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宛央的脚步往前微微迈了一步,在看到他身旁的刘仙蕙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于是她又慢慢收回了脚步,继续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盯着季平川。
季平川将刘仙蕙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使劲握住了,握得刘仙蕙都有些疼了。她微微蹙了下眉头,刚要开口,便听人道:“朕带芽衣去看梅花可好?梅苑的梅花这会儿还开着呢,将落未落的时候,最是好看。”
刘仙蕙的脸上慢慢渗出了笑容,一丝红晕攀上了她的双颊:“芽衣都听陛下的。”
季平川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转头再对上霍宛央的视线时,他的心中只有快意。
霍宛央看着季平川牵着刘仙蕙一步步走下来,丝毫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要行礼的意思。刘仙蕙则是始终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一直在盯着霍宛央看。
季平川就像没有看到霍宛央一样,下了阶便牵着刘仙蕙离开了,独留霍宛央一人站在这春风里,饱尝无奈。
刘仙蕙陪着陛下逛梅苑的消息不出一会儿便在后宫不胫而走了,储秀宫的人大多都是心中羡慕,或者心怀嫉妒,就算是心态好的也难免会眼热,而这里面,唯有魏勾芒完全不为所动。
“这刘家小姐到底是和别人不一样,方才入宫,连个位分都没有便敢去九龙殿见陛下,还有幸伴在身侧侍奉,果真殊待。”同屋的王燕绥一边烹着热茶一边与人笑着言说。
魏勾芒捧着手中书册,眼都不抬接话道:“毕竟从龙之功,可不是说着玩的,人家既然有这样的资本,不加以利用岂不是浪费?”
王燕绥微微一笑,对人所言未置可否,而是转言与人聊起了其他:“有趣的事还不止这个呢,听说今日,含章宫废后解除禁足了,魏姐姐以为,她还能以庶人的身份在后宫待多久?”
魏勾芒这才从书中抬眼看了她一眼,对上人温柔如水的双眸,轻轻一笑,给她自己英气的眉眼也添了一抹柔和:“你倒是有趣,你怎知她还会再次走入后宫?”
王燕绥倒了一杯茶给人递过,笑容清浅,话里柔柔:“三愿可没说,是姐姐自己这么认为的。”
魏勾芒接过热茶,嗤嗤一笑:“说得好像你不是这个意思似的,你倒与我讲讲,你怎知她还会再次入宫?”
轻轻呷了一口,王燕绥放下茶盏道:“若真是废后,怎还会住在后宫?若真是废后,陛下怎会解她禁足?稍一思虑,都明白的,姐姐不也是这么推断的?”
魏勾芒摇了摇头,一撇嘴道:“这个我还真没细想过,我知道的那完全是我爹爹告诉我的,不过呀——你倒是蛮聪明嘛!”她的这句称赞里还有着一丝调侃的意味,倒让王燕绥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想得多一些,哪里就聪明了,姐姐过誉了。”王燕绥抬起茶盏又饮下一口,心中慢慢有了计较。
魏家是百年世家了,她的父亲在高宗那朝便是高官,不比自己的父亲是新帝登基后才提拔上来的,且魏家曾经还是出过一位皇后的,她的家世背景,其实可以说是赛过刘家的。
而霍家现在虽因灭门一事而受重创,但是千百年奠定下的基础可不是一夜之间便能消抹得掉的,而且霍氏一族好出貌美之人乃京城皆知,最典型的当然就属庄懿太后了,所以那个样貌可与庄懿太后一较高下的含章宫废后,同样不可小觑。
季平川耐不住刘仙蕙的撒娇缠磨,将人送回了储秀宫后才慢慢往九龙殿回了。
他是怀着忐忑和兴奋的心情走在回去的道路上的,他不知道霍宛央走没走,是不是还站在那里吹着冷风,她应是还没有用膳吧。
待至九龙殿,季平川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时,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然后不知怎的,全身都放松下来了,就像是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安安稳稳的。
季平川一边快步上前,一边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然后在人身后站定,把手里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萃福看见陛下过来时微微一福身便悄然退到远处去了。霍宛央站在那没有发现身后的季平川,在那厚重的大氅裹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猛不防地吓了一跳,再一抬头,季平川已经站到她的面前了。
“不知道回去等着,站在这儿生了病又得请太医,当朕太医院的药好得是不是!”略带斥责的话低沉出口,季平川顺势给她拽了拽前襟,还不等霍宛央开口,继续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太子和公主现在很好,你为庶人不便去看,回含章宫待着吧。”
看人站在那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季平川眉头微蹙:“还不回去?非要生病?”
霍宛央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他拽着那大氅前襟的手,又抬眼看了看他,其意不言而喻。
季平川有瞬间的尴尬,将手迅速放下后,转身往台阶上走去。
“我就见一面,只一面,见完这一面,日后我再也不会见了。”
这句话让季平川的脚步顿时停住了,他背着手转过身,看着阶下霍宛央隐含期盼的眼神,慢慢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平川是从这句话里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故而才有此疑问。
什么叫见完这一面,日后再不见?
她这是要与自己做最后的诀别吗?
想到这儿,季平川忽然觉得胸前憋闷不适,他慢慢往阶下走去,指尖发颤,质问出声:“你是要与朕,永别吗?”
霍宛央面目始终平淡,未起一丝波澜,她没有回答季平川的话,抿唇平声:“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她的心已经死了,她知道姐姐一定会为她照顾好两个孩子的,所以她有些厌世了,她活不下去了。
季平川在看到她眼中的生无可恋,以及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他眼睛泛红再次质问:“你不要你的孩子们了吗?他们你都放心交给朕了?”
霍宛央莞尔一笑,凄美至极:“姐姐会护好他们的,我肯定,也放心。”
不!季平川在心中默默大喊了一声,他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要逼死她的,尽管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在霍宛央看来,都是在把她往绝路上逼。
季平川一边缓缓摇着头,一边紧紧盯着霍宛央,沉声道:“你怕是忘了朕是怎么说的了,你若是不在了,朕会在你的尸身前,把他们两个都掐死,你姐姐又如何护得住?”
立在人身前慢慢说完这句话,季平川将人一把打横抱起,转身往阶上走去。
霍宛央闻人所言一时愣怔,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样的话,便被人一下子抱了起来,双脚悬空躺在了他臂弯中。
她挣扎着扭了扭身子,终于不再是一副红尘看破的样子,眉眼中有不解,有焦急:“你放我下来!一介帝王抱着一个庶人,算怎么回事?”
季平川没有理会她,反而抱着人的双臂又紧了些,一步步走到了阶上。
霍宛央怕被殿外的小侍看到,羞于抬面,一时将脸紧紧埋在了季平川身前。
季平川抱着她走进了温暖如春的殿内,霍宛央见人还没有将她放下来的意思,一时气怒道:“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整个殿中只有霍宛央的声音荡在上空:“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去了——我不见不见了!”
季平川对霍宛央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仿若未闻,将人抱到内殿后,直奔着床榻去了。
被人放置在床榻上,霍宛央有些慌了神,方要起身便被人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
季平川常年行军打仗持弓握剑的,那力气哪是霍宛央能较得过的,她趁着手臂没被人控制,再次拔下了头上的木簪。
季平川的眉眼一瞬间变得冷凝:“还来?”
然而这一次,霍宛央却没有刺向季平川,而是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敢碰我,我就刺进去,你不想血洒九龙殿吧!”
季平川最是讨厌她这副倔强模样,双眼微眯,他笑得苍凉:“他都死了,你还要为他守到什么时候?”
霍宛央将那簪子紧紧抵在细嫩白净的脖子上,紧紧盯着季平川看向自己的双眼:“他没有死,他活在我霍之湄的心里,永永远远。”
这句话就像是故意在刺激季平川一般,他的面色彻底变得铁青:“你以为你这样,朕就不敢动你了吗?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唬住朕了吗?”
霍宛央心中十分害怕,却也在赌,她在赌季平川对她的真心。
“那你敢吗?你不敢,因为你舍不得。你怕我会出事,怕我会死,所以你不敢动。”
霍宛央冷笑地说出了这句话,却深深地刺痛了季平川,被人如此直言出心底的心思,真是叫他不好受。
季平川强忍着怒气,也强忍着将人据为己有的欲望,慢慢起身站开了。
“霍之湄,你不过就是依仗着朕在乎你,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伤害朕。”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