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不接话也没反应，赵元昭开心担心宛央会不会就此郁结，他环视一圈目光正好落在了床头案上的两幅画上，伸手拿过给人递过去：“宛央，别难过了，颐儿若是知道，走得也会不安的。”

　　将两幅画卷握在手里，霍宛央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两幅画卷，再次张口道：“是皇后做的，一定是她，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我性命了……”

　　赵元昭与她想法一致，但是知道了也拿人无法，因为没有证据。

　　这一刻，一个念头忽然从霍宛央的脑中迸发出来，很模糊，但又有轮廓。

　　没有证据吗？那便制造点儿证据吧！

　　入住含章宫那日，大梁宫迎来了入冬后的头一场雪。

　　含章殿内的布局很宽，入夜后的宫殿比白日里更空旷、冷清，尤其是在这只留了两盏蜡的深夜。

　　霍宛央今日从齐淑慎那要来了内宫的账簿看了一整天，椒房殿每月支出的银两是最多的，却也没有超出一个皇后该有的份额，在这份账簿上，目前她看不出任何问题。

　　此时她手持账簿靠在一旁的侧榻上昏昏欲睡，孔兰芝弯着身子在人耳侧低声道：“娘娘若是乏了，要不先去内殿歇息，明日再看吧，现在已是子时二刻了。”

　　使劲儿睁了睁眼，却依旧抵不住阵阵困意，霍宛央点点头，将账簿放在了小桌案下头，然后扶着榻沿起身。

　　身子才刚刚离开软榻，霍宛央便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声响起，很快却又恢复了寂静，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向窗外黑漆的夜，连连困意也已经在这一瞬间全不见了。

　　孔兰芝闻声亦是一惊，上前护着霍宛央把人往内殿推，有些着急道：“娘娘先去内殿，老奴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正说着，外头一阵阵脚步声渐近，紧接着便见几个小侍押着一个宫女从外面进来，后面还跟着怒气冲冲的南珍。

　　借着微弱的烛光，霍宛央看清了那人低垂的脸，是芍药。

　　霍宛央带着疑惑看向南珍，只听人说道：“娘娘，这丫头方才要跑，这包袱都背上了，奴婢觉着不妙，就让人直接将她给抓来了。”

　　孔兰芝转身要去将烛火重新点上，被霍宛央伸手制止了，她蹲下身，看着被押跪在地上满脸惊惧的芍药，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道：“把她先松开吧，本宫想和她聊聊。”

　　霍宛央起身坐回了软榻上，让人给芍药搬了个绣凳，殿中只留了孔兰芝和南珍在一旁守着，她静静盯着人看了好久，然后淡淡扯了一笑问道：“芍药，你为何要走啊？我们待你不好吗？”

　　芍药眼神闪烁地看了霍宛央一眼，她这会儿没有梳妆，往日威仪也消去了不少，整个人都被这夜色笼罩了一层柔，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害怕，听见人问这么一句话，心里直发颤。

　　“回贵妃娘娘，娘娘和大家都待奴婢很好，奴婢……奴婢出宫是因为年满，故而准备回乡了。”

　　霍宛央与她说着最平常的话，像是与人闲聊家常一般，点点头说道：“嗯，这个本宫知道，大梁宫宫女年满二十五便可出宫返乡，你如今年满二十七，已是晚了两年，是可以出宫回乡了，只是——为何要在这寒冬深夜走？还不与我们告别，本宫还想着待你们年满出宫时再给你们一笔银两，回乡置业也好，充当嫁妆也罢，总归不能空着手走，只是你如今这般，可是让人伤心呢！”

　　手心渗出的汗越来越多，心也越跳越快，芍药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脑子转的飞快，紧张回道：“是……是怕扰了娘娘休息……”

　　“这殿里燃着两盏蜡，还近着窗下，你莫非是看不到？而且就算如此，也不着急非要今晚走吧，或者……你是有意要避开大家？”霍宛央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反问了回去。

　　芍药着急却也说不出话来，颤抖的眼睫告诉了霍宛央她此时此刻心里的害怕。

　　霍宛央敛了笑，话里慵懒道：“怎么？还不愿实话实说吗？”

　　含章宫内温暖如春，可芍药坐在那已经开始浑身发抖了，霍宛央以前倒没觉得芍药这人这么不禁事，才说了这么几句，自己就先害怕的暴露了。

　　见人不说话，一味地害怕，霍宛央叹了一声又道：“你如今能坐在这里，那是因为本宫还念着你是本宫从霍家带入宫的，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去说什么或者辩解什么吗？”

　　霍宛央不想直接点明，她想引着人自己说出来，她到底偷偷摸摸遛出去和锦绣都做了什么！

　　芍药微微抬眼，还在强自镇定道：“奴婢不明白贵妃娘娘的意思……”

　　“啪”的一声，霍宛央将手边上茶杯直接扔在了地上，温热的茶水溅在了芍药的腿上，虽然不烫，却让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害怕的倒吸了好几口冷气，险些惊叫出声。

　　“摔毁御赐之物，罪同谋逆。”霍宛央看着芍药，怕她不知道似的，一字一句与她说着。

　　其实这哪是什么御赐之物，不过就是个用了好些年的瓷杯罢了，若真是御赐之物，她霍宛央才舍不得直接摔碎呢。

　　但是芍药并不知道，她已经当真了：“娘娘——”她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她有些着急了，一下子直起身子，哀求地唤了人一声。

　　“你是要本宫把你交出去，还是你自己去……”

　　“娘娘饶命！”芍药在地上磕起了头，一下一下的，让霍宛央看着直感到眼晕。

　　她低下头看着小桌案下的账簿，开口道：“别磕了，本宫从未想要你的命，是你自己做错了事，难道也要怪本宫？”

　　芍药摇着头，强忍着头痛目眩与人道：“娘娘，奴婢没有……”

　　霍宛央闭上了眼睛，眉目间的烦躁显然易见：“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南珍，押她去掖庭吧，把这茶杯一并带过去，她们知道怎么做。”

　　南珍没有犹豫，领会其意后福身称是，然后上前就要去拉芍药。

　　“娘娘！奴婢讲，奴婢都跟您讲娘娘！”芍药的话一下子变了，这要是带去掖庭，再转授了损毁御赐之物的罪名，她今夜就葬在梁宫了。

　　这样的转变让霍宛央不禁笑出声来：“肯说了？可是本宫现下不想听了，带下去！”

　　“娘娘——娘娘！”芍药膝行上前，跪着了茶杯的碎渣子，刺的她生疼，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来，急急道：“娘娘事关重大！奴婢……奴婢不想死……娘娘饶了奴婢吧！”

　　霍宛央故意刺激她，此时看来应是有些成效了，她盯着人又问了一遍：“你为何深夜出宫回乡？与本宫实话招来。”

　　芍药依旧颤抖着身子，却又不说话了，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显然霍宛央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她又开口与人道：“这个问题不好答的话，你便告诉本宫，你为何要背叛本宫，背叛霍家。”

　　霍宛央明显感觉后面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芍药浑身都僵硬了一下，她一直在盯着她，视线始终没有离开。

　　芍药低垂着头，咬了咬唇，回道：“娘娘……是奴婢错了，是奴婢对不起娘娘……可是奴婢也没有办法，您饶了奴婢吧！”

　　“你不说出来，便是你自己饶不过你自己，与本宫何干？”霍宛央没有再给她施压，再一次引导她自己说出来。

　　“芍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现在还在霍府呢，你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他考虑吗？”

　　芍药皱着眉头落了泪，霍宛央不愿看她落泪，移开目光去瞥了一眼旁边的滴漏，已是将近丑时了。

　　“是奴婢错了……奴婢没有办法啊娘娘，求求您饶恕奴婢，奴婢都与您讲，求求您饶恕奴婢的弟弟！”

　　霍宛央盯着她的眼睛，从那里看出了芍药的不安与愧疚，她没有丝毫触动，有的只是厌恶与反感，眉头轻皱，下巴一扬，她示意人继续。

　　芍药擦了擦面颊的泪水，心里十分害怕，就连话语都是颤抖着说出来的：“奴婢早在两年前的时候，就打算要出宫回乡了，可当年奴婢从掖庭那拿回契书时，上面却没有皇后的凤印。”

　　大梁国入宫的宫女都要自愿签契书，也就是卖身契，待年满二十五，无罪者，便皆可出宫返乡，每年掖庭都会挑出这些人，先过问她们的意愿，自愿留在宫中的，则再无出宫的机会，要出宫返乡的，则会拿着她们的契书送到椒房殿，待皇后确认盖章后，再送返掖庭，然后再由她们领回去，便可出宫返乡了，没有凤印的契书，根本就是不能出宫的，这些霍宛央都是知道的。

　　“后来奴婢便去问掖庭的人，她们告诉奴婢，皇后娘娘要见奴婢，便直接将奴婢带去椒房殿了。”

　　芍药停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是她最不愿开口的事，正是因为这件事的开始，她备受牵制，犯下了一件又一件错事，她自己亦是有愧亦有亏。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