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了什么？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霍宛央心里隐隐约约知晓了些什么，却仍是不敢相信。这内殿里的人真的是赵元昭吗？真的是那个一切以她为重，爱她护她之人吗？
她强忍着心痛晕眩之感，扶着雕花柱再次站起身，摇摇晃晃，颤颤巍巍。
夭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见自己娘亲很难过的样子，便伸着手碰了碰霍宛央的脸，又细细唤了一声：“娘……娘……”
这细小的一声传到了内殿之中，也传入了赵元昭和程岁的耳中。程岁没反应过来，只听着是个幼儿的声音。
幼儿？
程岁一愣，看着赵元昭的眼神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赵元昭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这是小孩子的声音，然而宫中的小孩子，现在只有夭夭。
他还不知道夭夭已经会说话了，不过此时此刻，他知道了，但却是以这种方式。
赵元昭不知道霍宛央听没听见，又或者听见了多少。他快速起身，绕过桌案前，不顾一切的往内殿外走去，程岁回过神，也忙快步跟在人身后。
掀开金龙帘，来到屏风前，赵元昭正见霍宛央抱着夭夭，身形不稳的扶着雕花柱，一步步往前走着，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她人面颊消瘦，双眼通红，一看就知道刚刚哭过了，盯着自己的那双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心痛。
这双眼看得赵元昭的心往下一沉，他上前一把将人扶住。
“宛央……”
这声唤得心虚，还带着心疼。
霍宛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由他扶着自己，却是一句话也未说出口。
赵元昭不敢跟她的双眼对视，下意识便挪开了目光，看着夭夭，显得有些无措，他也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好。
咬了咬唇，赵元昭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宛央，你来了也不提前说，我好……”
“提前说了，我又怎么能听到这些？”霍宛央打断了他的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声线、面容皆是异常平静。
“是你吗？”
她心里还是不信，她要亲口听人说。
程岁站在赵元昭身后，听着这句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元昭略显紧张的抿了抿唇，侧首吩咐身后程岁：“先把公主抱去偏殿。”
程岁应了一声，忙上前低头躬身道：“娘娘……”
霍宛央没有犹豫，将夭夭递了过去，眼睛却始终盯着赵元昭没有移开半分。
程岁抱过夭夭，躬着身子慢慢退了出去，殿中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不是你听到的那样宛央……”
“你口中的那个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吧，我的孩子，是你……是你弄掉的吗？”霍宛央看着他的双眼渐渐失神，话到最后带着哭腔又问了一遍。
赵元昭眉头心疼的一皱，眼眶瞬间湿润，他抬起另一只手，双手一起抓着人胳膊急道：“宛央你听我说完，不是你自己想的那样，我是……”
“所以是你吗？”霍宛央听着这样的回答，鼻间不自觉又是一酸，盯着人少见躲藏的眼神又问了一遍，话里已有几分确定了。
赵元昭不安的咽着口水，深吸口气道：“你先听我讲宛央……”
“到底是不是你啊？！”
霍宛央骤然提了声调，几近疯狂的喊叫出声，双眼盯着赵元昭又落了泪。
不是的，不会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呢？
“是我。”
……
殿中一时间寂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开口再说话。在霍宛央看来，赵元昭承认的十分干脆利落，而他话语中所透露出的无奈、颓废，都因着这声“是我”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唯一重要的，就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是他，真的是他。
这一瞬间，霍宛央心中最后的那抹期望也都没有了，仿若天边云，风一吹，散的什么都不剩了。
“但是我是有原因的宛央，你听我……”
霍宛央使力挣开了他的双臂，一步步往后退着，一边摇头一边哭着打断道：“原因？你杀了我们的孩子……你跟我说有原因？！”
赵元昭从心底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的，她失去孩子已经很痛苦了，若是再让她知晓是自己做的这件事，赵元昭不敢想象她会有多心痛。
可是不论再怎么不想去伤害她，却还是伤害了她，而且还是这般快。
赵元昭心疼地冲着人伸出双手，他往前迈一步，霍宛央便往后退一步，看着他的双眼里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恐惧。
她捂着小腹与人痛哭道：“这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是你一直想要的儿子啊！他连名字都还没有，你怎么能下得了手？！你怎么忍心啊！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天知道他赵元昭下定这个决心是经过了多少个日夜折磨辗转反侧，又是如何挨过了这惊惧忧虑的每一刻，他又如何不痛呢？在她小产后，赵元昭每次一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就会有心如刀绞之感，所以他不敢来看她，只敢在人熟睡后，来一睹思念。
“宛央，你先不要激动，你听我讲。你可还记得你那段时间日日嗜睡吗？周扁仁说了，那就是你身子营养失衡，体力不支所致，还有，你还记得你之前病倒最严重的那两次吗？再加上之后夭夭出生，你身子已是伤了，需要好好调养，这就带走了你大半……”
“所以这就可以成为你杀掉我孩子的理由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真的有为我想过吗？我是他的娘亲啊！你做这样的决定……有问过我，跟我说过吗？你怎么能随意决定他的去留呢……”话到最后，霍宛央说不下去了，掩唇失声痛哭起来。
赵元昭开始慌神了，他上前两步将人抱在怀里，不管不顾人怎样挣扎，他都不曾有半分松力，附在耳边低声急道：“这不是理由！更不是借口！周扁仁说了，你再怀下去会出人命的！一尸两命你知不知道？！”
这样的话霍宛央从小产后就一直在听，她受够了这些荒谬之言。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不清楚吗？！你宁可相信别人，也不愿相信我吗？！我说过的我的身子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然而赵元昭的怀抱太紧，霍宛央根本挣扎不开，在人怀中失声痛哭着，她也不知她哭的是那个孩子，还是赵元昭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
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结果都是赵元昭弄掉了她的孩子。她现在才知道，所谓的什么不相信，怕是她自己不敢相信吧！
殿中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泣，就像一双手，抓挠撕扯着赵元昭的心，他抱着人流着泪道：“宛央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别再难过了好不好，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任何风险我都不能去冒……宛央我不能……我怕我真的怕……”
说的最后，他越来越泣不成声，抱着人咬着牙哭了起来，紧皱的浓眉好似能挤出墨汁一般。赵元昭的确害怕，尤其在看着人一日日沉睡，醒着的日子越来越少的时候，他真的害怕这样下去，待有一日，霍宛央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失而复得的欣喜与小心翼翼，都让他变得越来越自私了。
霍宛央原以为赵元昭是最了解自己的，而且他是那样爱着自己呀！他怎么会做伤害自己的事，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然而再了解，却也无法感同身受，就好像赵元昭根本不明白，他毁掉的不只是霍宛央和他的孩子，还有他们之间的感情。
霍宛央一口咬在人臂膀上，带着恨使了全力，却仍不见人松开丝毫，那双箍着她的双臂反而更加有力。
待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她才缓缓松了嘴，面无表情流着泪，低哑道：“赵元昭，你不是人，是我霍之湄，错看了你。”
字字锥心，她说的话有多狠、多让人难过，赵元昭都不管不顾，忍着臂膀的疼痛，一声不吭，只一味紧紧的抱着人，就好像稍稍松开一点，霍宛央就又要离他远去了。
他双眼通红着，紧紧抱着人，嘴里喃喃：“宛央……我是爱你的，我不能没有你……”
霍宛央失笑出声，脸上挂着冰冷的泪，眼中透着绝望神色：“爱我？爱我就是杀了我的孩子？就因为……就因为别人说我身子有问题？”
趁着他失神之际，霍宛央使尽全力从人怀中挣开，离人五步之外，盯着他冷冷道：“你自私的爱，恕我无福承受。”
她瞥了人右臂一眼，臂膀衣衫上透着血迹，那一口她的确是发了狠了。垂下眼眸，霍宛央本着嫔妃该有的礼制同人屈膝福身，一字一句：“妾告退。”
赵元昭眼睁睁看着她转身走了出去，心里仿佛被人掏空了一块，他双腿颤抖着，想上前追住她，却迈不开步子，想挽留她却说不出话。
她走了，她就这么走了……赵元昭心中一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