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微霜虽是患有精神疾病,但从来不会出手伤人,这次看到小雁却突然失控,而且差点暴起伤人……
岑让心里蓦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但,这念头消失的太快,仅仅是刚浮出一瞬间,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又散了。
锋眉紧皱,他说:“看来陈叔的新药并没有多管用,微霜的病情没得到有效的控制,反而更加恶化了。”
“不,老陈的药是有用的。”岑老爷子的神情很微妙,“微霜现在能见人就已经很好了,今天她犯病,是事出有因,跟药没什么关系。”
两人在说着辜微霜的病情,奚念诗不好事,小雁的情况不太好,她看着儿子白中带青的小脸,也没什么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于是跟老爷子说:“爸,我先带小雁回去了。”
老爷子回头深深看着她怀里的小团子,“回去吧,记得让回去让刘姨叫家庭医生,帮小雁检查检查。”
刘姨是家里的佣人,在岑家做了很多年,无夫膝下无子,平时很喜欢小孩子,从小雁来到岑家对他事事上心,疼爱有加。
奚念诗点了头,说:“谢谢爸关心,我会的。”
岑老爷子伸手怜惜地摸摸小雁的小脸,他说,“小雁的身体不好,不能受惊吓,微霜她也是个病人,有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爸替微霜向你道歉,你别怪她。”
“没事,我理解的,您不用在意。”奚念诗心疼小雁,但是从刚才辜微霜的行为也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了,精神病人,有时候确实没办法冷静地控制自己,伤害小雁也不是她的本意,所以奚念诗没法计较。
老爷子看了她许久,招手让司机送她回去。
岑老爷子跟岑让留在宴会这边处理辜微霜的事,奚念诗回了岑家老宅之后,也迅速打了电话叫家庭医生来替小雁检查身体。
一日兵荒马乱,等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已经是晚上。
奚念诗将小雁哄睡了,替他掖好被子,准备回卧室。
岑让已经回来了,刚刚在客房的浴室里洗过澡,正坐在沙发上擦着湿哒哒的头发。
四目相接,奚念诗进卧室的脚步停了一瞬,但旋即又恢复了自然,进屋,随手关上门,她问:“回来了?”
“嗯。”岑让抬头看她,“小雁没事吧?”
“已经让医生来看过了,只是受了点惊吓,没什么事。”奚念诗顿了下,“你妹妹那边,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她恢复……”
本来她是想问辜微霜现在神智恢复正常了没有,但想了想觉得这样问有些不太礼貌,于是,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她的情绪现在已经稳定了吗?”
“小雁一走,她就稳定了很多,但是受了刺激一时半会儿还平静不下来,所以,老爷子让徐叔把她送回疗养院去继续接受治疗了。”
小雁一走,她的情绪就稳定了很多?
奚念诗眼中神情添上些许异样,她觉得岑让说的话很奇怪,小雁跟辜微霜的病有什么关系?她今天的突然发病,难道是因为小雁导致的吗?
为什么小雁一走,她的情绪就稳定了?
奚念诗满腹疑惑,但是看岑让神情疲惫的样子,却并没把问题抛出来。
今天过的不甚平静,老爷子的宴会上变故横生,他也是够折腾的,左右她想的也不是什么大事,问不问其实都没什么差别,现在就别拿这些烦他了,还是让他先好好休息吧。
奚念诗不再问了,从行李箱里找出自己的护肤品,拿了睡衣,说:“今天事情挺多,你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去洗澡。”
浴室门轻轻关上,岑让擦干了头发,将毛巾放在一边,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拿了烟和打火机,走到阳台吹风。
夜色静谧,一缕缕烟气从他的唇齿间溢出,连同整日的疲惫和沉重的心事都尽数吐出,然后慢悠悠的飘在空中被风吹散。
岑让倚着玻璃门,仰头遥望天边繁星,正出神,屋里响起一阵手里来电的嗡鸣声,他掐灭了烟,进屋先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屏幕暗着,没有跳出来电的界面。
他又瞥向旁边,奚念诗的手机床头放着,页面闪烁振动不停。
岑让没偷窥别人隐私的爱好,确定了是奚念诗的手机来了电话之后便收回了视线,跟浴室里没听见动静,还在洗澡的女人说了句,“念诗,你的电话。”
隔着浴室门,混了水声,奚念诗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飘渺,“哦,你帮我先挂了吧,我一会儿洗完了会按照通话记录回过去的。”
岑让闻言“嗯”了一声,走到床头,正准备将电话摁掉,手指刚要触及挂断的图标,指尖却蓦地一颤。
明明灭灭的屏幕在他漆黑的眼瞳中倒映,“代疑师兄”四个字在他的眼里渐渐化成一片浓墨。
他收回手指,没挂掉电话,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任由来电的嗡鸣声不停地在耳边骚扰,直到电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十多秒后,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上又跃出了一条短信,来信人的备注还是“代疑师兄”。
“怎么不接电话?听说今日岑家老爷子在他的七十寿宴上当众介绍了他的儿媳妇,名字叫奚念诗,Z市人。我一听就猜到了是你,所以特来电恭贺小师妹脱单。岑家九爷是个好男人,小师妹好福气。”
岑让盯着看了许久,抿了下唇,一脸平静的转身在沙发旁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走到阳台,关了玻璃门,他拨通了一个电话,“你们现在找到代疑了吗……”
——
电话持续三十分钟,挂断之后,岑让听到浴室门的锁有了动静,他没回头,听见奚念诗问了句:“岑让,你有多余的睡衣吗?”
阳台上风大,岑让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什么?”
奚念诗裹着浴巾站在浴室里,发尖还滴着水,回头看了一眼因为自己一时手滑,而悠悠飘入浴缸里的睡衣,她心中哀嚎一声。无奈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尴尬探出头去,红着小脸对他说:“我的睡衣不小心掉在浴缸里了,湿的没法穿了,你有多余的能借给我吗?”
岑让闻言,怔了一下,复又将玻璃门打开,回到屋子里,看着奚念诗的行李箱沉声问,“你来之前,收拾行李的时候没带别的睡衣吗?”
“有,我带了两件。”跟男人要睡衣这种尴尬的举动,奚念诗也是头一次做,用力咬着唇,几乎不敢去看岑让的视线,声音低低小小的,简直细若蚊蝇:“但是,那件今天早上也被刘姨拿出去洗了,现在还没干……”
浴室门从里头开了条不大不小的缝隙,热气跟水汽顺着飘出来,薄薄的一层水雾里奚念诗一双因为害羞和尴尬而盈了水光的眸子越发显得潋滟,她的贝齿咬着红润的唇,微蹙眉头的模样,对男人来说无疑是种无声的诱惑。
岑让看得眸色一深,口舌莫名干燥,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嗓音像是揉了沙子一样,低哑而磁沉,“不是还有其他衣服?你不必要非穿睡衣。”
“我没带薄衣服,都是保暖的,或者带绒的厚衣服,在外边穿可以,但是在开暖气的屋子里穿着会热的睡不着。”J市冬天的多雪,气温低,奚念诗又怕冷,所以就没带特别单薄的衣服。
奚念诗想起自己行李箱里满满的加绒加厚保暖衣,心中无数遍暗骂起自己的娇气。
岑让默了一瞬,“家里应该还有微霜买过还没穿的睡衣,我让刘姨去帮你找找。”
快步走出卧室,关上门,岑让站在门口缓了会,将体内升起的一股燥热压了下去,才神色如常的下楼去找刘姨。
“小姐的睡衣?”刘姨正在收拾客厅,闻言诧异地看向岑让,“九爷,您这大晚上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找小姐的衣服?”
岑让面色不变地说:“念诗的睡衣湿了,没有换洗的,微霜的身量跟她差不多高,她以前的衣服刚刚合适,所以我就下来让你帮忙找找微霜以前的买了还没来得及穿的干净睡衣,让她先将就着穿一晚。”
“原来是这样……”刘姨说:“九爷您在这等会儿,我这就去小姐的衣柜里找找。”
岑让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见刘姨两手空空的下来,搓着手跟他说:“九爷,小姐当初住进疗养院的时候,衣服就全被收拾带走了,衣柜里现在已经是空的了。”
岑让挑了下眉头,岑家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佣人,就没有别的年轻姑娘,微霜的衣服又一件都没在家里留下,那,今晚,奚念诗能穿什么?
刘姨看岑让没说话,想了想,向他提出了建议说:“九爷,其实您不用找小姐的,夫人自己的睡衣不能穿了,您可以把找一套自己的睡衣给她换啊。反正你们是夫妻,不用讲究什么男女之防,夫人偶尔穿穿您的衣服也没什么不妥……”
——
奚念诗站在浴室里等着,半晌,门被人敲了两下,“给你睡衣。”
她将门打开一条细缝,一条紧实有力的手臂伸进来,递给她一身棉裙。
奚念诗躲在门后,匆忙接过之后,很不好意思地朝他道了谢,“谢谢。”
关上门,她将棉裙抖开,正准备穿上,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条棉裙,而是一身男士的衬衣。
愣了下,她对门外的男人说:“岑让,你是不是拿错了,这不是睡衣,而是你的衬衣……”
岑让倚着墙,手里的火机一下一下窜着火苗,如同他体内那团不能平息的炽热躁动,“刘姨没找到微霜的衣服,那件衬衣是干净的,我没穿过,你将就穿。”
“……”
奚念诗目光发直地盯着那件衬衣,好像握着一手烧得通红的碳,烫的她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耳根红的几欲滴血,她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在裹着浴巾近乎赤裸的睡觉,和穿着岑让的衬衣睡觉,两个都相当挑战她的羞耻心的选项中艰难的挑选出了后者。
虽说岑让的这件衬衣,还没被穿过,是干净的衣服,但是因为长期在衣柜里跟岑让其他已经穿过的衣服放在一起,不免沾染上了岑让身上的味道。穿在身上时,奚念诗能闻到袖口的不知名的苦涩草药味和烟气糅杂在一起的味道。
那一点味道其实很淡很淡,近乎于无,但奚念诗却不可避免的红了脸。
岑让的身量比奚念诗高出一大截,男人的身子骨架也比女人的大,所以很贴合岑让尺寸的衬衣穿在奚念诗身上就成了款式宽松的短裙。
奚念诗看着镜子里衣着松垮领口微开的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将肩部的衣料往上提了提,拽了拽恰好遮住大腿的衣摆,磨磨蹭蹭的在浴室里又呆了一会儿,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岑让手里的打火机“咔哒”一声又窜出一簇火苗,火光跃动,他看到浴室里的水汽因为打开的门而尽数飘出,奚念诗穿着自己的衬衣,红着脸从薄薄的雾气里走出。
衬衫宽大,将她原本就纤细的身体衬得更加的娇小单薄,绸缎般丝滑的头发散着,一部分垂在肩头,一部分遮在她精致的锁骨上,半遮半掩得撩人。
岑让的眸光骤然一紧,看到她抬起手臂,从挽起的袖口处露出一截莹白的皓腕,然后将自己鬓角的一缕碎发拢到耳后,露出细长优雅的白皙脖颈。
呼吸不自觉地沉了,打火机上的火苗跃动更加明显,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中,明明灭灭。
奚念诗觉察到了他变深变暗的目光,于是更加局促,慌忙地踏上床裹紧了被子说:“那个……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嗯,晚安。”
岑让声音沙哑的回。
默默地将身子蜷在角落里,奚念诗尽力减少着自己的存在,闭上眼睛,企图借助催眠自己快速睡去,然后摆脱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岑让合上打火机,目光凝在被子里隆起的那一团上,深呼吸冷静了一会儿,才起身关了灯。
在床上躺下,依然靠着最边上睡,他闻着旁边飘来淡淡的沐浴过后的馨香,在黑暗里阖上眼睛。
本以为会睡不着,但枕在柔软的枕头上,白日里积压的疲惫尽数涌上来,他很快便入了眠。
——
半夜,睡得正沉,门外有人敲门。
岑让睡觉一向警醒,听到拍门的第一下就猛然睁开了眼睛,倏地坐起来,他掀开被子下床,手本能的摸向腰后,目光鹰隼般看着门,厉声问:“谁?”
“九爷,夫人,你们快起来,小少爷发烧了。”
门外是刘姨的声音,语气焦急中隐隐带了些许的哭腔。
岑让收起警惕的目光,快速打开门,“怎么回事?小雁怎么会突然发烧?”
“九爷,我也不知道小少爷是怎么了。就刚才,我起来上厕所,经过小少爷的房间的时候,听到里边有动静,我以为是小少爷醒了,所以就进去看看,结果就发现小少爷发烧了。”
刘姨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九爷,小少爷应该是烧了有一会儿了,身上都是虚汗,体温摸着特别烫,都已经出不来气了……”
刘姨想到小雁满脸青紫,呼吸不上来的样子就觉得吓人,一时间心里乱得很,脑袋里更是如同浆糊,什么都思考不过来,跟岑让六神无主地问,“九爷,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岑让听了刘姨描述的情况,皱了下眉,但还是很冷静地稳着说:“别慌,小雁只是发烧而已,你现在就去给陈奕打电话,让他带着退烧药快过来一趟就行,没有什么大事的。”
“好,好,我马上去给陈少爷打电话。”岑让的镇定一定程度上安抚了刘姨,刘姨冷静了一些,碎碎念叨着快步下楼给陈奕去电话。
岑让准备去看看小雁,卧室里奚念诗被刘姨闹出的一阵动静惊醒了,迷糊的睁开眼,问:“岑让,出什么事了?”
“小雁发烧了。”岑让说。
听到是小雁不舒服了,奚念诗瞬间就清醒了,掀被下床,一边朝门外走一边问:“小雁现在体温多少度?有没有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刘姨已经去打电话了。陈奕的公寓离这里很近,二十多分钟就会赶过来给小雁检查,你别着急。”岑让看着她赤着的脚,皱紧了眉头,“地上凉,去把鞋子穿上。”
“不用,我先去看看小雁的情况再说。”奚念诗摇头,迈步欲朝小雁的儿童房去。
岑让伸手揽住她,声音沉沉地:“老爷子还在家里,你不去换换衣服,穿上鞋子,就这么从卧室出来,一会儿老爷子醒了,你难道就打算让他看你这样子在满屋子里乱跑吗?”
奚念诗的脚步一顿,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衣,顿时又生尴尬,连忙退回到卧室里,“我马上换衣服。”
岑让这才脸色稍霁,“出来记得穿上鞋子,我去看小雁的情况,先替他量量体温。”
小雁的体温很热,39°高烧,烧得小团子已经彻底迷糊了,岑让找出酒精和药棉先替他擦身降温。
陈奕来的确实很快,十多分钟的功夫,已经赶到了岑家老宅。
刘姨自打过电话之后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当看到陈奕的车灯亮到院门口,就立刻替他开了门,迎着他进来。
陈奕拎了医药箱,带着一身凉气跟刘姨上了楼,走到儿童房,正好跟开门准备出来拿东西的奚念诗碰上面,他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淡淡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奚小姐好。”
不是岑太太,而是奚小姐,声音凉凉的,听得出来他并不认可她作为岑让妻子的这个身份,甚至对她带着恶感,所以碰见了连表面功夫都做的敷衍。
奚念诗抬头看了陈奕一眼,很敏感的就觉察到了他眼里藏着的厌恶,抿了下唇。
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其妙的就被人讨厌了,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
但是,比起这个,小雁的病更重要一些,于是她也不计较陈奕对她不甚礼貌的行为,浅浅的笑说:“你好。”
陈奕冷漠地说:“奚小姐站在这里挡住路了,麻烦你让一让,我还要去里边看看病人。”
语气很不客气,奚念诗不想跟他起争执,于是退了一步,依然客气地说:“嗯,不好意思,请。”
陈奕迈步进门,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连眼神都不屑于给她一个。
奚念诗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极轻地皱了下眉头,她没得罪过这个人吧,他怎么回事,没由来的就这么厌恶她?
有点担心陈奕替小雁检查的时候会挟私报复,她立在门口观察了半晌,直到看到他检查完了,已经开始吩咐了刘姨去接热水替儿子敷额头,她才放心转身回卧室去给儿子找了一身衣服。
小雁发烧的时候浑身盗汗,贴身的衣服已经全被沾湿了,没法再穿。奚念诗拿了换洗的过来,岑让替他脱了,又仔细的擦了一遍身子,才换上。
小团子烧的迷糊,经过了一番折腾也都没醒,只是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呼吸也很急促。
陈奕从提来的医药箱里找出退烧药,一边倒出了药片碾碎成粉末送到小雁嘴里,然后用温水将药顺了下去,一边跟岑让说:“孩子是受惊过度,引起的高烧,没什么大碍,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你不用太担心。”
“受惊过度?”
岑让皱紧眉头,想起早晨在岑老爷子宴会上的那一出,抿了下唇。一面是自己从小就一直疼着宠着的妹妹,一面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方他都不忍苛责。
闻言,于是默了一瞬,不再顺着小雁的病因问,而是转移了话题,“今天麻烦你了,凌晨三点还特意把你叫过来……”
“你不用跟我客套。”陈奕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我只是行医者本分而已。” 闪婚老公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