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扁仁犹豫着，要怎么与人开口。陛下的警告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但眼前的女子，他又不忍心见人如此。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出现这么多怜悯、同情的情感……
两相权衡下，周扁仁说了实话：“娘娘，微臣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去暗室为人医治的，他的伤皆是皮肉之伤，无筋骨之损，不要紧的，您就别担心了……”
听见这句话，霍宛央的心可以说是落回肚子里一半，但是她想知道的问题，这人还没有回答她。
稍稍放松了一些，霍宛央慢慢站起身在孔兰芝的搀扶下坐回了榻上，并道：“周太医起来吧。”一指旁边的木椅：“起来坐着回话。”
周扁仁起了身，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依言入了座，听人又道：“方才的问话，周太医还没作答，你每次都是如何下去的？”
周扁仁在霍宛央迫切的眼神下犹豫了好久，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微臣与娘娘说了后，还请娘娘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其实也没有特别的方法，除去每月正常去诊一次脉，其余时间微臣下暗牢，都是不受限制的，可以随时去，因为陛下交代过，不许那人出事。”
这回轮到霍宛央感到害怕了，季平川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囚禁他，折磨他，还不让他出事？
她有些焦急地看着周扁仁，直接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做？”
“娘娘，微臣只是个太医，哪知道这么多啊……”周扁仁是怕自己言多必失，届时真的惹怒了陛下，自己这条命可就搭进去了。
“你说你每月正常诊一次脉，可这一月，我一直待在九龙殿，为何从未见你去到下面过？”
周扁仁就知道多说多错，他每说出一句话，这人都能发现更深的一层问题，让他颇为头痛，唯恐又说错了那句话被陛下知道，他性命堪忧。
“娘娘，这个……这个微臣，不能说啊！”
其实周扁仁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这些事当属秘事，一个为皇帝办事的人没有任何理由把这件事再告诉别人，但这个道理不是该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现的，她跟这件事的牵连，比任何人都要多。
这一刻霍宛央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一次盈满了她的心间。之前她便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总之就是一种很怪的感觉。
细细想着周扁仁方才说过的话，霍宛央隐隐揪着了一点头绪，这宫里难道没别的太医了？这样的事该是十分重要之事，季平川怎么放心让一个专给自己看病的太医来照看暗牢中的人，他就不怕周太医会与他的半个旧主和盘托出吗？
不过事实证明，这人并没有主动要去与她和盘托出的意思，只是在她的逼问恳求下，才了解到了这些信息，难道周扁仁就不反感这位造反篡位的新帝？这么快便可以俯首称臣？
或许是为了保命？或许谁做皇帝都无关他的利益？
霍宛央想不通，但却第一次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也有了怀疑。
“周太医，你知道为什么他会让你来照看陛下吗？”霍宛央经过这一番思考后，不论是声音还是面目表情，都变得有些冷凝。
周扁仁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摇摇头道：“微臣不知，还请娘娘指教。”
霍宛央轻声一笑，像是在嘲笑，也像是在自嘲：“本宫若是知晓，还会问你吗？”顿了顿，她继续道：“这宫里莫非没太医了？他要用一个之前专门负责本宫凤体的太医来照看陛下？他既是谋朝篡位，又为何会对陛下有照看之举？本宫还真是不明白，周太医可否解惑？”
周扁仁皱了皱眉头，指尖微微发颤，有些紧张道：“回皇后娘娘，微臣……真的不知……”
“唉呀——”轻轻叹了一声，霍宛央继续道：“刚解禁的时候，本宫到外面，完全看不道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孔，甚至这梁宫内人少的可怜，掖庭内更是一个人都没有，让本宫十分诧异的是，周太医竟然能身兼多任，又要负责本宫，又要负责陛下，是不是还要负责新帝？”
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霍宛央索性也没有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她步步紧逼道：“难不成真的因为你是照顾本宫的专属太医，新帝才会留了你一命？甚至委你重任？”
见人依旧不言不语，霍宛央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周太医，你和新帝，到底是什么关系？本宫这么问，够清楚明白吗？”
稍微一细想，霍宛央便忍不住感到害怕和恐惧，其实早在之前他的身份就让人怀疑，只不过那段时间霍宛央沉浸在低迷伤心的状态中，根本没有发现异样，在那样的环境下看见了像周太医这样熟悉的人，让她如见亲人一般。
周扁仁见人直接戳到了问题的重点之上，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枉他在世三十年，却开始害怕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霍宛央从这人微变的面色上就已经大概知晓了答案，有些失望无力地靠在软垫上，她继续开口道：“你已经是他的人了对吧？”
其实不管是与不是，霍宛央都能理解，毕竟在这样的环境下，大部分人想到的都是先保命吧。
霍宛央淡淡一笑：“别紧张，保命之举，本宫可以理解。”她看着那人有些呆滞的脸，继续道：“不过若是在关键时刻，你依旧行差踏错，本宫就不得不对你失望了。”
周扁仁一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只有这样一句句听着她说。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难道这一月，你还没下去过？”霍宛央又将话头引到了之前的问题上，盯着他的双眸再次问道。
周扁仁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一闭眼心一狠，说道：“这暗室不止这一条通道，有一条可以直接通向宫外，有一条可以通到御花园，微臣便是顺着御花园的那条通道，每次于暗室来往的。”
霍宛央细细分析着这人的话，这么说来除了左侧那条通道，其余两条通道的用处便是在这里了，或许这样也正好能解释了为什么季平川会知晓这个本该属于皇家机密的暗室。
依照孔兰芝她们之前所言，子晏是要带她出宫的，很有可能当时就是要走这条通往宫外的暗道，却不想被季平川发现了，这不失为一种好的解释方法。
不过具体这人是怎么发现了这个暗室并加以利用，现在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她要做的就是把握好眼下的机会，争取带子晏重新出宫。
霍宛央回过神，继续问道：“你下次再去暗牢，是什么时候？”
周扁仁想了想，答道：“后日，他该换药了。”
“后日何时？”霍宛央紧紧追着，话中迫切。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周扁仁小心道：“子夜。”
子夜？那季平川也会在殿中，而她又不可能子夜时分去御花园，要如何跟人一起下到下面去？
霍宛央再次开口询问：“你能不能换个时间，为何一定要子夜？”
“陛下吩咐的时间，其余时间都不可以，只能是子夜。”
这样的限制让霍宛央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好的办法，若是子夜时分去触动机关，必会惊醒这人，可也只有触动了机关，石壁大开，她才能下到暗牢去。
电光火石间，霍宛央想到了一个办法，可靠却又大胆。
她点点头，与人说道：“本宫了解了，后日子夜，请周太医在下面等我。”
周扁仁一愣，有些无措的刚要张口，便听人道：“劝阻的话不必说，出了事，本宫一人担着，只请你千万保密。”
“娘娘！”周扁仁有些不放心的唤了一声，音调里有着明显的祈求。
霍宛央冲着他一抬手，闭了闭眼道：“不想被陛下治罪，你便按本宫说的来做，毕竟这些事，本宫可都是从周太医嘴里了解到的。”
为了万无一失，霍宛央必须把这样的狠话说在前头，好让人心有忌惮，安心做事。
周扁仁低了低头：“……是……”
“对了周太医，这安神药若是喝多了，可会对人体造成什么影响？”霍宛央探问着，但愿这个办法能帮到她。
周扁仁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恭敬答道：“回娘娘，只会疲乏无力而已，入眠后便没有这种症状了，会比常人入眠较深，且时间较长。”
霍宛央权衡着这个回答，细细想了好久再道：“若是长期服用呢？可会被人察觉？”
“太医诊脉的话必是能够察觉的，娘娘现在好像没有再服安神药……”周扁仁有些怀疑地说了一句，看着人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哦……是孔奶娘。”霍宛央转头看了看孔兰芝，孔兰芝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孔奶娘最近晚上总睡不好，本宫打算让她喝几帖安神药试试。” 一朝选在君王侧