微弯起唇角，“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婚礼是给你的惊喜，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摩挲了两下，眼里有笑意流淌，像是星空倒转，黑色的瞳仁里碎碎星子让她沉醉。

　　奚念诗也笑了，“好啊，我等着接受你的惊喜，做岑先生最好看的新娘。”

　　两个人的眉目间尽是一片情意绵绵。

　　——

　　过完年节，春来到，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宜婚嫁。

　　J市岑家，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岑家的别墅里难得有了热闹，娇艳欲滴的芬芳鲜花装点了盛宴，精致漂亮的婚纱照摆在岑家的门外，上边印着两行字：“新郎：岑让，新娘：奚念诗。”

　　院子里名流齐聚，衣香鬓影。

　　奚念诗在屋子里穿婚纱，上妆，听着外边是不是传来的说话声，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甜蜜。

　　婚纱是岑让亲自参与设计的，样式看着简单，但落落大方，用心都体现在小细节处，婚纱上绣了玫瑰，大片大片盛开在裙摆上，花瓣全是由花体英文的“X＆C”构成的。

　　奚和岑。

　　奚念诗和岑让。

　　奚念诗指腹在那些纹路上划过，眉目中蕴了温柔。

　　这是独一无二的婚纱，上边写满的是岑先生送给她的情书。

　　J市结婚有个习俗，婚礼前要请新娘的长辈梳头发，给新人送祝福。

　　陈老爷子老两口得知了婚讯，前几天就飞了回来，这会儿陈老太太正好就替她梳了头发。

　　木梳从她头顶一直梳到发尾，陈老太太边梳边跟她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

　　陈老太太说得很慢，在她的声音里，奚念诗将跟岑让相遇相知的点滴如同看电影似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嘴边的笑意深深。

　　陈老太太替她挽着发说：“岑让是个好孩子，嫁给他，念诗以后会幸福的。”

　　奚念诗点头，笑眸中全是对外婆口中那个人的信任，“嗯，外婆，我会的。”

　　婚礼进行曲响起，奚念诗被陈老爷子牵着走上了红毯，小雁穿着小西装，跟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在身后替她拉着裙摆。

　　红毯两旁是观礼宾客，她在他们祝福的目光中，步伐坚定地走向红毯的尽头——那里，有她的爱人在等她。

　　院子里的投影幕布上放映着他们拍摄过的照片，司仪向宾客们讲着他们的故事，宾客们配合的鼓掌。

　　奚念诗无心去听，无心去看，只是带着笑容专注的走向她的爱人。

　　岑让站在红毯的尽头，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的新娘朝他一步步走过来。

　　红毯铺就的这条路很短，但是他们的爱情路却很长，他们互相接近，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彼此。

　　陈老爷子将奚念诗的手放在岑让的手上，连同他疼爱的外孙女一生的幸福一同慎重得交到岑让的手里。

　　陈老爷子看着这一对般配的新人，眼里有泪光闪烁，他跟岑让说：“我把我的外孙女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牵住奚念诗的手，岑让认真地朝老爷子点头，“外公你放心吧，我会的。”

　　十指相扣，站在司仪面前，在宾客们的见证下，他们开始了婚礼。

　　司仪一边说着逗趣讨巧的话让整个现场气氛欢乐，一边按照流程进行婚礼。

　　虽然已经进行过了彩排，各种流程都不是第一次经历，但是两个人还是无比的认真。

　　岑老爷子跟陈家老两口在台上对两个人表示了祝福，两个人对长辈改了口，两家人便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然后是新人交换了戒指，当那枚刻有“X＆C”的婚戒重新被岑让戴在了奚念诗的无名指上，岑让看着奚念诗，说：“谢谢你嫁给我，岑太太。”

　　遇见你之前，我的生活乏陈可善，遇见你之后，我的生活里有了鲜活色彩。

　　岑太太，谢谢你，让我遇见爱情。

　　从此以后，相濡以沫，我会陪你一直走到白发苍苍，生同衾死同穴，不离不弃。

　　据说人的无名指直连通心脏，小小的指环套入手指，心好像也被拴住了。

　　奚念诗看着岑让低下头，轻轻吻住自己的唇角，在宾客的掌声与欢呼声中，她忽地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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