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宛央没有催促她,也没有打断她,一直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话已经交代到这份儿上了,如今若是不再继续说肯定是不行了,但是只要一想到说出的后果,芍药就忍不住要哭,她怕死,更怕她的弟弟出事。
她犹豫了好半晌,还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了:“被带过去后,皇后娘娘说是要奴婢帮她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才会在契书上盖上凤印,可是当时奴婢愚笨,并不知道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含章殿里混杂着水梨香的空气被芍药深深吸入肺里,让她直感到阵阵晕眩,殿中烛光本就昏暗,她心里更加不安。
“皇后娘娘说,惦记您当时身怀有孕,说绿苋菜对您和腹中之子都好,让奴婢去御膳房领一些回来给娘娘您做成菜肴,奴婢当时觉得蹊跷,皇后娘娘为何要特意让奴婢去拿绿苋菜,所以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找人专门问了问绿苋菜的功效,确定对您、对胎儿无害后,奴婢才放下心的,后来奴婢不敢自己去拿,便……便和环佩说了这绿苋菜对孕妇的好处,之后环佩便做主去膳房拿了绿苋菜,可是……可谁知道他们给的是马齿苋,竟险些害了娘娘……”
芍药吞吞吐吐地说着这些话,一直不敢看霍宛央,顿了顿又继续道:“后来环佩被发落去掖庭,奴婢害怕极了,只想赶快出宫回乡,可是……可是谁知道,皇后娘娘出尔反尔,并不在契书上加盖凤印,还威胁说若是奴婢把这件事告诉了陛下或者娘娘,皇后就把用错马齿苋的事都归在奴婢头上,届时便说是因为此事有疑,奴婢疑是戴罪之身,故而皇后娘娘才不给加盖凤印,奴婢没有办法,被揪着这个把柄,一直……一直又在宫里待了两年,直到现在才终于拿到了加盖凤印的契书。”
身侧的软枕被霍宛央紧紧抓在手中,都有些变了形,马齿苋之事她忘不了更不可能忘,那碗粥险些害了她的夭夭。霍宛央冷冷盯着她,开口道:“契书呢?”
芍药看了看南珍,低下头道:“在南珍姑姑那,奴婢装在包袱里了。”
南珍解开人包袱,从里面拿出契书给霍宛央递了过去。霍宛央接过后打开,只一眼便让她讽刺的笑了。
“芍药啊芍药,你真当皇后会那么好心让你出宫?”霍宛央将手中的契书扔到人面前,指着那凤印道:“你知道凤印长什么样子吗?”
芍药一怔,显然是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霍宛央长长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道:“你虽然伺候本宫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也没有在内殿侍奉过,故而没有见过也实属正常。”她斜睨那契书了一眼:“凤印正方宽大,四角方正,上盘有金凤含珠,下坠以吉祥绶带,书以‘母仪天下’四字,汉文篆刻,又称‘母仪之宝’,这是大梁国的凤印,你再看看你这契书上的是什么?那两个字,要本宫念给你听吗?”
芍药盯着那盖着红印的地儿,只有两个字,她的确不太识得这两个字。
霍宛央见人没有接话,大概也知晓她识字能力有限,便开口道:“这便是你每次遛出千秋殿去见的那个人的名字,知道了吗?”
这个消息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了芍药的身上,她身子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若是今夜南珍他们没抓住你,恐怕这会儿,你已经在掖庭行刑了吧,椒房殿随便一个什么理由就能要了你的命,更何况是在这契书盖了这种章印,届时她们只需要说没有人为你盖过这样的章印,你这窃取的罪名也就洗脱不掉了,没准就连本宫也要被你牵连再搜一次宫呢!”
芍药含着泪浑身颤抖着,霍宛央以前对她了解还真是不多,在霍府时只知道她是个不爱说话只会做事的人,现在看来入宫这么久了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见人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不言不语的眼睛发直地瘫坐在那,霍宛央又叹了一口气:“芍药,本宫且问你,关于巫蛊之事,你又参与了多少?”
问及重点之处,芍药的神思又回到了现在,好长时间她都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后,她忽然从地上跪起身子,一边磕头一边道:“求娘娘救救奴婢!奴婢愿意把知道的都讲出来!”
就在方才,芍药已经想清楚了,即便自己帮着皇后暗地里做了许多事,她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自己,只看契书这一件事便知了,她若真有心让自己出宫回乡,怎么会盖一个姑姑的章印,明显就是要在宫里将自己灭口!
芍药换了个方向,冲着南珍有些着急低声道:“姑姑!快找人去正殿正后方三尺处剖土,那……那里埋着一个人形偶……”芍药越说声音越小,愧疚之色也更加明显。
霍宛央闻言,双眼不自觉的轻轻眯了起来,皇后的算盘霍宛央这会儿也已经打清楚了,借着这张契书,然后大搜含章宫,最后再在含章殿后搜出人形偶,虽然还不知是何人的八字五行,却又可以将这件事与自己扯上关系了。
芍药又向霍宛央磕头请罪,连声道:“娘娘饶命!请娘娘饶恕奴婢!”顿了顿,她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奴婢怕皇后娘娘将马齿苋之事都归在奴婢头上,便一直受人牵制,即便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做,娘娘!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不是真的要害娘娘的!”
霍宛央明白她的心理,已经做了一件错事,怕被人发现,便由着人牵着鼻子走,又做了更多的错事,直到再也瞒不下去。
南珍神色愣怔地看向霍宛央,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忙悄无声息地从正殿出去了。
殿中只剩霍宛央和芍药,还有孔兰芝。
关于之前的事,孔兰芝知道的不多,但是也或多或少的听说过,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孔兰芝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霍宛央绝对不是初涉宫闱的女子,她开始对霍宛央的身份好奇起来。
“本宫问你的话,你继续说便是,其他的不用你解释。”霍宛央的心情很不好,尤其在听到含章殿后有人形偶的时候。
芍药稳定了情绪,深深吸着气试图压住心中的恐惧不安:“奴婢……被迫放置人形偶,包括这次,皇后娘娘说,放完这个人形偶就会把契书给奴婢,然后还让奴婢连夜出宫,可是没想到……奴婢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太多了,你没想到这些事会对本宫,对大家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芍药,你就算是受迫受制,可是你自己不知道巫蛊相当于什么吗?若是北珠没有出面挡下这件事,若是当时千秋殿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巫蛊和千秋殿没有关系,千秋殿上下所有人,都会为了你陪葬!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到底后果会有多严重!”霍宛央打断了她,一声盖过一声训斥着,心里痛恨不已。
“娘娘!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为陛下宠爱您,必不会叫您陷入困境,所以总以此来自我安慰,不敢违背皇后娘娘,怕马齿苋之事怪在奴婢头上,故而犯此大错,求娘娘饶恕奴婢!求娘娘饶命!”芍药哭着上前,伏在人脚边涕泪不已。
霍宛央难掩厌恶地垂眼盯着她,心中烦躁痛恨夹杂在一起,让她愈发愤怒。这时候南珍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果然多了一个人形偶。
“娘娘,奴婢带人找出来的,就是埋在芍药方才说的那个地方,您看看。”南珍将人形偶递过,说话的时候还瞪了一眼芍药,恨不得现在就将人丢出去喂狼一般的仇视。
霍宛央将那人形偶拿在手里,一样的材质,一样的做法,翻过来背面写的竟然是赵元昭的八字五行。
呵,皇后还真的胆大包天了,连当今陛下的八字五行都给弄来了,还做出这样的诅咒之术。
霍宛央气的有些发抖,拿着人形偶的手也直发颤,她努力平息着怒气,看着人底下那人再次冷声问道:“除了马齿苋和巫蛊,你还参与过什么?”
芍药坚定地摇着头:“没有了娘娘!奴婢……奴婢平日就是隔三差五去通风报信而已,但是关键之处,奴婢都没有讲,只是说过一些无足轻重的话,迫害娘娘的事……再没有了……娘娘!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
霍宛央没有理会她的求救,碍着孔兰芝在旁,她换了一种问法:“你有没有透露过什么不该讲的、重要的讯息?”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变相问着芍药关于她先前的身份,这人有没有说出去过,不过问完之后,霍宛央便觉得这句问话多余了,心下稍稍放松了,若是皇后知晓了,以她的性子早被传的人尽皆知了。 一朝选在君王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