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珍正哄着夭夭,对内殿方才发生的事是一无所知,但见霍宛央过来时双目红肿,面色十分不好的样子,也知晓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霍宛央上前,一句话也不说将夭夭抱起,紧紧搂在怀里,在南珍看来就像是怕别人抢走一样。她诧异,小心开口:“娘娘,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这个问题霍宛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着南珍担忧的神色,给了人一个安心的眼神,扯着嘴角苦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南珍,我以后……只有夭夭和你们了。”
话说完,她没有再做过多的停留,抱着夭夭转身走出了偏殿,又恢复了她来时的模样,整个人从外面看上去毫无一丝异样,谁又知道她已心碎成沙了呢。
回到临芳殿,霍宛央将夭夭放回了小木床里,哄着人睡着后,便让南珍去传了周扁仁过来。
“微臣给贵妃娘娘请安。”周扁仁提着药箱,给人恭敬行礼。
霍宛央叫人上好茶,便将殿内众人都遣到殿外去了。
“周太医请起,今日你过来的倒不如往日快了,本宫传你,是不是传的不是时候?”挂着如常温婉的笑,霍宛央与他关切说着话。
周扁仁得允起身,提着药箱躬身上前,笑着回道:“娘娘言重,临芳殿的差事微臣不敢不重视,只是方才陛下忽然有恙,故而才耽搁了些时候。”
一句话将霍宛央的心提了起来,紧了紧神色询道:“陛下有恙?”
“王院判已带着其余太医去诊治了,娘娘不必焦急,现下太医院内除了医侍,已无太医了,故而微臣来的迟了一些。”
他有恙,霍宛央还是忍不住会担心,再思及人所作所为,更添心痛,这样矛盾,却又这样牵挂。
霍宛央伸出手腕让人诊着脉,殿内静默半晌后,她开口问道:“本宫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周扁仁一边诊着一边轻声道:“娘娘小产后,身子恢复的很好,再次有孕,指日可待。”
这样的话让霍宛央觉得听着刺耳得很,眼睑一垂,淡淡道:“不过将近一月的工夫,本宫身子便如太医所言恢复的差不多了,那敢问周太医,这是归功于本宫身体底子好呢?还是你周太医药方灵验呢?”
周扁仁抬袖拭了拭额前汗,一边收着诊帕、腕枕,一边回道:“微臣不敢自称医术高明,石药灵验,这当是与娘娘福泽深厚有很大的关系……”
“福泽深厚啊——周太医真是会说话,本宫身为妃嫔,福泽再深厚,也厚不过庄懿太后吧?”霍宛央骤然冰冷的音调,让周扁仁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此时是盛夏,他却觉得后背生凉。
霍宛央这就是在告诉他,自己的身子自始至终都没有问题,现在没有,之前更没有。
“娘娘……微臣没有别的意思,娘娘有陛下的恩宠,有寿乐公主伴身,自是福泽深厚之人,而庄懿太后……已是仙去之人,相比您今时今日,自是……”周扁仁隐去了后话,但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见人闪烁其词,并不准备对此给予任何解释,霍宛央的面色变得不快,盯着他的眼中迸发着冷冽的寒光:“周太医,你得人引荐入宫,之后一直负责照料本宫的大小病症,本宫一直都很信任你,你当是第二个最是知晓本宫身体状况的人,这第一个当然就是本宫了,可为何本宫都不知道自己伤了身子,你却十分清楚呢?焉知不是胡言乱语?”
周扁仁撩袍跪地,叩首恭敬道:“娘娘明察,微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该胡乱言语这病症之事啊,更何况娘娘是陛下最重视的人,微臣又岂敢不尽心!”
顿了顿,他转了转眼珠,继续道:“娘娘的身子的确是出了问题的,这个微臣绝不敢有所瞒!只是怕娘娘担忧,对腹中胎儿不好,故而一直未与娘娘禀明,而是直接禀于陛下,虽然娘娘您感觉不到任何不适,但您的身子的确是日渐亏损,这初期之症便是嗜睡,若是再怀下去,必会……必会折损啊!”
霍宛央久久没有说话,她了解周扁仁的为人,这人只图安稳,不会被轻易收买,只是这番话真的可信吗?
她不信,也不能信,从今以后,她能信的,只有她自己了。
送走周扁仁后,孔兰芝从外头进来:“娘娘,陛下昏厥不醒,从您回来就忽然病倒了,皇后娘娘已经去侍疾了,您……不去看看吗?”
霍宛央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裙摆,尾指的护甲勾破了海棠花绣的金丝线,她都没有发觉,深吸口气道:“皇后已经去侍疾了,本宫还去凑什么热闹,陛下是九五之尊,不会有事的。”
其实从人回来后,孔兰芝就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方才不便开口询问,这会儿她开口轻轻问道:“娘娘可是与陛下……闹别扭了?”
霍宛央看了人一眼,正琢磨着该如何去说这件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奶娘,你觉得我怀着身孕那段期间,身子状况如何?”
她的确是想到了什么,她想知道的是,这件事,孔奶娘有没有参与在内。
孔兰芝细细回忆着,缓缓道来:“一开始啊奴婢瞧着都挺正常的,就是后来愈发嗜睡了,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尔后便……唉!娘娘您可是怀疑什么?或是想到了什么?”
这件事霍宛央没跟任何人说起,他们当然也就不知道。霍宛央见人毫无所知的样子先是松了口气,她其实十分怕孔奶娘会跟这件事有关。
她身边的长辈不多,能为她指点迷津的更是少之又少,以前有先帝,后来有季平川,现在她只能依靠孔奶娘来帮她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她摇了摇头,慢慢起身:“奶娘,我好累了,晚膳不要叫我了。”说着便往内殿去了。
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去说,她不想再回忆,更不想再提起。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自己还是那个廊下初见他的宛央妹妹,他还是自己的子晏哥哥。
她的背影满是落寞,叫人看着十分心疼,孔兰芝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在殿外寻着南珍,孔兰芝冲人一点头,示意人过近前来,尔后问道:“你今日陪娘娘去紫宸殿,本是喜事,怎的娘娘回来就变成这样子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南珍摇了摇头,十分苦恼:“姑姑,奴婢一直在殿外,后来的程公公抱着公主出来,奴婢接过手便去偏殿了,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啊……”
孔兰芝跟着长叹了一声,喃喃道:“娘娘一回来,陛下就病倒了……哎——”此时此刻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去问问程岁不就行了,他应该知道些什么。娘娘去内殿歇着了,这样,你和北珠都进去在外殿候着,等着娘娘传叫,我去去就回。”
南珍点点头,看着人行色匆匆的往外走去,转身进了殿内。
入夜,窦瑰兰守在赵元昭的榻前,不停给人换着帕子,却依旧不见退热,喂下了好几副药,也不见人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从知道陛下昏厥之后,她就来到了紫宸殿,不想到下午的时候,陛下就烧起来了。
窦瑰兰不知道陛下为何会病得这样重,问程岁、问殿中侍人也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所有人都来紫宸殿外问候了一声,这里面却独独没有昭元贵妃。
陛下最是疼宠她了,结果眼下陛下生了病,她却根本不闻不问,更别说什么侍疾了,呵,这女人还真是骄傲肆意!
眼瞧着一块帕子又烧热了,窦瑰兰起身又给人换了一条新的帕子,重新铺在人额前,尔后静静端详着他。
他眉头依旧皱着,双唇紧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肃,即便是病着,周身也环着帝王君威。
窦瑰兰开始回忆起第一次见人的场景,那时的赵元昭就是一个温润如玉,淡漠如水的少年郎,他的一举一动都吸引别人,同时也吸引着自己。
而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和六年前一样,毫无变化,时间只将他刻画得更成熟了,也更冷漠了,也好像离她更远了。
“我才是最爱你的女人,你知道么?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她连看都不来看你,问都不问你一声,你又知道么?”
窦瑰兰与人说着这些话,也只敢在人这会儿昏迷着,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说着这样的话。
这才是她想说的心里话,只有自己才是最爱他的人。
“宛央……”
窦瑰兰看着人慢慢失了神,忽然听见这么一声,一下子机灵了起来。
“宛央别走……”
他就这么爱她?连病中的呢喃自语,也都是她的名字!
“宛央……对不起……”
随着这句呢喃,一行清泪自人眼角滚落,洇湿了明黄绣枕,惊得窦瑰兰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陛下……哭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